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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阅读

作品:本色|作者:囧囧的累|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23:05:51|下载:本色TXT下载
  呵,他一定会恨我!一定会恨我。

  她想,他是靠自己奋斗的人,一定不愿意把他和他父亲牵扯在一起,缺少资金,他宁愿依靠,卖给一个女人,也不愿去找那个有钱有势的爹!由此可知,他会有多忌讳这件事。他一定以为我在利用他,出卖他,怎么办呢?怎么办啊!

  陈红的心一阵阵疼痛,她想起一个多月前的一件事。

  江怡有一天打电话说:“宝贝这么几个月了,也不带你那位小弟来给我们乐呵乐呵,想金屋藏娇啊!”

  陈红不好意思拒绝,答应了。她打电话给秦鹰,秦鹰答应得也很爽快。

  那天晚上,他们还是到hardrock喝酒,向西也来了。

  秦鹰穿一件纯棉针织白色小翻领的短体恤,下穿一条淡灰加浅褐色的纯棉休闲西裤,一双深棕色皮凉鞋,头发是新剪的,脸上的胡子也刮了,皮肤光洁干净。身上隐约散逸出一股好闻的淡淡香波味,整个人清爽帅气,神釆奕奕。看得出,为了今晚的约会,精心打扮了自己一番,他很重视今晚的约会。

  陈红为他的精心,心中暗喜。

  这个晚上,四个人在一起喝酒,划拳、聊天、跳舞,看美国乡村乐队的演出。大家玩得很开心,到深夜1点多才散。

  跳慢舞的时候,全场灯光熄灭,漆黑一片,只有天顶一盏小小的蓝灯,一点蓝白色的光,远远地照引,像黑夜中金星闪烁的一点水光,神秘、悠远、清凉。深情曼妙的音乐,像水一样流淌,浸泡在水池中,他们在爱液中漫步。双方靠得很紧,粘在一起。陈红又闻到了他身上发散的清新,温暖柔软的气息,这气息包溶着她,沁润着她,呼吸着这气味,让她感觉幸福无比,分外迷醉,只想钻进他的怀里,钻进他的胸膛,贪婪地呼吸,这是一股幼兽的味道,这是她第二次闻到。

  临分手时,向西说星期五晚,他请客。

  秦鹰高兴地答应了。

  秦鹰在跳舞的时候曾附在她耳边说:“你的朋友都是很好的人,我喜欢。”

  陈红听了,自然开心。

  星期五,去的是东三环边上的藏酷酒吧,这是一家充满西藏原始、古朴、稚拙、艳丽风情的酒吧,是向西的最爱。

  同样也是开心快乐的一夜,第三次是宽街的过客,说是静吧,満満的几屋子人楼上楼下,到处都在喝酒聊天,人声嘈杂,热火朝天,嗡嗡作响的人群。

  陈红他们四人,占据了其中的一张长木桌,身处这样的人群中倍觉亲切,温暖。

  这天晚上,酒到半酣,江怡开始大叹苦经,说公司经营困难,资金周转难等等。

  陈红听了一时大窘,只觉面皮耳朵都像火烫一般,她几次打断江怡,江怡却似乎不懂,不管不顾,接着说。

  向西几次举杯,提议碰杯喝酒,明显地转移话题。江怡碰完杯,喝一大口酒,接着再说,还是“钱”“钱”“钱”,这个话题。

  陈红不敢看秦鹰,低头不断喝酒,借酒盖脸,此时,真盼地上能裂条缝,让她钻进去,钻进地里,埋进土中。

  她的酒越喝越多,秦鹰看在眼里,待她又要往杯中倒酒时,伸手盖住了杯口,他夺过陈红的酒瓶。

  “别喝啦。”

  他低低地说了一声。

  陈红不言声,依从地把酒瓶让秦鹰拿走了,她还有最后一点理智,就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丢丑,这是她的教养所不允许的。

  真丢人!

  为什么要这样穷凶极恶?为什么要这样迫不及待,赤裸裸?一切都像是预谋好的,自己却全不知情!

  她第一次感到一股来自心底的疼痛,她预感到自己所珍惜的这份感情,就要被金钱所“抵当”掉;她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正正经经重视钱?

