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天接着说道:“拜月教与冷堡是两百年的世仇,当年魅特意接近冷擎云,却不想反为其倾倒,不只赔了自己的性命,连拜月教也因此不得不销声匿迹了三十年。”说到这里,凝视萧晨片刻,问道,“你可知冷擎云是如何得知魅的身份的?”
萧晨略一思索便已了然,道:“是欧阳显?”虽是问句,语气却已肯定了。
噬天点点头,道:“欧阳护法又岂是易与之辈?心爱的女人,怎么会不抢回来?只是,他千方百计拆散了冷擎云与魅,却也害死了两人,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萧晨看向他,道:“所以,他疯了?”
噬天一愣,尔后看着他,神情凝重,良久方道:“不愧是多情阁,我教如此隐秘之事也能查到,萧晨,你到底要给我多少惊讶才能罢休?”
“教主何以有此一说,不过恰巧罢了。”萧晨神情淡漠,不甚在意地说道。
噬天暗叹一声,没有说话,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静默。
良久,萧晨先开口道:“这么说来,你与冷绝也算得兄弟,却又有何仇怨?”
噬天闻言半晌不语,视线落到远处不知名的地方,陷入了遥远得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触碰的记忆。
童年的噬天是不幸的,拜月教以阴为尊,他作为圣女之子,却没有继承的资格,因此并不受教中人的重视。而欧阳显失去了魅后,彻底地疯狂了。拜月教在那几个月里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清洗活动,凡是反对欧阳显的人均被杀掉,教中的四大长老亦去了其三,剩下那个天长老在最后关头背弃了几十年的伙伴,而活了下来,却为教中人所不齿,日子自然十分难过。掌握了拜月教以后,欧阳显本是要对冷绝下手的,却碍于冷堡的势力而未得手,于是他将满腔的妒火与怒火均发泄在噬天的身上。
当时的噬天刚满四岁,却已懂得了人情冷暖。他有个遥远的名字,欧阳则,却在那时起,改成了“贱人”之类最最低贱难听的称呼。欧阳显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打骂之余却又拼命地训练他,若未能练完他要求的部分,便会面临严厉的惩罚。拜月教的叛教之刑,噬天便不知受过多少次。好在欧阳显虽然脑袋经常不清醒,却也还记得为噬天疗伤,不会要了他的小命,不然他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十二年的非人生活,磨练得噬天暴虐绝情,然后便发生了那件事,他做了预谋已久的那件事。那一天,即使过了二十多年,他还是能清晰地记得,也许,他会记得一辈子。
十六岁的噬天武功已至大成,并且被毒蛇咬多了以后,竟然也练得一身百毒不侵的本事。长期的虐待,噬天对欧阳显没有任何亲情可言,只有无尽的怨毒与恨意。一直以来,他都背着欧阳显,在暗中收服着拜月教的势力,他已将拜月教掌握在手中,只差最后一步——除掉欧阳显。直到那一日,他终于找到机会,趁欧阳显神智不太清晰的时候,联合当年贪生而留下的天长老以及五个武艺较高的教中人,一起刺杀他。欧阳显不愧为一代凫雄,脑子不太灵光了,手上的武功却反而比平时更厉害了三分。最后,他们七人死了包括天长老在内的四人,方将欧阳显置于死地。
当噬天将手掌从欧阳显的胸口血淋淋地抽出来的时候,他似乎清醒了,口里喃喃地说了句:“则儿,苦了你了——”尔后便不瞑目而去。
噬天闻言,只冷冷地看了欧阳显的尸体一眼,尔后做了一件狂傲如欧阳显都没做的事情。欧阳显当年亦只是捧了一个傀儡做圣女,可见这圣女在拜月教中的地位有多崇高与牢固,而噬天凭借其铁血手腕,硬是将当时年方十一岁的圣女废了,并自任教主。
噬天会与冷绝为怨,除了势力之争外,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童年的这段遭遇。同一个母亲所生,一个是心爱的儿子,而另一个却是弃子,再则若非魅爱上了冷绝的父亲冷擎云,又怎么会发生之后的那一连串事情?恨不了别人,自然只能恨他,不然他受的苦应该向谁讨去?
只是,狂傲的噬天,自然不会将这些因因果果解释给萧晨听。
“哼!”噬天冷哼一声,道,“若非他那死鬼老爹,又怎么会有后来这些事情?”
