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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那一年的情和事|作者:子月影|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20:52:56|下载:那一年的情和事TXT下载
  ”

  刘悦叫嚷着,“吴雨,喝吧,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

  吴雨面露难色,在众位好友面前不便推辞,更重要的是当着李斯扬的面也不能示弱。

  汤波小声对王思凡道,“这家伙如果再不喝,就让大家给他灌。”

  吴雨听到了汤波的话,赶紧接了###的酒一饮而尽。

  刘悦大喊,“好,良好的开端从今晚开始了。”

  ###又给吴雨连倒三杯,自己也倒了两杯喝下。他还想给姜楠和李斯扬倒,却被刘悦给拦住了。

  “刘悦,你这是什么意思?”王思凡惊叫道,“巾帼哪点儿不如须眉?”

  刘悦骂道,“闭嘴,你懂什么!”

  众人笑。其实每个人心中都像挂盏灯般亮,刘悦和姜楠的事儿,早在师范就“班”人皆知了,时不时开开玩笑是常有的,和电视剧中插播的广告一样多。

  姜楠在大家的笑声中抢了###手中的酒瓶,自倒两杯喝了,呛得她直咳嗽,连忙夹了几口菜吃下。

  刘悦也从###手上夺过酒瓶,自饮两杯。

  王思凡说,“今天这是怎么了,一见面就抢着喝酒,难道地球反转了?”

  刘悦扯开嗓门儿唱:

  你是我动人的眼睛

  没有你

  我怎能再看这世界

  我是你夜空的星星

  没有你

  我在哪里闪烁不停

  你是我黑夜的孤灯

  没有你

  我怕变成迷途羔羊

  我是你地上的绿草

  没有你

  我温暖的春天死去

  刘悦一直盯着姜楠看,但姜楠只是对身旁的李斯扬低语着什么,似乎自己处在一个无声的世界中,根本听不见刘悦那动情的歌声。

  汤波诡秘地一笑,“刘悦,再唱一遍吧。”

  刘悦心中的委屈都快赶上窦娥了,哪还有心思“再唱一遍”?他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敲着垒起的石头。

  ###倒了一杯酒,手伸到刘悦面前说,“兄弟,咱俩划几拳。”

  “划就划,谁怕谁。”

  俩人“高升五魁”地喊开了。

  吴雨辨不清俩人是如何分输赢的,其实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总是时不时瞥李斯扬一眼。

  到吴雨时酒瓶空了,###哎声叹气地埋怨刘悦,吴雨却兴高采烈地数落###。

  刘悦横眉竖眼地质问,“###,你比我们先一步找到老婆,没让你买酒就便宜你了,你还厚颜无耻地说我!”

  众男生趁着酒兴非逼着###说说恋爱经过不可。

  ###也就如江河之水一泻千里般一一道出来,听得众人开怀大笑。他浪漫的爱情故事讲完,大家趁着兴致也说了自己今后的打算。

  到吴雨讲了。他扫视了众人一眼,当略带羞涩的目光落到李斯扬脸上时停的时间就长了一点,但在这黑漆漆的夜里,没有人注意到。他微微低下头说,“我二十八岁之前是不会结婚的。”

  “我也是。”

  吴雨没有听错,是李斯扬的声音。这声音他太熟悉了,虽然他和李斯扬面对面的交谈在学校的那几年里屈指可数,但就是在不经意间他记住了这声音。今夜,他比往常哪次听到这声音都激动。

  6

  吴雨不能在师专再呆下去了,他怕几天之后看见李斯扬走他伤心。他去取《蓝月亮》。李斯扬从床头的一个包里取出来递给他。他接过《蓝月亮》,迅速看了李斯扬的眼睛一眼就没再看。是的,就这一眼,他就觉得出这双眸子要比往日看到的哪次都黑都亮,和两颗黑宝石一样。

  李斯扬扑闪着眼睛说,“我还没有看完呢。”

  “对不起,我要回家了,不过你放心,以后有机会小说一定让你看完。”