  记得在哪看过的一句话:你轻视什么,就会被你所轻视的东西所惩罚。

  今晚她受到钱的惩罚。

  生活中,她从来没缺过钱,钱对于她不过是用的东西,除了还债那段时间。

  那时,她年轻,虽然有一段日子过得辛苦艰难,但是充满自信,充满信心,充满希望。她知道自己能挣,只要有头脑。她认为在北京赚钱并不难。

  辛苦完这一段,就会有钱,轻松。所以,那次事件,在她心里,并没留下什么印记,而今晚,她觉得自己在卖自己。她终于受到金钱的惩罚。

  这个惩罚就是:拿掉她的自尊,让她感受到屈辱,拿掉她所珍视的东西。

  “太晚了,今晚就到这吧,下星期,找个日子,咱们再聚,该我请客了,好不好?”

  秦鹰说。

  江怡和向西都说好。陈红不言声。

  江怡买了单,四人一起走过小四合院,走过胡同,来到大街上,拦了两辆出租,四人上了两辆车。向西送江怡,秦鹰送陈红。

  陈红歪坐在车上,一路沉默,她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说什么都觉得对自己是一种侮辱,有一种屈辱感,强烈地占据了她的心。她显得闷闷不乐。

  “怎么啦?红红?”

  秦鹰在黑暗和沉默中握了她的手,她是那么喜欢他的相握,温暖厚实的手,再次给了她一点力量,她重新直了直腰。

  “对不起。”

  “没什么,谁都会有困难的时候,我经常向别人借钱,做事业就是这样,想发展快一点,手中的钱,永远都不够。你别多想。”

  陈红不知说什么好,再次陷入了沉默,但他能如此安慰她,令她从心里感激。

  “秦鹰,对不起,今晚,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自己回去吧?”

  车到陈红屋前时,陈红说。

  秦鹰意外地愣住了,陈红捧着他的脸颊,在额前亲了一下,转身下车,快步走进楼道的黑暗中,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了下来。

  回到屋中,她拿起电话,拨江怡的号。拨通后,话筒中传来江怡懒懒的调笑的声音。这声音激怒了陈红。

  “怎么,宝贝,今晚没和秦鹰在一起?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你知道为什么?江怡,你在哪?”

  “我在家,干吗?要兴师问罪呀?”

  “你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提资金的事?为什么事前不和我商量?咱们穷到这份上了吗?至于吗?”

  “商量,商量有什么用?为什么?很明白,向他借钱呗!你会同意吗?除了争吵,什么结果也不会有,我早想好了,我来做恶人,你还是做你的纯情女人吧。”江怡加快了语速,在“纯情女人”几个字上,她加重了语气,听得出,对此,她很不以为然。

  “江怡,他有钱,那是人家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他会相信,我不知情吗?他一定以为是我们商量好要套他的,你可把我害惨了,我这是有口难辩。”

  陈红痛心地说。

  “那又怎么样?如果他爱你,真心喜欢你,就会为你花钱,就会想办法帮你,就会怕你着急,难过,我这也是试他,看他对你到底有几分真心!”

  陈红听见这话,愣住,她知道,江怡说的有道理。

  第二天一早,秦鹰来接她上班,两人不再提这事,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陈红走进办公室时,江怡早已在办公桌前忙碌着,她是一个勤勉的人,象自己早些年一样,满怀希望,斗志昂扬。

  陈红见她正要开口打招呼,没想到江怡看她张嘴欲说话,赶紧打断了。她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陈红,你不要再说什么了,我决定了,如果这次再不成功,我就跟他走,移民新西兰。”

  陈红听了大吃一惊,脑袋“嗡”地一声炸响。

  “谁?你说什么?”

  她颤抖着问。

  “杨生。”

  江怡平静地说。

  “什么?你有病啊?他都快六十了,和你爹一样大了。你想做邓文迪啊!”

  “那又怎么样?我们现在床上很好,他根本不象快六十的人,也许他滋补,保养得好,你看过他的,跟四十岁的人差不多,色色的。只要我跟他结婚,他能帮我办移民,他现在是英国国籍。”

  “现在行,可是将来呢?过几年,他要不行了,你怎么办?”

  “过几年?过几年也许他就死了呢!财产不就是我的了。那时候,我是个年轻富有的寡妇,就象雷达表的广告一样,要什么没有?”

  “如果这样,你当初离婚干什么?你那个老公钱还少吗?你还要这么努力干什么?”

  陈红激动地盯着她说。

  江怡从来没有说过如此恶毒的话,陈红听了难过。

  “此一时,彼一时也,陈红,我们都犯了一个错误,就是太理想。”

  江怡的声音软了,小了。

  陈红想,也许是自己的昨晚的话太重了,伤了她。

  “对不起,江怡,也许昨晚我说错话了,我不应该责怪你,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我们不要赌气,好不好。”

  陈红恳切地说。

  她真的不想再听那样伤人,自伤的话,她真的不喜欢那个台湾老男人杨生,真的不希望江怡跟这样的一个男人走。如果折腾来,折腾去,就为了找这样的一个男人,那她当初何必离婚呢?

