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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阅读

作品:旗袍|作者:枫叶随锋|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21:08:12|下载:旗袍TXT下载
  看到獐子了吗?

  你不知道獐子什么样,就在你摇头的时候,你突然想起刚刚那个像梅花鹿一样的东西,你往对面的林子里一指,你发现那个东西早就跑了,噢,原来那就是獐子,阿玛想吃的獐子。它是被哈哥追到这里的,可一眨眼又跑了。

  要是我也有一只猎枪就好了,你冲着哈哥喊。

  哈哥顾不上你的喊叫,又端着猎枪追赶獐子去了。

  不一会儿,哈哥果然拖着獐子从林海深处游出来了,他显得很吃力,嘴里吭哧吭哧哼着。

  你一眼就认出了哈哥手中的战利品是你刚刚看到的那只像鹿又不是鹿的动物。

  大白马在看到浑身是血的獐子时咴咴叫了起来,它一叫,惊起了树上无数的群鸟。

  哈哥看看头上惊飞的鸟群,对天吼了一声,便迅速将獐子拴在马腹上。随后哈哥跨上马,伸出胳膊像捉小鸡一样将你捉到他的怀里,哈哥一甩马鞭,大白马腾空而起,箭一样蹿出林海。

  哈哥唱起了一首歌,是老祖宗的歌:扛起猎枪去山上,打了黄羊打凤凰……

  你欣喜若狂,你看着那挂在马腹上的獐子,那是你和哈哥的战利品,你想像着阿玛吃上獐子肉时的兴奋,想像着獐子挂在院里的大树上剥皮的情景,想像着一家人为你的生日宴忙里忙外的情景,你嘻嘻哈哈笑着,你觉得哈哥是你的生日宴中最最要紧的人了。

  到家了,你跳下马喊阿玛,院子里却没有人应。如果是往常,家里会跑出来很多人,他们先要围着猎物看一会儿,七嘴八舌议论一番,然后再对猎物动手,家人总要先烧开了一锅水,这锅水将烫掉猎物的皮毛……可是今天,院子里静悄悄的,你跑进院子才发现,额娘正蹲在地上哭,额娘告诉你说,阿玛被日本人带走了。

  你吃惊地看着额娘,紧张得半天说不出话。

  额娘又说,今天你阿玛很有骨气,日本人要什么他不答应什么,日本人就掀翻了桌子,强迫你阿玛跟他们走了。到了日本人那里,你阿玛就由不得自己了。

  额娘蹲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你也哭了起来,最后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哭了起来。

  唯有哈哥一声不吭,他将獐子挂在树上,獐子头上的血顺着树干流淌,哈哥嘴上衔着刀子,打量了一会儿獐子,他在想从哪个地方下手会将皮剥得又快又完整,当哈哥将嘴上的刀子握在手里并对准獐子的时候,你听见哈哥放粗地骂道:我操你个小倭寇!然后刷啦一声,獐子的头就被哈哥割掉了。

  你在一旁痛快地拍手,同时想:真难想象哈哥那一双操刀的粗手还会缝做旗袍,这双手真是神奇啊!

  ……

  阿玛后半夜才回来,他跟额娘嘀咕着什么,随后就是永无止息的哀声叹气。

  阿玛没吃獐子肉,他对别的食物也没兴趣,你看到他的脸色渐渐发黄,最后大病不起。

  你急得哇哇哭了起来。

  ……

  多少年了,李曼姝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仍很揪心,她美好的家园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发生变化的,她的命运也随之风雨飘摇起来。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这时她摸到了自己脸上的泪水。

  门响了一下,又响了一下,李曼姝感到房间的主人回来了,她立刻陷入紧张的状态。她用手拢拢头发,走到门口,想在主人进门的时候迎上前去,绽开一个陌生的笑脸……可她等了半天,门的响动又消失了,李曼姝不敢打开门看个究竟,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如果门外是伺机等候的歹徒,她就恰好给了对方打开门的机会,对这个房子的主人来说,是她为小偷提供了方便,李曼姝绝不能做这样的蠢事。

  她又返回房间,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好像这个位置是事先给她准备好的。

  旗袍 第三部分

  我在会议开了一半的时候就撤退了,我首先到了报社,将稿子在电脑上整理了一下,因为是报纸的头题稿,总编必须圈阅。我将稿子送到总编办公室的时候,总编有点不相信地看着我说: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你真神了!

