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晶富公司是国有企业,我曹元明只是这个国有企业中的一名员工,跟其他一千多名员工一样,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我刚才说,我把晶富当成我的儿子,那只是感情上的,并不是物质上的。我把他当成儿子,就会在感情上更加投入,更关心他,更爱护他。这对企业的健康发展,应该是有利的,你说对吗?”曹元明反问了左羽一句。
“对,您这观点我同意。”左羽笑了。在采访过程中,采访对象反问主持人的现象并不常见。左羽觉得,凡是能在采访中提问的采访对象,往往都是非常自信的人,他们回答记者的问题游刃有余,所以才会表现得那么轻松。左羽非常欣赏这样的人。她决定要难为曹元明一下,试试他的底线。
“从目前企业改革的趋势来看,国进民退已经成为一种潮流。曹总,如果晶富公司再一次进行改革,国有股退出企业,让晶富公司完全民营化,在这种情况下,您将如何进退呢?”
曹元明盯着镜头转了一下眼珠,最后把目光盯在左羽身上说:“我可以肯定地说,晶富公司必然要走上民营化的道路。这是我国经济改革总体趋势决定的,并不是以你、或我、或晶富任何一个员工的意志为转移的。国企民营化的途径很多,特别是晶富这样的上市公司,民营化很容易实现,只要将国有股转让给私人,就彻底民营化了。目前,晶富公司的股份中,国有股只占百分之十五点二,其它股票都在民营企业或者是股民手里。只要东州市国有资产管理局将晶富公司百分之十五点二的股票全部出让,晶富就成为完完全全的民营企业了。至于我,到那个时候,恐怕也没有回天之力了。从我的感情上来说,不用说,我肯定是不想让晶富在我的手里变天的。所以,我们也在设计一些方案,比如高管持股,或者采用其它合法的手段,来保住晶富公司的天,保住我们辛辛苦苦十几年的成果,保住我和晶富的血脉关系。”
左羽点了点头。她还想继续提问的时候,曹元明把手抬起来挡住了镜头,不好意思地笑着问:“能不能停一下,让我抽支烟?”
“好吧!”左羽答应了他的要求,示意江尧民先把机器关了。
3
离开会场的时候,走在人群中的程学英,一眼瞥见走廊里迎面走过来一位婷婷袅袅的美女。她觉得有些面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看到这位美女和吴安生打招呼,却又没听到吴安生称呼她。她和吴安生打过招呼,脚步并没有停下来,仍然继续朝这边走。程学英便猜到,她肯定是去曹元明的办公室了。
这个美女就是左羽。左羽后面还跟着一个高高大大的江尧民,可是程学英对他却视而不见。在这个楼层里出现的人群当中,她最关心女人。
因为只有女人才会对她构成威胁。这个威胁,就来自于曹元明。曹元明并不是个很好色的男人,这一点,程学英其实很清楚。但是她还是不能容忍他接触其他的女人,特别是那些比她年轻、又比她漂亮的女人。
当初,她坚持要把她的办公室,和总裁办公室放在同一楼层,表面上说是为了便于工作,其实是为了便于她对曹元明的监督。每当走廊里响起高跟鞋的声音,她就会警觉地竖起耳朵,有时候还会跑出来看看。如果是美女,她就会不踏实。
她太在乎曹元明了。
六年前,晶富公司第一次改制,在进行清产核资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账目上存在一个大漏洞,有近百万元的资金下落不明。当时的总账会计裘家宽,是和曹元明一起从红旗厂过来的老伙计,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汉,看到曹元明拿的审计结果,竟然当场尿了裤子。裘家宽承认,这些钱都被他黑了。他苦苦哀求曹元明饶了他。他拿了这些钱,在外面养着几个小情人,可是他老婆竟然还来替他求情。曹元明不忍心看他家破人亡,便答应放他一马。但是法律并不能饶恕他。裘家宽最后还是被判了刑。程学英就是在裘家宽出事以后,经朋友举荐,来到晶富公司接任总账会计的。
那一年,程学英刚好三十岁,正是女人最好的年华。
来晶富之前,程学英有个很好的工作,在市审计局下属的审计事务所里担任审计师。本来这是个比较稳定的工作。但是因为国家要清理政府机关所办的各类公司,审计事务所肯定要改制走向市场,所以程学英不想再在事务所干下去了。按照她的条件,再做点工作,她应该可以进入审计局做公务员的,但是她也不愿意。她喜欢富有挑战性的工作。就在所里的同事纷纷找关系想进机关的时候,她却托人说情要到企业来。就这样,她进了晶富公司。
在来晶富之前,程学英根本不认识曹元明这个人。那个时候,晶富公司只是一家小有名气的企业,而且他们的产品市场不在本地,所以当地的媒体上也没有晶富公司的广告,曹元明这个名字,在企业界以外的人群中,几乎无人知晓。但是因为工作关系,程学英来到晶富公司以后,除了财务人员,接触最多的人,当然是曹元明。曹元明虽然不直接分管财务,但是公司的重大决策,首先要靠资金保证,所以,曹元明经常要听程学英的财务分析报告。
