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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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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好,基本上没问题了。现在就是带团,挺累的。你呢?”

  “上班吧,在办公室,早上来的时候蒙蒙黑,晚上走的时候黑蒙蒙,好久没见太阳了。”

  “呵呵,哪天休息的时候出来吧,我带你见见阳光,总在办公楼里也不好。”

  “好。”

  我想问唐笑纯,可又觉得不干我事。如果问了,倒像是我有什么想法似的,显得不够正大光明。

  “你男朋友?”王清从后面探头问我。

  “不是,同学。他有女朋友了。”

  “哦,我还想给你介绍呢,有兴趣吗?”

  “别损我了,文老头儿来了。”

  王清赶紧缩头干活。她从成都参加展会回来,八卦本色有增无减,据说文老头儿也是一个八卦王,出差的时候大王小王把公司里里外外数落了一个遍。回来王清就全补习给我,但她也特别嘱咐,别跟张秀秀说。

  我“哦哦”地应下,心里却想:好像自己已经不自觉地开始站队了。

  文老头儿是陈总的老同学,也是一起出来创业的老同事,现在是老部下。王清队列分明,我却不喜欢这样。

  谢亦清很忙,除了那通电话问候就没有了续集。慢慢地我也就忘了这事,因为有一件天大的事情压在我头上,把我吓病了。

  公司要来两个老外做技术交流,本来这都是何春菊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她把这件事派给我了,然后自己一人优哉游哉地出差了。

  下周一老外要来,周六开始我就在床上躺着发烧,好不容易周日退烧清醒了些,又赶紧抱出技术文档死记那些可怕的专业术语。

  “你是不是得罪谁了?”吃饭的时候,看我食不下咽的模样,王清很仗义地帮我分析。

  “我刚来能得罪谁?”我想了想,“那天做报表的时候好像有几个数据错了,害得他们跟着我加了三个小时的班,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你笨哪!他们就算不加班也在公司里晃,打着跟你改数据的名头,谁知道在干什么!”王清压低声音,“你知道吗?我在xxx的主机下面发现一张光盘。”

  “怎么了?”

  “怎么了?我以为是电影盘,结果一放,###!”

  真惊悚!

  我看过###,没觉得有多好,不知道男生为什么看起来都“舍生忘死”的?

  王清以为我没看过,拍拍我安慰说:“这没什么啦,我们班男生看###还拉着女生一起看呢。别想歪了,就是碰上了一起看的那种,哼哼唧唧的,还不如车床上的活塞运动来得迅速,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我以为自己很开放了,但是跟王清比起来,那点儿事情真是九牛一毛。

  王清拍拍头,嘴里嘟囔的时候小虎牙一翻一翻的。突然,她一拍头,指着我说:“你完了,你完了!我就知道是这样!”

  啊?我一头雾水,不知道又怎么了。

  “你做了替罪羊了。”

  “什么意思?”

  “这次接待是谁做的?”

  “赵总的秘书,小楚啊!”

  “何春菊是谁的人?”

  “你不是说是陈总的吗?但是这种对外交流是市场性质的,人家只是来了解一下技术,应该还是何春菊的事情啊。何况,他们也管销售啊!”

  “他们在北京的接待是小楚负责,但是去西安、杭州就是何春菊负责了,对不对?”

  “是啊!”

  “那不就得了,何春菊陪着那么多天,哪天不可以交流信息啊!”

  “可是,她技术翻译做得最好……”

  “嘿嘿,这事儿本来一直都是何春菊负责。小楚最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闹着接下这单活儿。赵总说既然是技术交流,就是厂里的事情,应该归厂里管,陈总就让何春菊自己决定。何春菊就撒手不管,把你丢进去了。你去了,做得好,是我们这边配合工作;做得不好,是你自己能力不够。来来去去,都没她的错,还不耽误事儿。”

  我坐在那里想了半天,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好的,我招谁惹谁了。

  “反正你英文好,不用怕的,就当练口语了,别人还没这机会呢!”王清最后总结说。

  我看看她,嘴巴动了动,“你知道我六级考多少吗?”

  “多少?不是良好吗?”