  我说:当了二十几年的记者了,会议报道已经成了我的强项了。

  总编示意我坐下,随后拿起稿子看起来,他的阅读速度很快,也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了,几乎是眨眼之间,他就把稿子看完了,他没立刻表态,而是沿着他的转椅走了个来回,然后突然说:这是我看过的所有会议报道中最有力度的稿子,这篇稿子一经发出去,肯定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到时候市政府会对我们报社的工作给予肯定,因为我们配合了政府的中心工作。

  总编兴奋地说罢,拿起笔就在稿子上写了批语:安排明日头版头题。

  我离开总编室的时候,总编特意吩咐说:这几天你就在会议上吧,这样大型的会议没有资深记者压阵采访是很难出彩的。

  我笑了笑说:谢谢总编对我的信任。

  我在工作上很少跟总编发生口角,同事都说我是智者,其实是不是智者我根本不在乎,总觉得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工作环境弄得四面楚歌,与人不方便的时候,你的方便又在哪里呢?挟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去逛商场、去淘古玩、去歌厅练嗓子、甚至跟时的情景早就引起我的注意了,我们这座城市为了保护八角楼这座古建筑,正在寻找当年慰安馆的见证人,您如果能站出来指认,会为这座城市带来真实的历史记忆,尽管它证明了民族的耻辱,但一个不忘耻辱、承认失败的民族才是有出息的民族。我进一步激发李曼姝的情绪。

  不知是赔偿手包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我阐明的大道理起了作用,李曼姝沉思了片刻,最后摇晃着站起身说:走,到八角楼去。

  机会终于来了,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新闻机会,我必须大张旗鼓地制造舆论。我边走边给报社和电视台、电台的朋友打电话,让他们速来八角楼,与城建会议有关的重大新闻将在这里发生。

  我的朋友们真够哥们,他们在我和李曼姝到达八角楼的时候也抵达了那里,几乎与我们同步,而他们距八角楼的距离可比我们不知远了多少倍,这就是记者抢新闻的职业特点。

  李曼姝在八角楼前停下脚步,用手指指它说:就是这里了,真的就是这里了,扒了皮我也认识它的骨头啊!

  说着,李曼姝向楼上望去,她的脸突然老泪纵横,双肩颤动,就像高烧前打摆子一样。就在我试图上前搀扶她的时候,她的喉咙发出了悲愤的哭声,开始声音很小,最后竟一声比一声大起来,这哭声持续了十几分钟,李曼姝手上的一条绢丝手帕全湿透了,围观拍照的记者被老人的哭声感染得红了眼睛,纷纷上前拍照。

  我迎着闪光灯,扶着李曼姝往楼上走,我的情绪被她的情绪感染着,心情如铅一样沉重,我不时地用纸巾擦脸,生怕别人看见我奔流不息的泪水。65年前,李曼姝正是从这里踏入了屈辱的人生,这屈辱在她的内心掩蔽了六十多年,她不愿意说,不愿意承认,生怕被不谙世事的人们看不起,而今天她勇敢地站出来指认八角楼全是因为当今有些人对慰安妇的曲解,诸如东南亚那位女大学生的言论……这证明李曼姝到底是一个真实正直的人。

  上了二楼,走到左侧第三个房间的门口,李曼姝突然停了下来,她四处看看,又望望楼梯上涌动的记者,等记者们纷纷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李曼姝颤抖着声音说:这是19号房,当年我17岁……

  我开始顺着李曼姝的思路打量房间,它的布局与其他房间没什么区别:大约十五平方米,进门的右侧向里边凹进去一块,有3平方米左右。

  那凹陷的部分是放床用的,日式榻榻米,房间朝窗的位置可以摆放吃酒的桌子……李曼姝用手指着房间的各个角落,忽然她慈祥的目光变得尖利起来,她两手抓住我的胳膊说:你拉我到这个地方干什么?你说,你拉我到这个地方干什么?!她失去理智地高喊着,随即又拉住一位给她拍照的男记者说:你们为什么不去打日本鬼子?她用力推倒了那个男记者,又狠踹了一脚刚刚挤上来拍照的另一位男记者,猝不及防地跑到窗前,用力拍着窗子说:我要跳楼,我要撞死在这里啊!