他们的感情,就是在汇报和听取汇报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当然,也因为程学英多了一点主动。
他们第一次出轨,就在曹元明的办公室。那年夏天,他们在办公室里研究一份财务报告,也不知到了几点钟,突然停电了,他们才知道外面已经一片漆黑。曹元明伸手摸桌上的打火机,胳膊却碰到了程学英酥软的胸脯上。他像触了电一样,赶紧把胳膊缩了回来。不料,程学英却借势把身体软软地靠在了他身上,嘴里却说,打火机是不是在你那边?
她的身上本来就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这是因为她听说曹元明要听她汇报,在过来之前特意往身上喷了点香水。现在,这股幽香,伴着她的体香,一齐钻进了曹元明的鼻孔,让他受到强烈的刺激。
他虽然不算好色,但他是个健康的男人。程学英刚来晶富公司时,曹元明就注意到她皎好的容颜和秀美的身材了。不仅是他,公司里好多人的眼睛,都因为程学英的到来为之一亮。每次开会前后,这些人总会在程学英面前故意说些无伤大雅的笑话。一起吃饭的时候,特别是喝了两杯酒过后,他们甚至会开一些放肆的玩笑,说些荤段子,要和她喝交杯酒,或者搂着她跳舞等等。在这种场合,程学英并不生气。
她不是个小家子气的女人。
这些,曹元明也注意到了。他甚至还注意到,程学英有时候会故意在他面前撒一点娇,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增加和他在一起的机会。曹元明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说实话,他也有点喜欢她。但是,他要考虑他在员工面前的形象,不愿意在自己身上出现桃色故事。可是现在,温香软玉就在他的怀里,而且四周如此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让他忘却了所有的顾忌。
黑夜就是罪恶的渊薮,它把人类所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全都悄悄掩盖了。
就在程学英半倒在曹元明怀里的时候,曹元明感觉浑身的热血一下子沸腾了。夏天衣服本来穿的就少,再加上程学英故意朝他身上靠,强烈地刺激了他的敏感部位,使他身体迅速便发生了明显变化。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就势搂住了程学英的腰。
他们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完成了第一次灵与肉的结合。可惜的是,这把对他们有着特殊意义的沙发,却在两年前装修办公室时,被行政部的人擅自处理掉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那时开始,一直保持到现在,已经四年多了。
爱都是自私的。
四年里,程学英一改过去的通达随和,再也不对其他任何男人假以辞色。因为她在心中已经把自己定位成曹元明的女人了。她也把曹元明看成了她的禁脔。特别是前年曹元明的老婆樊如菊车祸去世以后,尽管程学英并没有离婚和曹元明生活在一起,但是她却再也不允许有其他任何女人走进曹元明的生活。
当她看到左羽时,便本能地警觉起来。左羽进了曹元明的办公室以后,走廊里就再也没有高跟鞋的响声,这种安静竟让她如坐针毡。
她必须到总裁室去探视一下,不然,她的精神可能就要崩溃了!
4
左羽对今天的采访非常满意。
虽然说曹元明经常会按照他的思路发表一段即席演讲,但是总体来说,采访过程基本上还是顺着左羽设计的轨道朝前跑的。季晓文说曹元明是个难缠的人,左羽深有体会,不过她还是成功地控制了采访局面,这是她最感满意的地方。
她看了看提纲,预先写好的问题,还有几个没提出来。不过这些问题,问不问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在采访中间,她已经问了几个提纲上本来并没有的问题。特别是围绕高管持股的问题,他们开展了热烈的讨论。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着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左羽看见,曹元明始终微笑着的脸,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左羽随之转过身去,朝身后的门口张望。
她看见一个衣着得体、很有气质的女人,立在半开的门旁边,扶着门边的那只白皙修长的玉手上,戴着一只亮晶晶的钻戒,光彩夺目。
曹元明探起头来问:“有什么急事?”