“喔?”萧晨淡淡看了他一眼,却没再多发评论,顿了一下,问道:“我更好奇的是,冷堡里,有什么是你们所窥视的?”
噬天愣了一下,方道:“萧大夫果然聪明绝顶,不错,我教一直想找到冷堡的一样东西,或者说,是一个地方。”
萧晨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噬天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听闻萧大夫酷爱医学,却不知道可曾听过碧水寒潭?”
萧晨一愣,随即道:“自然是有,碧水寒潭,疗伤圣品。”
噬天说道:“没错!不过,我教之所以想找到它却不止为此。”
“喔?”萧晨一挑眉,反问道,“我倒不知这碧水寒潭竟然还有其它作用。”
噬天闻言笑了一起来,道:“萧大夫知道不知道,可只有你清楚。”
萧晨没有反驳,淡淡地看着他。
噬天也不甚在意,问道:“你看冷绝的功力如何?”
萧晨淡淡地说道:“在我看来,胜过你不止一筹。”
噬天大笑道:“萧大夫说的虽是实话,却分外伤人啊。”顿了下,道,“没错,我很清楚我的功力比之冷绝还差不少,你可知道他的武功是怎么练的?”
萧晨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噬天笑道:“冷绝的内力阴寒,当年的冷情身负重伤,筋脉尽废,却于十年间康复,并练得绝世武功,萧大夫可有联想?”
萧晨淡淡地看他一眼,没有出声。
噬天一笑,状似自嘲,尔后说道:“早知道你不会回答,偏还要问你。”摇摇头,又道,“后来我教中幸存下来的教众怀疑他跌落山崖之下便是碧水寒潭,然而无论我们如何打探,均无果。”
“所以魅便特意接近冷擎云?”萧晨对上噬天的视线,问道。
噬天点点头,道:“只是她没料到自己竟然动了情。”
萧晨不愿纠缠这个话题,于是说道:“探得碧水寒潭又如何?增强功力?”
“哼!”噬天不屑地说道,“要对付一个人,不是只能在功力上胜过他。”
箫晨斜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噬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也可以使计废掉他的功力,在这一点上,萧大夫就做得十分精彩。”
萧晨淡淡看他一眼,拾起手边的酒杯,轻抿一口,道:“还可以抓他儿子要胁他。”
噬天一滞,狠声道:“你认为他那样的人会在意自己的儿子?”随即又笑道,“想不到,你倒是十分维护冷绝。”
萧晨放杯的手在空中一顿,随即很自然地轻轻放下,看向噬天,道:“冷绝既然不在意我,不知道萧某对教主还有什么用?”
噬天邪虐一笑,道:“冷绝不在意自己的儿子,但他在意你。”
萧晨闻言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
噬天开看了他半晌,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烦闷,忍不住一掌拍碎面前的桌子,几乎是吼出来的两个字,道:“回去。”
萧晨看他一眼,没有出声,淡淡地起身,也不甚在意散在身上的几片小菜。
他这顺从的样子看在噬天的眼里,却更激起他心里莫名的情绪,“哼”了一声,便转身向来时的路上走去。
萧晨缓缓地跟在他后面,这时的他没有想到,不久之后,他将见到一个人,并吃尽了那人的苦头。
53
夜里,萧晨放松身体,任来人将他带到不知名的地方。
一路上在心中暗暗揣测:这人能在噬天的眼皮底下劫走他,又极熟悉这里的守卫与路线,怕也是拜月教中的重要人物,会是谁呢?这时的萧晨怎么也没想到那人还是故人。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来人方停了下来。萧晨“被摇醒”,似不明情况似地向四周张望着。这里像是一个偏房,布置极为简单,而劫他的人,此时正站在他的前面。
“三夫人。”萧晨心里微有些惊讶,嘴里却只淡淡地跟来人打了声招呼。
冷绝的三夫人,南宫倩,自冷绝下落不明后也跟着失踪,早猜到他不简单,却不想,竟然是魔教中人,只是,她背着噬天,将自己带来此处,又是为了什么?
南宫倩无害地一笑,道:“星辰何必如此生疏,我也算得你的长辈,叫我一声三娘就可以了。”
“不必。”萧晨简短地回道。
南宫倩的面上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便恢复笑容,道:“星辰真是非同一般呢,如今已是阶下囚了,却还这么有志气。”那笑脸怎么看怎么狰狞。
萧晨一怔,道:“喔?”
