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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藏獒|作者:90后Am|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23:16:03|下载:藏獒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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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獒多吉,獒多吉。”光脊梁的孩子声嘶力竭地驱赶着领地狗群,领地狗群还在疯狂地奔跑。期待中的荒原狼出现了,飕飕飕地在草丛里穿行。期待中的藏马熊出现了,站在草洼里愣愣地望了一会儿率先奔袭而来的藏獒和跑在最前面的獒王虎头雪獒,转身就逃。期待中的金钱豹和雪豹没有出现,藏獒们知道,它们不会出现了,至少十天半月它们不会再来这片被碉房山俯瞰着的草原,它们已经嗅到了三只死豹子的气息,这会儿全都奔丧去了。

  “獒多吉,獒多吉。”奇怪的是光脊梁的喊声突然失去了力量,跑在前面的藏獒并没有朝着已经出现的荒原狼和藏马熊包抄过去。它们先是放慢了速度,接着就散散乱乱地停下了。它们被另一种能够销蚀群体意志的神秘声音阻挡在了一片草丘之前:“玛哈噶喇奔森保,玛哈噶喇奔森保。”

  七个上阿妈的孩子出现了。

  光脊梁的孩子停了下来,愤怒地望着前面,使出吃奶的力气,伸长脖子喊着:“獒多吉,獒多吉。”然而这毕竟只是一个人的声音,抵制不了七个人的声音,当上阿妈的仇家齐声喊起来时,领地狗们就只能听见“玛哈噶喇奔森保”了。听见了就必须服从,谁也说不清凶猛的所向无敌的藏獒为什么会服从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声音。领地狗们此起彼伏地吠叫着,却没有一只跳起来扑过去。獒王虎头雪獒望着逃跑的藏马熊,犹豫不决地来回走动着。

  光脊梁的孩子棱角分明的脸上每一条肌肉都是仇恨,他仇恨着七个上阿妈的孩子,也仇恨着一听到对方古怪的喊叫就放弃追撵的领地狗。他在仇恨的时候从来就是奋不顾身的,他迎着仇家跑了过去,全然没有想到好汉不吃眼前亏。

  但是七个上阿妈的孩子并不想让光脊梁靠近自己,因为一旦靠近就必然是一对一的打斗:摔跤,拼拳,或者动刀子。受伤的、死掉的,未必就不是自己。他们不想受伤,更不想死掉,也不愿意违背青果阿妈草原的规矩群起而上——群起而上是藏狗的风格不是人的作为甚至也不是藏獒对藏獒的战法。他们一个个从腰里解下抛石头的“乌朵”,呜儿呜儿地甩起来。

  石头落在了光脊梁面前,咚咚咚地夯进了草地。光脊梁愣了一下,站住了,蓦然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仙女梅朵拉姆。

  梅朵拉姆正在朝他招手,喊着:“你回来,小男孩你快回来。”光脊梁仿佛天生就能领悟她的意思,虽然听不懂她的话,但却照着做了。他转身往回走,一直走到了梅朵拉姆跟前。七个上阿妈的孩子甩过来的乌朵石消失了,在零零星星的“玛哈噶喇奔森保”的喊声中,一大群领地狗在獒王虎头雪獒的带动下迅速回到了光脊梁身边。

  梅朵拉姆说:“多危险哪,石头是不长眼睛的。刚才一喊你,我才发现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光脊梁眨巴着眼睛不回答。她又说:“就是名字,比如尼玛、扎西、梅朵拉姆。”光脊梁明白了,大声说:“秋珠。”梅朵拉姆说:“秋珠?秋天的秋?珍珠的珠?多漂亮的名字。”李尼玛说:“漂亮什么?秋珠是小狗的意思。”说着指了指两个正在扭架的小狗。光脊梁点了点头。李尼玛又说:“肯定是他阿爸阿妈很穷,希望他胡乱吃点什么就长大,不要让阎罗殿的厉鬼勾走了魂,就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小狗多容易活啊,狗命是最硬的。或者他阿爸阿妈是赤贫的流浪塔娃,觉得狗命比人命富贵,就给他起了一个更有希望的名字——‘小狗’。反正,有这个名字的,肯定是贫苦牧民家的孩子。”梅朵拉姆说:“小狗也不错,草原上的狗都是英雄好汉,秋珠也是英雄好汉,敢于一个人冲锋陷阵。”李尼玛说:“那他就叫巴俄好了,巴俄,你就叫巴俄。”孩子知道“巴俄”是英雄的意思,但他并不愿意叫这个吉祥的名字,固执地说:“秋珠。”梅朵拉姆摸了摸光脊梁的头说:“那就把两个名字合起来,叫巴俄秋珠,英雄的小狗。”光脊梁的孩子望着她,点点头,笑了。梅朵拉姆叫道:“巴俄秋珠。”光脊梁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呀。”