  早晨的校园真静。道路两旁是葱葱郁郁的冬青,嫩绿的小悠飘落的枯着“晕车”两字,那瞬间,就如同一座休眼火山“醒”了一般。他爬在车窗口,扯着喉咙把早晨吃的东西吐的一干二净,差点儿没把胃给吐出来。实在是太狼狈了,眼泪往出流,鼻涕往下掉,就连鼻孔里也钻出两条长长的面条,像两条项链摇来摆去。他后悔早晨没吃面片——至少现在不会从鼻孔里钻出来。吐完了,也就舒服了许多,思潮一下子流回到一年前六月的那个早晨……

  毕业了,要回家了,和相处三年的老师、同学握手告别。两只手紧紧地握着,似乎握着的是彼此的心。

  吴雨躲在人群后面,别人读三年就毕业了,而他却要再读一年,一个在学习上彻底失败的人有什么脸送昔日的同学?

  他看见了李斯扬的背影,多像一朵开在雨中的娇洁的荷花,这样近,又那么远。他想送送她,然而双脚无论如何也不能向前迈动一步。当她转过身来时,她的眼睛没有因为今天流泪而失去往日的美丽,却显得更加晶莹闪烁。

  车子走了,带走了心上的人儿和难兄难弟。吴雨呆呆地站在雨中,任由四周追赶汽车的同学碰撞着。是的,真的走了,三年前从雨中走来,三年后的今天又从雨中离去,来来去去竟然会和雨联系在一起。

  雨,在柔柔的空气中不断变幻着,由无数个点变成无数条线,又由无数条线变成无数个面,坚持不懈地找寻生活中最美的艺术形态。

  他还不想离去,站在雨中翘首等待已经消失的汽车再回来……

  车子在秦岭山脉中穿行了一个多小时驶入了关中平原。

  作为一个山里人,吴雨是第一次走出来,那份积存心底多年的压抑,似乎在瞬间被车窗外辽阔的田野给化解了。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看关中农村和自己家乡有什么不同,但发现这里的农村离公路都特别远,怎么也看不清,而且看久了眼睛就发困、发酸。

  车子平稳多了,他的胃里也不难受了,想看的东西也看不到了,想得到的一切也都失去了。想想这些,真的和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李斯扬一般,如果不去再想,也就不会存在。相反,天天让这些明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纠缠着,不是要痛苦一辈子吗?还是那个明朝的陈继儒了得,只一本《小窗幽记》便把所有烦恼解除,真乃神人也。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子到了终点站。下车后吴雨连自己的行礼也顾不得拿了,急急忙忙直奔厕所而去。进了厕所,他不想尿了,因为那厕所里连个放脚的地方都没有,就别提整个人了。还有这间厕所脏不必说了,如果大便,仰头可见蓝天白云;假如小便,个头在一米七以上的决对能看见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么隔壁的情景呢?也就马马虎虎吧。

  吴雨从厕所出来在车上拿了包,找一处话吧给新华哥打了电话。新华哥说了,他还在100多里外呢,约四十多分钟才能过来。吴雨站在街边一棵枫树下等着。

  路上的行人不多,大概是被八月正午的骄阳堵在屋中不敢出来。

  吴雨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吵架,扭头看去原来是一男一女。男的留着乱七八糟的头发,项链和手链比拴狗链细不了多少。女的穿着露脐差点儿露乳装,两耳上的耳环加一块儿就有九个,把本来就不怎么漂亮的脸蛋衬托的更加像鬼了。

  女的骂,“你他妈还算男人,在网上约我出来见面,真的见了面你就跑。怎么了,姑奶奶配不上你?”

  男的欲走,女的抓住不放。“你松手,你松不松手?”

  “怎么了?怕了?我的人还没来呢,你不能吧。”女的说完就笑了。假如她在此时嘴角再能显出两颗獠牙,保准街面上的人都会销声匿迹。

  吴雨眼见着路对面跑过来一伙人,个个面目可憎,他明白是女的说的同伙到了,赶紧提了行李站远一点,怕被对方误认为跟帮的而挨

  男的也看见了跑过来的一伙人,飞起一脚把女的踢翻,转身疯跑,恨不能身下再长出两条腿

  女的爬起来,冲着围过来的同伙大叫,“抓住那小子,别让他跑了!”