  “六十分。”

  半晌,我俩都没说话。

  最后她把资料递给我,“你真得好好看看,我不给你捣乱了。”

  我当陪同只有一天,但是这关过得很惊险。

  上午参观介绍一路陪同下来,自己厚脸皮的天性发挥了积极作用,目中无人来者不拒口齿伶俐,发音流畅(标准就算了,毕竟不是学语言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打磕巴地说下来,把老外乐得嘎嘎的,连小楚都被唬住了。吃中饭的时候,我就断定她也是二把刀。后来一问,果然是英文专科毕业,估计成绩也不高。

  但是下午就没这么顺利。

  几个工程师团团围坐,我一人站在台侧,老外在讲台上打着幻灯片呜哩哇啦地讲着。我的脑子高度紧张,不停地翻腾着恶补下来的专业词汇,语法是一点儿也顾不上,两头都能糊弄明白就行。

  终于,一个工程师问了一个微波方面的问题。我张嘴翻译,但是“微波”这个词说成了“bsp;我觉得bsp;老外开始额头冒汗,工程师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紧张地盯着我。

  我左右看看,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糊弄不住了!而且我不知道哪儿错了!

  那时候,我不知道微波不是bsp;老外又绕着圈儿地问了几遍,后来干脆自顾自地说话,无意中在他描述信号传播的过程时,我听到“microbsp;我装腔作势地听完,又翻译成中文。因为答非所问,工程师又怕说错话,没有追问问题。但是我自己对老外说,刚才我的同事问的问题是……又重复了一遍,词也改正过来了,最后,聊致歉意。老外如释重负,还跟我说没关系。想来也知道我是菜鸟,他们并没有初见时的谨慎和恭敬了。

  问题很简单,有问有答地解释清楚就好。

  同事听我一人在台上跟老外嘚啵嘚半天,最后老外把问题回答出来,知道我这里可能出了点儿故障。好在他们无人追究,似乎比我还想早点儿结束这场交流。

  活动结束后,老外吃得脑满肠肥打道回府。何春菊总结经验把我叫进办公室,先大大表扬了一番,说我很擅长交流,最后又状若无事地说:“以后还要加强学习,专业词汇要多学,用的时候再学就晚了。”

  她那里只言片语,我这里听得浑身冒汗,就差点头哈腰了。

  第一次做翻译的得意,就在这种惊险和打击中悄然泯灭,让我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回忆,即使回到学校,也不敢向同学夸耀。

  当翻译只当了一天,但是何春菊为了让我加强学习,丢给我很多资料,让我翻译成英文。王清说她推卸责任,我只当学习了,没有理会。

  在这期间,张秀秀搬走了。

  我们挪到一个小房间,只能容下两个人。

  王清说:“唉,我觉得秀秀走晚了。她跟我们走得太近,而且她那性子太急太直,跟小楚的人不对盘。”

  “王清,你怎么什么都懂呢?”我抱着资料一边看东西,一边吃花生,还能腾出嘴来问问题,真是服了自己。

  “我就是这种人啊!”她很得意地笑着,“你呀,是做女强人的,我呢,就是培养你这种女强人的!”她很得意地说着。

  许多年以后,我们再见,她的眉宇间已经没了当初令我惊羡的得意和骄傲。彼时,我们在各自的单位工作,衣冠楚楚,言辞有礼,却再也没了那时的亲密无间。

  我很怀念。

  谢亦清偶尔会打电话问候一声,但是很明显他非常非常忙。有一次,他半夜十一点打我手机,兴奋地说自己挣到大钱了!

  我那时还在公司看小说,顺便翻译资料。王清已经回去睡觉,因为第二天她要出差,早上七点的飞机。我暗自庆幸没有吵到人家,那边谢亦清已经不管不顾地说自己如何拿到一笔巨额的小费,或者说是提成。

  那时候四位数对我来说都是了不起的大钱,如果在五位数往上的,基本上就是巨款了。可是他已经挣到五位数,我自然吃惊得合不拢嘴。

  “孟露,等我攒够了钱,我们一起开家贸易公司,做国际贸易!导游这个行业不能久做,我觉得还是国际贸易比较好。”他旧话重提,我只好打着哈哈安抚一下。

  打着朋友的旗号就能胡来吗?男女始终有别。我苦笑一下,对这份暧昧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也许在这类博弈中,主动的一方都会显得被动吧?