  有一晚,江怡请陈红去一个酒吧喝酒,一大帮各公司的主管、经理级的男男女女。

  有个女的领了个看上去四十岁出头的男人来。

  男人长得英俊端正,架副眼镜,斯文干净,像个有教养的男人。一开口,就是柔软甜糯的台湾标准国语,很好听。他逐一问候了在座的每一个男女。男人的身后还跟了一位年轻漂亮的男人。

  那个女人重点介绍了江怡,又向江怡隆重介绍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挨着江怡坐下了。在坐的人,都明白,这是给江怡新介绍的对象。那个年轻男人被介绍说,是一个大公司的董事经理,海归派,台湾男人的朋友。

  这个男人走过来坐在陈红身边,并向她示意,潇洒自如,一看就是见多识广,经过大场面的。

  可是,喝过一阵酒,聊过一阵天后,陈红偷眼看那个台湾男人,只见他对在座的每一位女人都献殷勤,色色的,一会往这边靠,一会往那边挨,一边讲黄色笑话,一边还很响的“嘎嘎”地笑。

  陈红看了很讨厌,心想,怎么这样啊!是不是滋补汤喝多了,发情,发骚啊!她看见他脸上,从皮肤底下放射出溢满欲望的红光,整张被欲望充胀的脸,显得龌龊不洁。而那些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女人,也在那大肆献殷勤,发嗲,陪着一起干笑。她还注意到,这个男人和那个女人,暗中交换了好几个眼神,异常默契,暧昧不清。俩人显然早已上过床,有一腿。

  正看时,江怡走过来,拉她上厕所。

  “陈红,你别答理你旁边那个男的。”

  一进洗手间,江怡就迫不及待的说。

  “为什么?”

  陈红不解的问。她正替江怡操心呢,没想到,江怡也在替她操心。

  “这种男人叫鳄鱼,女人的杀手,外表英俊洒脱,高学历,高收入,好修养,被太多的女人喜欢争夺,床上根本不在乎女人的感受,只要他自己几秒钟的快乐,匆匆几下完结,睡去。并且,最讨厌的是,喜欢在这个女人面前讲另外一些女人的故事,其实这种男人中看不中吃,对女人一点好处用处也没有,谁跟谁倒霉,徒有虚名。”

  江怡烦恼的说。

  “你怎么知道?这么肯定?”

  陈红奇怪的问。

  “嘿,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反正你离他远点,别答理他就是了。”

  江怡无奈的说。

  “行,没问题。”

  陈红干脆地说,省得江怡瞎操心。

  “真的吗?”

  江怡不放心,又追了一句。

  “罗嗦,放心吧,我对他没感觉。倒是你那位,你要小心。”

  陈红揶揄了她一句。

  “谁是那位呀?”

  江怡装傻。

  “谁?就那台湾人。”

  陈红一点不放松。

  “放心吧,就他,歇着去吧,玩玩还行。”

  江怡笑说,陈红放心了一些。

  待陈红回到桌边,发现那个年轻董事,早已跌入花堆中去了。

  看大家跳舞时,陈红拉了那女人,单独问杨生怎么回事。

  “杨生有钱,在大陆深圳、上海、北京,在香港、新加坡、美国等地,都有公司,在北京别墅就有两套,死了老婆,有俩孩子在英国。原本是介绍给我的,我爸妈嫌他年纪大,不同意,他们思想太老旧,我问江怡要不要,江怡说带来看看,我就带来了。”

  那个女人讲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仿佛在把一件珍宝展示给世人,这世上的人,因她的慷慨,都沾了荣光,开了眼界。

  “什么?他多大,怎么老婆都死了?”

