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6部分阅读

作品:本色|作者:囧囧的累|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23:05:51|下载:本色TXT下载
  乐乐异常活跃,吃得也多,一会夹这个,一会要那个,陈红觉得这才像一家人,奇怪以前怎么没想过要嫁他,要和他恋爱,却找了一个连屁股都不用拍拍,就走了的混蛋?

  吃完饭,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小阿姨端来两杯冰柠檬水,又端一杯给乐乐,乐乐接过,仰头喝了大半杯,然后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一个个翻检搜索着节目频道。俩人各喝了半杯冰水,这是夏天。

  “新专辑的曲子,完成了多少?”

  陈红侧着头问他。

  她的眼光柔和,满是关心。

  他们已有两个多月未见,自从他决定为明年新专辑谱曲后,他就关起门来,拔了电话,关了手机,截断了跟外界的联系,有事只能用e…mail跟他联系。

  这种时候,他需要绝对的安静,几乎与世界隔绝,他在自己音乐的海里游走,外面的世界进入不了他,他也进入不了外面的世界。

  “停了,写了三首觉得不对,被迫停了。”

  向西有几分焦躁,不耐烦地说,今年第三张专辑的主打歌,一打榜就进入前三甲,后来更是周冠军,月冠军,大街小巷终于到处飘着陈红的歌声,实现了他们的理想,专辑也开始好销,陈红的出场费,演出费也开始上涨。这一切利好的消息,促使他们要加快第四张专辑词曲创作,而向西却遇到困难了。

  “怎么,遇到障碍啦?”

  陈红关心地问。

  “这几年欧美流行拉丁风情和rab,感觉今明两年就要主宰大陆乐坛了,我就不知如何做音乐了。要把这时尚的元素融入到自己的音乐中,总觉得不对劲,不对味,好像生拉硬拽,可是,如果还是只写自己的音乐,不管时尚,新专辑销量就会成问题,会把第三张专辑打下的天地和人气断送掉,这是我最害怕的,两者如何融合?这是我最担心的。”

  向西说完,又喝了一大口冰水。

  他擅长的是抒情长调,咏叹,旷达,幽深,神秘、飘渺,深邃,与拉丁的激情,动感是相对应的,但和自话自说,似谵妄病患者的毫无乐感美感的rab,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点内在的联系。他实在不能认同。

  “整个大陆的音乐风向,都是跟着欧美转,欧美流行几年后,被大陆音乐人抄来,再把它们变得更蠢,更浅薄,更难听,跟着风行一两年,这是大陆音乐人的悲剧。” 陈红说。“rab是下里巴人的自话自说,一种倾诉形式,跟以前的京韵大鼓、评弹、山东快书一个形式,表达的内容、节奏、曲调有些变化而已,只有节奏,没有旋律,不是真正的音乐。真正的音乐是优美的旋律,能触动人的灵魂,引领人飞升,不是咽口水,吐唾沬。rab,你不用管它;拉丁是一种生命的舞蹈、是生命的游戏、是生命深处激情的爆发,我喜欢它。瑞奇马丁的歌充满激情,能在瞬间点燃人们身体深处的欲望,燃烧、烤灼人们沉寂的心。尔后,又让你慢慢沉醉,像喝咖啡蜜酒,越听越沉醉,越振奋。”

  向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说这些话时,他已听不见电视音响的嘈杂,只听到她的声音,这个女人太聪明,一语点破了他想了多时,却不明晰的东西,她的见解总是那么到位,一针见血,让人钦佩。

  作为一个女人,她又太不聪明,作为一个男人,他只需要一个倾听者,不需要一个教他怎么做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在她身边的,除非是一个胸襟宽阔,博大、智慧、成熟,能力超常的男人,各方面都非常强大,自信优越,且有宽容,包容之心的男人,否则无形中,这个男人会有大的压力。

  向西和她相处,时常感到这种潜在压力,让他沮丧,自惭形秽,他不是一个心胸宽阔,懂得欣赏、包容女人的男人。所以,更多的时候,他成了旁观者,远远地、冷静地看着她,他距她既远又近,无形中有一段看不见的距离。

  “行,我明白了。”

  向西怏怏地说。

  陈红却丝毫没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仍然热烈地说。

  “向西,星期一,我要去上海参加。‘上海夜之夜’开幕式的演唱会,星期三,到广州参加‘新丝路模特大赛’闭幕式演出,下星期,我可能赶不回来了,你替我接乐乐好吗?”

