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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阅读

作品:蓝色情火|作者:尾指紧扣|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22:16:05|下载:蓝色情火TXT下载
  明月渐渐落了西,晨曦代之探出头,新的一天来临了,宣示着她自郝夫人的头衔上毕了业,由自此而后,她又是独自一个“水如新”了。

  举袖再抹了把泪,才发现双袖和前襟都湿透,原来她哭了一夜。一个人一生中掉的泪若有一定,她大概也把这辈子的分量都哭够了,是到了抹干泪,重新出发的时候了。

  水如新爬下树,默默走回屋内,她先进房里找支笔在离婚证书上签下名字,还回自己独身的身份。

  然后走进小孩房,韫然、韫礼和韫霆的房间是可以相通,方便她半夜巡房时帮他们盖被子。

  偷偷地,她唤醒了三个犹自睡意朦胧的孩子。

  “妈咪。”小韫霆似乎略有所感地抱住了她。

  “孩子,妈咪现在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们,你们想好后再作决定,不管结果如何,妈咪都尊重你们的意见。”水如新把三个孩子抱到眼前认真地说着。

  “妈咪,你哭了吗?”小韫然体贴地亲亲母亲泪湿的颊,“妈咪,你说吧!我们会很认真听话。”

  “韫然好乖。”水如新轮流抱过三个孩子,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说道,“爸爸的公司出了点问题,为了不想连累我们,他想跟妈咪离婚,而妈咪答应了,不是因为怕受牵连,而是爸爸与妈咪之间,这几年真的问题很多,我们必须分开一段时间!让彼此冷静一下;而你们小然、小礼、小霆,现在妈咪让你们自己作决定,要跟着妈咪走,还是留下来陪爸爸。”

  “一定要选吗?不能像现在这样大家住在一起?”小韫礼不悦地嘟起嘴,他不喜欢作这种决定。

  “恐怕是不行的,离了婚就不是一家人了;不过妈咪还是爱你们,爸爸也一样,只是……不管你们跟了妈咪还是爸爸,怕都是要吃苦的,妈咪离开不会要爸爸一毛钱,而爸爸为了公司,大概会卖掉房子,我们都得重新再来。”

  小孩子大概不能很清楚了解何谓“吃苦”?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妈咪希望我们怎么做?”最后由韫然提出了问题。

  “其实妈咪是希望你们留下来陪爸爸,这几年你们跟爸爸的感情都生疏了,不该再放任下去,而你们的爸爸生性狂妄,难得一次败得这么惨,身边没人陪伴实在叫人放心不下。”毕竟是自己爱过的男人,她诚心希望他过得好。

  “那我们就留下来吧!”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地顿首。

  “好孩子。”搂紧三个孩子,如果说她这辈子有什么成就的话,就是生下三个好儿子,“那爸爸就交给你们照顾了,妈咪会想你们的。”

  “我们也会想妈咪。”分离让母子四人都红了眼眶;但再不舍,人生中的聚散依然难测。

  水如新一次又一次吻过每一个孩子,在育儿这一条路上,她走得跌跌撞撞;虽然常人都说母亲是孩子最可靠的依赖,但在这桩婚姻里,无尽的漫长等待中,她和三个孩子,与其说她一肩承起教养责任,不如说他们是彼此依附而生;没有他们,便没有今日累积了足够坚强以面对婚姻变故的她。

  如今这条供需脐带却得切断了,她的忧虑不会比孩子们少,但只要孩子们能坚持以对,她相信她也挺得过来。

  “妈咪要走了,你们要乖乖听爸爸的话喔!”才起身,泪就往下掉,真是……抛不下啊!

  “妈咪别哭,我们会乖的。”三个孩子都很贴心。

  “嗯!”抿抿唇,她又一次抱过孩子,“帮妈咪看着爸爸,别让其他坏女人把爸爸抢走,终有一天,我们要再一家团聚。”

  “好,妈咪再见。”

  终于到了不得不分离的时刻,水如新得将手指放在嘴里硬咬着,才能止住威胁着要溃堤的泣声。迈着慌乱的脚步,她冲出了家门,没带走任何行李。如同当年她孑然一身地来投奔郝枢启,今日依旧孑然一身地走。

  这心碎决定的背影完全落人顶楼一双阴鸷深沉的黑瞳里。当大门开了又关的声音传来,郝枢启冷峻僵硬的脸上滑落了两道清澈水渍。水如新给他的试炼他不是没发觉,当然也瞧见了她蹲踞在树顶等候他去寻找的凄楚模样。