  巴俄秋珠很快离开了那里,因为他发现梅朵拉姆又一次看了看他受伤的脚。他把脚朝草丛里藏去,一看藏不住就赶紧离开了。他走向草野深处,登上一座针茅草丛生的高冈,朝着刚才七个上阿妈的孩子朝他抛打乌朵石的方向呜里哇啦喊起来。梅朵拉姆问李尼玛:“他在喊什么?”李尼玛“嘘”了一声,侧过耳朵听了半天说:“他好像说上阿妈的仇家你们听着,我是英雄秋珠,我命令你们马上离开西结古草原,你们要是不马上离开,今天晚上你们上阿妈草原的七个狼屎蛋就会统统死在我们西结古草原的七个英雄好汉手里。等着瞧,决一死战的时刻就要来到了。”梅朵拉姆说:“这孩子,说他是英雄,他就真以为自己是英雄了,咱们不能让他去,打架没轻重,伤了死了怎么办?”

  然而已经来不及阻拦了。巴俄秋珠喊着喊着就飞下高冈朝着碉房山跑去。骜王虎头雪獒似乎已经猜到了巴俄秋珠的用意,带头跟了过去。所有的领地狗都跟了过去,刹那间野驴河里有了哗哗哗的声音,草原上有了刷刷刷的声音。任凭梅朵拉姆喊破嗓子让巴俄秋珠回来,巴俄秋珠也听不见了。

  第六章

  李尼玛和梅朵拉姆回到西结古的时候,已是黄昏。白主任等在牛粪碉房前面的草坡上,问他们汉扎西到底怎么样了,他们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李尼玛就说汉扎西好着呢,冈日森格已经醒了,他们陪着汉扎西和冈日森格还有已经能够站起来挪动几步的大黑獒那日多坐了一会儿。白主任说:“好,你们这样做是对的,汉扎西的做法已经证明,狗是藏民的宝,你对狗好,藏民就会对你好。”梅朵拉姆说:“这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和房东家的狗关系也不错。”白主任说:“这样就好。我听说在上阿妈草原和其他一些地方,直到现在喇嘛们都还不允许工作委员会的男男女女走到寺院里去。而在我们这里,通过对一只狗冈、冈、冈日森格的爱护,已经突破了这道难关。不仅汉扎西住进了寺院,连女同志也能够随随便便进出寺院了。这就证明,我们前一阶段了解民情,联络上层,争取民心,站稳脚跟的工作任务完成得不错。当然不能骄傲,还需要深入,以后你们到了寺院里,不光要和汉扎西接触,不光要把冈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当人看待,还要和喇嘛们接触,要投其所好,需要的话,也可以拜拜佛嘛。如果让他们感觉到他们信仰的也是我们尊敬的,那在感情上就成一家人了。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表扬,就是我们到了西结古草原之后,很多同志都给自己起了一个藏族名字,比如你叫李尼玛,你叫梅朵拉姆,这是一个很好的做法,我发现只要名字一变,藏民们就会把你当成自己人看待。我今天下午去了野驴河部落的头人索朗旺堆的帐房,在那里碰到丹增活佛,我让他也给我起一个藏族名字。丹增活佛和索朗旺堆头人都高兴地又是给我端茶又是给我敬酒。我就说,酒先不喝,起了名字再喝。丹增活佛就给我起了一个名字,非常好,连我的姓也包括进去了,叫白玛乌金,白玛乌金是谁?白玛乌金就是莲花生,莲花生是谁?莲花生就是喇嘛教里头密宗的祖师。这么伟大的一个名字起给了我,说明人家对我们是真心实意的。”梅朵拉姆说:“丹增活佛给你起了名字,你就激动得差点把自己喝醉。”白主任白玛乌金说:“对啊,你怎么知道?”梅朵拉姆和李尼玛一起说:“我们闻到酒味了。”

  又说了一些话,李尼玛跟随白主任回到碉房里去了。梅朵拉姆匆匆走向自己居住的帐房。正是牧归的时候,一整天都在草原上奔忙的牧羊狗已经跟着畜群回来了,加上留在家里的看家狗,五只大藏獒齐刷刷地立在帐房门前的平场上。平场上还有三只小狗,打老远看见了汉姑娘梅朵拉姆,便和七岁的小主人诺布一起互相追逐着朝她跑来。梅朵拉姆高兴地叫着孩子和小狗的名字:“诺布,嘎嘎,格桑,普姆。”一弯腰抱起了一只小狗,又搂了搂诺布的头。另外两只小狗顽皮地扑到她的腿上撕扯她的裤子。她放下这只小狗,又抱起那只小狗,最后干脆将它们都抱了起来。它们是大体格的喜马拉雅獒种,才两个月就已经有五六公斤重了。她吃力地抱着它们往前走。大狗们看她这么喜欢小狗,统统朝她摇起了尾巴。小狗的阿妈一只后腿有点瘸的黑色的看家狗坐在了地上,笑眯眯地望着她。瘸腿阿妈的丈夫那只一天没见梅朵拉姆的白色的牧羊狗嘎保森格走过来舔了舔她的手。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说:“饿了吧?你们等着,马上就给你们开饭。”她放下小狗,一掀帘子钻进了帐房。