“哦!”那个女人轻轻地应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说:“我是想告诉你一声,宏大公司那三千万……”
“这个事不着急,等等再说。”曹元明马上她朝他挥挥手说:“你先出去吧!电视台这儿正采访我哩!”
“哦!”那个女人说着就退了出去,并且把门也带上了。
见她出去了,左羽又把身体转了过来。
曹元明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这个带子,回去可以编辑的吧?”
“是的。我们回去要制作一下,才可以播出来的。”左羽说。
“哦!那就好。”曹元明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我们继续吧!”
“好的。”左羽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的提纲,“我们说到哪儿了?”
“高管持股。”曹元明笑了。
“哦!对了。”左羽也笑了。“曹总,说到这个,我想冒昧地问一句,您刚才说,为晶富公司的民营化设计了好几种方案,那么,有没有考虑管理层收购,也就是mbo这种方式呢?”
曹元明惊讶地说:“你连这个都知道啊?真是不能小看了你们这些记者!”
“现在,这种方式很流行的嘛!”
“流行的,不一定就是好的。比如流感,还有吸毒,都很流行的,你敢要吗?”
“呵呵!我可不敢要。”左羽摇摇头。“不过,mbo可不像流感或者吸毒那样让人恐惧。据说,好多企业家都热衷于这个哩!它可能比高管持股更具有诱惑力。”
“所以,我们也不排除采用mbo的方式对晶富进行收购。但是,从我们自身来说,我们更倾向于高管持股方案。当然,我说的这个高管持股方案,并不是现在这样用作激励手段的持股,而是全面持股,让晶富的全体员工,成为企业真正的主人!”
采访结束以后,曹元明又和左羽闲聊了一会。
曹元明亲自起来给左羽换了一杯热水,借机活动一下筋骨,嘴里说:“人老了,这身骨头也松跨了,坐着时间长,就浑身不舒服。小左,你对经济工作挺在行啊!”
左羽说:“我本来就是学经济的,在电视台主持的又是经济频道,当然对经济工作比较关心了。不过要说在行,那就太夸张了。”
“哦!是吗?学经济的?哪个学校毕业的?”
“东财的。”
“怪不得,原来是科班出生呀!”曹元明“啧啧”称赞,“不夸张,一点也不夸张。老实说,刚才我都让你问出汗来了。小左,你是个人才呀!如果你在经济领域工作,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出人头地!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转到老本行来,干个实业?”
左羽吃惊地张大了嘴,怔住了。
“哈哈!怎么这个样子啊?刚才盘问我时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哪儿去了?”曹元明打趣地说。
“这是让您给吓的!”左羽娇嗔地说。
“我说的是真的。我们最近打算成立一家商贸公司,正在物色管理人员。小左,如果你有兴趣,不妨先到这个公司锻炼一下。像你这样的人,在一个地方台做主持人,实在太屈才了。商海,才是你遨游之地!我相信,你是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的商界奇才。”
“您别说了,再说我要脸红了。”
“你先别回绝,回去考虑一下吧!”临走的时候,曹元明还特意追加了一句话。
5
左羽心中的一团火苗被点燃了。
跟曹元明一样,年轻时候的左羽,也曾经做过各种各样的梦。
还是个少先队员的时候,左羽的梦想是将来当个舞蹈家。那时候,每到周末,家长就送她到少年宫上艺术课,先是弹钢琴,后来又学舞蹈。她喜欢舞蹈,喜欢在音乐的旋律中翩翩起舞,喜欢别的家长看到她跳舞时啧啧称羡的眼神。到了中学,她又被神奇的科学吸引住了,被伟大的居里夫人吸引住了,便暗下决心,长大要当一名科学家。
进入东州财经大学以后,她的兴趣又转向了经商。在学习经济学过程中,她越来越认识到财富对人生的重大意义。她为自己设计了一条走向成功的道路:先经营一个服饰专营店,掘到第一桶金以后,再开一家大型的服装公司,推出自己的品牌——白羽服饰。商标的图案她都设计好了,用的是经过超现代派手法处理的中世纪欧洲的鹅管笔,既高贵典雅,又充满文化气息,还容易在欧洲市场找到认同感。等到白羽品牌在国内打出了知名度,她就带着她的公司,进军米兰,进军巴黎。