  这—夜……他就这样遥遥望了她一晚,曾经数度忍不住想要去寻回她,但……理智终是凌驾了激情。何苦拖她一起陷入被迫债的地狱中呢?她不适合的,尊贵一如公主的她,惟一该过的日子是教人呵护在手中,悉心保护着,一生不识愁滋味。

  所以他忍下心碎的痛楚放开她,但愿此一别,她仍纵情快意,那他此生也就别无所憾了。

  “如新,我的爱,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咦?郝枢启那哀伤的泪蓦地一停。他与她离婚全是为了不拖累她与孩子,可……她怎么自己一个人走了?那孩子呢?

  “韫然、韫礼、韫霆!”匆匆忙忙下了楼,在小孩房里瞧见三个泪眼迷蒙的娃儿, “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要留下来照顾爸爸。”小韫然回了话。 …

  郝枢启一听,差点昏倒。把孩子留下来陪他受苦,水如新到底在想些什么?

  “爸爸不需要你们照顾,你们应该跟妈妈走的。”他抱起小的,拉着两个人的,“快,我们去找妈妈。”

  “妈咪说,不管是留下来,抑或跟她走,结果都是一样的。”韫礼说道。

  “怎么会一样?你们跟着爸爸会吃苦的,和妈妈在一起才能过好日子。”郝枢启可不要儿子在成长期间一天到晚面对讨债鬼。

  “妈咪说她没拿爸爸半毛钱,这一去也是要吃苦的。”韫然解释。

  “啊?”郝枢启被水如新气昏了。如果她是打算离开他去吃苦的,那他们离婚做什么?没有意义嘛!

  “而且我们要留下来看着爸爸别让其他坏女人抢走。”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小韫霆更在父亲的心伤上洒下一把盐。

  “水如新——”郝枢启握紧拳头,突然好想……好想揍人去。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女人,气死他了!“你就别给我找着,否则我绝对要你好看!

  至于水如新,她最后到底有没有被找到?

  郝枢启想找她大概很难了。

  她离家的第一天就在路旁遇见了一对饿晕过去的母女,时黄意与时心紫。时黄意刚逢丧偶,亲戚又觊觎其夫留下来的庞大遗产,使计赶她们母女出家门;她们在身无分文、又贫病交加的情况下,叫水如新给捡了回去。

  不过她方与丈夫离婚,郝枢启又即将面临破产,她想出钱又出力做善事……怕是门儿都没有。

  因此她将人带回了娘家,顺便向父亲要到一笔迟来的嫁妆,反正水父也曾向郝枢启要了不少钱,现在她去拿一些回来,让贫富均等些,无伤天理。

  不过这两个女人加一个女孩,要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在现实的社会里闯荡,是有些麻烦了。水如新思前想后,最后终于决定去找律师咨询。当然,这倒霉律师该是她与前夫大学时代的好朋友柳扬了。

  “同学啊!你别这么害我好不好?枢启正到处找你,你却要我窝藏你,要让他发现了,我身上这层皮还能有剩吗?”尤其她还要他帮他们办离婚,有没有搞错?当年他们结婚还是他当的证婚人呢?现在却要他以律师的身份为他们办离婚……唉,时光流转、世事难测啊!

  “那也得等到他发现啊!可此刻你要不帮我,你的办公室就保不住了。”她一手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威胁他。

  “别摔、别摔,有话好好说嘛!”柳扬算是怕了她了,“何必非闹到离婚不可呢?再想想别的办法行不行?”

  “这问题你得问你的好同学去,离婚是他坚持的。”

  “你可以不答应啊!”

  “我为什么不!”她是想开了、也想透了;在这场婚姻中,她等待了近十年,等他退伍、等他成功、再等到他公司转型……无尽漫长的岁月,她等够了,未来的人生里,她将不会再等待任何人,只靠自己而活。

  “如新,你……你们明明还相爱,何苦为了一点小事离婚?”

  “柳扬,你也算是看着我们相爱、结婚、生子一路走来的人。我们的婚姻品质如何,你并不陌生,你觉得这样的婚姻有维持下去的必要吗?”

  “你们可以沟通啊!这样轻易就把你们的爱情否定掉,不是很可惜吗?”

  “就是不想结束掉我们的爱。我才想要这样做。”她深吸口气,神色中有着一抹决然,“我们都到了非改变不可的地步了,再拖延下去,大家都非完蛋不可,我不想那样,你懂吗?”