“哼!”南宫倩冷哼一声,向身边的两个侍从道,“把他给我带到刑房去。”
“是!”两人齐声道了声,便走向萧晨,一人抓一支他的胳膊,反拧到背后。
萧晨吃痛,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痛吧?”南宫倩见了,露出了一副无害的笑容,道,“等一下,会有你更痛的。”说完向两个侍从喝道,“带走。”
刑房,古人富人必备的地方,通常有很多吓人的刑具,旨在受刑的人先在精神上被虐一次,之后要让他吐出想要的东西就容易许多。
萧晨被绑在受刑的木桩上,淡淡地看着面前手持刑鞭,神情有些扭曲的女人。
南宫倩被他平静的面色刺激到了,一鞭子甩在他身上,嘴里说着:“看到你这狐媚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这鞭子粗不说,上面还有倒刺,一鞭下来便在萧晨的身上拉下了长长一道口子。萧晨的身子一抖,瞳孔也有些收缩,却没有出声。
惨叫是行刑者最爱听的声音,越是叫得起劲,行刑的人越是打得兴奋,这是当年死里逃生的多情告诉他的。
“叫啊,你怎么不叫?”南宫倩又是几鞭子甩在他身上,没有如愿地听到他的惨叫声,不禁有些神经质地吼道。
萧晨痛极,反而淡淡一笑,道:“不如你教我怎么叫?”那笑容配上这一身的血迹,竟显出一种妖艳的美来,似地狱的修罗般,艳丽而噬血。
南宫倩被他的笑容一刺,秀丽面上顿时僵了起来,一鞭子抽在他脸上,嘴里说着:“就是你这张脸,勾引了他,他那样的人竟然为你动情!”
萧晨左边脸上一痛,一道鞭痕由颧骨漫延到下巴,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心里暗叹,又被那人连累了。
南宫倩还在继续骂着:“我守了他十六年,拖延时间不去完成任务,对凤馨儿那贱女人忍气吞声,却换不来他的一眼回顾!”说到恨处,又是一鞭子用力甩在萧晨身上,“而你——”怨毒地盯着他的脸,恨不得在上面瞪一个洞出来,“你什么都没有做,一出现就夺走了他全部的目光!”
“有吗?”萧晨低哼一声,淡淡问道。
“啪——”南宫倩又是一鞭子甩到他身上,骂道,“一定是你勾引他,恶心的男人,竟然用那个地方去引诱男人!”说到这里,突然展颜一笑,那笑容让人心底忍不住冒出一股寒气。只见她欺近萧晨,眼中带着赤红的疯狂,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既然他那么喜欢你那里,如果我让别人也用用,你看他会怎么样?”残忍的话被她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来,令人头皮发麻。
萧晨闻言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脸上狰狞的伤痕反使他平添几分可侵犯的气势。
南宫倩为他的眼神所慑,竟然半晌不敢动弹,良久方回过神来,禁不住怒火中烧,冷“哼!”了一声,道:“一会有你受的!”说着向外吼道,“把人给我带进来。”尔后一双眼怨毒地在萧晨的脸上扫来扫去。
萧晨低垂着眼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刑房外面传来声响,两个人被推了进来。这两人衣衫褴褛,长长的头发纠结成一团团地,五官被厚厚的乌垢遮住,让人看不出来相貌与年龄,他们的浑身上下都是不知名的黑色污渍,散发着令人恶心的味道。
南宫倩看了两人一眼,厌恶地皱起眉头,对押人进来的侍从冷声问道:“这就是你们找来的人?”