没想到后来阴差阳错,她竟然进了电视台!当然,这也是个很富有挑战性的职业,符合她性格中的某些特性。所以她愉快地接受了这份工作,并且干得很出色。在电视台近十年的时间里,她打过杂,干过编辑,干过记者,后来成了主持人。当她成为主持人,并且在东州小有名气之后,从前那些梦想,便都灰飞烟灭了。
没想到,已经灰飞烟灭的梦想,又被曹元明重新点燃了。她实在没有足够的定力来抗拒这个诱惑,左思右想,反复考虑了好几天,始终下不了决心,只好向武瑛求救了。
接到电话,武瑛像消防队员一样,风风火火赶到了左羽家。过去,这里是左羽爱巢的时候,武瑛从不来当电灯泡。如今,爱巢已经倾覆了,武瑛也成了这家的常客。
“什么事火烧眉毛,非要让我老人家八百里加急连夜赶来呢?”武瑛一进门就问。
“我遭遇了人生最重大的抉择,你不帮我,谁帮我呀?”左羽蜷缩在沙发上,把她所面临的困惑,原原本本地告诉这位最可信赖的朋友。
“哎哟,我的妈耶!”听完左羽的话,武瑛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天又塌下来了,原来不是啊!我说左羽,你犯傻了不是?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呀!这不正是你梦寐以求的事吗?还考虑什么呢?你已经三十出头的人了,再错过这样的机会,你真的只能守着电视机过一辈子了。干吧伙计!有现成的平台,比你经营服饰店什么的不是轻松多了?你甚至连第一桶金都不用掘,直接借助晶富公司这棵大树,就可以实现你的理想:让纯洁无邪的白色羽毛,漂洋过海,走向世界!这多好的事啊!你还犹豫什么呢?”
“我觉得现在这份工作挺好的,舍不得就这样放弃了。”
“呵呵呵呵!”武瑛放肆地大笑起来。她总是这样豪放,有点像男人的风格,只是笑起来的时候,高耸的胸脯不停地起伏,才让人相信她是个很有风韵的女人。
“笑什么嘛!不要笑痴了!”每次武瑛放声大笑的时候,左羽都爱说这句话。
“左羽呀左羽,你的革命斗志,就这样过早地衰退了,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哪!”武瑛用一种凝重的口气调侃说。
“我知道。我感觉,我已经不再适合在商海里搏击了。十年时间,我的革命激情已经消磨殆尽。我担心,真的下了海,只怕连脚后跟都没站稳,就被水呛倒了。”
“你是廉颇未老,就髀肉复生了。”
“我跟他们不同。我本来就没有沙场征战的经验,以前也只是纸上谈兵,所以一旦下海,风险是很大的。”
“干大事的人,怎么能这样畏首畏尾呢?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英姿勃发。现如今,正应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怎么当年的勃发英姿反倒全都不见了呢?伙计,要实现伟大的革命理想,这可是时不我待的大好时机呀!”
武瑛苦口婆心地跟左羽谈了半天大道理,一边谈,一边吃着瓜子水果。等到瓜子壳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时候,武瑛终于把左羽的心眼说活动了。
“要不,先跟曹元明试探试探?”左羽从包里找出了曹元明留给她的名片。
“你不看看现在都几点钟了?这会儿打男人的电话,不让人家老婆骂是狐狸精才怪哩!”
“呵呵!看来你肯定给人家骂过,要不怎么会有这样的切肤之痛啊!”
“去你的!你才让人家骂过哩!”武瑛扬手把手里的瓜子冲左羽砸过来。
正笑着的左羽往旁边一闪,差点岔了气,一头歪倒在沙发扶手上,嘴里说:“曹元明现在正守着‘寡’哩!他老婆两年前出车祸,死了。”
“哦!”武瑛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哈哈!这可是天赐良机啊左羽!这样的钻石王老五,打着灯笼也难找哩!他是不是看上你,故意给你抛了个绣球哟?嗯?妈哎!我看准是这回事!你这样的尤物,哪个男人见了不着迷才怪哩!除非他是gay(男同性恋者)。”
“呸!你才是尤物哪!咱班那些男同学,不都叫你武媚娘吗?你眼睛一放电,那些男生就媚死一大片了,哈哈!”