  说真的,柳扬并不明白,他也快三十岁了,不似郝枢启与水如新在情海中打滚多年,他这一生可以说还没真正恋爱过。

  “那你要我怎么做?帮你们办离婚?隐藏你的行踪?把枢启耍得团团转?放你们这两大一小的女人去独自求生……天!你们这是拿自己的未来、生命在开玩笑,你们知道吗?”

  “不一定。”一直抱着女儿萎缩在沙发角落的时黄意开口了,“女人也可以自己做营生,只要给我机会与资本,我不会做得比男人差。”她的丈夫体弱,夫家的生意本就一直由她经营着,将一家小小的裁缝店扩张成日进斗金的进口服饰公司,她的能力众人皆知。

  但就因为太棒了,累积了过多财富惹人眼红,才会在丈夫死后,被一群嫉妒的豺狼亲戚使计逼出家门,并且并吞了时家所有产业。

  柳扬这才注意到这身量娇小、兼且貌不惊人的妇人。她的年岁约与水如新相同,却没有水如新的豪贵气质,一身的风霜只透露了她这辈子吃过的苦头,憔悴的脸上依然显病,这样的女人能干什么事?

  “你们想做什么营生,摆面摊?”他笑,“营生没那么好做的,夫人。”

  “我们不摆摊。”时黄意将水如新推向前,“如果我们有什么东西是要卖的,那么就是她了。”

  “你们……”他的脸蓦地刷白,“千万别想不开啊!枢启知道你去卖是会杀人的。”

  “卖的是我这张脸,你想到哪儿去了?”水如新一个指骨头敲上他的额头, “黄意以前是做服饰百货的,她说我这张脸若去当模特儿肯定有看头,我决定试试。未来,我们会成立一家模特儿经纪公司,而你就来当我们的顾问。”

  “你在开玩笑。”柳扬一下子将水如新拉寓时黄意身边。要他说,那病妇人疯了,公司哪有这么好开?“你还是回娘家吧!水家应该不介意多养一张嘴,你何苦……”

  “如果你不帮我们,我们就自己闯。”水如新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啦!“而且,你别忘了,当年在大学时!我虽然样样不如郝枢启,但毕业成绩我也是堂堂第二名,有什么道理他做得成生意,我就不行?黄意有经验、我有知识,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功。”

  “如新啊!这社会没有那么简单,你们……”柳扬还想说此一开么。

  “废话少说,你不想帮就算了;不过我警告你,若敢向郝枢启泄漏我的行踪,我就和黄意到外国去,让你们翻遍全球也找不到。”水如新也懒得与他多费唇舌,“黄意,咱们走,找别的律师去,我就不相信,没有他我们便做不成生意。”

  “等一下。”柳扬算是被打败了,“我帮你们就是。”至少有个熟人看着她们,比放她们进这混杂的社会中乱闯会安全些。不过……柳扬不悦的眼扫向时黄意,他不信养尊处优的水如新会生出创业这种疯狂的念头,八成是她带坏小公主的,可恶的女人——

  时黄意送上了两道无畏的目光,这种眼神她看多了,有什么关系,她会让事实来证明自己的话。

  第九章

  结果情况大出柳扬意外,两个女人的公司居然经营得有声有色。

  时黄意,别看她瘦瘦小小,像个乡下妇人,行事手腕却异常的强悍,把一票大男人都给比下去了。

  而水如新,她最叫人跌破眼镜;一名自幼娇生惯养、婚后又让丈夫像朵花似的供奉起来的小公主,竟懂得六国语言,无限知识尽藏脑中,机灵巧变让她在商场中如鱼得水,自在得不得了。

  她们两人,水如新负责规划、时黄意则铁腕执行,才成立不过数月的“新意经纪公司”已被勾勒出宏大的远景。

  “如何?女人创立的公司也不差吧?”独立之后的水如新显得自信多了。

  柳扬艰难地扯扯嘴角:“是不差,不过你们今天找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向我夸耀这份成功吧?”他被她们搞惨了,郝枢启不时追着他问:水如新送去离婚证书时有无留下口讯说她要去哪里?这么大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任凭他指天咒誓地说不知她去向何方,可是郝枢启说不信就不信,不时盯着他、威胁他、警告他……弄得他都快脑神经衰弱了。