“这——”左边那人身子微微有些发抖,自然不敢说两人出去找人的时候喝酒喝多了,睡了一觉,误了时间,醒来时见时辰已到,就随便抓了两个乞丐来交差的事实。偷眼看了一下她的神色,心中一动,谄媚道,“小人自作主张,认为找的人越是肮脏,越好,便抓了这两人来。”边说边不住向萧晨那边打望。
南宫倩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萧晨,却见他冷冷淡淡,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展颜一笑,道:“还是你深知我心,我自有打赏,你们先下去。”
“是!”那个待从闻言不禁面带喜色,道了声便欢天喜地地与另一人退下了。
南宫倩见两人都出去了,也不理那两个乞丐,一步三摇地向萧晨走去,纤纤十指在他脸上划来划去,娇柔地说道:“星辰,三娘我可疼你了,知道你喜欢男人,便为你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等下,让他们好好侍候你——”说到“侍候”两字,指甲深深地掐进他的肉里,五道血迹立刻顺着下巴流了下来,滴落在早已殷红的白衣上。
“你们两个,给我好好侍候他。”南宫倩用力一甩手,在萧晨的脸上拖出几道血痕,对两个缩在一边的乞丐命令道,“若是做得好,我自然有赏,若是不好——”眼神锐利地在两人面上一扫,道,“他就是你们的例子。”满意地看着两人身子一抖,惊恐地看了萧晨一眼后,不住地向她点头,然后又柔声地对他们道,“这位少爷喜欢粗鲁一点的,你们可要用点力做了。”转身向萧晨娇羞一笑,道,“星辰慢慢享受,三娘可就不陪你了,呵——”说完捂着嘴,娇声笑着离去了。
南宫倩一走,那两个乞丐互相看了一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一起看向萧晨。
萧晨现在的样子在他们眼中看来自然凄惨无比,双手双脚大开地被绑在刑架上,全身上下都是鞭痕,只能从几块间隙里看出他原本穿的是白衣,而其他部分早被血染得红红黑黑的了。一头青丝散乱地掩住半边脸,露出来的那半边脸上却有一道狰狞的鞭痕,昭示着他所受的虐待。
“勇哥,咱们真的要对这小子那个啥?”身材较矮些的男人看了一会,声音有些颤抖地向身旁还在上下打量着萧晨的男人问道。
勇哥闻言回头看他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那婆娘都说了,不做就等着像这小子这样,你敢不做?”
男人听了他的话,脑袋一缩,偷眼向萧晨那边打量了一眼,说道:“但是要对跟一个男人做那档子事,咋都有点……”
勇哥不禁乐了,笑骂道:“蛋子,你小子还想和女人啦?就咋俩这样子,还有女人肯跟咋们那个啥?”说着走向萧晨,围着他转了一圈,道,“要说这小子长得也不差,真要那样的话,还是便宜我们哥俩了。”尔后回头对着蛋子调笑道,“不过,蛋子,你到底会不会那个啊?”
蛋子听了他的话,眼睛立刻瞪得圆滚滚的,如果不是他脸上的泥太厚,一定可以看到一只煮熟的虾子。
“勇哥——”蛋子瞪了勇哥一眼,便不再理他,好奇地上前拨开萧晨的头发,露出整张脸来,他一见之下不禁惊呼道:“天啦!这样天仙一样的美人,那个恶婆娘竟然下得了手!”如果不是脸上新添的伤痕,怕是连他那次偷偷溜进戏园看到的那迷死一帮小姐夫人的名角秋言君也比不上。
勇哥听了更乐了,拍了一下他的头,道:“你小子还挺那个什么香,什么惜的嘛,还知道天仙。”
蛋子摸摸被拍的地方,对他傻笑一下,说道:“勇哥,咋们放了这个人好不好?”
勇哥一愣,说道:“要是放了他,我们哥俩怎么办?恶婆娘非打死我们不可,再说,就算放开他,他又能逃得过外面那些人?”
“这——”蛋子听他这样一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但是要他对这天仙般的人做出那种事来,他是绝对忍不下心的,一时陷入了两难之中。
勇哥看他这样子,也不好出声,刑房中顿时一片寂静。
54
萧晨自南宫倩离开以后,一直低垂着头,闭着眼睛,状似晕了过去一般,实际上却是神智清醒的。听着两人议论到这里,不禁在心里感叹,南宫倩还不是一般倒霉,爱上冷绝这个,呃,不太正常的人不说,现在找两个“**犯”都能找到这种活宝!
“放我下来。”萧晨张开眼,淡淡地对两人吩咐道。
“吓!”蛋子被他惊得跳起来,见了鬼般看着他,道:“你——你——你——”
勇哥毕竟年长些,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说道:“放你下来,你能带我们逃走?”
