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他了解,他体谅,也愿意助她。
至於,他自己的心思被利用、被欺瞒、被假装爱着……这些心思,他暂时不想深究。
「你佯装毒发……这次虽是假,难保下一回不会成真。我并不乐见,真的。」
她这辈子,没有如此自我厌恶过!
无地自容,恨不得挖得地洞,坑埋了自己!
「我没有假装毒发……」她艰涩地喃吐着。
霸下淡淡地摇了首,对着她笑,表情纵容、无谓:「不重要了。」
是或不是,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已在眼前的仙果,如何取得。
「霸下,我真的没有装毒发……」这是她唯一能否认的事实。
她对他做的坏事,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件,她却妄想着他能信她。
他不是不听,而是不在意,转而叮嘱光鲛:「载她飞高些,好让她瞧清每颗果色。」吩咐的同时,霸下立於双头巨兽前,以自身为屏,阻在中央,若巨兽有所动静,他能立即反应,不浪费半分时间。
无双咬着唇,看着他转过身去,背影高挺,也显得……疏离。
她盯着,发了呆,连眼都敢眨,若眼皮一动,好似他就会走得更远。
霸下背後仿佛生了眼,看穿她的心不专,他出声,既提醒,也催促:「无双,认清了颜色再取,摘果时,不要迟钝,一摘下便护进怀里,千万别松手。你顾好仙果及自身安全,其余的全别管,光鲛会带着你走,不要回头。」
「我……」此时此刻,比起仙果,她紊乱的思绪,全是他呀!
「你不想治你的双脚了?」
想,当然想,这是无庸置疑。
「若想,就把握机会,我不确定还会不会有下回。」罕见地,霸下硬了语气。
或许,他去深究了自己的心思後,他会改变心意,冷下心,见她死而不救……
或许。
无双深吸口气。
做都做了,她还磨蹭什麽?!
从一开始,仙果便是她的目的,如今它已在眼前,唾手可得,她竟还心存旁鹜?
无论要同他解释,抑或是取得他原谅,都是之後的事了。
等她拿回仙果,治癒了脚,还怕没机会追着他,向他慢慢说明吗?
她,还是自私自利的她,还是万事……皆自己为先的她。
被他知道了真相,她仍是想治癒她的腿……
无双定了神,要自己将全盘心神都放在仙树果丛间。
眼花缭乱的果色,她一一细瞧,红的果,鲜艳欲滴;红中带粉,则如山间野樱,妖娆生姿;紫的果,盈饱如晶石;蓝的果,碧澄如海……
但,它们不是她要寻的仙果。
书册上所绘制,专以解奇特剧毒……
她一眼便认出了。
她翻着药册的那一页,反覆再反覆,读了又读,看了又看,将它深烙于心青翠的绿。
即便它的周遭还有其余绿果,颜色相仿,有些绿得浓,有些绿得浅,有些绿中带白……也混淆不了它在她眼中,那鲜明的存在。
她朝它伸出手,把丰盈饱圆的果,捧入掌心。
对了,这样的绿,与霸下的鳞色好像。
尤其是白石的辉映在果皮上,那绿不再纯粹,而是带着白色的芒。
她手微微施力,仙果离梗而落,同丛的果在瞬间褪掉色泽,无论红黄蓝紫……全数干扁、腐去,只剩她掌中一抹莹绿。
双头巨兽发出重咆,怒而狂燥,声震如雷,海仙洞为此摇晃不止。
「光鲛!」震下轻喝,无双身下的光鲛立即听令,往洞口疾驰。
双头巨兽追上,牙爪俱利,扑捉而来,不放过盗果之贼。
它身形虽大,但动作敏捷,兽爪所至之处,飞沙走石,轰碎声不断,若被爪子耙中,五道血口,足教人支离破碎。
光鲛似光,快上它些许,滑溜的身势,弯绕在林梢间,巧妙钻窜,以速度取胜。
双头巨兽不走迂回,挡在它面前的阻碍物,它挥坏、扫尽,黑首嘶吼,白首咆哮,两道雷响交错,经洞中回响,更形巨大,震耳欲聋。
耳朵好痛!