  而这残忍的女人不同情他也就罢了,一通电话就命令他得立刻到场,天晓得要摆脱郝枢启的跟监,让他费了多大一番心力。

  “要请你帮我们看一份合约。”时黄意递出一份文件。

  “你们要去法国!”柳扬手一抖,差点把合约掉了地。“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就你们两个小女人要进军法国模特儿市场是很辛苦的。”

  “我们知道,不过这是一个机会。”水如新拍拍他的肩,“你只要帮我们看看,这合约里有没有陷阱,我和黄意签约后会不会吃亏就行了。”

  “呵!”他用力喘了口气,“如新,我不能再放任你乱来了,我知道你们办了几场不错的秀,但……到法国,与香奈儿、圣罗兰……这四大公司合作,你不觉得以你们这样新成立的公司能够争取到这份合约,内情不简单吗?”

  “这是因为亚洲模特儿很稀奇,而如新恰巧搭上了这一波潮流,我说过,她是个很好的卖点。”时黄意淡然解释道。

  柳扬就是看这冷漠的女人不顺眼。她懂得什么现实?一意孤行的,早晚害死人

  “如新,跟我回去,咱们一起到枢启面前认错,所有的事都可以重来的。”

  水如新愣了下,仰头大笑:“柳扬,拜托,你到底认为我做错了什么?”

  “你……”他也不晓得该怎么说,只是一个女人……四处抛头露面,总是让人觉得不妥。

  “我告诉你法国方面为什么看中我。”她笑,原因真是叫人拍案叫绝,“最近国际流行中国风,很多衣物都附上这特殊的民族风味,不过我觉得民族服饰还是得由该族人来穿最能穿出其味道,所以我让黄意带着我的资历照片到各大服饰公司毛遂自荐,当然,有很多公司对于我们的行为一笑置之,理由同你一样——女人能干什么?但努力也不是全无成果,终于有一家代理公司愿意接受我们的企划,并且将它带到法国总公司,然后,我们得到了这份合约。”

  “你们……”他想不到这两个小女人能努力到如此的程度。

  “这合约是我们走过了不下百家服饰公司,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凭什么我们不该得到它?”为此,她们遭受了无数的奚落,换做任何一个男人怕早放弃了,而女人就是有这一股傻劲儿,所以她们成功了。

  柳扬沉吟了片刻:“如新,你真要这么做?法国这一行,也许一两年你都不能回来了,你抛得下枢启和孩子吗?”

  “为了更长远的未来,我不得不,你明白吗?”她现在回到郝枢启身边有何意义?再被他驱寓一次?或者带走他的钱!与孩子躲在远远的一旁,再一次等待他成功归来?不管哪一种她都受够了。

  “法国那边……他们用你真的没有其他坏心眼吗?”

  “他们说,早就想寻找一位具有中国古代皇族气质的产品代言人,而我正符合了那形象。”那是当然的,水家自古以来就以培养出后妃以期彰显门楣为要务;而水如新这正统的水家小公主,不似皇族似什么?

  柳扬眼见她们坚持至此,想说动她们改变主意怕是无望了,也只得咬牙乖乖当起二女的共谋者,在合约中为她们谋福利:“总之你们万事小心,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给我吧!我会立刻飞到法国帮你们。”确定好合约,他转身准备离去。

  时黄意送他出门: “你放心,我会照顾如新的。”她突然说道。

  柳扬讶然回视她一眼;第一次发觉这样貌平常的妇人竟有着一双晶粲如星的秋眸,温柔而……坚毅:“那就麻烦你了。”

  她微微一笑,颔首接下任务。

  他愣了会儿,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居然看呆了她的笑颜。那个无姿无色、个性既倔且强,又拖着一个八岁大女儿的妇人——

  “见鬼了!”他们之间的敌意向来比和平多,至于欣赏,那是天方夜谭。

  柳扬决定甩开她,该想想怎么样给好友一个交代才行。唉!都怪时黄意带坏了水如新,否则小公主哪会如此反叛、全是时黄意的错。

  “对一切罪过都出在她身上……”没发觉,说不想她的,叨叨念念的却依然全是她。不管是厌恶?或欣赏?总之她成功地占据了他全副的注意力。

  妻子的成功对丈夫而言究竟是荣耀、抑或压力?

  别人是不晓得啦!但当郝枢启从电视上发现他失踪两年的“前妻”水如新竟成了世界名模时,心中却只有愤怒一种情绪。

  他倒想知道,她的心是不是铁打的!抛夫弃子六百多个日子,她不想念儿子、不想念……他吗?