  “行,你放心吧,我会把乐乐带好。”

  听说接乐乐,他马上来了精神,爽快地答应了。

  他喜欢乐乐的聪明、机灵、幼稚、可爱、和她在一起倍感轻松,新鲜,看世界好像换了个角度。

  “真奇怪,乐乐就跟你亲。”

  “要不,怎么能当我干女儿呢!”

  向西用手摸着头发,有些羞涩的笑。

  自己象一条被关在笼中待宰的狗

  总想去上海看看,看看那个传说中,到处流淌着小资情调的上海,是个什么样子,看看那个曾培养出一个如此儒雅、温柔得体,智慧超群的男人的上海,是个什么样子。

  前天晚上,想着这次去上海,能在上海待两天两夜,能有时间逛逛上海的大街小巷,陈红兴奋得一夜没睡。

  过去到上海演出,都是赶场,傍晚到,晚上演出,第二天一早走,匆匆的来,匆匆的去。这没办法,为了生存发展,要尽可能减少开支成本。现在,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了,终于可以从容一些了,就为了这一点,她也觉得自己这几年的辛苦、努力、坚持值了。

  以往,上海留给她的印象,无非是飞机降落时的一片灯海,红云,坐车路过时的各色灯河,还有尖尖的东方明珠塔,锦江酒店的中西合璧,金壁辉煌,一切都是匆匆而过。

  现在,她一个人溜出酒店,撑把小防晒伞,背个双肩包,穿件背带短裙,架副墨镜,梳着平直滑顺的头发,趿双拖鞋,溜溜达达,走在上海一条又一条的大街小巷中,看沿路特色小店的风景,不知疲累。

  当她看到街角拐弯处,一家星巴克咖啡,熟悉的模样时,她走了进去。

  女人坐在玻璃墙角的壁炉旁,炉中的火光,一闪一闪,像古老岩洞的篝火,神秘、幽怨、凄凉。

  壁炉前,摆放的是张竹木合制的摇椅,泛着淡褐色的油光,女人躺在摇椅上,摇椅轻轻地摇,她微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像一张单薄的白纸,很淑女的齐耳直发,衣装随意却质地精良。

  她沉默着,像是在思考,又像在期待,或许,在期待着这个玻璃墙外,阳光灿烂的下午,会有一位面容光洁,身形挺拔,潇洒儒雅的男士,向她走来,温和地说一声:“hi”然后握了她的手,带她走。

  屋中有冷气,清爽如春。

  炉火是电灯照亮的,纯是装饰,没有温度。她却时常俯向火炉,弯着腰,相握着的双手,伸向炉火前,似乎想在那上面取点暖。她坐的地方,顶上没有灯光照射,使这个角落显得有些阴暗。这阴暗覆盖了她,让她获得了一种平静和安全感。

  她这样坐着,摇着,从下午到晚上,从晚上到深夜。如果能这样摇摇晃晃,在轻柔的摇晃中,轻轻睡去,不再醒来多好。

  丈夫一夜间卷走了公司,家中所有的积蓄、资财。给她留下一大笔一大笔未付款,欠条,她只有重操酒吧唱歌旧业,唱歌,赚钱,养孩子,养自己,还钱,开小店。她得有个休养生息,安身立命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很累,每晚拎个包赶四、五个场。到下半夜三、四点,才有休息,就是这样。仍有来不及等还债的债主,向法院起诉,买通法院强制执行。

  今天早上,她预备上班,公司和家,已被法院查封,白纸黑字,一寸半宽,一尺长,盖着法院鲜红印章的封条,已经斜贴在曾经属于她的每一个门上,公司的员工,早跑得一个不剩,早等在公司门外的法官,见她来到,把她带上警车。

  她被关在法院地下室用水泥、钢筋、铁栅栏垒成的墙中。不准坐,只能站或蹲,墙是冰冷的,坚硬的,空气中散发着死尸的霉腐味道。她觉得自己像一条被关在笼中待宰的狗,在绝望恐惧中煎熬。

  她的脑中回想着,刚才两个法警把她夹在中间,空气稀薄肮脏的警车上的情形,前头司机副座上的法官,频频回过头。她看见一张满口嘴臭,一张被长期酗酒,泡肿胀变形的脸,满脸红紫,满脸赘肉,油光闪闪,像猪一样,她感到恶心,闭上了眼睛。

  这只猪头显然被没有得到预期的恭维、赞美或谦卑的乞求激怒了。他开始大声恶毒地咒骂:外地人真讨厌!到处是犯事的,骗钱的,我敢说,北京大大小小的案子,90%以上,都是外地人干的。我操他妈的外地人!今天你犯到我的手里,还不出钱,可就有你好看的了,这趟进去,我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说完,他冷酷地干笑了两声。