  “快六十了。死了老婆最好,可以明媒正娶,又不用离婚。说实话,不是我老爹老妈不同意,我还舍不得呢!江怡,我是看她个人条件好,我才介绍给他的,杨生眼界很高,那种光盯着钱的,没有教养的小市民,他是看不上的,他希望纯情的,修养好的,家世好的。”

  那女人眉飞色舞,志得意满。

  陈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的男人介绍给自己的女友,她感到一种羞愧。

  这个女人是一家大公司的人事主管,陈红盯着她那张白净、修饰精致的脸,全身上下被名牌化妆品、名牌衣饰包装得几近优雅的女人,看着她一根不乱的头发、眉毛,心中涌起一股厌恶之情,她看到了“厚颜无耻”几个字,心想,不知那男人给了她多少钱?让她被他操了,还帮着他拉皮条?!她想,你自己留着他慢慢享用吧,我一定要打破这件事,不能让江怡跟这男人。

  陈红看了一眼舞池,见江怡正和那个男人跳得火热,不由皱眉。

  “她不会看上他的。”

  陈红说。

  “我看他俩挺好的。”

  那个女人一点也不示弱。

  话说到这份上,俩人再无话,各自喝了一口杯中物,看向另一边。陈红借上洗手间,先退场走了。

  没过两天,那个男人请江怡和陈红吃晚饭,陈红明白,江怡是让她从一旁观察这男人。

  杨生给俩人一人一件小礼物,包装精美,打开一看,是一瓶30ml的cd香水。陈红说“谢谢”。她看江怡,江怡也淡淡说了声“谢谢”,脸上没有笑容。

  吃完饭,江怡没跟杨生走,而是和陈红一起开车走。进了车,江怡把装了香水的坤包往车后座一扔,骂了一句。

  “他妈的,什么东西!这么小气,第一次的见面礼,连个50ml的香水也舍不得买。”

  她满脸的不高兴。

  “那你想要什么啊!”

  陈红刺了她一句。

  “最少也得送根链子什么的吧,这么没风度,还大老板呢!”

  “放心吧,给你的50ml升,分了我一小半在我手中,抵了给你买链子的钱了。”

  陈红揶揄她。

  “你还说,陈红,你想气死我呀。”

  陈红以为他们就这样完了。没想到,江怡后来又跟杨生约会了。

  一次杨生带她去秀水,只差没把江怡气死。

  “他以为大陆女人都是廉价的,几十块钱的衣服,就可以买到上床,让他死去吧。”

  江怡回来骂骂咧咧的,她一样东西也没买。

  “谁让你跟他去,自己发贱,别怪别人。”

  陈红一点也不客气。

  “他说,如果我跟他,北京两幢别墅出租的钱,都给我。”

  “江怡,你怎么回事,你和他做买卖吗?”

  “陈红,你别死心眼好不好?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什么年代。”

  “物质年代,只有钱,才实实在在,那些虚的表面的东西有什么用?”

  又一次,江怡跑来对她抱怨,说和杨生逛国贸,试他到底舍不舍得给她花钱,结果,在她试完一件2000多元的衣服时,他连人影都不见了。

  气得江怡发誓再也不理他了。

  陈红以为江怡再没跟那男人来往,没想到,她今天竟告诉陈红,她要跟他结婚移民。跟这样一个人又小气,又计较,又好色,年龄又大的男人?陈红简直不能想象。

  “江怡,你喜欢他?”

  “什么喜欢不喜欢?陈红,别傻了。我奋斗了,努力了,可是,我们自己干,实在太难了。陈红,我对得起我自己。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没有安全感,一点小小的风浪,就可以把我们几年的心血努力,全摧毁,我没有勇气再从零开始,我现在就剩一套房子,一辆车,还有一点存款,如果连这些都赔进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会怎么样,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没有安全感。”

  江怡的声音柔和下来,眼光飘向远处,仿佛已游走了很远。

  “对不起,江怡,是我连累了你和向西。但你知道为什么我愿意和你交往,和你做朋友,做合作伙伴吗?因为我羡慕你,羡慕你的勇气。你出国,离婚,都是在寻追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敢于扔掉现有的、即成的东西。真的,我曾经羡慕你的敢想敢做。可是,现在,你这样子算什么呢?你难道要这样否认自己的以前,这样背叛自己?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做了,你会甘心吗?在别人手里讨生活,你会有真正的安全感吗?俗话说,别人有,不如自己有,你会不懂?”

  “对不起,陈红,也许我真的老了。”

  江怡低沉的说。

  陈红从包中拿出一本16开的大红的房产证和存折,放在江怡桌上。

  “江怡,咱们申请贷款,再赌一次,相信我,我们会赢的,我不能让你这样失意去嫁人。如果再不行,我什么都不说了。你爱怎样都行。

  “陈红。”

  江怡手中抓着存折和房产证,望着陈红,心中感动,为她的坚强和坚定。

  她从抽屉中,也拿了两大本红彤彤的房产证,和两本棕红色的存折,递给陈红,陈红奇怪地看着手中的红本本,忽然笑起来,打了江怡一掌,江怡也笑了起来。

  “江怡,你这个坏蛋,吓我这么久!”