两个人开了一会儿玩笑,左羽看天不早了,便劝武瑛留下不走,反正家里也只有她一个人,没什么不方便。
“好啊!那咱们真的成了lesbian(女同性恋者)了,哈哈!”武瑛站起来去拉左羽,“走,一起洗澡去!”
“去你的,有病啊!”左羽笑着甩开她的手。
两人洗漱过后上了床,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上学的时候,她们也会经常挤在下铺那张狭小的床上,盖着一条你拉过来就露出我、我拉过去就露出你的小被子睡觉。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了。现在一起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盖着一条同样宽大的被子,两个人都很亢奋。脸对着脸,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怎么也睡不着。
“想老公了吧?”左羽羞她。
“你不要以攻为守。今天是你请我来收拾你的。左羽,说真的,曹元明这个人,可以考虑哩!”武瑛瞪着眼睛望着她。
“考虑什么呀?我可没急着要把自己嫁出去。”左羽说,“就是嫁人,也不会嫁给他这种人。”
“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他是个缺乏生活情趣的人。他可能是那种令人尊敬的男人,事业成功,有地位,有威望,但是个工作狂,没有情调,不顾家,不懂得生活。这样的人,我不会喜欢的。”左羽仰着脸,看着天花板上的石膏线条,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小资情调又冒出来了。”武瑛不客气地批评道,“婚姻是现实的。生活的基础是物质,因此婚姻的基础当中,经济是非常重要的。没有经济基础的婚姻,是岌岌可危的。夫妻生活,不可能永远是夫唱妇随、举案齐眉,那太理想化了。你应该从第一次婚姻的失败中汲取教训,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找个踏踏实实的男人过日子。”
“我为什么不能有幻想呢?我偏要追求属于我自己的生活,让你气死!”
“好哇!我一心一意为你好,你竟敢这样对我,我不掐死你才怪!”武瑛说着,便伸出手来要掐她。
左羽连忙挡住。
两个人在被窝里嘻嘻哈哈地闹了一阵。被子从她们身上滑下去,露出两段雪白的香肩,和四条嫩藕一样的胳膊。最后,她们终于敌不过寒冷,只得老老实实地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娇艳的春光。
“武瑛,跟你说真的,我倒真的对一个人有点感觉。”
“哦!真的吗?是哪路神仙呀?”
“也是晶富公司的,是个独立董事。四十不到,上海人。”
“哎呀左羽!你有没有搞错?你还要招惹上海人?”武瑛惊讶地叫起来。
“半夜三更的,你叫什么嘛!上海人也不都像冯云那样的。”
“也是。毛主席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上海人也是不一样的。独立董事都是兼职的,他本职是干什么的?”
“他在上海开一家咨询公司。因为跟晶富做过几次业务,跟曹元明结下了交情,所以晶富公司上市以后,就请他做了独董。”
“这个人是不是不像曹元明那样是台只会工作的机器?你等等,让我想想。这个人是不是白净净的,中等个子,双眼皮特别深,络腮胡茬子很明显?”
“是啊!你认识?”
“哈哈!原来是他呀!倒是真有点气质。”
“你见过?”
“他叫什么名字?好像叫什么新,张焕新?刘国兴?”
“不要瞎说啦!人家叫陈定兴。”
“对了,就是这个名字。”
“你在哪里见过的?”
“北极星沙龙啊!他好像也在美国宾州大学留过学,跟石老师是校友,所以来过北极星沙龙。嗯,这个人也挺不错的!不过,他现在是单身吗?这样好的男人,不会嫁不出去吧?左羽,你的运气怎么这么好?要是能稍稍匀点给我,哪怕就一点点,我就满足死了!”武瑛羡慕地说。
“你不要吃着碗里的,还盯着锅里的。你以为我现在这样的日子好过吗?家里清锅冷灶的,想说句话都没人搭理;感冒生病,倒杯热水的人都没有,更不要说嘘寒问暖、关心体贴了!”