  我用力拉着放声大哭的李曼姝,深知触景生情对她意味着什么,我非常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她打人骂人踢人全来自当年这个八角楼强加给她的耻辱。从历史的角度看,她已经够坚强了。

  我用纸巾轻轻给李曼姝擦泪,我的眼泪也随之奔涌而出。记者们围在四周,有的拍照有的记录,详细实录着眼前的一切。过了一会儿,李曼姝的情绪稍稍平静了,她指着19号房间说:这就是我当年被凌辱的地方,这里约有二十名慰安妇,日本鬼子凭借“慰安券”就可以随意拿我们取乐。我们每天要接客20—30人。

  李曼姝走出房间,一一指认当年的浴室、食堂、小卖店。最后,她指着二楼一间狭小的阁楼说:那里是惩罚慰安妇的地方,如果有人不愿意接客,她就会被推到上边去,然后撤掉梯子,阁楼上没有食物和水,直到被关押的人屈从。跟阁楼一样性质的地方是地下室,那是一间杀人场,许多女人在地下室被折磨而死……李曼姝说不下去了,她再次哭泣起来。

  我担心老人的身体,只好扶她下楼,这时记者们感觉采访接近了尾声,便纷纷散去,我特别叮嘱了两位记者,想让他们在明天的晨报上发个重头稿。而后我拦了辆的士,我要把李曼姝送回我家里休息。能不能把手包交给她,还要再想一想。

  这是一个难眠的夜晚,在听了李曼姝的开场叙事后,我决定手包暂时不交还她,我要以此来拖延她在这座城市居住的时间,以便将她肚子里的所有往事都掏出来,这些往事将成为最珍贵的历史资料,成为八角楼的护身符。

  后半夜,李曼姝睡着了。

  我悄悄来到自己的书房,将门窗关紧,打开袖珍录音机,李曼姝的声音再度传了出来,我急忙打开电脑,将未记完的资料记录完成。

  李曼姝在袖珍录音机里的声音有些苍老,这使她的叙述更具历史的沧桑感。开始声音缓慢,后来就急促起来了,她的心境无疑又进入了当年的八角楼。

  当年的李曼姝叫叶玉儿。

  日本女人荷美被叶玉儿斥责后,大约有三天的时间没有出现过。第三天的晚上,负责八角楼事务的日本军官吉野突然出现在叶玉儿的面前,他没说话,围着叶玉儿转了两圈,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戴着白手套的手在半空中一挥,立刻进来了两个日本兵,不由分说就把叶玉儿拖走了,穿过走廊的时候,叶玉儿看见荷美站在一个角落里狞笑,她的心一下子被她的笑声掏空了。

  吉野的办公室在八角楼的正对面,是一套独立的小别墅,站在窗前,八角楼的一切尽收眼底,特别是夜晚,昏暗的灯光尽头飘浮着女人们的哭声喊声,宛若一座人间地狱。

  吉野已经先一步回到了办公室,两名日本兵将叶玉儿拖进来的时候,吉野正坐在一把木椅上发愣,他示意日本兵出去,他们离开以后,吉野起身将门关上,围着叶玉儿转了一圈又一圈。

  叶玉儿内心发抖,想起刚刚在走廊里听到的荷美的笑声,浑身的汗毛孔都呼吸起来了。突然,灯灭了,她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她恐惧地小声哭起来,蹲地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她感觉左腿好像受伤了,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因为一种远比疼痛更深刻的恐惧抓住了她,将她带往森森白骨和人迹罕至的荒原。它是死神冰冷的呼吸,正贴着地面袭来,要抓住她。她觉得自己就像阴影中的一株枯草,马上要被眼前这个日本军官连根拔起。

  吉野的靴子踏在木地板上,发出一种瘮人的声响,当这种声响平息的时候,他的喉腔便传出一种询问:你是满人的格格吗?吉野问。

  叶玉儿看着他,吃惊吉野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吉野大概看出了叶玉儿的心思,傲慢地说:我比你还了解满洲国,因为是日本人帮助,所以叫伪满洲国。我的父辈在那里当特使,我跟着他在长春读书。但我很少说汉话,知道你的格格身份,说几句汉话,让你心里明白我们大和民族是多么了不起,而你们是真正的支那猪,要靠我们建设你们的国土。不过,我对满族皇室的享乐生活倒是十分欣赏,尤其喜欢女人的服饰旗袍,我已经注意到了,你进了慰安馆始终穿着旗袍,可能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吧?

  吉野快步走到叶玉儿面前,用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

  叶玉儿使劲挣脱开他的手,横着眼睛看他。

  吉野愠怒地再次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并使劲捏了捏,叶玉儿感到他的蛮力。

  吉野说:到了这里就要用你的温柔安慰大日本皇军,纵然你是格格,也必须接受大日本皇军的沐浴。你懂吗?