  好在车上其它几个法警都没吱声。她不敢申辩。

  “两点钟之前,如果能把钱还上,你还可以出去,如果还不上,你就得到看守所先被拘留半个月,然后,再起诉你,判刑。”

  看守说。

  “姑娘,你还年轻,长得也挺漂亮,钱也不多,三万块钱,找个人帮你不行吗?快想想办法吧!你家里人呢?要是真的进去了,你可就得后悔一辈子了。”

  那看守心怀怜悯地劝她。

  另一个看守,制服,帽檐下,是一张英俊的脸,挺拔高瘦的身材。他盯着她,她看了他两眼,似乎眼熟,见过面,大概是哪个应酬场合中朋友带来的朋友。他那样子,似乎在等她开口相求。可是她要强的个性,使她无法向一个年轻的男性乞求。那人最终走了出去。

  家人?父亲,母亲远在几千里之外,整天为自己在外乡做事担惊受怕,她还敢,还忍心告诉他们真相吗?

  她变得冰冷麻木,她听见自己的心,黑暗中一点点坠入深渊。低低诉求的声音,停顿在空中,尖利的呼啸。她听见自己的心,被无声地摔成七零八落,坚硬的石子。

  在这冰冷的水泥世界中,她什么也不敢想,不能想,如果想,她一定会被恐惧,被种种可能逼疯。

  这些年来,生意往来的应酬中,她有很多朋友,但除了生意往来,私下从没有私人交往。此时她把所有的名字飞快地在脑中转了一圈,知道没有哪一个人能来救她,而且她也不知怎么开口。她终于想到打电话找叶琨。

  “你和叶琨是什么关系?”

  看守听见她打电话后问。

  “朋友。”

  她暖眛地说,她并不傻。

  “你先回去想想办法,把钱还了吧,我们和叶琨都是朋友,看守所,那种地方,你不能去,待会我告诉他们,就说你是叶琨的朋友。”

  出了法院的大门,她在寒风中疯狂地奔跑起来。

  跑了一条又一条的街,身后像有鬼在追,终于在星巴克咖啡店前停了下来。星巴克绿色的店标和店标中的自由女神像,使她安定下来,推门进去。

  call机一遍遍地响起,每响一遍,放三遍钢琴曲——少女的祈祷。陈红把call机握在手中,看了机器上的显示。

  叶琨:我刚下飞机,请你回话。9:30

  叶琨:我刚下飞机, 我想见你,请速回电话,1390112。9:40

  叶琨:你在那里,请速回话。9:45

  叶琨:我找不到你,请速回话。9:55

  叶琨:我住在建国饭店,我等你,请速回话。10:20

  叶琨:你是否出事,我很担心你,请速回话。10:30

  建国饭店离星巴克,大概也就10分钟路程吧,陈红反反复复看着call机,就是不知该不该回话,叶琨从下午到晚上,差不多打了几百个留言。

  她知道现在自己一定很憔悴,也许很老。她平时像唱歌似的好听的声音,现在已经完全沙哑,叶琨看到这样的一位陈红,还能喜欢吗?在这世上,现在或许只有他还能给她一丝的幻想,一丝的慰藉。她不敢冒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撕碎的危险。

  天色已经全黑下来。她对着玻璃窗内的那个影子端详。

  她就这么犹犹豫豫地坐着,看着,想着,掂量着,对着玻璃窗内的影子笑着。

  咖啡店的人进进出出,已渐趋稀少,call机还在一遍遍地,反反复复地响着,唱着那首好听的歌。

  时针已经指向11点,她再也无法忍耐,猛地站起身,去吧台打电话。

  “我在赛特对过的星巴克,你来接我。”

  5分钟后,一个高高瘦瘦,披着长长风衣,夹带着寒意,烟和酒混合气息的男人,推门进来,向她走来。她像一朵被风吹离枝头,飘零无着的残花,无声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建国饭店。贵宾厅。

  叶琨照顾着她坐下。

  “为什么在这么奢侈的地方吃饭?”

  “请你这样的女孩子,只有这样的地方才配。”

  “喝点酒吧,放松放松,你的眼中都是惊惧,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一杯啤酒,三口两口喝完,眼泪就下来了。她讲啊讲啊,讲啊讲,终于把那个繁复冗长的故事讲完。

  他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在他静静的聆听中,她的神经,紧绷的快要断裂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

  三四个小时,就她一个人在讲,意识到这一点,她忽然停下来,有些惭愧。

  “对不起。”她说。

  “跟我走吧,在上海或许我能帮你。”

  他握住她的手说。

  “不,我不能轻易放弃,在哪里跌倒,我要在哪里爬起来。”

  她知道一切还得靠自己。她不想依靠任何人,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对自己好一点,心疼一点自己好吗?”