萧晨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尔后道:“保你们无事。”他满身伤痕与血迹,按理说这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偏偏这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让人有一种无比信赖的感觉。
蛋子想也不想便上前给他松梆,勇哥犹豫了一下,也上前去帮忙。
绳结并不难解,萧晨很快便重获自由。由于失血过多,萧晨觉得有些眩晕,微微依着刑架,甩了一下头,感觉清醒了些后,伸手掠过长发,几支银针便出现在指间。他的手由于绑得时间过长,有些失血的苍白,然而却连指尖都没有一丝颤抖,快速刺入身上几个穴道,本来还在渗血的伤口立刻止住了。
“啊——”蛋子见了忍不住惊呼出声,好厉害啊!
萧晨淡淡地看他一眼,取下头上的发簪,将其上一颗莹白的圆珠取下,送入口中,不过片刻,他原本苍白的面色红润了起来,伤口也开始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俞合,谁能想到头上一只支普通的发簪竟然是救命良药?
感觉到体力回复,萧晨直起身子,随意扫了下两个目瞪口呆的人,左手向空中一甩,一道乌黑的细小影子划空而去。查看了下自身的情况,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还真的很惨!
蛋子见萧晨吞了颗“仙丹”,伤口就差不多完全愈合了,已经确认他就是神仙下凡了。见他发呆,噎了噎口水,期期艾艾地开口问道:“仙,仙子,没事了吗?”
勇哥则没那么天真了,忙捂住蛋子的嘴,对萧晨谄媚道:“大侠,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心里紧张万分,这些个武功高强的强人们,都有许多怪僻,长得好看的人最不喜欢人家评论他们的长相,蛋子这口无遮拦的小子,胡乱开口,丢了小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萧晨闻眼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瞪大眼挣扎的蛋子,淡淡地说道:“无妨。”
勇哥顿时松了口气,放开捂着蛋子嘴巴的手,说道:“多谢大侠大人有大量。”说完还狠狠地瞪了蛋子一眼。
蛋子揉着还有些发疼的嘴巴四周,被他这一瞪,泪光立时便在眼中闪动,却又紧抿着嘴,不敢哭出来。勇哥眼神马上柔软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无声地安慰。
萧晨立在一旁,眼神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约半盏茶,刑房个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很快刑房的门便被打开,一个人撞了进来。
“萧晨——”噬天看到萧晨站在那里,急急顿住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在见到他满身的血迹与脸上还未愈合的伤口时,瞳孔收缩了一下,想要上前扶住他,却被他挺直的身躯震住,愣在原地,良久,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没事?”
萧晨看向他,微顿了下,方道:“没大碍。”
噬天有些无力,这个人,总淡淡地拒人于千里之外,眼睛能看见他,耳朵能听见他,却感觉不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好,不知道怎么靠近他,他像一个巨大圆形的珠玉,浑然一体,无法掌握,滑不触手。
“禀教主!”一个教众奔了进来,跪拜在噬天的脚下,打破了一室寂静。
噬天回头凌厉地看了他一眼,喝道:“何事?”
“圣女已被捕捉,请教主示下。”教众朗声道。
噬天眼中露出狠厉,命令道:“押入大牢,等候我处置。”
“是!”来人回了一声,迅速退下。
噬天略吸了口气,散去之前的无力感,方回头对萧晨道:“萧大夫既已无事,便请回房吧,此事,本教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萧晨扫了眼缩在旁边的蛋子与勇哥,向他说道:“这两个人我带走。”
噬天这时方留意到房中还有两人,一眼看去不由地皱眉,道:“两个乞丐,你要来做什么?”
萧晨淡淡地答道:“这两人救了我。”
噬天一愣,看了看两人,再看了看刑房内的情形,大概猜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狠声道:“我饶不了她!”尔后又皱着眉头看了看两人,方对萧晨说道:“这两人,你要留便留吧,放在身边侍候一下,倒还可靠。”说完便转身向刑房外走去。
萧晨左手微微在空中摆了摆,看了蛋子与勇哥一眼,淡淡说了声:“跟上。”便也向外走去,脚步沉稳,丝毫看不出他刚刚被人那样折磨过。
蛋子崇拜地看着他,被勇哥大力推了一下方回过神来,急速跟上。
回到院中,萧晨吩咐春子去安排蛋子两人,便回房沐浴后便干栽倒在床上,不愿起来。
被劫——被虐——被救,折腾了半个晚上,早已筋疲力尽,却根本无法睡着。当南宫倩说出对付他那恶毒的方法时,淡漠如他也不禁有一瞬间的慌神,若这两人敢碰他,哼!必教他们不得好死,好在他们还算聪明。不过,那时竟然会想起冷绝,倒让他始料未及,也是他此刻失眠的原因。
期望会有英雄救“美”?