  “孟露,你能……出来一下吗?我很兴奋,在后海蓝莲花,我等你。”谢亦清突然下了邀请,然后很突兀地挂了电话。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个问题。

  而且,这是我第二次面对这样的问题。

  同样的人,同样的问题,第二次。

  但是对于我,同样不成问题。

  我拿起新买的米色风衣,踩着已经习惯的高跟鞋,毫不犹豫地走出办公室。我坚信,就算是一个普通朋友发出这样的邀请我也会答应的,理由很简单:我看电脑看得快吐了,除了睡觉也许还有别的排解方法。

  时近午夜,后海依然人声鼎沸,甚至有愈来愈high的趋势。红男绿女们相互携着勾搭着、搂抱着,在人潮中形成独特的一股洋流。

  蓝莲花是一家酒吧,里面有固定的乐队演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物,似乎很受欢迎,但是嘈杂得很。我还没有脱离办公室安静的氛围,在里面转了一圈走出来。

  掏出手机准备问问谢亦清在哪里,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扭头一看,谢亦清笑嘻嘻地看着我,指着临水的一个座位说:“那里,我在那里。”

  一股薄薄的酒气,微醺。

  自始至终,我都有一种莫名的笃定,谢亦清是喜欢我的。虽然他最喜欢的是他自己,但是比起唐笑纯,我至少没有表面上那么惨。尤其是和唐笑纯发生争执之后,每次想起都坚定了我“恶心”她的打算。我相信,她应该还在谢亦清身边,而且知道我的存在。

  再洒脱的人,都有不服气的时候。女人在感情问题上,更容易较真。这是我事后的总结,当时就是意气,还有一点儿说不清的好感与留恋。

  坐下后,谢亦清为我点杯啤酒,我拦住,“我觉得有点儿冷,还是来瓶白的吧。”

  “伏特加?”他笑眯眯地使坏。

  我摇摇头,“京酒就好,度数稍高一些。如果没有,红酒也行。”

  店里没有,但是有别的小瓶装的白酒,谢亦清慷慨地要了一瓶,又点了些零食。我还是很俗气地要了花生米。

  “孟露,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谢亦清感慨着,“在这里,后海耶!”他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水中有荷花灯点点如星,波光粼粼,“多有风情的地方,你怎么喝白酒吃花生米?!”

  “我冷。”说着我还裹了裹身上的风衣以为佐证,“总不能亏待自己吧?”

  谢亦清似笑非笑,他不能喝酒,“你能亏待自己吗?来得那么突然,拒绝得又那么狠心。你知道我那晚有多尴尬吗?”

  我低头喝酒。尴尬?我从来没想过。

  “我又不是坏人。中学的时候,我们都是抬着头看你的。你那么聪明,长得又漂亮,跟老师又熟,做了坏事别人罚站你就没事。对了,有一次,英语老师罚你站墙根,我心里美坏了。从那以后,我就特喜欢英语课。”

  后海上空有乌鸦飞过,呱呱数声,我满头黑线!

  谢亦清的英语成绩是我们班最好的,可是我从不知道竟是我牺牲尊严换来的。

  谢亦清继续说:“杨燃天跟你掰的时候,你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成绩反而更好了!可是我们男生都知道,杨燃天天天喝酒,天天找碴儿打人。我那时候不是你们大院的,见了他们都得绕着走。全都是因为你!你说你什么时候亏待过自己?那个谁谁谁,就是杨燃天的第一个女朋友,人家分手以后,眼瞅着就瘦了,成绩也直线掉下来,后来中考还复读了一年,对吧?你呢?”

  我顺利地考上高中,考上大学,离开家,一直到现在。

  “我就觉得吧,我们男生在你眼里就不算个人。想要了就来了,不喜欢了就丢了,还不如你家的小狗。你养的那只……德国黑背是吧?送人了,你再也不养狗了,说是怕对不起它在天之灵。唉,你要是分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对狗的心思给我,我都谢天谢地了。”

  我不知道谢亦清竟然有这么深的怨念,好像我才是那个玩弄感情的“行家里手”,竟比我看到的女王还要女王!

  “你走啦,我认了,可你干吗一次次地打电话?我都安排得好好的了,你却偏偏插进来,为了你,我和笑纯不知道吵了多少回架。我承认,你是有那么点儿魅力。可是这跟我的前途比起来算个鸟啊!你又不想做我老婆,我凭什么巴巴地倒贴你啊?”

  谢亦清说得激动不已,好像终于有机会向我清算。

  开始,我有些尴尬,可后来听着听着,我就平静下来。

  原来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自私的一个人!

  我仰脖喝下杯中酒,一股酸辣沿着胃麻溜溜地爬上来,神经也跟着麻痹起来。这是什么烂酒?