兽吼声直直钻进脑门,吞噬掉所有听觉,无双捂住双耳,也捂不住吼声震穿耳穴带来的刺痛。
白首张大的兽口,被霸下由鼻头处箝制,使用朝岩面重压,岩面并裂,如蛛网龟驳,白首陷入其间,吼声乍止。
原先对霸下颇为温驯的黑首,此刻双瞳血红,早已不见乖顺牙口咧张,狠狠地朝他咬来。
霸下一时压制白首,另一只手掌扣住黑首大牙,以孤掌之力让黑首进退不得。
「走!」他喝令着光鲛。
「等等霸下你也一起!」无双回首呐喊,伸手手臂要抓住霸下的衣袖,却失之交臂。
「拿好仙果,走!」他只是这般答道。
光鲛听命行事,溜地冲出海仙洞,她不断回眸,看见霸下手臂一举,将巨兽淩空抬起,抛往洞的另一端,横蛮的力道,伴随巨兽鸣吼,洞中又是一阵轰隆。
她以为他也要赶着出洞,但他没有,他伫足於洞口那一边,双臂扣紧佛手,要封闭海仙洞门
「霸下!」
光鲛速度太快,已驰得好远,最末一眼,她看见双头巨兽重新来到他身後,黑乎狰狞,白首暴怒,两张兽口,撕咧到颊边,白亮的尖牙,晃晃地映着森冷的光。
一左一右,毫不留情地咬向霸下。
无双眼睁睁看着,利牙陷入他的肩胛,血迅速濡湿了大片。
他未曾闪躲,全盘的心神只在关闭海仙洞,对於肩上的痛,仿似无感一般。
隆隆的撼动声,挪着巨佛之手,一寸一寸,缓缓靠拢。
最後一丝光,由洞口溢泄出来,带出他的影子,越发地小、越发地微弱。
砰地一声闷响,佛掌合十,海仙洞门消失无踪。
徒存佛颜清圣,面目慈蔼,眺望海景。
光与影,他与巨兽,什麽也瞧不见了……
「回去!回过头去!」无双挥舞双拳,落在光鲛胸腹,可惜再扎实的拳,也击不痛龙骨所化的兽,她狼狈地被它叼在嘴角,挣扎乱动,没有半刻安宁。
「我叫你回去!回去救他!」她短发淩乱,随着甩头、吼叫、出拳,而扬动着焦急的弧线。
这只兽,这只可恶的兽,只顾着往前驰游,拉远了与海仙洞的距离。
就算她途中,妄为地跃下鲛背,不管摔断颈子的危险,准备爬回海仙洞,它也不让她如愿,一折返,咬住她的衣领,硬生生衔回她,转身再驰。
光鲛听从霸下之令,无论如何要将她平安无恙送回龙骸城,所以它默默忍受她的拳打脚踢……脚踢没有,倒是被她咬上了好几口。
无双气喘吁吁,呼吸急促,带动胸臆疼痛,每一口吐纳,都听见颤抖。
他……他被双头巨兽咬伤了!
他流了好多血!
因为她拿了仙果,巨兽发了狂,谁也不认,即便是与它朝夕相处的霸下,它也痛下杀手。
兽牙那麽粗,咬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势会有多严重,她想都不敢想想,洞门封闭,他一人待在里头,面对怒兽……
无双忍不住哆嗦,手脚俱冷,深海的寒,似乎变得加倍刺骨。
「臭家伙!我要回海仙洞!你不顾自己主子的生死吗?!让我回」
好吵。光鲛终於忍受不了,在她反覆挣动,又从它口中逃掉时,乾脆後尾一扫,将她击昏,待她虚软倒下,无法大吼大叫,它才再度叼起她,顺便捡回滚远的仙果。
无人干扰,它这回的驰骋,得以顺畅、疾迅,速速返抵龙骸城。
而无双这一晕,再惊醒,已是一夜之後,而且人回到龙骸城,躺於客房里。
梦中的景象不断反覆,逼出她一身冷汗,人,醒在龙骸城里,意识,仍留在海仙洞,最後那一瞥……
封洞的霸下,被巨兽所咬的霸下,消失在佛手之後的霸下……
「霸下!」
迷蒙又眼瞠得圆亮,下一瞬,亟欲离榻的身子跌滚下床,摔个狼狈,一几子上的杯杯碗碗,全散了一地。
「金鲡银鲡!金鲡银鲡!」叫嚷声一次大过一次,把房外忙碌的两人喊了进来。
金鲡银鲡见状,忙搀起她。
无双揪住金鲡的袖子,焦心地问:「八龙子回城了没?!他有没有回来?!」
她睡了多久?!