  一张机票送他到了法国,却无法让他接近妻子身边,她可荣耀了,周围一堆保镖、护卫,挡得他无法见到她一面。迫不得已,他只好改装埋伏在女厕,就不信模特儿只需装扮娇颜,不必吃喝拉撒睡。

  在当了两天的厕所清洁欧巴桑后,终于,他在前一刻堵到了落单的水如新。

  她比起两年前又更美了,成熟的风韵妆点出最娇艳的模样,尊贵一如书画上的一代女帝——武则天。

  不过她显然已忘却了丈夫的容颜,否则不会在见着他之后,面无半点喜色,反而一意地惊慌失措。

  “好久不见啊!”他咬牙,竟忍不住要恨起她来,“老婆富贵了,连老公的脸都忘了。”

  水如新极力控制着抽搐的脸部肌肉。老天!这是郝枢启,她那心高气傲、狂妄自大的丈夫,他竟然会委屈到假扮清洁老妇,只为见她一面?看来她的自立自强已深深伤害到他无人可比的自尊心了。

  从前,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虽疼爱她,却总当她是搪瓷娃娃般,为她决定好所有该走的路。在人生的旅途上,他从未当她是地位同等的伴侣,只一味地埋首往前冲,然后将她困锁在他高强的羽翼里。

  甚至在他的保护网出现裂缝时,没问过她的意见,就又径自为她造了一座城堡,将她推送出去。

  或许直到此刻,他发现她的翅膀一样强韧到足以织就一张保护网,守护自己、并惠及心中珍视的人时,他才蓦然觉醒于自己的迂腐、同时也恼羞成怒了。

  她该高兴的,因为分别这两年的苦没有白吃,他瞧她的眼光终于变了。

  “‘前夫’,你忘了我们早巳离婚了吗? ‘老公’、‘老婆’这种称呼早已不适合我们。”

  “你……”他一举折断了手中的拖把,成功后的她,骄傲得令人气结。

  “而且离婚证书还星你逼我签的。不是吗?”她不会再同情他,自以为是的男人活该受点教训!

  “没错,但当时我是为了不牵连你才想要离婚,你该带着孩子走的,为什么抛下他们自个儿逍遥快活去?”她可知这两年他们父子熬得有多苦?他为了让公司继续撑下去,忙得焦头烂额,变卖了所有家产,一家人由大别墅又搬回昔日的违建中,他一度还窘迫得连儿子的学费都付不起,幸好三个孩子都很长进,功课好、又听话,凭着奖学金才能继续升学。这时候她这个做母亲的又在哪里?光鲜亮丽地站在舞台上秀身体给人家看?

  “逍遥快活?你在做梦吗?”他以为她的成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当年我为了不想增添你的负担,离开时可是一毛钱也没拿的,还把自己多年的私蓄全赔上去了,要不你以为你有这么多家产足以变卖还债?”

  她承认他是最疼老婆的丈夫,辛苦多年攒下来的钱存的是她的名字、买屋买地也都登记在她名下,严格说来,他们离婚时,她名下的财产是比他多的,所以他才会坚持离婚,以撇清夫妻间的财产关系。

  不过他也是个最不懂老婆心的丈夫!要她说,一家人不能在危急时互相帮助,那维系这个家有什么意思?

  郝枢启面色铁青,无法否认两年前若没有妻子的大方留财,他早因欠债不还蹲苦窑去了,哪还能剩下一家公司在这儿苦撑?但……他依然无法释怀于妻子的单独出走,那让他……颜面尽失。

  “我早有心理准备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所以才叫你带着儿子走,可你却把他们抛下,若我要他们跟着我吃苦又何必与你离婚?”

  “那都是你一厢情愿,我和儿子不是木偶,我们有心的,我们也有想做和不想做的事。”她为他多年来始终不改的白以为是感到挫败,“枢启,我不能把孩子带走,留下一堆苦果任你独尝,孩子们也不会愿意自己锦衣玉食却让父亲去坐牢的,你明不明白?”

  “但那是最好的抉择啊!一个人可以承担的苦果,何必硬拖着一家人去受?”他自认为了那个家他可以牺牲一切,却不明白她为何始终不能体谅?

  “这不是一个人受、或一家人跟着一起吃苦的问题!而是,我们既是一家人,有难就该同当;每个人都分担一点儿困难,个人的压力才会比较少,你能理解吗?”

  他不能;不过那都已经过去了,他可以不去计较,眼下最重要的是带她回去:“好,我同意你说的,那现在风暴已经过去,你跟我回家吧!”