黑暗中,萧晨的眼睛泛着一层莫名的光,良久,良久。
第二日,医术高超的萧大夫仍是病了起来,速效药虽见效快,却并不是仙丹,治了他的外伤,还是避不了风寒。大夫生病了,还得大夫来看。萧晨无力地卧在塌上,一向清冷的眼神有些暗淡,任坐在床前的据说是宋州第一神医的老头子诊断。
“公子是受了外伤,又未曾休息得好,邪风入体之症,并无大碍,待老夫开付方子,照方抓药,一日三次,七天便可好。”神医诊断完毕,对候在一旁的春子说道。
“有劳宋神医了。”春子赶紧请出笔墨。
宋神医傲慢地摆摆手,坐在桌前,行云流水般写出一张方子,道:“照方抓药便是。”
春子连连作揖,送着他出门去了。
“吓!这宋神医还真了不起!”等他们一出门,方才大气不敢出的蛋子立刻惊呼起来。卸了乞丐装的蛋子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清秀中还带着几分稚气。
而勇哥则脸孔方正,双目有神,大概二十二三的样子,此时闻言立刻喝斥道:“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吵了公子怎么办?”
蛋子听了吐吐舌头,忙去看顾萧晨。
萧晨额头有些发烫,头脑也有些不清楚,待蛋子帮他换了额上降温的湿布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过了不过一个时辰,噬天来到房中,挥退众人后,坐在萧晨床头,定定地看着他。
病中的萧晨微微簇着眉头,苍白的面上有一抹病态的嫣红,反使他平添了几分艳色。左脸上那道伤痕已退得几不可见,想是身上也一样。赞叹他的医术之余,又不禁惊痛,那个女人竟敢这样对他!
噬天看了很久,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指缓缓地在他伤痕周围划着,柔嫩的触感令人忍不住感叹——太舒服了。指腹慢慢地拂过脸颊,眉,眼,鼻,一直到达红唇,很想,尝一口……
萧晨感到唇上的触感,有些不适地皱了下眉,慢慢张开了眼睛,有些迷惘地望着眼前的人。
噬天看见那如初生婴儿般水雾雾的眼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俯身便含住那萧想已久的朱唇。真的好软,跟想像中,不,比想像中还要美好。
萧晨瞳孔瞬间放大,待感觉到一个滑滑的东西伸进口腔,忍不住一阵恶心,猛然间推开身前的人,趴在床边干呕不止。
噬天眼中闪过一阵狂怒,喝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说着上前掰过他的身子,逼问道,“这么恶心吗?那你跟冷绝呢?嗯?”
萧晨看着面前不断开合的双唇,想到刚刚那种滑滑腻腻的感觉,不禁再度感到胃里泛酸,用尽全力推开他,一手撑着床沿,又不断地干呕起来。
噬天受了打击一般,站起来,倒退几步,愣愣地看着他,良久,摔门而去。离去时,他的脸上有着暴怒、绝望,还有深深的疯狂。
萧晨又干呕了一阵,方虚脱了一样倒回床上,眼神略有些空洞地瞪着床顶。
为什么,会不一样?萧晨脑中一直在回荡着这个问题。
冷绝吻他的时候,虽然一直在拒绝,却从没有像噬天吻他的时候一样的恶心。为什么?都是男人,都与他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会有不同?
55
夜里,一个黑色身影出现在房中,向斜靠在床上的萧晨行了一礼,道:“c参见主上。”
萧晨淡淡地看他一眼,道:“你是c?”