  帐房里尼玛爷爷正在准备狗食,他从一个羊皮口袋里抓出一些剁碎的牛肺和牛腿肉,放进了一个盛着半盆肉汤的大木盆里,又从墙角的木箱里挖出一些青稞炒面放了进去。梅朵拉姆蹲在大木盆旁,接过尼玛爷爷手里的木勺使劲拌了几下,和七岁的诺布一起抬着大木盆来到了门外。

  自从汉扎西因为保护冈日森格受到西结古寺僧众的爱戴以后,房东家的狗每天就都是由梅朵拉姆喂食了。她发现只要她喂它们,尼玛爷爷一家就特别高兴,总是笑呵呵地望着她。不知不觉,帐房里佛龛前的酥油灯多了一盏,净水碗多了一个,那是代表汉姑娘梅朵拉姆给神佛的献供,尼玛爷爷一家已经把她看成自家人了。喂了几次狗,梅朵拉姆就发现这种被草原人称作藏獒的狗不是一般的狗,它们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懂,尤其是在理解人的语言方面,比人还要有灵性。一般来说,汉人说话藏民听不懂,藏民说话汉人听不懂,可是藏獒就不一样了,汉话的意思和藏话的意思它们都能理解。你用藏话说:“你去把诺布叫过来。”它去了。你用汉话说:“你去把诺布叫过来。”它也去了。好像它们理解人的语言不是凭了听觉,而是凭了心灵感应,它们听到的不是你的声音,而是你的心灵和思想。

  梅朵拉姆一边看着藏獒们吃饭,一边和尼玛爷爷的儿子牧羊回来的班觉说话。她说:“秋珠?秋珠?”班觉知道她是想了解秋珠这个人,就比画着说,他是一个失去了阿爸阿妈的人,他的阿爸在十二年前的那场藏獒之战中被上阿妈草原的人打死了。阿爸死后阿妈嫁给了他的叔叔,他非常崇拜他的叔叔,因为叔叔立志要给他阿爸报仇,结果他叔叔去报仇的时候,又被上阿妈草原的人打死了。叔叔死后,他的阿妈一个性情阴郁的女人嫁给了人见人怕的送鬼人达赤。女人知道,如果指望自己的儿子去报仇,儿子的结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掉。她不想让儿子去送死,就把报仇的希望寄托在了送鬼人达赤身上。尝到了爱情滋味的送鬼人达赤当着女人的面向八仇凶神的班达拉姆、大黑天神、白梵天神和阎罗敌发了毒誓,要是他不能为女人的前两个丈夫报仇,他此生之后的无数次轮回都只能是个饿痨鬼、疫死鬼和病殃鬼,还要受到尸陀林主的无情折磨,在火刑和冰刑的困厄中死去活来。遗憾的是女人并没有等来他给她报仇的那一天,嫁给他两年之后她就病死了。女人死后不久,送鬼人达赤就离开西结古,搬到西结古草原南端党项大雪山的山麓原野上去了。秋珠认为阿妈是沾上了送鬼人达赤的鬼气才死掉的,就不跟他去,也不认他做自己的阿爸。送鬼人达赤很失望,走的时候对秋珠说,你不能一辈子做一个无家可归的塔娃,你还是跟我走吧,去做西结古草原富有的送鬼继承人吧,只要你叫我一声阿爸,我就给你一头牛,叫我十声阿爸,我就给你十头牛,叫我一百声阿爸,我就给你一群牛。秋珠不叫,秋珠说我没有阿爸,我的阿爸死掉了。秋珠一个人留在了西结古,四处流浪。牧民们可怜这个死去了三个亲人的孩子,经常接济一些吃的给他。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给他的食物他总是只吃一半,一半留给领地狗。

  梅朵拉姆边听边点着头。其实大部分话她都没有听懂,似乎也用不着听懂,她只想搞清楚这会儿能在什么地方找到秋珠,好去阻止今天晚上将要发生的西结古草原的“七个英雄好汉”对上阿妈草原的“七个狗屎蛋”的决一死战。

  梅朵拉姆问道:“领地狗?你说到了领地狗?你是不是说哪儿有领地狗哪儿就能找到秋珠?”班觉一脸迷茫,拿不准自己是否听懂了梅朵拉姆的话。梅朵拉姆着急地喊起来:“秋珠,秋珠,哪儿能找到秋珠?”