  “你要我现在跟你回去?那我的工作该怎么办?”她发现他根本一点儿也没变,一样的自大。

  “游戏之作,差不多也该结束了。”他握住她的手。“我的公司虽然还不稳定,不过……如新,只要你肯等我两年,我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又是等待!水如新忍不住仰头狂笑,她今年三十一了,半辈子都在等待,等待良人在外辛苦打拼为她带回来的富贵荣耀。而天知道她从来不屑那些身外物,更有甚者,她若要的话,她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挣回更多。

  这辈子,她只想活得自在,自己给自己拿主意,决定自己要走的路,而非走别人为她铺设好的坦途;在寂寞时,她想要一个宽广的背来靠,他只要陪着她,不需拼老命为她建筑金屋银笼以为拘禁。

  她只愿做个平凡的女人,不是“一代女帝”、被人前呼后拥的贵妇啊!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了解?“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以为我现在的日子已经银舒服了,我不想再回去等待。”

  “你贪慕虚荣!”他直觉她是嫌弃他眼下的落魄。

  “这也是你教我的。”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自己挣来的东西总是比别人奉送的物品更值得珍惜,嗯?”

  郝枢启一时无言:“那……不一样啊!怎可相提并论?”

  “哪里不一样?”

  “我们是夫妻,妻以夫为贵是天理。”

  她确信已受够他的大男人主义,说话不再留余地:“郝先生,容我提醒一句,我们早离婚了,不再是夫妻;现在我还有工作要做,少陪了。”她转身想走。

  “你不能这样对我。”他霸道地擒住她的手。

  “你看我能不能!”她高声唤来了保镖,一个命令就将他打发了出去。

  “水如新,你这无情无义的女人,算我看错你了——”他的骂声随着被架出去的身影越飘越远。

  这时,一直躲在门口看好戏的柳扬才敢探出头来。

  “如新,这样真的好吗?”他暗助她的事情始终没敢让郝枢启知道。就是明白好友的傲气比天高,他决定的事向来不容出错,却在妻子身上栽了个大跟斗,真叫人同情那用错心、表错情的大男人。

  “要不你以为我得跟他回去才叫正确决定?”水如断送他一记大白眼。

  “当然不是,但……”他也觉得好友太自大了,可是…—男人嘛!谁不好面子?“你可以用更婉转的话跟也说,何必如此伤他的自尊心?”

  “有的人天生贱骨头,不海削一顿是不会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的!”插话的是时黄意,方才的情况她也窥见了八分,衷心佩服水如新能忍受郝枢启近十年,真乃申人也!

  “黄意!”水如新失笑,“枢启没那么差,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爱我,只是他的方法错了。”

  “大错特错。”时黄意轻撇嘴。

  柳扬忍不住睨她一眼:“拜托喔!你不要因为自己没老公、就到处煽动人家夫妻分手好不好?”

  “请你也别因为对方是你的朋友就护短得这么明显。”时黄意不客气地回了句。

  水如新翻了个白眼,早习惯他们的针锋相对,懒得理他们,她自顾自进了厕所。

  正主儿都不在了,柳扬和时黄意却还没打算放弃这场架。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劝合不劝离。”柳扬愤怒地提高了声调。

  “让她回去再独守空闺两年,等你那个朋友功成名就吗?别笑死我了,两年的时间,如新可以自己挣出一片更大的天空;你那朋友不过是只见不得妻子比他厉害的大沙猪。”时黄意嗤笑。

  “你这恶毒的女人,谁不知你坚持拆散他们夫妻全是为了自己;你怕如新回去后,经纪公司少了她就经营不下去了,你自私!”

  “那你呢?口口声声说是如新的朋友,所作所为却全不为她着想,分明也是只目光如豆的大沙猪。”

  “你少人身攻击!”柳扬气得咬牙。

  适时水如新出了厕所:“我麻烦你们,别当我死了似的对我的私事这样大肆评论好吗?”实在受不了他们,打初相识就互不对盘到现在,争争吵吵几年了,还不累吗?

  柳扬和时黄意互瞪一眼,同时哼了声,各自转身离去。

  “活生生一对欢喜冤家。”水如新禁不住一阵好笑。人的缘就是这样,好好坏坏、恩恩怨怨;谁能说得准呢?

