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逐马》 第49章

我看着方清砚想我跑来的情景,如同慢动作,由我一一分解,试图从他脸上找寻出一丝否定。

只要你说不是就好,你说就好。不是那样!不是我想的那样!

他在我面前停下,探出手来,似乎是一个拥抱的姿势。却又触电般垂下手去,闭上眼,复又缓缓睁开。

冬日的风那么冷,似乎将水面上破碎的水汽也一并灌进衣领里。

我瑟缩着,牙齿格格作响。

他说,〃对不起。〃

一只鸽子落在身旁的花坛上,咕咕叫着,茕茕影只,灰色的眼睛似乎蓄满了一场绵厚的雪。

我想起他说,〃你不知道,我宁愿有些事,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的过错很重我要放你走了,是我食言了〃

为什么?

我想,我以为的似锦花时,在不知道的时候,长在别人的梦里,而我望着一墙的枯藤,盼不到荼靡,花便尽了。

父亲车祸死生未卜,兼之后续而来的癌症。车祸现场女友和她的前男友一同出现。

他快要撑不下去。

烟。酒。形影相吊。

某个绝望痛楚的时刻,他错认了人,温存缱绻。

醒来比噩梦更甚,他躲开了我。

何田在不近不远处,嫣然笑靥,比花好。

〃墨宝〃方清砚哑声说。

〃你说放我走,所以,让我走。〃我说。

背过身去,才感到从眼眶里一颗颗奋不顾身的温热,那么咸那么苦。

我丢了半页年岁,我再也找不回他了。

第八十一章 儿时歌(尾声)

我在走,身后的人也在走。

可是我明白,他再也不会到我身边来了,再也不会了。

直到打车离开的一瞬间,车门?的一声闷响,这或许才是我和他之间唯一的对话。犹如一道指令,我赶在眼泪再度落下来之前,嘱托司机师傅快些离开。

后视镜里他落寞不堪的身影渐渐甩开在远处,胶着在冬日寒冷却干燥的空气里,蒸发不去,便静止为一抹细小的冰粒。而胸膛里冻结成冰的那一块,在?那间发出破碎的声响,冰凉的,干脆的,没有预兆的疼。

从口袋里翻出药瓶来,试了几次都不曾将药片捏牢,以为车子颠簸,到后来才明白是自己在发抖。

司机大概察觉我的异样,一时间车速像带了小火箭,回家的时间倒省了不少。我付钱下车,一个人沿着小区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一路走到秋千架旁。

这个时间,小孩子们都已上学去,加上天冷的缘故,健身器材旁一个人也无。秋千换了新的,簇新的天蓝色油漆,靠近后仍有呛鼻的味道。我捡了左边的秋千来坐,延循往日的习惯。

以前我跟方清砚无数次抱怨过秋千架的矮小,坐在上面手脚舒展不开。新的秋千架宽敞高大,我脚尖虚虚点地,晃动飞起的秋千上,我才明白,错的不是秋千,而是我们早过了荡秋千的年纪。

秋千将我高高的托起,冷风吹散一肩的发,刀割般劈头盖脸的飘舞。秋千越荡越高,心随之起伏不定,好像这样便能同过往的时光离得更近一些。一瞬间陷入幻听,空气里隐约有小孩子或争执或欢喜的说话声,那是年幼的我和方清砚,明明两架秋千,却争抢着其中一个。

从来没有谁像他一样与我这样亲近,年纪尚小的我和他,一同上学一同玩耍。往常磕绊着闹别扭的我们俩,也许只有在旁人误认为我们是兄妹俩的时候,才肯同心同德的白那人一眼,然后恶狠狠的回一句,我们才不是。

不是什么呢?

似乎有谁捏了一柄长针,按在脑袋里,一下下用力扎下去。

我们才不是,才不是兄妹。

那么,会是什么呢?