  他郁郁地看着她,怜惜地说。

  他的眼里蓄满温柔怜悯之情,使他的脸在瞬间柔和生动起来。

  他温柔怜惜的眼光让她感动和安定。

  “跟我上楼好吗?或者我再开个房间?”

  买完单,他轻轻地问她。她点点头。

  事实上,她已无处可走。

  那年的这个季节,从建国饭店出来后,她身上仅剩一百多元,她漫无目的地游逛在大街上,走过一条又一条的大街小巷,看过一个又一个的店铺,她不知走向何处,家已被封,丈夫已走,她不知该找谁,有谁能找。她已谢绝了叶琨的挽留,不能再回去了。

  她漫无目的地从王府井新东安逛到灯市口,再从灯市口逛到西单,逛完西单,这才感到疲累和肌肠漉漉,西单商场门口肯德鸡鲜红温暖喜气的广告牌吸引了她,走了进去,买了一份辣鸡腿汉堡,四块辣鸡翅,一杯热咖啡,拣了一个靠着落地玻璃墙,有温暖明亮阳光的桌边坐下。她真的很渴,很饿,三下两下就把餐盘中汉堡鸡翅和咖啡一扫而光。

  她又买了一杯,她需要咖啡因和咖啡的热量给她长点精神。坐下来慢慢闻着喝着。

  冰凉的手,握着烫热的杯,一种温暖,由手传递到心,由心发散到身,直至整个身心都温暖起来,那种感觉很好。

  她手中捏着那根白色的细细的塑料棒,看了好一阵,不知道,到底是用圆头的那一头搅拌咖啡,还是用印有kfc三个英文标志,方形的那一头搅拌,这样的情形,重复有三、四年时间,每一次,她都不确定该怎么办,总之,她是一个胡涂善忘的女人。这次,又看了一阵她才确定。

  她用那根细细的塑料棒,徐徐搅着杯中的咖啡,一缕一缕的闻着,一小勺一小勺,往嘴里送去,她让咖啡在嘴中停留一会,一点苦涩,一点香浓,一点温暖,让人留连回味,似梦非梦,温暖却是真的。

  以前,为公司整天忙进忙出,喝咖啡,也是大口大口,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了一大杯,完全没有想到要坐下来徐徐地品味,今日始知,咖啡,原来另有一番情韵。

  在温暖明丽的阳光下进餐,感觉真的非常好,自信和力量,在她的身上慢慢地恢复,她已不再恐惧和痛苦。完了就完了,自己当年来北京也是一无所有,大不了从头开始吧!只要有双手,身体健康,智慧还在,勤劳肯干,她就一定还能赚到钱,还能找到机会,还能东山再起!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昨天晚上那顿饭,叶琨虽然是点了好多精美的菜,她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只吃了很少的几夹,喝了两扎啤酒,再要喝,叶琨却不让,拉她走了。

  进了套房,他给她放了满满一缸烫热的水,她反锁上门,脱了衣服,进到浴缸中,把自己浸泡在里面,舒服极了。

  她足足泡了一个小时多,绷紧的神经在慢慢放松,她洗干净自己,擦干身子,预备穿上衣服走出去,却发现内裤已染了一大片乌黑的血迹,来月经了?这段时间由于压力太大,内分泌失调,月经提前来到,并且变成黑色。

  看着手中肮脏的内裤,她的心被悲伤的潮水席卷,呆呆地站了一阵之后,她把内裤扔进废纸篓,身上裹着浴巾。

  房间散发着朦胧昏黄的灯光,低低的柔和的音乐流淌回旋在房中,叶琨斜倚在床上看书,知道陈红出了浴室,却也不敢抬头看她。

  陈红这才知道,这个外表潇洒倜傥的男人,原来本质却是单纯的。

  她不吱声,迅速地钻进了另一张,叶琨已为她铺好被褥的床上。

  叶琨低着头站了起来,仍不敢看她,声音很小地说:“我也洗个澡。”

