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逐马》 第44章

白宣神色淡淡的看着我,目光如炬,一?那将我心底堆积已久的脆弱点燃。

我坐立难安。

白宣同梁医生叙旧,大部分还是关于我的事,我猝然从椅子上起身。他们齐齐看过来,神色错愕。

〃墨宝。〃

我觉得此时自己的脸色定是不太好看,我勉强扯出强硬的笑痕,说,〃哥,你和梁医生慢聊,我实在是闻不惯医院里的味道,我去附近走走。〃

白宣说,〃路上有雪,别乱跑。〃

我示意他不必担心,匆匆走出医院。

打开门出来的瞬间,凛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冰凉的雪花灌进衣领,地上积雪已深。我将手搁在衣兜里取暖,打算去附近的商场看看。

商场里意外地冷清,售货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只是精神仿佛是簇新的,还带着新年的喜气。

身上的积雪在暖如春昼的商场里融化,拿手去擦,只是湿漉漉的一把。我索性不去管,想着多呆一会儿,说不定就能晾干。

买了杯咖啡暖着手慢慢逛,热度很快升上来,我摘了围巾,脸颊仍是热的。往包里放围巾的时候摸到几颗糖,这是方清砚搜刮后的幸存者,这样想着,有些劫后余生的味道。

剥开一颗扔进嘴巴里,软软的牛奶味在舌尖上融化,呼吸似乎也带着香。

不多时手机贴着衣兜震动,我拿出来看,来电显示的姓名让我愣了好一阵。

接听后,我听到听筒里稍显急躁的声音,〃白墨宝,你现在在不在l城?〃

〃李思闵,新年好哪。〃我笑起来,〃过年不回家我还能去哪儿。〃

〃我现在想见你,有重要的事。〃他语气严肃,接着报了一个地址,虽然是请求,但话语之间却是不容推拒的恳切。

我敛了笑,说,〃好,我马上过去。〃

打电话同白宣说了声,他中午跟梁医生约好吃饭,叮嘱我注意安全便放行。

李思闵报的地址是颇为繁华的一条小街,街上酒吧不少,我猜不到会是什么事。打车去的路上,只是觉得心底涌上浓重的不安,仿佛山雨欲来的压抑,窗外天色暗沉,好像是傍晚的颜色。雪越下越大,雨刷器不住的挥动,开车的师傅满是抱怨。

下车后被脚下的积雪吓到,积雪深厚,走起来并不算顺利,既要防着摔倒,还要四处张望找着他说的那间酒吧。

最后还是打电话叫他来接,电话接通,他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惊喜的看着我。

〃李思闵,该不是你喝酒之后没钱付账,让人扣下了吧。〃我平素不曾进过酒吧,进去之前只是忐忑。

李思闵苦笑,却不说话。

酒吧里很安静,三三两两的人在安静喝酒,小型的演出台上,一个长发的女孩子在唱歌。

〃白墨宝。〃李思闵忽然停下来。

我正要开口,却在看着面前埋在瓶瓶罐罐中的人,浑身的力气平白散去。

〃他要见你,可是不敢打电话给你,只能拜托我。〃李思闵说,〃抱歉墨宝。〃

我恍若未闻,良久才轻轻的问,〃他〃

〃大概是睡过去了,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整晚。〃李思闵叹了一声,〃你同他说一会儿话吧,他实在是算了,我先回去,如果有事,我随叫随到。〃

我笑了笑,说,〃好,麻烦你。〃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李思闵临走之前说,〃墨宝,你别怨他。〃

酒吧里安静非常,我不言不语看着趴在桌子上沉睡的人,良久无法言语。时光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不动的是他,也是我。

酒杯反射着晶莹而又棱角的光,但落在他安宁的睡颜上,却奇异的柔*来。

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唱歌的女孩子嗓音清寂如丝,勾扯着心底细细麻麻的酸疼。视野里他手指微动,碰到肘边歪倒的酒瓶,发出一声突兀而又清晰的脆响。