  “你知道笑纯说你是为我进北京的时候,我有多吃惊吗?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我就是信了。唉,信了啊!”他喝了口红酒,仰面朝天,很没形象地坐着。

  “我不是为你进北京的。”我觉得自己应该撇清一些事,“工作不好找,这是家里给找的一家公司,我是派过来的,很偶然。”

  他点点头,“我就说嘛。你那么绝情的人,高高在上的,怎么可能为我做事。唉,人啊,贵有自知之明。”

  我懒得说他骗我说寒假打工,却跑去唐笑纯家的事情,只觉得今日能听他说这一番故事,好像对自己就可以有个交代了。

  他突然坐好,上身倾过桌面,很认真地盯着我说:“不过,真的,你有没有一分、一点点,哪怕一秒钟想过是因为我?”

  他面色白皙,鼻梁挺直,脸上的轮廓比当初鲜明了许多。眼睛虽然不大,却明亮有神,我知道他事事精打细算,有始有终,可是这一问,却超出了他的范围。

  我想着该怎么回答,他亦很有耐心地等着,然后……

  我点了点头。

  他“切”了一声,放松地靠到椅背上,“孟露啊孟露,你真是自私到家了。你为什么不摇头呢?”他点点我,“你摇头,我就死心了。可是你点头,你让我怎么办?我现在挣到钱了,你来点头,那天晚上你怎么不点头呢?!”

  这话太伤人!

  我说:“我点头是我不想让你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虽然你没多少可取的地方,而且也不值得别人委身于你,可是我念大家同学一场给你一点儿面子。如果你连这点儿面子都不要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实话,我没想过,一丁点儿都没想过。我觉得你就是一个长不大的自私自利的小男孩,即使长大了,也不过是葛朗台第二,见钱眼开,目中无人,撒谎成性,薄情寡义。我拒绝你是我聪明,唐笑纯舍不得你是她上辈子欠你的。这是我的实话,你愿意听吗?”

  我终究还是愤怒了,当我听见自己流利地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停在半空中,看着一男一女脸上都还带着稚嫩坐在美丽的水边,各自说着最刻薄的话,最好能逼得对方跳湖自杀!

  谢亦清大概没想到我会说得这么难听,愣了一下才说:“你终于说实话了。你……”

  我猜他想骂人,站起来退后一步,说:“你醉了,我也醉了。你愿意当真也好,作假也罢,明天都跟这一切无关。谢亦清,我在你心里也许不是一个好人,但你对我做的,也算不上负责任。如果你够担当,就不应该为那晚耿耿于怀,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实证明,你也不足以负担我的人生。这世上没有如果,你不必假设我答应你会如何,那些已经做过的事情就是你我的如果,说明白一点儿,即使那晚有了什么,你还是放不下唐笑纯,还是会为电话费以外的其他任何理由不停地责备我。我们,不是一路人。今天大家把话说明白,做朋友,我的手机始终为你开着,其他的,我们还是算了吧。”

  很解气,我扭头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隐隐约约,我听见有人大骂:“孟露,你是个自以为是,反复无常的烂女人!”

  轻轻一弹,噪音就落进了湖里,连一丝波纹也没有。

  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有了毛病,一揪一揪地跳得异常呢?

  谢亦清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王清出差回来不久,我们就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杂七杂八一共一千多块钱。因为还没办好工资卡,第一次都是用现金支付的。看到真金白银的这么多钱,我只能坐在座位上摸着人民币傻乐。

  “王清呢?”人力资源部的同事走过来。

  “哦,她去厂子里了。”

  “嗨,早说啊!我就不白跑这一趟了。”人力资源部设在郊区工厂,我们这里只是驻京的销售办事处,“哎,你这电话我能用用吗?”

  “用吧。”我站起来,让他坐下,自己趴在隔板上等着电话结束。

  “王清?我是人力的小王。……哎,对,总共一千四百三十二……孟露签收啊?好吧。我让她签收,回头你跟她结清就行了。对了,另外,你把你的身份证,还有表格赶紧交过来,我得给你们申请落户的名额。……五险一金吧,都有。……经济适用房?小丫头,挣多少钱就想买房啊!……吃不了亏!……”

  等他说完,我好奇地问:“王哥,什么是五险一金啊?”

  “就是北京市规定的必须给北京市民上的五种保险和公积金。”

  “哦,我有吗?”

  “你是应届落户的吗?”

  “我应届,但我户口在家里。”

  “哦,那就不是了。你没有。”小王有点儿不耐烦,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啊,对了,听说咱们公司从外地招了一个学生进京,是个挺有来头的人推荐的,还给办落户呢。这种名额就一个,不知道谁那么幸运!听说下个月就来实习了,到时候得瞅瞅。”

  我勉强听了几句,脑子里想起唐笑纯说过的话,好像有个小人在脑子里一遍遍地喊:打工的,你就是一打工的,和街头的民工没任何区别!