  他迅速地走进了浴室,像做贼似的。

  陈红此时忘了自己的悲伤,竟微笑了起来。她斜躺在床上,本想等叶琨洗澡出来,却不知何时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房间很寂静,厚重的枣红金丝绒窗帘,遮满了整整一面墙,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时间的早晚,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房中已没了叶琨。她的枕边,放着两只胸罩,两条内裤,一只坤包,都很精致,下面压着一张纸:“陈红,8点钟有会,我先起床了,看你睡得那么好,不忍心叫你,你太累,太紧张了,好好睡吧。起床后,可到下面餐厅吃饭,拿房卡记帐即可,吃完饭回来等我,我中午12点至12:30回来。

  两样小东西送你!多保重!一定等我回来。“

  陈红看完,心中酸楚,一阵惭愧,叶琨,一个多么温情、细致的男人,却不属于她。她到楼下吃完早餐,已10点,回房收拾了一下东西,想写张便签留给叶琨,就赶紧走。

  她知道,如果此时不走,恐怕就永远也走不了了。

  她拈着笔,在纸上停留许久,却什么也写不出来。

  最后,她留下那张铺开的信笺,把笔搁在纸上,转身走出房门。

  此刻,她的心,盛满了感激、悲伤和坚强。

  “我想应聘,我要见店长。”

  她起身走到肯德鸡柜台前,对服务生说。

  这一生中我曾见过一些非常美丽的景致,是一些美丽的花。生长在江南初春田野的,是大片大片灿烂新鲜嫩黄的油菜花,像处子般清新怡人;在徽州的山林中,我看到满山满坡火红的杜鹃花,艳丽妖媚,像奔放多情的生命的青春;在长白山脚下,幽长弯曲的盘山公路两边,一朵朵一丛丛盛开的野菊花,迎风招展,像连绵不绝的两个大花环;车行在花海中,纯净新鲜灿烂,一幅幅美景,从眼前层层叠叠掠过;在新疆的草原,我看过,无边无际的紫红相间的红花草,艳丽娇贵;在深圳、广东、海南的乡野街头,我随时能看见娇小粉白的丁香花;在云南的雪山下,我看见红艳艳的山茶花开满一山,像锦绣云霞;在上海某个公园,满园的樱花徐徐飘落,轻盈,娇柔,像一个梦;在宁夏、陕西黄土高坡、朴素安静的淡米色的小花,簇拥着开放,满山满坡,像一床床温暖棉被,蕧盖着赤裸皲裂的黄土,那么温暖,柔软、憨厚。

  是的,我不愿意阴郁整日包围自己,我想像压在石头下的草一样,努力从阴郁的重压下钻出头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让阳光温柔地洒落在我的心的花瓣上,枝叶上,轻轻地吻我,拥我入怀。

  “嗨,你还有心在这消遣?快回酒店吧!”

  江怡不知何时悄悄站到了她的面前,一脸的焦躁紧张。

  “怎么啦?”

  她缓缓抬起头,困惑不解地看着江怡,仿佛从遥远的世界刚把她拽回。

  “走,回去再说。”

  江怡俯过身拉她的手,拽她走,她发现江怡进咖啡厅竟忘了摘太阳帽,太阳镜,这是违反她讲究、摆谱、张扬的一贯风格的,发生什么事令她如此紧张?

  陈红清醒过来,心里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出事了。”她想。

  她恨那个走了又回来的丈夫

  快近酒店时,江怡叫司机把车绕到酒店后门,司机说不行,没处停车。

  “那怎么办呢?”

  江怡着急地说,这个混世的女人,从来没有如此惊慌失措过。

  “江怡,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必须告诉我。”

  陈红沉了脸说。

  “你自己看,都是你那好前夫,你怎么找了个这么不要脸的王八蛋。”

  江怡从前座把报纸扔给了坐在后面的陈红。陈红展开才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青白。

  “小姐,现在怎么走?”司机问。

  “先在内环外环路上绕圈。”

  江怡果断地说。她已恢复冷静,回看了一眼浑身颤抖的陈红。

  “张强惊爆和陈红的婚变事实。”

  ——《南方早报》娱乐版头条。

  “张强证实和陈红已分居五年事实。”

  ——《上海时代报》娱乐版头条。

  “我才是张强真正的女人——兰娟自爆和张强同居七年内幕。”

  ——《京都时报》娱乐版头条。

  陈红和张强的合影,兰娟和张强的合影,同时刊发在每一张报纸的同一版面上。

  “无耻!流氓!走,回酒店。”

  陈红愤怒地摔掉了手中的报纸,冷笑一声。

  “他们是在美国混得不好,没钱,想回国,以为你有名了,有钱了,想借你的名来把自己炒热,炒成名人,好多卖点钱,卖个高价。”