  只是她与郝枢启……这一番分别他肯定恨死她了,未来会有尽释前嫌的一天吗?她没有把握。

  自己是不是也变了?签下离婚证书、孤身离家之初,她所做的一切奋斗全是为了在他面前争一口气,向他证明自己其实不是只易碎的花瓶,是可以与他共担人生苦乐的。

  而曾几何时,她由辛苦的自立自强、到享受独立自主的喜悦,已经不再想向他炫耀了,她想证明的对象换成了自己,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

  与他似乎渐行渐远了,她获得了渴望已久的解放,却在心头……莫名地有些失落,依然爱他,不过这份爱不再全然无私地“牺牲奉献”。她想要的是有付出、有回收,平等的相待;只是……他能体会吗?若不能,这一生,他们怕是分离定了。

  郝枢启的男性自尊受到了严重考验,他的妻子居然不屑于他辛苦挣回来的一切,执意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而他认为主因就在于:他失败了,但她却成功了。

  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恨她的无情、恼自己的无用,所以从法国回来后,他简直是不要命地在工作;整整一个月拿公司当家是小意思,好几次他甚至累到进医院打点滴,因为工作太忙他忘了吃饭。

  所有的努力全是为了争回一口气,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创出一番比她更耀眼的成就。本就聪明的男人,再加上比一般人多出百分之两百的努力,他又怎么可能不成功呢?

  不过一年,他又买回了原属于自己的大屋、轿车、名声和地位;昔日的失败仿佛一场梦,梦醒了,船过水无痕,最后……什么也没有改变。

  惟有他的心——被水如新刺激出一道阴影,长年紧揪他不放。

  该死!凭他今时今日的成就,他并不缺女人啊!只要他想,随便挥挥手,女人便如浪潮般前仆后继地涌到他面前,任他挑肥捡瘦。

  可他偏偏却……一心一意只惦着无情的前妻。

  懦弱啊!郝枢启,连出差中的难得空档,他都情愿放弃饭店舒服的享受,待在秀场舞台后方的休息区等待,只为瞧水如新一眼。

  连自己怎么干出这种蠢事的,他都不晓得,手脚不听大脑使唤,自作主张地将他带来了这里。因为听说这是水如新在法国最后一场秀了,过后她的事业重心将转回家乡。所以今晚会有一场空前绝后、高潮迭起的表演。

  香奈儿、圣罗兰……众服饰设计名家齐聚一堂,只为烘托眼下这隐隐已坐上模特儿界女王宝座的中国姑娘——水如新;她堪称创造了奇迹,而这股旋风不仅席卷了全场,更没放过郝枢启的心。

  虽然不甘心,但郝枢启不得不承认,离开他后,她淬炼得更加璀璨耀眼了。若说郝夫人时代的水如新是位天生丽质的尊贵公主;那么此刻站在舞台!聚集了众人目光的女人便是威仪天下的女王。

  是因为他才遮掩了她的风采吗?所以他一走,她便光华万丈了!可恨啊!事情为何会走错至此地步?

  走下舞台的水如新在合伙人时黄意的指引下,发现了隐居于阴暗角落的郝枢启。好久不见,没想到他会来观赏她的告别秀,水如新兴奋地漾起了一抹羞怯的浅笑;一如多年前,好不容易在漫长的等待后,盼得在外辛苦工作的丈夫归来时那般,她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

  郝枢启察觉到她的意图,马上转过身去,他还没准备好见她,在自己尚无把握胜过她前,他们不宜相见。

  但事实上,她前进的脚步也受到阻碍了,一名记者死缠不放地贴上了她。

  水如新认出他是专门揭人隐私、加油添醋的狗仔队,压根儿不想理他,但这样的记者却是最难甩掉的。“你到底想怎么样?”连在法国的最后一天都不给她安宁,害她好想…好想挥拳扁人。

  “也没什么啦!”那记者涎着一脸皮的笑。“只是想访问一下水小姐,有关你与名设计师赛门的不伦之恋,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跟赛门只是合作关系,没有什么不伦之恋,请你不要胡乱报导。”人家赛门都有老婆了,这些家伙还惟恐天下不乱地胡刊一通,分明故意破坏人家家庭嘛!

  “可是很多人都看见你和赛门携手进饭店啦!”