  其实,我在这个城市大概永远都是打工的,但那时的我或许真的像谢亦清说的,心高气傲吧。拿北京户口的想法,就这样带着血丝儿地扎进我的心坎上,再也拔不出来。

  王清拿到钱,不屑一顾,“这么点儿钱够干吗的!等我户口办下来立马儿就走!”

  “你要跳槽吗?”我问她,“可是,你们不是有违约金吗?”

  “你不也有?”王清反问,“你们没有吗?”

  “有是有,不过不多。我听说你们的挺多的。”

  “是啊!没办法,为了这个户口嘛,还不得牺牲些。”

  “值吗?”

  “值不值的,大家都这么做。再说了北京好歹也是大城市,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们都来北京上了这么多年学,再回到小地方,死也不甘心,你说值不值?!”

  “你们家是哈尔滨的,不算小了。”

  “跟北京比也算小的。我们班有得瑟去上海的,前两天打电话还说不适应那边,准备继续在北京找工作。对了,孟露,别老说我啊,你不也来北京了吗?户口都不要就过来,我还真佩服你!”

  这话听着刺耳,好像我倒贴似的,“凑巧了,在家里投的简历,派到这边,其实我还挺想回家的。四年都在外面,老长时间没见爸妈,真的挺想的。”

  我们聊天时是在物美超市,就在宿舍附近,没事大家就过来溜达溜达。天儿看着长了,也热起来,即使多溜达一会儿,也不会因为天黑回不去。

  王清拿了一盒面膜看了看,又放了回去,“太贵,唉,什么时候咱们也可以不眨眼地花钱啊!”

  “都是血汗钱,挣得再多花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啊!”我不敢苟同,但是拿着那款面膜想了想还是放进购物车里,“但是,为自己花钱不管挣多挣少,都值得。我最近皮肤干,这款补水好,我想试试。”

  王清咂巴咂巴嘴儿说:“也不知道你是心眼儿太多,还是真的没心没肺。算了,我也拿一个吧,回去一起做。”

  “不用。”我拦住她,“你不是过敏皮肤吗?先用我的试试,好的话再买也不迟。”

  “对了,你皮肤好,没那么多事。真羡慕你!”

  我笑了笑,王清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笑眯眯地拦住我的购物车,“假大方!什么条件?”

  我说:“条件嘛,你给我介绍一下北京学校哪些研究生专业不用考数学吧。”

  “你想考研?”王清张大嘴巴,“那你怎么不早准备?去年考多好。白耽误一年。”

  “还没想好。就我那成绩实在不是考研的料,不过也想了解一下。以前在外地,不知道北京招研的情况,现在近水楼台,不问问不是亏了吗?”

  王清嘿嘿一笑,“你想考研,然后落户吧?很多人都是这么走的,我同学找不到工作可以落户的,多半都把户口留在学校保存一年,然后考研,再找机会。”

  我嘿嘿笑着,“就我这六十分的六级,考研还不是笑话吗?你不想说就算了。”

  “没事,这有什么难的。回头我给你找找我们学校的招生简章之类的,虽然不是什么好学校吧,可也是国家重点。###不离十,要求应该差不多!”

  王清的电话响了,看她拿着话机笑眯眯地钻到一个角落捂着耳朵接听电话,我突然很羡慕。

  超市里人来人往,大喇叭和嘈杂的卖货声交织在一起,好像要把硕大的屋顶掀翻。无数巨大的灯光把整个卖场照得好似白天。我原地立着,竟然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如果,连影子都没了,是不是连最后的伙伴都没了?

  我突然如是问自己。

  千言万语如潮水般卷来,在紧闭的双唇面前变成了寂寞的冰山,狠狠地把我压在下面。孤单的城市,彷徨的我,一切都要靠自己。我抓紧购物车的扶手,似乎那才是唯一的依靠。

  第十章

  这两天公司都在议论那个神秘的应届生。王清说是公司的一个客户单位推荐来的,推荐人是那个单位的副总,正好管我们的业务。公司方面见了见那个学生,觉得不错,也符合要求,就要了。而且,王清还兴奋地说,这次是个男生,据说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这一拨人大概有四五个,都是男生,除了那个神秘人物外,还有北大、清华、人大的,都是高人。