  两人抱在了一起。

  出了办公大楼,门外阳光灿烂,陈红沿着这条街向前走,一直地走,然后,她在小庄文化馆的台阶前坐下,晒太阳,看来来往往的人。这里有一片广场,极少人,安静。她想起许多的往事。

  自从叶琨介绍她和江怡认识后,由于相似的一些经历,特别是不如意的婚姻,使她们成了好友,经常在一起吃饭,喝茶聊天时,常常陷入一种无话可说的境地,因为该说的,能说的,双方都说完了,长时间沉默,望向玻璃外,看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街对过,一间间的水果店和美容美发店,餐厅,服装,服饰店。

  这只是表层意义,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进入大脑中,大脑此时处于停滞状态。有时,忽然又讲起某个人,某些事,其实,那些事,早已讲过好多遍,装作未听过,继续听。她们把彼此能讲的都讲尽了,就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寂寞漫长的白天和黑夜,如果是白天,她们就看阳光从玻璃窗渗进来,洒落桌面上,像鸟儿忽扇着翅膀。

  如果是晚上,她们就透过玻璃看窗外,看这个城市到处炫耀的霓虹灯,睁着欲望的眼,模糊着混乱的颜色,像廉价的涂脂抹粉,倚门拉客矫揉造作的妓女。

  有一个夜晚,她和江怡一起喝茶、吃饭、聊天,从中午至下午至晚上,再到深夜一两点,坐在一起,走在一起,从王府井走到东四走到地安门,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再到青年湖北的一个地下的酒吧泡吧,至深夜两点,从地下酒吧爬出,才分手告别回家。

  冬天的夜晚,寒彻肌骨。

  后来一起做公司,江怡管企宣、公关,把陈红由于那次变故后悚于做的事,她全接过来做了。

  她来之前,陈红只有自己去和各电视台的音乐台联系公关,打榜宣传,她请他们吃饭,喝茶,泡吧,做朋友,但很多时候,她听不懂他们的话中话,语言背后的话。她不明白,人家是为钱而来的,谁也没有闲空和她交朋友,有时,人家脸色都变了,她还不明白为什么,所以,尽管她花了钱,耗了时间和精力,却出不来效率,排行榜总是冲不到前三甲,在上面停留露脸的时间也短,她还不明白为什么。

  江怡来了之后,在不长的时间里,她把一切都理顺摆平了,第三张专辑的主打歌《神话》终于冲到各排行榜第一名,夺得周冠军,月冠军┅┅想起过往的种种,她的心一阵温暖。

  这样过了三天,第三天吃晚饭时,秦鹰递给陈红一张支票。

  “红红,这是八十九万,我刚结回的一笔工程款,这是这个工程赚的,你先拿去周转吧。”

  陈红的手刚一碰到那张支票,像火烫了一般,飞速缩回。

  “不,我不能要,你做工程同样需要钱,你别听江怡的,她就那样,我们都有存款,都同意拿出来,先周转,真不行,还可以贷款。那天回去,我骂了江怡一顿。”

  “傻瓜,拿着吧,别说了。说不定哪天,我有难处,也向你借钱呢!”

  陈红不好再推辞,她确实需要钱,再推辞就显得虚伪了。

  她接过支票,放进包中,心中有些欢喜,这确证了一件事,秦鹰在乎她,心里有她。如果秦鹰什么表示也没的话,那她一定完了。

  “谢谢。”

  她紧握了他的手,显得很郑重地说。

  那天晚上,他俩做得热烈沉醉,酣畅淋漓,陈红娇憨柔美,像美女蛇一样緾裹着他,迎合着他,她心中,有一股感激的热流在涌动,使她激情澎湃。她要让爱她的男人满足快乐。

  迷醉中的陈红娇喘着。

  “我爱你宝宝,我要你快乐,你是我的女人,宝宝。”

  第二天早上起床,秦鹰还是看到了枕边的一张借条,一本大红色的16开的房产证,还有一本存折。

  秦鹰笑了一下,收了起来。

  他喜欢这个女人的单纯可爱。

  他知道,陈红是想以此来保护自己的自尊,并且督促她自己加倍努力。

  “宝宝,你的借条还少写了一样东西!”

  秦鹰从背后搂住正在卫浴间弯腰刷牙的陈红,说。

  “少写了什么?”