有人被惊动,目光悲悯,看了一眼又转过去,沉浸在自己的悲欢里。

我颤了颤,几乎拔腿而逃。

但下一刻,我看清他缓缓抬起的脸,只是觉得喉中滞涩,手指冰凉。

他双手交叉抵在额头,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

似乎察觉出身边有人,他边去摸索身边的外套边说,〃抱歉,我马上就走。〃

我静默不言。

他抬起头来,视线落在我身上,那么轻那么静,似乎是怕惊扰到谁。

他温润的眼瞳混沌却又清明,扯住外套的动作停滞住。

〃墨宝。〃他说,声音惶惑,浑身颤抖,慢慢站起身来。

第七十一章 已遥远

〃墨宝。〃他又念了一遍,像是小学生复述课文一般,只是这次,却用了几分力气。

我立在原处看着他,此时抛到九霄云外的镇定重又缓缓聚拢起来,我等着他说下一句。歌曲演绎到忧悒不可逃脱的境地,他只是牢牢扣紧了握在指尖的衣服,眼眶里泛起水光粼粼的绯色。

我叹了口气,说,〃酒醒了么。〃

他视线终于在我眉眼上落定,眉间扯出痛苦的弧度,大概是宿醉,一时间也免不了头痛。

他低声说,〃抱歉,我〃

〃走吧。〃我说,绕过几排桌椅,推开门出去。

隔着玻璃门看到他同吧台的侍应生微笑,敛静自持。雪花沾了我一身,从领口里扑到颈子上,继而蜿蜒出一道冰凉。

街上行人渐少,这样的天气,自然是能躲便躲。手套忘在家里,原本也没有戴的必要,只是临时计划有变,我也只能尽力往手指上呵气,试图更暖和些。

团团的白雾里,看到慢慢朝我走来的他,视野里弥漫成雾色氤氲的光景。大概曾经无数次觉得这样而来的他格外美好,那时似乎时光拖滞不前,傍晚的日光将他周身镀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甚至脸靠近时,眉毛,眼睫,嘴唇,还有一侧的脸颊上都是金色。被光阴倾慕的颜色,暖人心魄。