  我才不管什么名牌大学,问题是有这样的名额也没给我,当初的关系看来也不怎么硬。我悻悻地想着,对将要来的优秀人才有点儿不待见。

  “五一”节加起来要放七天假。放假前,宿舍突然热闹起来,男宿舍的床位重新调整了一下,空出一两个位置。女宿舍这边,只有我和王清因为房间太小没有加人。

  王清“五一”节要和男朋友出去旅游,我说我想回家,但是到了四月三十日下班的时候,看着同事们都奔向西客站,突然就懒散了,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五一”有同学来北京,就不回家了。

  老妈接的电话,听声音有些失望,除了叮嘱我每天给家报平安以外并没有多说。

  homesick只是一小会儿,我对着电脑刷屏等着最新的小说出来的工夫,那点儿伤心已经放到了脑后。

  看完小说就已经半夜,我收拾好东西关了电脑。从办公室到宿舍都是繁华的马路,北京市区就算是半夜也不会寂静无人,经常会有一辆辆豪华或者不豪华的小轿车从身边飞过。

  我回到宿舍,宿舍管理员小张还没睡觉。她也住在我们这套公寓里,只是不同的房间。

  这小家伙还不到二十岁,平常困得叫门都叫不醒,今天怎么这么精神?

  小张神秘地说:“有人来了。”

  “什么人?”

  “啧,就是新来的那批人啊!来了两个人,挺帅的!”小张捂着嘴呵呵地笑,不叫她花痴都对不起这俩字儿。

  “帅你就追啊,要不要我帮你写情书?一百块钱一封。”

  “我娘一个月也挣不了一百块,写封情书你就那么敢要?还不如让俺自己画一画呢!”

  “知道不靠谱还不睡觉?都几点了。”宿舍里几乎没人。

  公司本来就以外地人,尤其是我的老乡为主,一到周末就恨不得包火车回家。在京的,也是纷纷出去走亲访友或者旅游,只有我这种无所事事的才会漂在这儿。小张值班,有节日加班费的,而我没有。

  “我不睡,我等着给帅哥开门呢!他们出去吃饭了。”小张咧着嘴,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

  我看看表,十二点整。“这么晚还不回来?你别傻等了,说不定去哪儿了。”

  “不会,他们说吃完饭回来,我还给他们准备好开水了呢!”

  “可怜天下少女心,”我拍拍小张的肩膀,“真是作孽啊!”

  “作啥孽呀,等帅哥也叫作孽啊,那是俺心甘情愿。”一不留神,小张露出些家乡口音,颇为可爱。

  刷牙、洗脸,我拿出面膜涂上,捧出一本书读着。外面传来隐隐的人声,我也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可脸上盖着白乎乎的东西,这半夜三更的跑出去凑热闹,会吓出人命的。

  那些人动作很小心,仿佛怕惊了别人,除非像我这样竖着耳朵听,否则没有任何动静。

  低声的耳语和压低的说话声根本分不出男女,我听见小张在厨房找东西的声音。公共厨房在我们这套公寓里,平时也会备着东西让晚归的人垫补一下。

  脸上的面膜干得发痒,我开门快步走进卫生间冲洗脸上的白泥。

  出来的时候,小张已经把大门落锁,看见我笑嘻嘻地说:“孟露,你咋穿着这种衣服出来了,刚才把人家小男生都吓得不好意思了。”

  我看看自己的睡衣,还是我上大学时那一套,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有什么不妥吗?

  小张说:“反正人家看见你就傻那儿了。你呀,别老穿着睡衣跑来跑去的,让男生看见多不好。”

  不到二十岁的小丫头,愣是老气横秋地训起了我。你还不能和她一般见识,我只好笑着讨饶,赶紧回屋睡觉。

  节前已经在办公室把新人的位子空出两个,据说有两个要到厂部那里做管理工作。这里留两个是作为销售来培养。

  我们猜测,那个神秘的天外来客肯定是重点培养对象。王清说人大的肯定进办公室,清华学管理的脱不了技术人员的气质,估计也不会来这里,剩下的应该是到咱们这里的。

  我很奇怪,北大的那么清高,为什么做销售?

  王清说,清高也得过日子啊!北大的人最实际了,销售挣钱啊!

  也是,每天看销售们大把大把地报发票,羡慕死我了!我拼命地贴票,最后钱都给了别人。哪天憋急了,老娘也做销售去!