  埋头吃饭的五只大藏獒和三只小狗一个个扬起了头,望着梅朵拉姆。梅朵拉姆又说了一句:“哪儿能找到秋珠?”这次是直接冲着藏獒说的,五只大藏獒互相看了看。白色的牧羊狗嘎保森格首先掉转身子往前跑去。接着两只黑色的牧羊狗萨杰森格和琼保森格也掉转身子往前跑去。另外一只名叫斯毛的大藏獒也想跟上,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看家狗,晚上还有一整夜护圈巡逻的任务,就停下来嗡嗡地叫着。小狗们活跃起来,似乎理解了父辈们的意思,飞快地跑出去,又飞快地跑回来,围着大木盆和瘸腿阿妈兜着圈子,转眼就扭打成一团了。

  班觉朝梅朵拉姆挥着手说:“去吧,去吧,它们知道秋珠在哪里。”梅朵拉姆听明白了,抬脚就跑,边跑边喊着一白二黑三只大牧狗的名字:“嘎保森格,萨杰森格,琼保森格,等等我。”以后的日子里她会明白:嘎保森格是白狮子的意思,萨杰森格是新狮子的意思,琼保森格是鹰狮子的意思。

  班觉走进帐房,坐下来喝茶。尼玛爷爷对儿子说:“天黑了,你还是跟去看看吧。”正在锅灶上准备晚饭的班觉的老婆拉珍也说:“你去把她叫回来,要吃饭了。”班觉说:“阿爸,你什么时候见过吃人的野兽出没在碉房山上?再说还有我们家的三只大牧狗引导着她保护着她呢。拉珍你听着,人家是远远的地方来的汉人,有顶顶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怎么能把人家叫回来?你不要怕麻烦,她什么时候回来,你什么时候把热腾腾的奶茶和手抓端给她。”

  这时帐房外面的瘸腿阿妈和它的姐妹那只名叫斯毛的看家狗叫起来,声音不高,像是说话,温和中带有提醒。班觉听了听,知道不是什么危险来临的信号,就没有在乎。但是他没想到,瘸腿阿妈和藏獒斯毛的提醒虽然不那么激烈,但也并非完全和危险不沾边,就像一个大人正在语重心长地叮嘱自己的孩子:“晚上不要出门,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这是亲情的表达,内心的忧患以及缘于经验和阅历的关切溢于言表。它们关切的是班觉的儿子七岁的诺布。诺布这时已经离开帐房,追随着漂亮的阿姐梅朵拉姆走到深不可测的黑夜里去了。诺布本来在帐房门口站着,听阿妈说要吃饭了,就在心里说:“阿爸阿妈,我去把梅朵拉姆阿姐叫回来。”然后就走了。等到踏上碉房山的盘山小路,听到山上隐隐有狗叫声传来时,诺布就把“叫回来”的初衷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天晚上,西结古寺的僧舍里,父亲照例睡得很早,天一黑就躺到了炕上。但是他睡不着,心想自己是个记者,一来青果阿妈草原就成了伤员,什么东西也没采访,即使报社不着急,自己也不能再这样晃悠下去了。明天怎么着也得离开寺院,到草原上去,到头人的部落里去,到牧民的帐房里去。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寺院僧众的信任,又跟着铁棒喇嘛藏扎西学了不少藏话,也懂得了一些草原的宗教,接下来的工作就好做多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听到地上有了一阵响动,点起酥油灯一看,不禁叫了一声:“那日。”昨天还只能站起来往前挪几步的大黑獒那日这会儿居然可以满屋子走动了。大黑獒那日看他坐了起来,就歪起头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眼望着他,走过来用嘴蹭了蹭他的腿,然后来到门口不停地用头顶着门扇。父亲溜下炕去,抚弄着它的鬣毛说:“你要干什么?是不是想出去?”它哑哑地叫了一声,算是回答。父亲打开了门。大黑獒那日小心翼翼地越过了门槛,站到门口的台阶上,汪汪汪地叫起来。因为肚子不能用劲,它的叫声很小,但附近的狗都听到了,都跟着叫起来。它们一叫,整个寺院的狗就都叫起来。好像是一种招呼、一种协商、一种暗语。招呼打完了,一切又归于宁静。大黑獒那日回望了一眼父亲,往前走了几步,疲倦地卧在了漆黑的夜色里照壁似的嘛呢石经墙下。父亲走过去说:“怎么了,为什么要卧在这里?”他现在还不明白,大黑獒那日作为一只领地狗,只要能够走动,就决不会呆在屋子里。这是本能,是对职守的忠诚。草原上所有的领地狗所有的藏獒都是习惯了高风大夜习惯了奔腾叫嚣的野汉子。