  叶玉儿吓得浑身抖动,不敢出声,心里暗骂吉野。

  吉野又围着叶玉儿转起来,转了几圈后,淫笑着说:让一个皇族的格格来安慰日本皇军,真是美妙无比呀!随后他开始摸她的臀部,被旗袍围裹的臀部如一座山丘。吉野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兴奋地说:这就是富士山,美丽的富士山,吸引着勇敢的大日本皇军去攀登。

  见叶玉儿不吭声,吉野又说:荷美是日本艺伎,具有很高的审美经验,她想把你培训成具有高超才艺的女人,更好地为皇军服务,你为什么不服从?

  叶玉儿冷笑了一声,终于有了说话的欲望,便说:我很小的时候额娘就告诉我了,在海的那边有一个小岛,四周激流汹涌,在大海的激流中小岛上的生命时刻处在一种危险状态,所以叫小日本,也叫倭寇,他们的富士山跟我们的巍峨大山相比就像一只小馒头,可倭寇们却时刻想着在别人的国土上抢占山头……

  住口,你这个支那猪!吉野未等叶玉儿把话说完,上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旗袍的琵琶扣吱啦一声撕开了。

  一道白光在眼前一闪,那是叶玉儿裸露的胸脯。

  吉野突然疯狂地揪住叶玉儿胸前的两只乳说:我要踏平这长白山,它才是真正的馒头。

  叶玉儿随即被吉野按倒在地,他撕开她的旗袍,用手掐遍她的全身,叶玉儿痛得嚎叫,吉野在她的嚎叫声中动作越发猛烈。奇怪的是,吉野最后并没用他男性的武器占领叶玉儿的肉体,他失去了男人的威风,而他只有二十四岁。

  李曼姝的叙述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袖珍录音机里发出了她的哀叹声。

  我感到口渴,便起身倒了杯水,刚喝了一口,李曼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疯狂过后的吉野突然冷静了,命令叶玉儿回到八角楼。

  叶玉儿进了自己的房间,发现荷美正在等她,见了叶玉儿,荷美竟失声地笑起来,然后手指着叶玉儿身上几乎撕碎的旗袍说:纵然你是支那皇室的格格,在日本皇军面前也会粉身碎骨。

  叶玉儿不语,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破碎的旗袍,而后冷冷地瞥了荷美一眼说:碎了一件旗袍算什么?碎了红旗袍,我还有绿旗袍黄旗袍蓝旗袍灰旗袍……我的哈哥给我做的旗袍够我穿一生一世了。旗袍是我们满族女人的标志,它跟我们身体里的血液一样,世世代代流淌不息,没有谁能改变它的气味和颜色。

  荷美上前一步掀起叶玉儿旗袍的前襟,不怀好意地说:我倒要看看,这美丽又破碎的旗袍下到底掩藏着什么样的美色?……

  叶玉儿的肉身瞬间就赤裸在荷美的视野中,她看到那鲜嫩雪白的肉上是指甲抓挠过的痕迹,大面积殷血,荷美脸上的肌肉不由抽搐起来。

  荷美情绪的表现,叶玉儿一一看在眼里。

  荷美大概意识到了什么,将叶玉儿的旗袍前襟飞快放了下来,然后她奔向窗前,看着窗外昏暗的灯光说:吉野是大日本皇军中的好男人,他对日本国忠诚,身为男人他现在处在一种不正常的生命状态,他很痛苦。我了解他的痛苦,来到八角楼的当天,我就了解了他的痛苦,像他这样的日本皇军目前为数不少,所以我想组织一支艺伎表演团,用更高雅的艺术排遣他们身体中的痛苦……荷美转过身,两眼惊竦地直视叶玉儿说:你能保密不往外说吉野的事情吗?

  叶玉儿低头看着自己破碎的旗袍,一声不吭。

  荷美奔过来,愠怒地扯住叶玉儿已经破碎的旗袍领子说:你要是向外流露半句,我就让吉野把你送到地下室去,那是八角楼的地狱。

  叶玉儿面无表情。

  房间里隐伏着一种紧张的情绪,叶玉儿听见自己的心怦怦跳动,几乎要穿破皮肉蹿出来。

  这时,荷美又说话了,她反常地将吉野生命不正常的原因讲了出来:

  吉野第一次上战场只有十八岁,他被战场的硝烟吓坏了,回来就去慰安馆找女人,那时的慰安馆刚刚建立,里面的设施简陋,很脏,女人也很脏,吉野找到了一个年龄颇大的老女人,老女人疯狂抽烟,身上散发一股腥味,她已经在一天的时间里接待了三十九个皇军,到了吉野这里是第四十个了,她有点不情愿,吉野给了她两张慰安券,她总算答应下来。可她患了一种叫无感症的病,让吉野无法身心愉悦,那以后他突然对女人没有兴趣了,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难以使他施展男人的身手。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后来吉野就被安排到了八角楼管理慰安所,这样的安排对他来说是很残忍的。

  荷美说完,有点失悔地看着叶玉儿,好像担心叶玉儿把她的话讲出去。

  叶玉儿睁着两眼看荷美,她看出了这个穿和服的日本女人身上的一种复杂。于是,叶玉儿说:我本来不想听这些,是你硬要我听的,我连听都不想听,还会说吗?你以为我不怕地狱?