  “五一”节,走在大街上能看到很多扛着三角小红旗或者三角小黄旗的人,中国人的节日大多是另一场集体生活。

  我拐进办公楼,我发誓今天不看小说了,一定要把excel的表格学会!如果时间充裕,看一点儿也无妨……

  纠结着,我从侧门走进电梯,出了电梯还要拐弯才能看见公司的大门。问题是,我家大门前面怎么会有一个人影?西装革履的,推销的?

  我撇撇嘴,过去拍了一下那人,扭头指着旁边的牌子说:“先生,这里禁止推销。”

  说完,理直气壮地看着那人,我希望他知难而退……

  公子润。

  他的惊讶不亚于我。

  “孟……孟露!”公子润结结巴巴地说,好像领带紧了些,他甚至还拽松了一些。

  “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等人开门。你……”他指指大门,又看看我,“你不会……也住在这里吧?”

  冤家路窄,还有比这更巧合的事情吗?如果这是小说,那我和他一定是注定的情人——打不死,拆不烂,天打雷劈都能在一起的。

  “嗯,我在这里上班。”我拿出门卡刷了一下,咔嗒一声,门开了。推门而入,我基本上可以猜出来那个神秘人物是谁了。

  “我记得你不是在北京啊?”公子润跟在我后面走进来,嘀嘀咕咕地问。

  “我在总部,北京是子公司,这里是代表处。我被派到这里做销售助理,已经实习一个月了。你是新来的?”走到我的座位前停下,扭身问他,他点点头,估计跟我一样晕。

  “那里。”我指了指隔过去两个并排的空位子,“那里是给这次新人准备的空位,但是你们首先得接受一周的培训,销售岗位的培训可能会短点儿。但是电脑最早也要节后才安排,所以那两个位子还没有贴名牌,你可以随便坐。”

  我一口气说完,低头摆弄自己的电脑和主机。旁边没有走动的声音,我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热。这是哪个浑蛋作者,怎么安排这么狗血的情节?算转角遇到爱,还是冤家路窄?

  大学毕业不是四散奔逃了吗?怎么还有跳进一个战壕的?!

  “孟露,你的电脑水平见长啊?”公子润似乎很开心,微微弯下腰趴在隔板上,笑嘻嘻地说。

  我看了他一眼,心说这人有病啊?那笑容——让我有点儿发毛。

  “还行啊!”我竭力让自己摆正立场,“你来做什么?销售还是管理?”

  我以为他是做管理,但他说:“我是冲着销售来的。我想做市场。”

  “嗯,是吗?那也不错,就是辛苦。”我习惯性地打开网页,想想不对又关了。

  他笑着说:“你开始上网看小说了?我还以为实习几个月你能戒掉呢。”

  “我是来练打字的。”我点开一个文档,准备检查一下昨天的录入有没有问题。

  “行,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先忙!嗯,以后有空一起吃个饭吧?”

  我想了想,心说以后都是一个部门的,估计总得吃个欢迎饭。我点点头,也不好说什么。那天是我拒绝的他,我可不指望能死灰复燃。

  打字的时候我心不在焉,老是偷偷地看公子润在做什么。人家也就是各处串串走走,看看别人桌子上摆着什么,既不凑近,也不伸手拿,远远地看着,四处转悠着。

  “孟露,这就是何春菊的办公室啊?”公子润隔着老远问我,显得很兴奋。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声音大小也没人知道。

  “是啊。你也知道她?”我低头看文档,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嗯,听刘总说她很能干。”

  “你是刘总招来的?”我问,干脆放下手里的活儿以打水的名义走出格子间。

  “是啊!”他很兴奋地点点头,“你认识刘总?你也是刘总招来的?”

  我摇摇头,“我是从总部过来,陈总招的。”扬起下巴点点何春菊的办公室,“我们的头儿。”

  “哦,听说了。”显然他的八卦不比我的少,“刘总跟陈总的关系不错。听说陈总要高升了,以后销售这方面全归刘总管?”一下子就点到重点,而且还有更新。

  我听王清说过,但她不让我传外耳,所以没有跟人聊起。听公子润这么问,看来知道的人不少。“我只是个小助理,这些事不会跟我讲的。你们都是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应该知道的比我多。”

  公子润愣了一下,虽然恍然但呵呵笑了两声说:“你什么时候学会谦虚啦?怎么样?在北京适应吗?”

  “还好吧。”我找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了点茶递给他,“以后人力会提醒你准备一个自己的杯子,公司的一次性纸杯通常是给客户用的。”

  “哦,我刚才还想是不是给员工的福利呢!”公子润接过来呷了一口,有点儿烫,“真没想到,我们能到同一家公司。你在这儿是常驻还是临时?”