  父亲回到僧舍,看到冈日森格的头扬起着,一副想挣扎着起来又起不来的样子。他蹲到它身边,问它想干什么。它眨巴着眼睛,像个小狗似的呜呜叫着,头扬得更高了。父亲审视着它,突然意识到冈日森格是想让他把它扶起来。他挪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它的身子,使劲往上抬着。起来了,它起来了,它的四肢终于支撑到地面上了。父亲试探着松开了手,冈日森格身子一歪,噗然一声倒了下去。父亲说:“不行啊,老老实实卧着,你还站不起来,还得将息些日子。”冈日森格不听他的,头依然高高扬起,望着父亲的眼睛里充满了求助的信任以及催促和鼓励。父亲只好再一次把它抱住,抬着,使劲抬着,四肢终于站住了。父亲再也不敢松手,一直扶着它。

  冈日森格抬起一只前腿弯了弯,抬起另一只前腿弯了弯,接着轮番抬起后腿,弯了又弯。好着呢,骨头没断。它似乎明白了,一点一点地叉开了前腿,又一点一点地叉开了后腿。父亲一看就知道,冈日森格是想自己站住。“你行不行呢?”父亲不信任地问着,一只手慢慢离开了它,另一只手也慢慢离开了它。冈日森格站着,依然站着,站着就是没有再次倒下,没有倒下就可以往前走,就是继续雄强勇健的第一步了。冈日森格永远不会忘记,这第一步是父亲帮助它走出去的。它望着父亲,感激的眼睛里湿汪汪的。

  父亲再次抱住了它,又推动着它。它迈开了步子,很小,又一次迈开了步子,还是很小。接下来的步子一直很小,但却是它自己迈出去的,父亲悄悄松开了手,不再抱它也不再推动它。它走着,偌大的身躯缓缓移动着。父亲说:“对,就这样,一直往前走。”说着他迅速朝后退去,一屁股坐到了炕上。失去了心理依托的冈日森格猛地一阵摇晃,眼看就要倒下了。父亲喊起来:“坚持住,雪山狮子,你要坚持住。”冈日森格听明白了,使劲绷直了四肢,平衡着晃动的身子,没有倒下,终于没有倒下,几秒钟过去了,几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倒下,依然威风凛凛地站着。 不再倒下的冈日森格一直站着,偶尔会走一走,但主要是站着,一声不吭地站着。直到后半夜,父亲睡着以后,它突然叫起来,呜呜呜的,像小孩哭泣一样,哭着哭着就把自己的身子靠在了门边的墙上。

  这时父亲听到门外的大黑獒那日汪汪汪地叫起来,叫声依然很小,但还是得到了别的狗的响应。很快,寺院里所有的狗都叫起来。

  父亲下了炕,来到门口,伸出头去看了看漆黑的夜色,轻声喊道:“那日,那日。”大黑獒那日回头用叫声答应着他。他说:“你叫什么?别吵得喇嘛们睡不成觉,喇嘛们明天还要念经呢。”住在西结古寺的这些日子里,他还是第一次半夜三更听到这么多狗叫。大黑獒那日不听他的,固执地叫着,只是越叫越哑,越叫越没有力气了。父亲回到炕上,再也睡不着,愣愣地坐着。

  渐渐的,听不到了大黑獒那日的叫声,别的狗也好像累了,叫声稀落下来。一个压低了嗓门的声音如同诡谲的咒语神秘地出现在轻悠悠的夜风里:“玛哈噶喇奔森保,玛哈噶喇奔森保。”酥油灯欲灭还明的光亮里,父亲看到自己的黑影抖了一下,冈日森格的黑影抖了一下。接着就是呜呜呜的哭泣,依然靠在门边墙上的冈日森格用呜呜呜的哭泣让“玛哈噶喇奔森保”声音再次出现了。父亲突然想起来,就在他刚来西结古的那天,七个上阿妈的孩子落荒而逃时,发出的就是这种声音:“玛哈噶喇奔森保,玛哈噶喇奔森保。”

  父亲心里不知为什么激荡了一下,咚地跳到了炕下,从窗户里朝外望去,看到一串儿低低的黑影正在绕过照壁似的嘛呢石经墙,朝僧舍走来。

  梅朵拉姆跟着三只大牧狗来到了尼玛爷爷的邻居工布家的帐房前,又跟着它们沿着盘山小道走向了山坡上的碉房群。她和它们在六座碉房前停留了六次,每一次梅朵拉姆都会喊起来:“巴俄秋珠,巴俄秋珠。”她这么喊着,三只大牧狗便知道她是非找到巴俄秋珠不可的,又带着她从另一条山道走下来,走到了草原上。这样的路线让梅朵拉姆明白过来,巴俄秋珠已经召集了六个孩子,加上他一共七个,去实现他的诺言了:让上阿妈草原的七个狗屎蛋统统死在西结古草原的七个英雄好汉面前。一对一的决一死战就要开始,或者已经开始了。她说:“嘎保森格,萨杰森格,琼保森格,你们说怎么办?”三只大牧狗的回答就是继续快速往前走,只要梅朵拉姆不让它们回去,它们就会一直找下去。

  梅朵拉姆跟在三只大牧狗的后面,走得气喘吁吁,不停地喊着:“等等我,等等我。”终于它们停下了。梅朵拉姆发现,它们带着她来到了白天七个上阿妈的孩子朝巴俄秋珠抛打过乌朵石的地方。

  梅朵拉姆不禁打了个激灵,突然就感到非常害怕,也非常后悔,自己干么要深更半夜来这里?她想起了白天的事情:三只凶猛的金钱豹偷袭而来,要不是以虎头雪獒为首的几只藏獒舍命相救,她和李尼玛早就没命了。她寻找依靠似的摸了摸身边的三只大牧狗,对它们说:“咱们回吧?”