  陈红奇怪地问。

  “利息呀?小傻瓜!我放高利贷呢!”

  “讨厌!”

  陈红反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两人都笑了。

  这件事,好不容易过去了,不到三十天,江怡又弄出这么样这么大一件事来。这件事和前一件事联系在一起,不用想,任傻瓜都知道这是一个挖好的陷阱,是有意布的局。

  为什么她要把她人生中仅剩的一点美好,都要剥夺得一乾二净?!陈红愤怒地想!她打车去了公司,冲到了江怡的面前。

  “江怡,你太卑鄙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红坐在江怡对面,愤怒地喊,她怒视着她的眼光像经过冰冻的,还挂着亮闪闪,刺目锐利的冰棱。

  “为什么?告诉你陈红,前天到今天,咱们的第四张专辑还没出小样,只有个名字就已经订出去近二十万套,前一张《神话》,现在也到处要货,追加货,批发商拎着钱,带着现金,支票,等在公司呢?!公司都快挤爆了。你的广告价已经突破百万,一百万,你想想,你拍一个广告就上百万,现在有五六家大牌产品在等着你做形像代言人呢!而且这价码,还在上升,你的出场费,已经由每首歌的二、三万,涨到十万,十五万,演出公司排着队等你呢!……陈红,宝贝,咱们成啦!应该拥抱一下,开香槟庆祝!”

  江怡说完哈哈大笑,站起身,走过来,就要拥抱陈红。

  陈红躲过了她。

  江怡愣了一下,随即变了脸色。

  “江怡,你笑什么笑!你知道这不是我要的成功!我要的成功不是这个样子!”

  陈红说到此,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宝贝,你就是一线大明星啦,想想你得挣多少钱,宝贝,不是我卑鄙,是老天在帮我们。我不明白,你要什么样的成功呢!”

  “江怡,你不能为了钱,什么都卖,你不能这样卑鄙,咱们是需要钱,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懂不懂,咱们要凭实力,智慧挣钱……”

  “行啦,陈红,你别给我念歪经啦,这么多年,你都不温不火,是你没实力,没智慧吗?老实讲,陈红,这几年为了打榜,宣传,我不知做了多少卑鄙的事呢!你应该清楚。”

  江怡语带不屑,无所谓地说。

  陈红听了这话,一下噎住,江怡讲的是实情。她不明白,在这个社会,为什么高尚的目的,总要用卑劣的手段来达到,来实现?

  “可是你也不能用跟踪。偷拍,私下调查,这么下流的手段来对付我吧!最起吗我还是你的朋友吧?江怡,我提醒你别忘了这点,你怎么能这样,你做事,还有没有底线,还有没有人格?”

  “人格?!陈红,这话你说重了,我告诉你,我没有调查秦鹰,更没有跟踪,偷拍你俩,我再怎么样也不能做这事,是有人把你们的照片、秦鹰的材料,寄到公司。这么好的机会,不用是傻瓜。再说,我也是为了大家好!秦鹰也不吃什么亏,既宣传了他和他公司,也宣传了他爸,记住,这可都是免费的!”

  “什么?不是你拍的?不是你跟踪调查的?”

  “不是,这一点,你应该相信我。记着,四天后,举行记者招待会,明天,我把提纲叫人给你送过去,我们再一起碰碰,商量完善一下。这几天,你好好准备,准备吧,秦鹰那,你也用这四天的时间处理好,不要把情绪带到四天后的记者招待会上。”

  陈红听完这段话,脑中一片空白,她知道,江怡虽然现实精明,但也是敢做敢当的人,做了,她就不会否认。

  不是她那会是谁呢?!她想。

  黑暗中的等待让一些事实渐渐明晰

  秦鹰已经一整天没给她打电话,也没来找她,陈红一直在等家中的电话和手机响起,可不断的来电,没有一个秦鹰的,陈红的心,愈来愈焦急,愈来愈不耐烦。

  她拿起电话,拨了秦鹰的手机号,手机通,没人接,陈红又拨,连续三次后,电话那端响起秦鹰冷冷的公事公办的声音。

  “喂,你还好吗?”

  他不再叫“宝宝”“红红”,他只“喂”了一声。

  “还好。”

  其实她想说:“不好,我不好。”

  她想哭。

  可她要强的个性,却使她说出的是“还好。”心中暗自懊悔。

  “好就行,你有事吗?”