  “很多人?”她咬牙,“那你就把那些人找出来与我对质啊!你要提不出证据,小心我告你。”越过他,她已经快忍不住扁人的冲动了。

  “我怎么能出卖证人呢?”可惜那记者显然还不想放过她,他冲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水小姐,你就别再否认了,这圈子的性爱开放是大家都晓得的事,观众又不会怪你。”

  真是教人忍无可忍!水如新阴寒着一张俏脸:“放手,再不滚,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她用力推开他。

  “哇!名模特儿水如新出手打记者了。”他蓦地扯开喉咙喊得震天价响,“你恼羞成……”还没说完,一记铁拳打歪了他的鼻子。

  郝枢启不晓得几时已冲到事发现场,将水如新护在身后:“你再说一句污辱她的话,我绝对让你和你的杂志社从此消失。”

  “唔……你……”那记者的鼻子被打断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还不滚?”郝枢启霸道地砸了他的相机,同时将他踢出舞台后方的休息区,“别再让我看见你!”

  那记者似乎被吓到了,连滚带爬逃了开去,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对郝枢启呜呜地抗议个不停,惹得他心火更盛,随手拎起一张椅子就朝手下败将砸去。

  “你的脾气很大嘛!”身后,水如新瞧着他发飙,对他如此紧张的反应相当满意。这显示了他从未遗忘过她,甚且……还爱着她。

  “任何人都不会对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有好脸色!”他转身,狂烈的怒火自眼中射出。

  “你说什么?”他竟相信那种八卦流言,王八蛋!

  “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还用得着别人说明吗?”想到她变心爱上了别人,他就气得心脏几乎爆裂。

  “我什么也没做,所以什么也不清楚。郝枢启,你是疯狗吗?见人就乱咬!”枉费她拒绝了一大票追求者,一心惦着他,他却如此冤枉她,真是太不值了!

  “无风不起浪,你要真循规蹈矩,谣言要从何而起?”他被嫉妒冲昏头了。

  而水如新则是气死了。他存心诬蔑她,她还有何好解释的?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循规蹈矩?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就算交一百个男朋友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你……”他想不到她会承认,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好,日后咱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做人还是忠厚一点儿好,做第三者抢人丈夫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脸色一瞬间转红又转白:“我也奉劝你一句,做人要懂得留口德,胡言乱语死后是要下地狱的,哼!”迈着重重的脚步,水如新忿忿地转身离开休息区。

  现在独留郝枢启,愤怒与不安同时攫住他的身心。

  “你实在很过分。”一个瘦小的女人悄无声息地接近他身边,是的黄意。

  他一脸愕然望着她。他们不相识吧?

  “你是没见过我。”时黄意看透他的心思,“不过我常常在如新的皮包里瞧见你的照片,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她带着我的照片?”他不敢相信,心中惊喜交加,“为什么?”

  “当练飞镖的靶子,你觉得如何?”她挑眉,没见过这么自大又愚蠢的男人,受不了!

  “啊?”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嗟!”时黄意确定与他谈不出个结果来,转身离开,不想浪费唇舌了。

  郝眍启莫名其妙被亏一顿,直觉与法国犯了冲,才会每次回来,都被伤得体无完肤,总要休养好久,才能补回破碎的身心。

  “她很难缠对不对?”柳扬摇头拍上他的肩。

  郝枢启再一次被吓到:“你怎么在这里?”

  “我……”他搔搔头,一脸尴尬。

  郝枢启望着好友为难不安的神情,心中顿有所悟。

  “你一直与如新保持联络?”

  柳扬低下头,压根儿不敢望向他指责的双眸。

  “你背叛我!”原来他一直被耍得团团转,可恨啊!

  “枢启,你这话说得也太重了吧!”

  “你帮着她戏耍我还有脸来见我?”

  “我们哪有耍你?”柳扬吓了一大跳。这罪可重了!“嫂子想创业,找我做法律顾问,我不想她被骗,所以偶尔帮她了解一下合约书,这能叫‘耍’吗?”

  “可你却没有告诉我。”每一个人都瞒他,怎么?他是鬼不成,叫人人对他退避三舍?

  “哎,这你可冤枉我了!不是我不说,而是……这几年你又没问我!”

  “你——”的确,因为发生了太多事,使他无暇顾及其他,但柳扬知晓他记挂水如新,应该主动告诉他啊!

  “枢启啊!没有提点你是我不对,可是你的脾气越来越糟,叫人不敢轻触其锋也是不争的事实啊!”

  “原来你是怕得不敢来找我啊?那你现在又来干么呢?!”郝枢启冷笑地推开他。如果朋友做得这么难过,那不用做了嘛!

  “唉,我……我是想告诉你,你真的冤枉嫂子了,这几年她在法国日子过得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