当年萧晨与莫言定计,以英文字母为代号,建立了一支二十六个人的易楼黄金保全组,命名为“字母组”。字母组以能力论英雄,各人代号都是活动的,今天的a也可能是明天的b。而能成为c,那能力若在武林之中闯荡,怕是早已成名立万了,却没想到,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c或者说春子,恭敬地回道:“属下正是,c保护不力,请主上责罚。”尔后直直地看着萧晨,他的眼神中有着强烈的崇拜之情与深深的内疚。
早便听说了这人的事,年仅十一岁的他便拥有了高超的医术,在楼主几乎失血而亡的时候救了他一命,后来更是协助楼主建立了易楼,就连“字母组”也是出于他的手笔。他建议楼主四处收留孤寡老人,孤儿则因材施教,让其学有一技之长,老人则统一安置在“养老院”里,c便是这样与相依为命的爷爷进了易楼。
恩人同时也是多年崇拜的偶像,竟然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受伤,c始终没办法原谅自己。
“不关你事。”萧晨摆摆手,道,“是我太大意了。”
“是。”c捧出一个布包,道,“这是主上吩咐我找的东西。”
萧晨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眼,又闻了一下,道:“没错,通知言,明天撤。”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对他道,“你先下去吧。”
“是,c告退。”c施了一礼,无声无息地平空消失在房中。
萧晨在吹灭了烛火,在黑暗中促立了良久,方叹息一声,躺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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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萧晨与c带着勇哥与蛋子向庄外潜去,庄中的守卫并不十分严密,因为人人都以为晚上是最好的逃走时机,却不知道白天更好脱身。四人避开暗中隐藏的拜月教众,前进的速度并不快。
穿过一片假山的时候,前面竟然出现了噬天的身影。萧晨一侧身,隐在一座山石后面,c也迅速作出反应,将蛋子与勇哥两人压在另一片山石后面,并捂住他们张口欲言的嘴,尔后屏住呼吸从假山的缝隙里向前打探着。
噬天在一座不起眼的假山前驻足,右手握住一处十分自然的石块,向左扭一下,再向右转半圈,无声无息的,面前便出现了一个洞口。噬天举步向内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洞中,石洞紧接着便合上了。
“主上。”c见萧晨不动也不出声,忍不住唤了声。
萧晨看他一眼,道:“你带他们两个先走,我随后便到。”
“这——”c犹豫了,丢下主上一人冒险,就算他相信主上的能力,却也……
“命令!”萧晨淡淡地看他一眼,语气强硬地说道。
“是。”c不再迟疑,肃然地答了一声,尔后带着蛋子与勇哥离去。
萧晨待他们离去后,飘移到噬天消失的洞前,照他的方法将机关向左扭一下,再向右旋半圈,眼前的山石向一旁滑开,出现了之前那个洞口。萧晨没有犹豫,立刻跨了进去,觉得眼前一暗,接着身后的洞口合上了。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并不宽,只能容两个成年男子并排,一盏盏微弱的长明灯排在两列,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
萧晨随意地打量了一下,没有被这压抑的气氛所振动,沿着通道缓缓向前走去,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果然听到了轻微的人声,不由地屏住气息,加快了脚步。
“……滋味如何?”是噬天的声音。
萧晨无声无息地接近,隐在暗处,向室内望去。这一望,倒让他吃了一惊——娇美如花的南宫倩竟然真得变成“花”了,只是这花有点,呃,那个,残败。
南宫倩被粗大的铁链锁着四肢,无力地倚在墙角,她全身上下均是伤痕,只鞭伤便不下二十处,还有各种不知名的伤痕,使她看起来像朵遭遇摧残的鲜花一般,脸上也横七竖八地血肉翻出,若不是她身上那股浓郁的牡丹香味,萧晨怕是认不出她来。
南宫倩闻言,全身不自禁地颤抖,良久,方艰难地抬起头,气息微弱地质问道:“我十五岁就为你到冷堡做内应,如今你竟然为了一个男宠,这样对我?”