那时我是先惊喜喊出来?还是按捺着满心的欢喜等他走进?时至今日,尽管有些细节仍旧清晰,但有一些,分明却是忘记了。

我和他之间,能交涉的只是被框定了的记忆,全部属于的,已经是那时。

时光那么微妙,偷走了我们最为珍贵的东西,顺便不忘补上一刀。等我们察觉出疼痛去追,它早就走远,望尘莫及。

他靠近我,倦容深沉。扑鼻而来的,不是清苦温暖的味道,显而易见的薄酒之味。

那间,我恍惚察觉,眼前的人,是另一个江城了。

两个人踩进深厚的积雪里,却没人说话。四目顾看,也不过是缓缓驶过的几辆车,零落跑过的年轻人。

即便是狠狠的摔倒,也是忍下泪,笑却比较多。痛苦不会太久,转瞬还是记得下雪天的好。年轻人,总是有用不尽的托词,颠三倒四的记性。

只是因为年轻,一切都还能被宽恕。

默默走出两条街去,先忍耐不住的,反而是我。好像在他面前,我从未赢过。

我停下来,开口的时候,觉得面部的肌肉都快冻僵,〃你意识清醒了,我要走了。〃

他愣住,颊侧的微颤,脱口却软弱,〃墨宝,等等。〃

〃人也见到,最好不过是现在这样。江城,如果知道会是你,我不回来。〃我淡淡道。

他眉峰仍是清俊的弧度,似乎远山轻雾,皆藏在了眼底。但开口嘶哑,前一刻稳重的样子,再也维持不住。

〃你走了,我很后悔。〃他说,〃一开始要同你交往,原本并无多大的欢喜,可是真的放你走,我才知道〃

我叹了声,〃这些话不适合你,江城。事到如今,你就当是可怜我,别让曾经那么不堪。〃

〃不堪?是,这样说也没什么错。〃他眸子亮的惊人,近乎清冷,他低笑了一声,却不打消要说话的意图。

〃墨宝,能不能,听我讲一件事?〃

他眼底是濒临绝望的光,仿佛一阵微风便能轻易拂灭。

一簇积雪从树梢上坠下来,扑簌簌砸在他肩头。却似乎比不过他的脸色,白的骇人惊心之间,似乎下一刻就要融化。

心底浮起的念头催促我最好在此时逃离,但双脚麻木不前,将我所有的去路封屯。朔风擦过唇角,刻骨的疼。

他别过脸,浑身战栗。

【越发接近真相,越发接近绝望。

第七十二章 业

似乎所有的故事,都要引用很久很久之前,但此时的很久,却有了确定的时间。雪花纷纷扬扬,将十六年前的旧事,缓缓揭开。

生活平淡安稳的男女,聪慧可爱的儿子,原本这是所有幸福的走向。但却不知道,在下一个未知的岔路口,横亘着望不见底的灾难。

所有孩童记忆里寻常而又美好的夏日时光,那天同往日一样,炎热,干燥。六岁的男孩子,穿过店门前的那条马路,去对面的小店买棒冰。

傍晚的风有些温凉,从繁茂的树群间穿过的时候,还能闻到树叶微微苦涩的香气。大株的丁香花在长街上延伸,紫的白的,宛如一团团浓的化不开的雾气,映得眼底也是一片醉人的颜色。

男孩买了两支棒冰往回走,奶奶在店门口看着他,他忽然笑起来。绿灯亮起,他飞快的跑,稳稳妥妥跑回来。

已经拆开的一支棒冰被热气暖化,冰凉的糖水沿着指缝一路蜿蜒到手肘。

慢点跑,车来车往的。奶奶拿过毛巾,念叨着。

他支起胳膊,乖乖让奶奶把胳膊擦干净,擦完后忍不住将鼻子贴在皮肤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微凉的甜香。容易化掉的棒冰,也许是小孩子喜欢夏天的一个很重要的理由。

老师布置的作业已经写完,本子规规整整的迭放在门前的小桌子上,等着爸爸妈妈回来检查。奶奶年纪大,不能吃棒冰,他留了剩下的一只在搪瓷缸里,等着爸爸接妈妈下班回来。

他一边微微翘着脑袋看这路那边,一边又怕棒冰化掉。

终于等得坐不住,看见十字路口那端,出现骑着摩托车的爸爸,还有妈妈温柔的笑颜和远远摇动的手臂。

等过了十字路口再往前走就到了,他忍不住站起来。

恰好是绿灯。他想,还好,棒冰还有大半个。

摩托车飞快的驶往十字路口,但谁都不曾注意到,两侧红灯大亮,却有一个人骑着自行车,突兀的出现在路口。直直对着飞快行驶着的摩托车过来。

下一刻,他觉得眼前的画面极快却又极慢。

摩托车陡然拐个弯试图避开骑自行车的人,但却径直撞向对面行驶的汽车

刺耳的?车声,巨大的碰撞声,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却惟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不用花费掉一分钟的时间,哪怕只是几十秒,爸爸妈妈就能像往常一样在店门口停下车。爸爸会一下将他举过头顶,然后笑着说,儿子又长高了,爸爸快要抱不动了

妈妈会微笑着看着打闹的父子,然后不等他双脚落地,便从包里拿出好吃好玩的东西。

糖果,橡皮泥,蜡笔,或者赛车。他觉得,妈妈的包,大概能装下他所有的期待。

他听到耳边一声凄厉的叫声,他在心底想,奶奶原来嗓门也是很高的,大概是平日唱戏的缘故。

他觉得脑袋很空,但是快要吃完的棒冰还攥在手里。双脚不受控制的迈出去,他不知道原来自己能跑得这样快。耳边擦过闷热的气流,几乎要将皮肤灼伤。

他力气似乎比平常要大,很快劈开围拢的人群,跌进圈子中央。

他记得以前去看马戏团的表演,刚刚放出笼子的兽,也是像他一样,茫然,无措。他感到汗水从额头上滚下来,淹到眼睛里,又疼又酸。

他站在那里,看见歪倒的摩托车,比自己平日拆开的赛车还要狼狈。地上紧紧靠着的两个人,脸色苍白,脑袋搁在地上,一大团血色在视野里蔓延开。

他小心的走过去,人群往后退了退,生怕沾惹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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