他在喜欢我,以我不知道的方式。却又想,这或许才是他别扭的言不由衷的方式。我们不是兄妹不是路人,我们只是爱着的人。

只是,他放开握着我的手。

在秋千上呆了多久已经记不得,四周沉默不语的灰色鸟雀陪着我,动作灵活的蹦跳着,停在我身边,似乎把我当做静止不动的雕塑看待。

我莫名笑起来,麻木的双腿踩在地上,密密麻麻蚁噬的疼在血管里叫嚣奔走。手机里里藏匿着未接来电和未读短讯,我关了手机,回家。

离开是一开始定好了的,差别不过是早晚之分。白宣在客厅里规整着行李箱,我无事做,只能老老实实喝掉老妈煮好的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示意她不必担心。

老妈收了碗,匆忙的背过身去,躲到厨房里。老爸搁下手中的报纸追过去,低低的絮语便被门板隔断,再听不分明了。

门铃声恰好响起。

白宣说,〃是不是萧闲的车已经到了〃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没了惯使的敲门声,方清砚看着我,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把行李送到车里去。〃白宣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我转身往卧室里走,他跟过来。

钢琴还未蒙上防尘布,琴盖开着,黑白键悉数映到眼底,我手指蜷起又松开,渐渐觉得疲倦。

〃你要走了么?〃他说。

〃是。〃

〃去多久?〃

〃很久。〃

〃还会回来的吧?〃

〃恩。〃

良久又是一场沉寂,两人复又陷入尴尬的静默里。

他忽然走到钢琴旁,稳妥坐下,纤长的骨节匀称干净的手指搭在琴键上。悠扬哀伤的曲调在房间里游弋,试图找寻一处豁口,好逃离出去。

他神情敛静,依旧是挺拔俊朗的男子。清瘦的侧影落到我眼睛里,顷刻间便将周围的事物模糊开。我感到眼底风起浪涌,温热而又酸软的痛楚在那一刻击中我的胸膛,鼻尖嗅到一丝酸意的时候,手背已经不住的按在脸颊上。

琴声已经散去很久,连余味也冷却了。我看到他缓缓站起身来,往前走出一步,却又死死压抑着停住,漆黑的眸子落在我脸上。

〃墨宝,我能不能再抱你一下,一下就好。〃他说,小心翼翼的请求。

我哽咽一声,很是大度朝他展开手臂走去,〃好。〃

闻到微凉的香,怀抱如常,依旧温暖妥帖,宛如一潭漆深温柔的湖水,让人甘心投湖,溺在过往里无从离开。

心底涌上深刻而又无望的疼,毫无源头毫无根由。我猝然扯住他的衣袖,他离开的动作一滞,温声说,〃怎么了?〃

我只是难受,喉咙似乎被窒闷堵上,我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摇头。

泪水狼狈的淌了一脸,我才发现,我那样的舍不得他。

〃等我回来吧,方清砚。〃我说。

他抱紧了我,似乎这样,我就会一直在一直在,在他的怀抱里,好像从不会离开。

〃我不会等你了墨宝,你也不要等我。〃他的脸颊靠在我颈侧,我感到温热的液体砸在颈窝里,〃对不起。〃

一束寒意穿过胸膛。

〃你要娶她么?〃

〃我想娶的要娶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只能是你,再不会是别人。〃他说,〃但是墨宝,我永不能忘了我的过错。〃

此时我才懂,纵使是我会原谅他,他始终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原谅。那件事如同一道望不见底的深渊,在我和他之间劈开一道无法逾越的沟堑,只能摇摇看着。

那抹伤会愈合会结痂留疤,纵然不再流血,但是手指拂过的时候想着的时候,是刻骨铭心的疼。它以狰狞的脸容不住提醒我们不堪的过往,乐此不疲。

但我只想找回他,仿佛雨天里两人并一把伞,余下的伞垂在身侧,好像我们初初相逢,醒来只是一场醉梦。

想问他的是否还爱,开口却是他言。

〃你不要我了么?〃我说。

〃不会。〃

〃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是。〃他微微笑起来,拇指轻轻擦掉我腮上的泪,〃我走了很久,我现在要偷个懒,不能再陪着你走了。〃