“哎哟,这不都是小事吗?你有事,打个电话,我不就来了吗?我一来,嘘寒问暖的人就有了,关心体贴的人也有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哦,对了!就是有一点困难我解决不了,那就是床笫之欢、云雨之情……”
“去你的!谁像你那么色,天天跟那帮师兄弟打情骂俏?”
“刚才是不是没掐疼你?你还敢污蔑我!这回让你尝尝梅超风的九阴白骨掌!”武瑛说着又爬了起来,向左羽扑去。
两个人又闹成了一团。
盛宴陷阱(10)
第五章扶贫
1
自从有了下海经商的想法,左羽开始更加留心起市场方面的消息。但是她并没有急着答应曹元明。这倒并不是说她还需要继续考虑,而是她和武瑛商量好的一种策略。
她要用时间和沉默,来改变她和曹元明之间主动与被动的关系。当曹元明向她发出邀请的时候,曹元明是主动的,她是被动的;当她保持一定时间的沉默以后,如果曹元明真心想聘用她,那么就会来询问她的意向。这个时候,左羽就掌握主动权了。
不知是曹元明故意要考验她,还是工作太忙了,反正曹元明后来一直没有再提起过那件事。左羽也并不着急,她仍然按部就班地照着原定的计划,对晶富公司的活动进行跟踪采访。
这天,她和江尧民刚走进晶富公司的办公大楼,迎面碰上了正朝外面走的曹元明。曹元明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你们来的正好。”曹元明一见到他们,便说,“我们今天要做一项有特殊意义的工作,跟我们一起去吧!”
“到哪儿?”左羽问。
“到我的老家:门河县双林乡曹埠家村。这是市委交给我们的扶贫任务,要我们用三到五年时间,让这个村的老百姓脱贫致富。这是我们公司党委副书记、工会主席、监事会主席张世平。”曹元明把他旁边的人向左羽作了介绍,“这个任务是他的。正巧这个村是我老家,我就揩公家点油,跟张书记顺便回家看看老娘了!哈哈!”
左羽惊讶地说:“这么巧啊!偏偏就让你们公司扶这个点?”
张世平“嘿嘿”笑着说:“我们搞了点小动作。本来给我们定的不是这个村。但是我一看名单上有曹家埠,就跟市里提出来,把我们原来的点换了。反正都要扶的,我们就扶曹家埠好了!毕竟这个村跟我们有些特殊关系嘛!”
江尧民撂一句:“这倒是公私两便了。”
张世平说:“这也没什么不好啊!我们照样完成市委交给我们的任务。”
曹元明说:“走,上车再说吧!车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
他们一起上了一辆面包车就出发了。
左羽见曹元明也挤在面包车上,奇怪地问:“曹总,你怎么不带个车,也挤到面包车上来哪?”
和张世平一起坐在前排的曹元明说:“你看,这辆车还没坐满哩!我再带个车,那不浪费吗?”
“曹总,您真会过日子。”左羽说。
“当家才知油盐贵呀!当家的不会过日子,其他人就更不会过日子了。那样,再大的草堆,也会被众人扯倒的。”曹元明说。
左羽不再说什么了。她有晕车的毛病。从市区到双林乡有四十多公里的路,她估计在车上要晕,所以上来就开始闭目养神了。
可是她并没有睡得着,耳朵里灌满了车上人说的话。
到双林乡之前,路都还不错。过了双林乡再往村里走,是一段土路。车子走在这段路上,颠簸得十分厉害。左羽再也眯不上眼睛了,和其他人一样,紧紧抓住扶手,任由身体跟着汽车行驶的节奏跳跃。
这里已经进入丘陵地带。小路绕着大大小小的岗岭,弯弯曲曲地朝前延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走到头。回头望时,只见车屁股后头,全是汽车扬起来的尘土,遮天蔽日,什么都看不见。
又过了一个土岗,终于到曹家埠村口了。村口站着两个人,一看汽车停下来,立即跑到车门口来。
曹元明头一个从车里钻出来,叫着那两个人的名字:“元军,贵平,你们接到通知了?来,认识一下。”
曹元明把车上下来的人,一个个向他们作了介绍,然后又把他们俩向张世平等人作介绍:“这是村长曹元军,是我的本家兄弟;这是村里的会计曹贵平,论辈份,比我们晚一辈,该叫我二叔。”