  江怡带着三分不屑地说。

  陈红无声地倒趴在车后座上,她喘不出气来,心中一阵绞痛,脑中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停车,师傅。”

  江怡急喊。

  司机把车停在停靠带,江怡下车,打开后座的门,钻进车内,她坐在后座陈红身边,先摇下两扇车窗玻璃,让风吹进来,然后,抓住陈红软绵无力的手,搁在自己的腿上,一遍遍揉搓她的掌心。

  “没事的,陈红,你别急,会有办法的。他们太急了,穷疯了,如果再等等,等到你有更大的名气,那才值得敲诈呢!现在,他们这样能得到什么?就是得到,也少得可怜。”

  江怡一针见血的说。

  “回酒店。”

  陈红无力地说了一句。

  “师傅,回酒店。”

  江怡大声重复了一遍陈红的话。

  “开慢点。”

  江怡又补了一句。

  “关窗,拉窗帘。”

  陈红又幽幽地说了一句,喘着气。

  从玻璃中射进的阳光,像钢针一样,扎得她眼痛,睁不开眼,身上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她躁热难挡,脑中像装了蜂鸣器“嗡嗡”地响。伸手揪紧了自己的头发。

  江怡俯身摇上车窗,关上窗帘,又叫司机关了音响,她想这司机,真是没眼色,没人性,见顾客这样,还能听音乐。现在的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对他人的痛苦能漠视到如此程度。

  音乐在人心烦意乱的时候,是多余的。

  江怡是叶琨送给陈红最好的礼物。

  “红,你不能再单打独斗了,让江怡做你的经纪人吧,江怡一直搞公关,能和各式各样的人混,你太清高,太单纯,太不善于保护自己,你一个人继续支撑公司太累,我和她谈了,她愿意当你的经济人,和你合作,她可以投一部分资。你俩合作可以互补,成功的机率会大一些。

  叶琨站在酒店套房的门口抱着她,一动也不敢动,她的头伏在他的肩上,也是一动也不动,她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愿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永远就这么抱着,站着,永不分离。

  她知道,只要她松开抱着他的双臂,再迈一步,出了这个门,她将永无回头之日;他俩永远不可能再相拥相抱,即使再见,也是另一种关系,在这一刻,她忽然恨那个走了又回来的丈夫。

  “回酒店,江怡,相信我。”

  陈红的脸像浇铸了一层生铁,冷峻、坚毅得让江怡害怕。

  “红红,你不要冲动,这时候,千万不能说错话,你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他们利用,我找你就是想和你商量对策,怎么应对新闻界,这是陷阱,我们千万要小心,弄不好,就会在阴沟里翻船,红红,咱们刚有点起色,打下这片天地不容易,你现在一定要冷静。”

  江怡直视着陈红,焦虑地说。

  陈红的演出费从原来的一曲三万,已上升到一曲七、八万。按这势头下去,不久就会上涨到十万,十五万,甚至二十万,并且现在已有广告公司前来接洽,想请她作某些品牌的形象代言人、代表,专辑已发行了三万张,今年想发到三十万张,江怡正在酝酿影视歌广告,四路出击的立体包装,发展计划,让这四个方向互动,形成一种强大的磁场和人气。没想到,刚刚迈出第一步,刚有了点影响、效果,就有人比她还着急利用,横着猛打一闷棍,这人居然还是陈红的前夫。

  他妈的,真够缺德的,真够没劲的,真不知陈红当时怎么找了个这么差劲不要脸的人。江怡想。

  陈红抓住了江怡的手,不知不觉用力握着,似乎抓着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江怡不免心生怜惜,事已致此,听天由命吧。江怡想,不能再给陈红压力了,这件事,最难受,受伤害最深的是她。

  车停在酒店门口,陈红下了车,信步走进了酒店大厅。江怡紧贴着陈红,跟在身旁。大堂里站着,坐着一大堆记者,见到陈红、江怡款款走来,一点都不避讳,大吃一惊,一时静得鸦雀无声,看着她俩从自己身前走过。待陈红、江怡走近电梯时,这群记者猛醒过来,一齐叫着,跑着追了上来。

  “陈红,陈红。”

  他们的叫声此起彼伏,一会就变成吵嚷嚷的一片,这叫声昨夜在上海剧院响起过,那是一浪压过一浪的欢呼声浪,表达的是喜悦和倾慕,热情得让人感动,让人获得一种巨大的满足感,那是当陈红唱完第三张专辑中的主打歌《神话》以后。今天的嘈杂,则是惊奇 ,疑惑和猎获者兴奋的叫声,含义绝然不同,陈红听得懂。

  镁光灯霎时像群星闪烁,对着她“劈劈啪啪”前前后后、左右上下、照个不停,陈红并不急着走,她让他们充分地照,配合地摆几个pose ,江怡暗中已经不知拽了她多少回衣角了,她都无动于衷。

  “陈红小姐,请问你和张强分居是事实吗?”