  三只大牧狗站在河边扯开嗓子朝着对岸吠叫着。它们知道这个地方没有巴俄秋珠,巴俄秋珠走到野驴河那边去了,和巴俄秋珠在一起的还有六个人,还有一群领地狗,他们过了河是因为他们追踪的目标过了河。但是他们肯定还要原路返回,因为风告诉三只大牧狗,巴俄秋珠他们追踪的目标——七个上阿妈的孩子并没有远去,过了河的目标又过了同一条河,也就是说,七个上阿妈的孩子又回来了,回到西结古的碉房山上去了。

  三只大牧狗边叫边看着梅朵拉姆。梅朵拉姆又一次说:“咱们回吧,咱们不找巴俄秋珠了。”看它们固执地站着不动,就又说,“那就赶快找,找到了赶快回,这里很危险。”说着弯下腰摸了摸在黑暗中翻滚的河水,吃不准自己敢不敢过河,能不能过河。一般来说,野驴河是可以涉水而过的,但是这里呢?这里的水是不是也和别处一样只有没膝深呢?她心说不如留下一只狗和我一起在这边等着,让另外两只狗过去寻找巴俄秋珠,狗比她强,狗是会水的。她相信,两只聪明的藏獒会把她正在寻找他的意思准确传达给他,也相信只要巴俄秋珠看到尼玛爷爷家的大牧狗,就会想到是她梅朵拉姆找他来了,他应该赶快回来。

  她挥着手说:“萨杰森格,琼保森格,你们过去,我和嘎保森格在这儿等你们。”萨杰森格和琼保森格不听她的,不仅没有过河,反而绕到她身后,警惕地望着黑黢黢的草原。她俯下身子推了推它们,哪里能推得动,生气地说:“你们怎么不听我的话?”它们的回答是一阵狂猛的叫嚣,三只大牧狗都叫了,朝着同一个方向,用藏獒最有威慑力的粗大雄壮的叫声,叫得整个草原的夜色都动荡起来。

  一声凄厉的狼嗥破空而来,就像石头落在了梅朵拉姆的头上。她的头不禁摇晃了一下,心里猛然一揪:危险又来了,白天是豹子,晚上是狼。狼是什么?狼的概念就是吃人,是比豹子更有血腥味的吃人。自从来到西结古草原,她不止一次地听到过狼嗥,有时候半夜在帐房里睡不着,听着远方的狼嗥就像尖厉的哭声,竟有些被深深打动的感觉。但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旷野里听到过狼嗥,现在听到了,就再也不是打动而是不寒而栗了。

  梅朵拉姆身子抖抖地蹲下来,害怕地瞪着前面,抱住了嘎保森格这只她最钟爱也最信赖的大牧狗。但白狮子一样的嘎保森格并不喜欢她在这个时候有这样的举动,挣脱她的搂抱,朝前走了几步,继续着它的叫嚣。

  突然白狮子嘎保森格跑起来,围绕着梅朵拉姆跑了一圈,然后箭镞般直直地朝前飞去。接着是新狮子萨杰森格,接着是鹰狮子琼保森格,它们都朝前跑去,一跑起来就都像利箭,刷刷两下就不见了。等梅朵拉姆反应过来时,她看见的只是草原厚重的黑暗和可怕的孤远。狗呢?大牧狗呢?三只引导着她又保护着她的大藏獒呢?她喊起来:“嘎保森格,萨杰森格,琼保森格。”喊了几声就明白喊破嗓门也是白喊,风是从迎面冲来的,一吹就把她的声音吹落在了身后的野驴河里。

  梅朵拉姆战战兢兢朝着传来狗叫的地方走去,就像迷路的人寻找星光那样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探摸着,很快就发现迎接自己的不是希望而是触及灵魂的恐怖。

  恐怖是因为她听不到了三只大牧狗的叫声,更是因为她看见了灯光,那是鬼火一样蓝幽幽的灯光。灯光在朝她移动,开始是两盏,后来是四盏,再后来就是六盏、八盏、十二盏了。梅朵拉姆没见过黯夜里的狼,也没见过飘荡在草原黯夜里的蓝幽幽的鬼火一样的狼眼,但是她本能地意识到:狼来了,而且是一群,至少有六匹。她大喊一声:“救命啊。”