他被双头巨兽所咬,还封了洞门,他逃出来了吗?!
有没有人去救他?!有没有人知道,发生在海仙洞内的事?!
太多疑惑想问,脱了口,却只是重复问着:他回城了没?
「我、我不知道……」金鲡没骗人,她只管照顾自家主子,其余的事,她没问过。
「去找人问哪!不先替我安排一只鲨,要最快的!」
「小姐,您要鲨做什麽?魟医吩咐过,让小姐您待在房里,他已着手拿仙果制解药了!」金鲡多替她开心呀,梦寐以求的解药,仿佛就在眼前。
解药……
这两字变得好沉重,压在无双心口,呼吸无比艰难,连喘气都痛。
「别问这麽多,去找只鲨鱼来!」无双低低吼着,若说面露不耐,更像是一脸惊慌,手足无措。
「我去找,小姐别急,我马上去……」金鲡说着,边跑出房外,为她商借骑鲨。
「我要见魟医!银鲡,扶我去见魟医!」
「……喔!」银鲡不敢顶嘴,小姐神色好可怕,不容人拒绝,好似她只要多罗嗦一句,小姐便会大发火。
她搀着双腿无力的无双,步步谨慎小心,下了长梯,便是药居了。
药居外,数十名徒孙正煮搅着大锅,锅内药沫滚滚,锅下燃有石火矿,鱴医偶尔指点两句,又埋首书册间,一面记载,一面喃喃低语,满嘴念着药材名。
「霸下呢?!」无双两掌拍上他的书,打断他的思绪。
魟医抬头,睨了她一眼:「龙女怎麽不是问……『仙果』呢?」他又低下头,抄写了两行药。
第十二章
「他受了伤,若回城里,一定会到你这儿治疗!他回来了吗?!」
「没见着,属下一直在忙仙果之事。龙女来得正好,稍坐,属下与你讨论仙果制药、服用时的禁忌,以及平时需配合的治疗……」魟医挪个空位,要让她坐。
一股气恼,轰隆炸开。仙果与霸下,孰轻孰重,还需要她强调吗?
果子摆在那里,又不会烂!霸下不同,他的性命安危,正时时刻刻流逝掉呀!
无双动手挥掉他的笔,口气很冲、很火:「现在是商讨仙果的时候吗?!眼下最重要的是」
「对你这种人而言,除仙果之外,还有什麽最重要?」
出声之人,倚着廊柱,神态慵懒,手里的黄翠果,咬在嘴里,清脆响亮,但吐出口的嗓音,沁冷、淡漠,如同他的眼,凝了一声冷霜。
无双闻声望去,九龙子回瞪回来,一点也不收敛怒气,不怕她瞧个明白,他眼中的火光熊熊燃烧。
「你等着吃你的仙果,其余……全当成泥,踩在脚底上就好了呀。矫情什麽呀?!看了恶心!」他哼声。就算一脸嫌恶,仍是俊致漂亮。
「小九,别这般无礼。」
大龙子随後到来,温雅地开口,嗓音似乐,优美、清灵,澄澈的眼谁也不瞧,带一丝孤傲,容颜虽笑,神色却也是冷的:「视她如无物便好。」
「当我爱理睬她呀?!看不惯她的造作,忍不住酸损她两句。」九龙子撇开脸,仿佛多瞧她两眼,都脏了自个的视野。想到什麽,俊颜扭了回来,补上:「图江城里,没几个好东西!」
哼的一声,头又甩开了。
无双当然听得出他们的不悦,字字如针,但她无暇去细思,他们何以充满敌意八成是知道她的意图,欺诓了霸下他们讨厌她,随便,她不在乎,也不为此难过,就算被怨、被敌视,她都无妨。
看着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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