  “事实是,他是我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

  陈红面无表情地回答。

  “陈红小姐,兰娟对媒体称,六年前,你才是插足她和张强的第三者,这是事实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个人,对于传言,我不想评论。”

  “陈红小姐,请问当年你是怀胎逼婚的吗?有报道称张强是被迫奉子成婚。”

  “请你尊重我的女儿,对不起,我要走了。”

  陈红和江怡踏进了酒店专候多时的,贵宾专用电梯,酒店保安拦住了企图围追上来的记者。

  “sb,白痴,操你妈。”

  当电梯关上门,向上飞升时,陈红对着锃亮的电梯,竟骂了一句糙话。

  江怡听见,和她相视,一齐哈哈大笑,她们都知道,自己刚才打了个大胜仗。

  进了商务套房,陈红的眼泪“涮”就倾泄而出,她伏在江怡的肩上痛哭,江怡松了口气。一颗紧悬着、揪着的心,放了下来。

  陈红成熟了,在一瞬间长大成人,变得沉稳、冷静、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无懈可击,。

  她真怕陈红和她和向西,血拼了四、五年才取得的成绩,一瞬间,化为乌有,这其中他们付出多少努力,多少血汗,多少代价,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她真怕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暴,会摧毁、扫荡这一切,她知道横在陈红面前的这条鸿沟,终于跨过了。跨过了,以后的路,她就知道如何设计,如何走了。

  “女人惟有一桩事是最该忌讳的,那就是:你爱人家而人家不爱你,或是爱了你而把你扔了,一个女人的骨架子,哪儿禁得起这一扔?”

  ——张爱玲说

  陈红想做耀眼的明星,做亿万人遥想的梦中情人,做自强自立的当代女人的偶像,而今明星还没有当成,先被一个才大志疏、品貌全无的男人给甩了,当年还怀着孩子逼婚,天,这都成了什么?这和那些串街走巷,提着篮子买菜的女人,有什么分别?把所有的幻想成分全砸碎,没有了仰望、距离、想象、星星还能在哪里闪光?还怎么辉耀?

  别指望这个世道的人有同情心,被男人抛弃的女人,连女人都要鄙视。怎么消弥这些负面影响?怎么帮陈红重新立起来?

  江怡抱着陈红站在房间门内,一动不敢动,任陈红哭,脑中却像疾风中的风车,急速地旋转。

  即使靠得再近,离得也是那样遥远

  躺在大床上,黑暗中,陈红睁着双眼,盯着上空的天花板,直至把黑暗的空间,看得透明清晰。这套商务套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四周很静,静得好像这世界会在瞬间坠落或飞升,她的心在透明的黑暗中游走,一切往事,清晰地浮现于眼前。

  害怕黑夜,在黑夜降临时,她心生恐惧,变得脆弱、柔软迷茫。小的时候,父亲在另一个离家上百公里的地方上班,当一个单位的领导,一月回来一两次,住上一两天,母亲在医院上班,当住院医生,三班倒,一个月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值夜班,家中剩她兄妹三人,守着若大的四室两厅的房子,自己吃饭,自己洗澡,自己睡觉。

  睡在黑暗中的她,睡梦中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谛听感知窗外的动静。院中极平常的脚步声,也会让她惊醒;风吹门环的“嗒嗒”声,也会让她惊醒;有时候,听着屋檐雨滴的“滴嗒、滴嗒”声,一夜不能入睡;望着窗外的天光,由瓦蓝转为湛蓝,变成幽蓝,再变成黛黑深邃,直至沉入黑暗,黑暗中,仿佛有种种危险在向她悄悄逼近。

  她没有想前夫张强,想的却是她和方龙的关系模式,也许他们的关系,在第一次上床后,就已固定。

  那是冬天的傍晚,很冷,天色昏暗,刺骨的寒风扑打着她的脸,钻进她的脖颈,掀起了长大衣的裙边,她下意识地收缩身体,想尽量躲避这寒冷的风,心中顿生孤凄无依之感,她伸手捉住了他的手,似乎想寻求一点依靠,他的手在她的手中,一动不动,没有反握她,一会他抽出了他的手,加快了脚步,似乎在逃避什么。这时,她倔强的性格冒出来了,再次抓住他的手,这次他握住了她的手,一起走到路边,他伸手拦了辆出租,送她上车。