  第七章

  这天晚上,首先发现了三只大牧狗和一个姑娘的是五匹壮狼和三匹小狼,这是一支以母狼为头狼的狼家族。它们非常奇怪:这个时候居然有一个不是牧人的姑娘和三只大牧狗出现在草原上,她和它们半夜三更要去干什么?似乎并不是为了满足对食物的欲望而仅仅是一种好奇催动着这个母狼家族远远地跟上了姑娘和三只大牧狗。差不多跟了两个时辰,它们才停下来,毕竟饥饿比好奇更能主宰它们的行动。它们知道一个姑娘自然是无力对付它们的,但如果再加上三只纯粹的喜马拉雅獒种的大牧狗,那就决不是它们这个五匹壮狼三匹小狼的母狼家族所能对付得了的。它们目送着姑娘和三只大牧狗,告别似的嗥叫了几声,转身走开了。就在这时,它们意外地发现,远远跟着姑娘和三只大牧狗的还有一个人,是个小孩。小孩是唾手可得的。唾手可得的小孩已经被另一支以公狼为头狼的狼家族盯上了。

  两支狼家族是互相认识的,冬天食物缺少的时候它们会在一个狼群里混饭吃,到了夏天就以家族为单位分开行动了。分开不是绝对的,有时候也会有联合,比如今天晚上。两支狼家族心照不宣地会合到了一起,磨合了一会儿,又很快在家族头狼的带领下分开了。现在,一直跟踪着孩子的这支四匹壮狼两匹小狼的公狼家族绕开孩子,斜斜地插到前面去了。一直跟踪着姑娘和三只大牧狗的母狼家族悄悄地围住了孩子。

  这孩子就是班觉的儿子七岁的诺布。他以为自己是个男子汉,是男子汉就必须像藏獒一样勇敢无畏地钻进草原凶险的黑夜里保护他的阿姐梅朵拉姆。他悄悄地跟着,一直跟着,从家里跟到了碉房山,又从碉房山跟到了这里。这里是阿爸带着他牧羊牧牛的草野,是狼群出没的地方。现在他已经看到狼群了,狼群星星一样的眼睛闪烁成了一溜儿。他知道狼的眼睛也已经看到了他。他停了下来,愣愣地望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母狼家族没有马上扑过来咬倒诺布。因为两群狼商量的结果是,不光要吃掉孩子,也要吃掉那个姑娘,不然狼多肉少,狼群就会互相打起来。它们的计谋是利用孩子把三只大牧狗引过来,等大牧狗一到,这边的母狼家族就用嗥叫通知那边的公狼家族立刻扑咬那姑娘。姑娘一定会喊起来,一喊就又把三只大牧狗拽回去了。大牧狗回去后,看到的就只能是姑娘的尸体。这时候母狼家族再对孩子下手。三只大牧狗肯定还会来到这里,动作快的话它们会看到孩子的尸体,动作慢的话看到的就仅仅是血迹了。

  母狼家族的八匹狼警惕地望着四周,等待着三只大牧狗的到来。

  草原上能够对荒原狼造成威胁的只有藏獒。藏狗的优势是个体的威猛强悍,如果像人一样一对一地抗衡,即使狼群中最凶恶的头狼,也不是普通藏獒的对手。而且藏獒一个个都是视死如归的,面对狼群的时候,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忍让和逃跑。荒原狼的优势则表现在群体奋发时的凝聚力和威慑力上。一旦和藏獒打起来,总是一群对付一只或几只。更重要的是,它们对付敌手的狡诈阴险和保护自己的智慧远远超过了一般藏獒的理解能力。就比如现在,当它们试图利用孩子把三只作为大牧狗的藏獒引过来时,三只大牧狗果然就奔腾而至了。母狼家族一边后退一边嗥叫,通知那边的公狼家族立刻对姑娘下手。

  三只大牧狗远远地就闻到了狼的味道和小主人诺布的味道。两种味道在空气中的混合说明狼群和诺布已经很近很近,危险即刻就要发生。它们用叫声威胁着狼群狂奔而来,庆幸地发现小主人安然无恙,便直扑狼群。

  五匹壮狼和三匹小狼的母狼家族加快了撤退的速度,队形由三匹小狼在前,五匹壮狼断后变成了一匹壮狼在前,三匹小狼居中,四匹壮狼断后。在前面领先撤退的那匹壮狼就是这支母狼家族的母性头狼,它在前面掌握着速度,既不能跑得太快,离开猎物太远,徒然消耗了体力,也不能让大牧狗很快追上,形成一种面对面搏杀的局面。作为狼,它们的意识始终是明确的:自己的目的永远是食物而不是搏杀,而获取食物的目的又是为了保存自己。为了“保存自己”这个最根本的目的,它们能不搏杀就不搏杀,尤其是面对藏獒的时候,它们的态度变得格外功利而务实,决不会离开对食物的贪婪和算计而有任何虚妄的举动。可是藏獒就不一样了,藏獒的生存意义永远超越着包括食物在内的任何功利目的,它们和狼群搏杀和陌生人搏杀和一切野兽搏杀完全不是为了吃掉它们和他们,甚至根本与自己的生存以及温饱没有任何关系,而是为了对人类(确切地说是主人)的忠诚和仗义,是为了帐房和领地的安全,就跟一个国家的军队那样。所以对藏獒来说,搏杀并且夺取胜利就是唯一的目的。