噬天面色残忍,冷声说道:“你到冷堡十六年,交给你的任务却没有任何进展,不仅没有找到碧水寒潭,连冷堡的布防图也拿不到。哼!我看你早被冷绝迷晕了头!”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本教没有怪罪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还敢不知收敛,在教中四处拉拢教众,意图让他们拥立你重做圣女。看在没有弄出什么大乱子的份上,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竟然敢对他下手,那么就应该准备好承受一切后果。”
“哈——”南宫倩越听他说话,脸色越白,凄厉地笑了一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没想到,我做的那些事,你早已看在了眼里,却又隐忍不发,你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把我当作是一个戏子般,作戏给你看吗?”说到这里南宫倩的语气越见凌厉,竟然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突然起身,大力向噬天扑去,只是她明显忘记了身上的铁链,被无情地拉倒在地。
先前聚起的力气散去,滩得像一团烂泥般,南宫倩只有用眼睛怨毒地盯着噬天,道:“只是,残忍无情的魔教教主竟然也陷入了情网,可笑啊,可笑。”喘了喘气,恶毒地看着噬天,说道,“你们兄弟倒不愧是兄弟,一个爱上自己的儿子,一个爱上了亲侄子!乱伦一家亲!有趣!有趣!”说着大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绝望。
噬天被她刺耳的声音一扰,皱了皱眉,冷声道:“我的事,轮不到你多嘴。”
“是吗?”南宫倩声音似乎力气不济,却仍挣扎着出声,“只是,人家却不爱你!还被他父亲,你最最憎恨的冷绝搞过**不知道多少次,哈——”南宫倩似遇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得几乎肝肠寸断,泪水混着鲜血顺着脸庞往下流淌,看起来像惨死的厉鬼般,凄厉而绝望。
噬天被她说到痛处,眼中怒火闪动,片刻,方镇定下来,冷冷地看着她,说道:“他以后不会有机会了。”
南宫倩顿时止住了笑声,惊疑地看着他,半晌,才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噬天阴狠地看着她,残忍地说道,“他死了,自然便没有机会了。”
“你说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噬天猛然转身,萧晨瘦长的身形淡淡地立在门口,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紧绷感,手上也没有任何武器,却给人无限的压力,似乎随时都可能被他杀死一般。
噬天一时愣住,没有开口说话。
“你做了什么?”萧晨再次问道,淡漠的声音中毫不掩饰那强烈的杀意。
噬天被他的杀气所震,惊疑地看着他,半晌,方若无其事地说道:“不过是设了个陷阱,冷绝这次死定了。”几乎是咬牙吐出的“死”字。
“你对他做了什么?”萧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面上却是一贯的淡漠。
噬天本不想回答,却在看到他的眼神时震了一下,那眼中,绝决的意味竟然如此强烈!不由自主地开口道:“环翠山,我埋了炸药,沈继运扮成你做饵,此时的他们怕是已经同归于尽了。”
萧晨顿时感到脑中轰地一声响,脑海里一片空白,像是过了一世纪那么久,方回过神来,冷冷地看了噬天一眼,说道:“不可能,他没那么容易上当。”
噬天一滞,在你的眼中,他就那么优秀?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哼!关心则乱。”就像我对你一样……
“你最好期望他没事,不然——”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转身而去,轻功施展的瞬间便不见踪影。
“萧晨——”噬天望着门口,声音凄厉地唤了一声,却换不来那人的任何停顿。
噬天双拳紧握,额头的青筋条条鼓起。
“哈——”震惊中的南宫倩再次凄厉地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的笑中充满了嘲讽,“你噬天也有今天,报应啊!活该你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哈——报应啊!”
噬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手一挥,便结束了这个女人短暂而充满痛苦与绝望的一生。没有去看南宫倩不瞑目的双眼,噬天信步走出了秘室。
他对你已经这么重要了吗?萧晨。
可是,就算你现在赶过去,也只能看见他化为尘埃,你,终会是我的。
56
三个时辰前,冷堡议事堂。
“堡主。”秋展立于堂下,望了一眼上座沉思中的人,出声唤道。
“何事?”冷绝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冷冷地问道。
“据探子传回的消息,前天夜里少主似乎出了什么事。”
“什么?”冷绝闻言顿时站起身,喝问道,“他怎么了?”
“这——”秋展略迟疑了一下,道,“魔教防得甚严,详细情况无法探得清楚,不过——”说到这里顿住,偷眼看向面色不佳的某人。
“说!”冷绝冰冷地视线落在他脸上,嘴唇中挤出一个字。
“那小子现在被挂在环翠山,等着你去救!”听这不正经的声音就知道是右护法楚天碧。
冷绝冷冷地看向刚从门外走进来的楚天碧,吐出三个字:“说清楚。”
楚天碧怕怕地拍了一下胸口,眼见那人快不耐烦了方说道:“今天一早,魔教便大张旗鼓地将那小子绑在了十字架上,放在环翠山狭谷,就等着你上当受骗,去救他,然后一网打尽。”
冷绝眼中变幻,半晌,道:“招集五十人,随我前去。”
“但——”楚天碧欲言又止,终在那人冷然的面色中放弃了后面的劝阻。明显是陷阱,但堡主又何尝不知?所以,就算他说出来也没有用,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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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或者一辈子不明白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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