  荷美莫测地笑笑,像是给了叶玉儿一种温和的回应。

  后来,八角楼都知道有个穿旗袍的慰安妇,曾是满族皇室的格格,出于好奇,从战场上归来的日军总是不停地点叶玉儿,均被吉野拦挡了。吉野不轻易让叶玉儿接客,她就像他掌上的玩物,偶尔他会把叶玉儿介绍给来这里视察的日本军官,日本军官将叶玉儿当成小猫小狗玩弄的时候,吉野就躲在一个不被人知的角落里偷窥。

  ……李曼姝的声音又消失了,一盘磁带已经走到了头。我有点不甘地关掉袖珍录音机,深知悲惨的故事刚刚开始。

  我燃了一根烟,让淡淡的烟雾驱散忧郁的情绪,有关李曼姝当年在八角楼的惨剧,不是本城小小的报纸所能承载的,它很可能是一部撼人心魄的长篇报道,让中国、亚洲乃至世界的读者真实地了解二战期间慰安妇的真相,从而提醒人们警惕军国主义的抬头,珍视和热爱和平。这样的大题材,我要放到以后写,现在我的当务之急是将李曼姝今天在八角楼的指认报道出去,恰逢城建研讨会召开,李曼姝很可能为这座城市的历史作了很真实的现身说法,那么八角楼列为受保护的历史建筑也就指日可待了。

  第二天,有关八角楼的报道就像逢春的花草在各大媒体相继盛开,李曼姝痛苦欲绝的照片用彩色版面真实地呈现给了读者,而有关城市建设规划研讨会的报道在媒体中竟显得不突出了,赵宗平的风头被一个韩国的老妪李曼姝夺去了。

  我有点担心这会不会适得其反,便到总编室找总编。

  总编正在打电话,他挥着手示意我坐下,我悄悄地坐在他的对面,等他把电话打完。

  不知是什么人的电话,好像跟总编很熟,他不停地哈哈大笑,将我的情绪也带到了沸点,当总编放下电话,将注意力转到我身上的时候,我竟忘了来见他的目的了。

  总编依然沉浸在打电话的喜悦中,见我直愣愣地坐在他的对面,便问:找我什么事?

  我这才想明白我要见总编的理由,于是摊开报纸说:总编,今天的版面是否有点喧宾夺主了?你看,八角楼所占的版面远远超过了城建研讨会的版面,如果赵宗平局长看到了,会不会很扫兴?

  哪里呀,我刚刚跟他通了电话,他满意得很哩,他说有关八角楼的报道要有连续性,还说要动员本城方方面面的人士都来参与这件事,造成一种保护历史文化名城的氛围,这样一些与历史连带紧密的古建筑就有保存下来的理由了。

  我心里一阵惊喜,这个赵宗平果然不同凡响,中国的政界如果有一大批这样开明的官员就好了。看起来我的担心真是庸人自扰呢。

  未等我开口,总编又拿起一张报纸对我说:此次报道动静闹大了,你看南方的一家报纸已经全文转载了。

  我扫了一眼报纸,这是南方一家最有影响力的报纸,被称为报业的良心。有关八角楼慰安馆的报道刊登在b版十分显眼的位置,李曼姝的照片被放大了。我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时,总编问:那个叫李曼姝的韩国老人现在哪里?我们报社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

  李曼姝就在我家里,但这事是否告诉总编,我内心竟犹豫起来,停顿了一会儿,我想还是要把事实真相告诉总编,因为李曼姝从今天开始就不单纯地属于我了,她属于这座城市,她已经成为媒体备受瞩目的人物,连总编都想去看她,说不定方方面面的人士都会有所表示,慰安馆毕竟是二战期间这座城市屈辱的见证,而李曼姝指认了八角楼就等于是板上钉丁的活证据了。我好像在这一刻才意识到李曼姝目前的处境,于是毫不吝惜地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