  原来人人都会说:“你有事吗?”都会做出这种公事公办拒人于千里的样子,只是看有没有这种需要。

  她想说:有事,想你是不是事呢?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但她说出的却是“没事。”

  “那你多保重吧!我这边还有事。”

  说罢,挂了电话。

  陈红的心像被对方重击了一拳,“啪嗒”一声碎了,掉地上了。

  多保重?!是不是告别?难道就这样永别?!

  陈红忽然觉得不能忍受,她的心沉重得抬不起头来,感到生命在一瞬间被人抽干了血液,流尽了最后一滴汁液,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在一瞬间,被人攫走了。从此就要倒下,慢慢听凭生命枯萎,干枯了。她感到到一阵惧怕,不,我不能失去他,我一定要把他找回。她的心在对自己喊,她挣扎着爬起来,走出楼门,走出小区,来到小区外马路上,拦了辆的土,直奔秦鹰的公司而去。

  四十分钟后,她来到了秦鹰公司门口,正要下车,只见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内,有几个人围在一起说笑。陈红的心一惊,现在已近夜里十一点,谁还在公司呢?

  她叫司机慢慢把车从公司门口开过,她想看清楚。

  秦鹰、伊和两位部门经理在一起商讨什么,如此快乐!

  陈红的心被刺疼,无怪乎,他这么冷淡,这么决断呢?!原来是有人等在一旁呢?!秦鹰,你怎么能这样?!陈红愤怒地想!有误会可以解释,有怀疑可以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对另一个女人有说有笑呢?!难道平常他对她也这样好?!

  一个个疑问在陈红脑中翻江倒海,不知不觉车已开出好远。

  “小姐,你要去哪里?”

  司机问,陈红惊醒。

  “把车倒回去,开到刚才那公司对过的人行道上去,今晚我包你的车,多少钱?”

  “整夜380元。”

  “好,我包了,你停在人行道的树荫下。”

  陈红想看清楚秦鹰,到底干些什么,会对那女人怎么样?!

  车停下不久,陈红就想,当初他给过自己机会,要和那个女人分,自己怕承担责任,没敢接受他的建议,至今他俩还在一起,真是自作自受,蠢到极点。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她在心里责骂自己。

  一个念头闪现在她脑中,那个偷拍,调查。寄信的人,会不会是伊?怎么可能?她才25、6岁,如此年轻的女人怎么能做这事呢?!

  不,一定是她,这样就会让秦鹰认为,陈红和他好,是要利用他,利用他父亲,这是他最痛恨,最不能原谅的事,秦鹰一定不能接受这样的事,他一定会因之离开她。

  过了一阵,只见屋中的人,相继往外走,办公室的门关了,灯也关了,两位经理上了车,伊和秦上了那辆军绿色吉普车。

  陈红绝望地看着两辆车启动,远去。

  这次,她没有跟过去,她已经没有这心力了。

  自小她就害怕黑夜,害怕那间黑暗的屋子。父亲下放,一家人回老家的时候,她是长孙女,由奶奶带,在老家那一两百间宽敞幽深的祖屋中,最深最远的那一间是她的卧房,要到达那一间,得穿过三个天井,三个厅堂,还有九曲回廊。平日里她见得最多的是层层叠叠的屋檐,和从房顶撒漏下来的天光,而人却好少,好远。祖母为了锻炼她的胆量,到了夜晚,常常把她一个锁在房中,自己到外屋或去开会、串门、看社戏去了。黑暗中的陈红,总是在孤独中睡去。做医生的母亲,一个月里有二十天,上夜班,父亲在外地上班,一个月才有两三天在家,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躺在黑暗中,谛听外面的一切动静,无尽的巨大的黑暗压迫着她,使她一动不敢动。不管母亲多晚回来,她睡得有多沉,只要母亲的脚步一响起,她立刻从梦中惊醒,跳起来,跑去开门__和张强结婚后,她以为在这个世上她有了一个伴,一个陪她渡过黑夜的人。有一天,张强忽然走了,她觉得自己被遗弃了,而今这种感觉再次袭击了她。

  她死死地盯着两辆车远去的方向,脑中停止了思维,像那熄灭了灯光的窗口,一片黑暗。

  那一刻,她像被人捅了一刀,瞬间,流尽了鲜血,定格僵死在那里。

  一个男人很快地离一个女人而去,一定是跟随了另一个女人。

  司机很懂事,一言不发,坐在司机坐上等她。

  陈红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路口,和那几间黑了灯的办公室,她的目光,像要变成利剑,激光,把她刺穿,把那黑暗的屋子刺穿。

  “小姐,一点多了,你还等下去吗?”