但是看上去,曹贵平的年龄好像比他还大,所以大家也不好意思跟着他沾光讨曹贵平的口彩。
曹元军把他们带到了村委会。
村委会只有三间瓦房,当间是接待室兼党员活动室,墙上贴着一份党员名单,上首房是村长和会计的办公室,下首房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屋里很暗,房间的桁条上,吊着一只白炽灯泡,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曹元军张罗着请他们坐下来。
左羽看了看那几条粗糙的板凳,不想坐,可是看到曹元明等人都纷纷坐下来了,又不好不坐。正在为难,外头跑来一个小女孩,伸头朝里面看。左羽连忙问她找谁,趁着说话的机会,和女孩一起走出门外。
曹元明和张世平他们围着一张八仙桌,向曹元军说明了市委对这次扶贫工作的要求,也向他们表达了晶富公司一定要圆满完成任务的决心,最后问他们有些什么具体的要求。
自从见到他们以后,曹元军就一直喜的合不拢嘴。听到要他提些具体要求,连忙说:“哎呀,我们需要的东西太多了!各位领导都看见了,我们这里穷哇,什么都缺!路不好走,桥也是坏的。老百姓喝水也困难,都指望西头那个小水库,一到干旱就没水了,要到几里远的地方去运水。学校都是危房,村里拿不出钱来修,小孩上学都提心吊胆。村里也没有医务室,农民看病难,小病也要到乡里去看……”
说到这里,他觉得说的困难太多了,不知道妥不妥当,便朝曹元明看了看。见曹元明没说什么,才又继续说:“农业生产也有不少困难。我们这里是丘陵地带,灌溉最成问题。以前搞过小流域整治,上头也给过钱,搞过一些工程,不过没解决问题,还有很多地灌不上水。这几年搞农作物调整,有些专家说,我们这里不适合种庄稼,应该种经济作物,特别是水果、茶树、板栗这些东西。不过老百姓手里没有钱,连树苗都买不起。”
盛宴陷阱(11)
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困难,张世平他们觉得压力还真不小,一边听,一边就围绕他说的问题小声议论。
曹元军大概感觉到了,也怕说的太多,会给曹元明脸上抹黑,便把话打住了:“反正困难很多,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总之,往后要请各位领导多费心,多帮助。”
一直黑着脸的曹元明,见他不说了,才开口说:“元军啊!你带他们到村子里看看,走走。一圈看下来,他们就知道咱曹家埠有多穷了。”他又转向张世平说:“我就不跟你们去转了,回家看看我老娘,顺便替你们张罗午饭,让你们尝尝真正的农家菜!”
左羽还是第一次到真正的乡村来。因为不用她采访,所以跟在人群后面,默默地走,静静地看。
从村里穿过去时,她没想到路上会那么脏。路是土路,上头本来就浮着厚厚一层土,尘土里还夹杂着鸡鸭猪羊的粪便、从拖拉机漏下来的柴油、各种垃圾。更让她难受的是,空气里一直弥漫着一股粪便的气味。
好不容易出了村口,环境才慢慢好起来。树上抽着细嫩的绿芽,散发着芬芳。麻雀在树上嬉戏,唱着欢快的歌。黄黄的土地上,长出一片绿苗,一副生机昂然的样子。特别是村西头水库旁边枣树林里的空气,格外清新,让左羽忍不住要深呼吸。
“哎呀,这里空气太好了!我真想在这里把肺好好洗涤洗涤。啊——!”
江尧民扛着摄像机朝她扫过来。
“老江,拍拍那个村子吧!从这里看过去,掩映在树丛里的曹家埠,多美啊!”
“你刚才不还一直抱怨它又脏又臭吗?”
“是啊!我真搞不懂。这村子到底怎么回事呢?从外面看,碧水蓝天,群翠环抱,红墙朱瓦,炊烟袅袅,多漂亮的一幅乡村图啊!怎么走进去里头那么脏,让人连脚都插不进去呢?”
“你想插足当第三者,那当然不行喽!”
“去你的。说真的老江,是不是农村都这样啊?”
“差不多吧!乡里头和镇子上要好些,村里头,差不多都这样。”
“农村和城市的差距真是太大了。”左羽深深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国家是怎么想的,哦?农民和城里人一样,都是公民,国家这一碗水怎么这么端不平呢?”