  “常驻吧。”我说,“我们头儿在这儿常驻,我应该也是,只不过关系都放在家里而已。你呢?”我猜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既然肯来必是弄到落户指标了。

  “嗯,他们帮我找到进京指标了。真难!”公子润摇摇头,“要不是算高新技术企业,又在北京郊县,根本不行。”

  “能进来就不错,你不知道公司里多少人羡慕你呢!”我靠在隔板上,心情渐渐平静,讲着公司里的事情,“从外地来的,又不是名校,大家都觉得一定是特别优秀的人,我也挺期待的。”

  公子润笑了,很开心得意的那种笑,“现在不期待吗?”

  “我比别人了解你,知道了,就没什么了。”

  公子润摇头,没有说他是怎么进来的。我想他们家还有他自己应该费了很多力气吧?只是他在北京,那么段姜呢?

  我想到了,却不敢问。

  有手机铃声,公子润迅速拿出一个手机,看了一眼又看看我,我识趣地退回自己的座位。

  他站在原地没动,低声应答着:“对,昨天到的,……先熟悉一下情况吧……还好……”说着他往我这边看,我正抬头看他,被逮个正着,尴尬地咧咧嘴,把头低下去。

  “回头再说吧……我中午还有事……有几个同学……对,高中的……嗯,嗯,嗯。就这样。”

  不知道他跟谁说话,似乎有些不耐烦。我暗地里猜测,想象着什么样的人能问得这么仔细,却让他这么不耐烦?新女朋友?

  公子润挂了电话,走到我桌边说:“我今天要见几个高中同学,明天去亲戚家住,然后可能会跟同学四处转转,你要不要一起?”我又没问你,告诉我这么详细干吗?

  我赶紧道谢,“不用了,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先忙你的吧,反正都是同事,以后的时间长着呢!”

  公子润顿了顿才说:“孟露,真好!”

  他笑,我崩溃!

  凭什么呀?我刚穿上衣服,就来一个知道底细的。能不能有个地方让我可以重新开始?真好?我真看不出哪儿好来!

  掰着指头数一数,只有我的下铺在北京算是一号人物,高中同学里就是谢亦清了。至于我那个著名的远亲,八百年没走动了,唬唬别人尚可,自己上门?算了。

  既不能走亲,又不能访友,只能专心把文档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了再检查。中午在浑然忘我的状态下悄然滑过,肚子咕咕叫的时候,我才发现已经下午四点了。

  我拿出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有条短信没读。

  杨燃天来的。

  “‘五一’没回家吗?”上午发来的,估计放在包里没听见。

  “是,有事。加班呢。”

  不一会儿,短信就回过来了。

  “在单位?北京?”

  “是。”

  “我要去北京见客户,顺便慰问一下你,行吗?”

  “唔,过两天人少了,我跟朋友出去旅游。”

  “男朋友?谢亦清?”

  “不是,同事,女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但是不如此不能让我舒服。

  “跟同事搞好关系,不要那么傲气了,会吃亏的。”

  “谢啦,我从来都谦虚。”

  “呵呵,好好玩儿,找时间去看看你。”

  “结婚的时候别忘了通知我,送你个红包。”

  “多少钱?能提前支取吗?”

  “负的,要吗?”

  “要,我给你送去。”

  ……

  我突然意识到不能再讲了。

  “我还有事,先忙了,再见。”

  等了一会儿,那边才回过来,“好的。”

  手机陷入沉默。

  楼下有个餐厅,我准备在节日这天犒劳一下自己,点个牛柳盖饭之类的东西吃。花钱是一种享受,尤其是你觉得一无可取的时候,竟然还能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花钱,简直是对自己信心的最大安慰!

  “五一”那天,我泡在网上看完了所有最新更新的和没来得及看的小说。

  回宿舍的时候,除了小张还有一个男生。那个男生个子不高,大概一米七五左右,胖胖的,笑得很温和,“你好,我是常沛,新来的。”

  “哦,我是孟露。”我揉揉眼睛,看电脑看得有点儿眼花,“子皿孟,寒露的露,我是销售部的助理,也是今年新来的。”

  “哦,你就是孟露。我听公子提到过,呵呵!以后还要多多指教啊!”他笑容可掬,如弥勒一般弯弯了双眼。我对看不见眼珠的人天生抗拒,只是点点头。

  他们是销售,我是助理,指教谈不上,支持是肯定的。

  “五一”节是我自己的节日,但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