  “不等了,走吧师傅,京顺花园。”

  黑暗中的等待,终于使一些东西渐渐远去,流走,一些事实渐渐明晰。

  为什么要企图说明?

  能讲明白吗?

  他能信吗?

  事实就是自己的实力不如那个女人。

  事实就是自己没有足够的钱,买下那半间公司。

  事实就是她甚至还借了他的钱,借了他的名。

  她想起有一天她陪他在他工地,在一个还没有完全装修好的房间,这个男人扶着窗框望向窗外,若有所思,她站在他的身后,看窗外射进屋中,射到他身上的阳光,带着香甜味的,奶黄色的阳光,温暖迷人。

  “红红,我想她。”

  在这美好的午后阳光里,她听到他低着头,弯着腰嗫嚅着发出的的声音。

  “你去吧。”

  她的心在瞬间冻结。

  一个男人,要离开一个女人,最好的理由,就是,他爱另一个女人。

  真爱是无罪的,这道理,陈红懂。

  自那个夜晚后,他整天和陈红在一起,而今晚他说他想她。原来他心里一直装着她,藏着她。

  虽然他的声音那样细小,在她听来,却如五雷轰顶,在她心中炸响。

  陈红转身走了,他追出来要送她,她坚决不允。她走得那样快,那样急,想要摆脱什么,想要丢弃什么,像有鬼魂在后追赶。

  过两天,他来了,开着一辆红色的莲花跑车,高贵抢眼,轻盈,流畅,他把音响开得很大,他带她去兜风。

  陈红不见了吉普车,有些奇怪。

  她只是机械的跟他走,坐在跑车内,心里没有半点高兴,她知道自己此时,如果强行和他断,只会更痛苦,因为她会想他。她不是那种有决断的女孩。听天由命吧,走一步,算一步。

  她消极的想着。

  “这车漂亮吗?”

  他问她。

  “漂亮”。

  她淡漠地说。

  “你听这音响多好。”

  陈红听了,确实。

  “红红,咱们去郊外兜风。”

  他加快车速,打开天窗,风呼呼地灌进来。动听的音乐,自由的穿行,清爽的风,沿途美丽的风景,这一切都让人心情愉悦。陈红渐渐高兴起来。

  当车路过一个小卖店时,陈红让他停车,她去买了一大堆野餐的食品,放到车后座上。这时,她见秦鹰看了一眼车后座,嘴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怎么啦,你?”

  陈红问。

  “没什么,我怕给把车座搞脏了。”

  秦鹰掩饰地说。

  生活中,秦鹰不是这样细心的人,陈红知道。一种异样的感觉,袭上陈红的心头,陈红环视了一下车内,车内空无一物,没有一点装饰,很明显,是刻意拿走的。

  “你给她买的车,是不是?”

  陈红不知道自己突然之间,为什么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是。”

  “为什么?”

  “我为什么帮你?”

  听了这话,陈红愣住,她走下车向远处走去,秦鹰锁了车,跟在后面。

  “红红,我不喜欢红色,我喜欢白色,我再买辆白色的给你,我们俩开好吗?”

  秦鹰跟在后边急急地说。

  “我不要。”

  陈红说。

  事实上她更喜欢那辆狂野、朴拙的老吉普,那车从一开始就见证、陪伴着他们俩。现在她的心懒了,连架都懒得吵了。

  那老式吉普,粗犷大气,野性十足,原始质朴,非常男人,它的特别,是任何其它的车都无法取代的。她相信它永不会落伍。一切都是那么纯粹,直接,十分感性,是陈红所喜欢的。

  她听到它“轰轰”的开来,卷来一股风,一圈尘土。

  夏天,酷烈的太阳直射其上,没有空调,车内像个蒸笼,坐在里面热辣辣的,晒得人的皮肤生疼,火辣辣的,一会全身湿透,汗“哗哗”地往外流,所有的化妆品都被冲涮得一干二净,但陈红觉得很爽很痛快。

  冬天,车里冻得象冰窟,坐在驾驶副座上的陈红冷得直跺脚,“嗬”“嗬”地叫,面颊十指都冻得通红,生生地疼,这种直逼心中的冷,让人头脑清醒,精神抖擞。寒冷中的陈红兴高采烈,满心欢喜。

  春秋的风,裹着沙土,从所有的窗户,缝隙中直扑进来,打在脸上,身上,让人无处躲藏,这种时候,陈红就只知道往他怀里钻,急得秦鹰直叫:“别乱来啊,要翻车了。”陈红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