〃我能不能也偷懒,来陪着你。〃

〃不能。〃他在我额上久久的落下一个吻,〃你该走,我留在这里。〃

〃我真的要走了。〃

他轻声应允,〃我知道。〃

〃你要幸福。〃

〃你也是。〃

我曾经幻想过跟你今后一起生活的场景,有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子,养几只不闹不乖的猫,生一个像你一样的宝宝,过着不急不缓的日子。

我想着很多很多的事,此刻幡然醒悟,这些事,从今往后,再不会与你有关了。

我想起很久之前的事,那个被罚背诗歌的清晨,只是那时所有的事还未曾开始。

我的耳朵尚能听清楚从身后传来的一字一句,你依旧是玩世不恭的一副轻狂模样,苏朵仍会苦不堪言的转过身来问我借笔记,江城会认认真真给我讲解一道习题

清越的声音破开记忆,渗进时光的罅隙。是谁在说,〃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我在回家的路上荒腔走板的哼着儿时歌,你在我身旁轻声唱和。时光那么轻缓的淌着,那么好。

你打我葱茏的年少走过,只留了我一个人。

〃我真的真的要走了。〃我说。

〃好。〃

〃你会记住我的吧。〃

〃会。〃

〃再见面时,但愿你不会老得让我认不出。〃

〃我尽量。〃

〃方清砚。〃

〃恩?〃

〃不,没事,再见。〃

〃再见。〃

你爱我么?

我爱你。

这么巧,我也是。

【完结】

【最近一直在为结局纠结,反反复复想了很多场景,但是结局是一开始便定好了的。这一章码的很辛苦,断断续续的流泪。整个人也需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现在是凌晨1:19分。完结后仍有番外。令:完结了,大家都尽量冒个泡吧o(n_n)o~】

番外一 栀花云未(李思闵)

接到江城电话的时候我刚好打赢一场官司。我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接电话,〃江医生,你们医院又有医疗纠纷了么?〃

电话那头的人依旧是温和的语调,听不出喜怒,他说,〃下班后有没有空,老地方见。〃

他说的老地方是一处酒吧,已经有些年头,这五年来,这个地方倒成了我们老友相聚的地方。我随口调侃了几句,那端却挂了电话。我摇头苦笑,回事务所交代了些事情,便驱车前往。

此时是秋末,从半敞的车窗里飘进来糖炒栗子的清甜,心底有一处地方微微松动,似乎是埋了好久的一坛青梅酒,揭了封。

路边许多卖栗子的小店,香味便是从那里来的。车子已经开出去几米,我想了想,在前方路口掉了个头,下车买了一包栗子。

刚出锅的栗子热腾腾的暖手,壳裂开来,露出金黄的栗子肉。我将一纸包栗子搁在副驾驶座上,我想着大概会有人喜欢。

推开酒吧的门,调酒师卡卡冲我咧嘴一笑,露出一颗虎牙,是少年人的神色,〃李律师,今天又有好事了么?〃

我点了点头。

〃江医生已经来了呢。〃卡卡说。

在卡卡开口时,我已经看到坐在窗前对着一只空杯子的江城。

〃你来了。〃他说,只抬了抬眼,眼帘下淡淡的乌青。

〃你没叫酒,倒真是稀奇。〃我看了看杯子,杯底是清水的痕迹,〃说吧,又是什么纠纷?〃

〃李律师,这是你的职业病么?〃他没好气的笑出来,〃叫你来只是因为,我从今天起恢复单身了。〃

我并不意外,但还是有些吃惊,〃她同意了?〃

〃这样耗着对彼此都没有好处,孩子归我,房子归她。〃他说完,满脸的疲倦。

〃当初要你提起民事诉讼,你偏不听,非要僵持了这么长时间。〃我接过卡卡递来的柠檬水,推给他一杯,〃还是别再喝酒了,你是医生,你的身体你比我清楚。〃

他的手颤了颤,良久才缓缓的说,〃其实她对我仁至义尽了,房子她不缺,只是可怜我,才把孩子留给我。〃

〃那现在呢?你和小念住在哪里?〃

〃我和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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