  坐在车上,她的心和这个灰色的冬天傍晚一样灰暗,空茫,寒冷。

  夕阳里的世界是冷的。夕阳里灰色的冬天傍晚,散漫着白色迷蒙,像蒙了水蒸气的阳光,怎么看,也有些凄凉惨淡的味道。这是她生命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恋爱,她企图牵住他的手,握住他的手,而他企图摆脱,不想负担任何一点份量。她的愿望很简单,也可以说没有想法,牵他的手,只是源于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依恋,是一种发自生命深处的本能。可他为什么不能感受,明了呢?这是她的困惑,她的不明白。

  有时候,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他给予她的快乐实在太少,却如此长久固执地依恋他,想念他,痛苦着他。也许,她是在证明这世上终于有一个人是爱她的,在乎她的,怜惜她的,顾念她的,牵挂她的。

  从小到大,母亲对她的生活、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她太严肃,要求太多太高,她们即使靠得再近,离得也是那样遥远,甚至比陌生人还远。陌生人相遇相逢,可能一见如故,可能一见钟情,她们永远没有这可能。那条看不见的鸿沟,深渊,时时横亘在她们中间。

  某种程度母爱的缺失,使她在与异性的交往中,不自觉得地寻找的是一种温情,宽容与慈爱。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男女之爱,寻求一种变相的母爱。

  企图牵手与逃离,这似乎概括了他们关系的全部。

  一会儿她又想到张强,认识他,是在刚进大学,参加学校的周末舞会上,周六晚七点半,她被同室的三个女友,强拉硬拽去学校舞厅跳舞,她有点好奇,也有点忐忑,还有点兴奋地被她们簇拥着走了。

  刚进门,她被一个年龄略长于她的男生拦住,请她跳舞,她一时有些惊慌,她从没跳过交谊舞,不知如何是好,拿眼睛找同伴,她们早已扔下她,被别的男人领进舞场了,她有些失望地收回眼光。硬着头皮,强作镇静,跟着这个期待的男人,进了舞场。

  生活有时会自觉地跟我们开玩笑。

  陈红从三岁开始学声乐、体操、芭蕾、民族舞,父母却不准她学交谊舞、迪斯科,更不准她进舞场,说那种场合,人员成份复杂,女孩容易学坏、上当受骗。没想到她第一次进舞场,第一个请她跳舞的男人,就做了她的恋人,丈夫。

  他就是张强,比陈红高两届,是她的学长,在陈红上课的第一天,路过他教室时,被他发现,看上了,周末撺掇着班长开舞会,他捉摸着女孩爱热闹,爱浪漫会来的,谁知等到近八点她才来,他急不可待地一步蹿了上去,拦住了陈红的去路。

  陈红被张强抓住跳了一晚上的慢三步,而后又变成慢二步,他一上手,就发现陈红不会跳舞,他心中一喜,意味着今晚这女孩可以被他控制了。

  “你不会跳?”

  张强柔声地问。

  陈红羞愧地点点头。

  “没关系,你放松,跟着我就行了,我教你。”

  陈红顺从地点了点头。

  “谢谢。”

  陈红接着补了一句。

  陈红就这样晕晕地跟着他转了一晚上,还以为舞会跳舞只准跟一个舞伴跳,紧张兴奋得一脸一头的汗,就连休息换曲的时候,她也跟着他。谁知,张强在她喝水的时候,已对系里所有在场男生宣布:这个女孩是我的,谁也不许碰。

  散了舞会,他乘当夜的火车走了,去了另一个城市,一个多月后才回来,就是这次别离,让陈红对他有了一种牵念,她喜欢他的成熟、聪明,像大哥哥一样照顾,引领着她,有一种潜在的温情。她对一个男人的迷恋,总是始于一种温情。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着天花板顶上浮荡着的几片白光,不知何时迷糊睡去。

  她梦见自己病在床上,心中只想给他打手机,告诉他;我病了。想伸手去拿床下那个装手机的坤包,母亲进来,她连忙把包放下,心中害怕,母亲怀疑地看着她,转了几圈,走了。她在惊惧中醒来,心中怅惘、清楚地记得,梦中的“他”就是方龙,她还在想,还在奢望着他对她的怜爱、痛惜之情。

  父亲去世后,母亲迅速衰老。

  有一个冬天,陈红去亚北母亲住的那套公寓中看她。

  到了下午的时候,江怡给她打电话,说想见她,一起做美容,吃晚饭。陈红看了一眼,在一旁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