“我说左羽,你是不是想上国务院啊?操这么多心干嘛呢?快走吧!再洗你那个肺头子,就赶不上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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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元明家坐落在村子靠后的地方,再后面就是高高的土坡了。这幢房子,是他前些年花了十几万块钱新盖的,两层小楼,一宅大院子,由他老娘跟他哥哥一家子住。他出生的那栋房子,在村子中间那条路边上,现在让给他姐姐住了。
昨天他就给大哥打了电话,说今天要带公司的人来家里吃饭。所以他从村委会回到家的时候,大哥大嫂正在院子里紧张地忙碌。他想伸手帮忙,让大嫂拦下了。大嫂让她进屋跟娘说话。他也就不客气了,让司机把带来的东西搬进来,交给大嫂,自己一头钻到屋里,上了母亲的炕头。
“娘!”曹元明轻轻叫了一声,“还做针线活哪?”
老太太朝外头看了看,又看看他说:“你回来啦!说带人来家吃饭的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元军带他们在村子里转哩!”曹元明说,“不是让俺们公司来扶贫吗?先让他们看看,村里缺些什么,好做计划。”
“村里缺什么,你还不知道吗?你又不是外头人。”
“娘,你最想让俺办哪些事呢?”
“俺?俺又不是村长,俺管这些事做什么?”
“你不是村长,你是俺娘啊!你让俺干什么,俺当然听你的了。”
“呵呵!”老太太乐了,放下手中的活计,用手掌擦了擦眼睛,瞅着儿子说:“从前人家做善事,都是修路造桥盖学堂,俺看你也还要从这几样事上做起。你看牛汪塘那段路,多难走?帮它修修,架个桥,保证大家都说好。还有学堂,房子都要倒了,小乖在里上学,哪家大人心里能踏实?还有一条你看能不能弄,就是自来水。俺在你家住那会,别的什么俺都没看好,就看好那个自来水了。水龙头一拧,水就出来了,真方便哩!你要帮这三件事办好了,就真为俺曹家积德了。到那时候,俺也沾你光了!”
“娘,你放心,你说的这三件事,俺都能办好!就是再多点事情,只要不是为咱自己家办的,俺都能办。”曹元明拍着胸脯说。
“真的?那太好了!咱家不要你办什么事。那钱又不是你自己的,当然要花在公家身上。”老太太通情达理地说。
“娘,你身子骨还好吧?胃病还犯不犯了?”曹元明关切地问。
“好多了。你带来那药很管用,吃了到现在都没犯过。”
母子俩又家长里短地聊了好一会,张世平他们才回来。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小院子里立即热闹起来,连小狗也在人丛里钻来钻去,不停地撒欢儿。
左羽走进屋里,看见一个男人正坐在炕上,跟一个老太太用门河家乡话闲聊。那个男人语气温柔,神态怡然,恭恭敬敬,很像一个大男孩。左羽定睛细看,才发觉这个像大男孩的男人,竟然就是曹元明。
曹元明见她进来,才知道他们回来了,连忙从炕上爬起来,说:“你们回来哪?这是我娘。娘,你看这姑娘俊吧?这是电视台的大明星。你在电视上见过的吧?”
“大妈,您好!”看见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左羽忽然想起自己的奶奶。她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去世了,在她的记忆里,奶奶只是个概念。看见老太太,她才想到,如果奶奶还在,应该也是这副慈祥的样子吧?
盛宴陷阱(12)
“闺女,累了吧?上炕歇歇。”老太太招呼她。
“嗯!”左羽答应着,可是不知道该从哪里爬到炕上,直到曹元明从炕上下来穿上鞋子,她才欠身在炕沿上坐下来。她盯着老太太手里拿的东西问:“您做鞋哪?”
“啊!这是给外重孙子做的虎头鞋。他要过头生日了!”老太太不无自豪地说。
左羽拿过来,捧在手里反复看了半天,一边看,一边不停地夸奖:“真好看!大妈,您这么大年纪了,做针线活儿也不用戴老花镜啊?您看这针线脚,做的多细呀!这花儿绣的,真漂亮!”
她们刚聊了没几句,外面就开始叫了:“左羽,吃饭了!”
左羽只好依依不舍地从屋里走出来。
吃完午饭,他们就回去了。
在车上,曹元明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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