  三只大牧狗的穷追不舍使它们和母狼家族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了。母狼家族的队形又发生了变化,前面领跑的换成了另一匹母狼,头狼从领跑的位置换到了三匹小狼后面,它作为三匹小狼的母亲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并督促小狼快跑。头狼的身后是三匹公狼,它们排成一线,随时准备迎接藏獒的撕咬。整个母狼家族奔逃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然而,距离还是在缩小,白狮子嘎保森格弹性的四肢使它像风一样席卷而去,右翼的新狮子萨杰森格如同磅礴的黑夜无声地笼罩而去,左翼的鹰狮子琼保森格变成了一只真正的雄鹰飞翔而去。母狼家族因为三匹小狼的存在只能容忍距离的缩小。这样的容忍几乎就是对强大的藏獒天性的挑衅,三只大牧狗火冒三丈,眼看狗牙就要碰到狼尾巴了。殿后的三匹公狼突然扭转了身子,引导着追击者跑向了一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头狼和三匹小狼顿时安全了。

  终于,按照荒原狼的设想,姑娘喊起来了:“救命啊。”三只大牧狗愣了一下,追击的速度不由得放慢了。狗慢了,狼也慢了。在荒原狼的想象中,只要姑娘一喊,三只大牧狗就一定会丢下孩子急转折回,那孩子转眼就会落入它们的魔口。逃跑的狼一个个回头看着大牧狗,等待着对方放弃追击的那一刻。然而没有,狼们的声东击西并没有得逞,三只大牧狗很快又把追击的速度调整到了最快。

  狼们有些吃惊,居然藏獒变得比自己狡猾了。它们没想到追击自己的大牧狗中有一只是特别优秀的藏獒,它叫白狮子嘎保森格。它是一只年轻的公獒,它除了勇敢和耳鼻的灵敏,还有足够聪明的大脑,这样的大脑能够准确判断战场的局势,及时识破敌手的阴谋。更重要的是,大脑的经验储存和知识储存以及遗传的记忆使这只藏獒具备了优越的思维能力。当它意识到这种优越的能力超拔在獒群之上时,它就按照天性的启示自然而然变成了一只表现欲特别强烈的野心勃勃的藏獒。它以为包括这次追狼在内的任何一次跟野兽的打斗都不过是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而一只具有领袖素质的藏獒,是决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它告诉自己一定要咬住对方,一定要一口毙命,不然就连自己这一身雪白的獒毛也对不起了。它清楚自己是一只漂亮的白色狮头公獒,而在西结古草原,领地狗中的獒王好几代都是白色的,这是神?的安排,神?对白色的藏獒特别关照,对它自然也不会例外。既然如此,那它就要试一试了,不是现在,而是将来,它幻想,不,已经不是幻想,而是希望,它希望獒王虎头雪獒在智慧和勇敢方面都被它打败,希望有朝一日自己成为一只自由的领地狗,成为西结古草原威镇四方的新一代獒王。

  野心勃勃的白狮子嘎保森格首先追了上去,大头一顶,一下子顶翻了被自己追逐的这匹健壮的公狼。等公狼起身再跑时,嘎保森格已经重重地压在了它身上。公狼回头就咬,嘎保森格用自己的虎牙迎接着狼的虎牙,犬牙交错的瞬间,嘎巴一声响,牙断了,是坚硬的荒原狼的牙而不是更加坚硬的藏獒的牙。断了牙的狼就好比失去了枪的枪手,被悍烈的白狮子嘎保森格一口咬住了后颈。

  据说荒原狼的后颈上寄住着护狼神瓦恰,只要在荒原狼的后颈上咬出一个血洞,护狼神瓦恰就会少一根头发,等到头发全部失去,护狼神就会死掉,到那个时候草原上就没有狼了;据说荒原狼的后颈是它的灵魂逃离躯壳的地方,一旦灵魂逃离,就会把狼的败运带给藏獒和养了藏獒的人,人和藏獒就都要倒霉了,而咬住荒原狼的后颈,它的灵魂就无处可逃,就会憋死在躯壳里,霉运就永远属于荒原狼了。所以草原上的藏獒在撕咬荒原狼的时候,总会把致命的一口留在对方的后颈上。荒原狼的后颈,是狼血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