  一伙人撒腿追过去。

  吴雨心里就嘀咕,女人的魅力就这么大?还是一个东施,如能赛过西施,气死嫦娥,那地球人不都归她统治了——至少是男人。

  “小雨,你来给家里人说了没有?”

  “说了。”吴雨低头喝水。

  新华哥若有所思,“这样吧,你在这儿玩几天就回去。”

  “哥,我出来时我已经想好了,不混出个样儿我就不回去。”

  新华哥苦笑道,“别傻了,和我一个收破烂的能混出个什么人样儿?鬼样儿还差不多。”

  “我不管,反正家我是不想回了,赖都要赖在你这儿。”吴雨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在家里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完。

  “叔就是那脾气,父子没有隔夜仇,你就不要生气了,等我哪天回去和他好好说说。”新华哥掏出两支烟,扔给吴雨一支。“撕掉的小说也没什么,随后你把它补上。”

  吴雨跳起来站在床上叫,“七八万字眨眼间就成碎纸片了,哪能说补就补上?”

  新华哥也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使劲捏住吴雨胳膊骂道,“你小子在家气儿没撒够,跑我这儿野来啦?”

  吴雨疼的蹲下身子喊,“哥,松手松手快松手,要断了——断了。”

  新华哥松开手哈哈笑了。“就你这点儿劲还想收破烂?别人卖给你百八十斤东西你都扛不动。”

  “哥,别笑话我,人家北大毕业生都卖肉呢,我一个中专生还不能收破烂?”

  “这话我相信,和我一起收破烂的就有一个大学生,家住咱们石灵县东街,他虽然是个大学生,但是每天的收入比起我这只有初中学历的可就差远了。”

  吴雨央求道,“哥,你就让我在这儿吧,我保证不比那大学生差。”

  新华哥面露难色,“你细皮嫩内的,身体又这么差,收破烂很辛苦,我担心你吃不了这苦。”

  “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收破烂能有当年的红军苦吗?”

  新华哥露出两排被烟熏成灰色的牙无可奈何地说,“既然我拗不过你,你就暂时在这儿呆几天。”

  吴雨听了新华哥的话,猛地扑过去在他脸上“叭”地亲了一下。

  3

  吴雨推着一辆架子车独自徘徊在沙河县的大街上,已失落到了极点。遥想当年在师范,就凭每天从校广播室传出一首自己的诗,在全校芸芸众生心中也算半个名人吧——虽然并没有一首诗在报纸、刊物上正式发表过,但差不多满足了想“成名”的欲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落得个如此下场,也可以称是一匹千里马被拴在马厩里整日嚼树叶草料了。哎,古人为什么要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说的那么早呢?

  架子车是新华哥当年来沙河县刚闯荡时的工具,后来换成了人力三轮车,再后来就换成了现在的电动三轮车。他是鸟枪换大炮,一年一个样。

  昔日号称校园“千里马”,今日在生活的舞台上连“十里马”都不是的吴雨,从早晨到现在架子车里还是空空的。强烈的阳光烘烤着大地,一层接一层的热浪快要把人蒸发了。

  新华哥昨天晚上把这行的相关知识一一道来,直听的吴雨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其中所蕴含的道理如些精深,怕是三年五载也出不了师。

  吴雨感到那小腿肚子一阵阵发困,就把车子停在一棵枫树底下歇着。他摘下草帽使劲扇,即使这样也不见得能凉快多少,汗珠子仍然疯了一般往下淌,弄得皮肤痒痒的特别难受。他就想家,想家门前的小河。

  新华哥让吴雨跟着他先收一两天,吴雨说什么也不,非要单独行动。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自己一个光杆司令,一人吃饭饱全家不饿,但新华哥却不一样,他要养家里四口人呢。新华哥给他把架子车套好后再三嘱咐,记住回家的路,记住走过的路。吴雨笑新华哥太多心了,自己都二十一岁的小伙子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能跑丢了?新华哥还是告诫他,只能在沙河县城收,不能去城外。

  就这样坐到天黑怕也收不到一点儿东西,更别指望路人会白送一些。吴雨刚要起身,听身后一人喊,“收破烂的,纸箱多少钱一斤?”

  吴雨还没进入角色,当意识到是喊他时心里一阵阵痛。

  “你要不要?”那人凶了,“你一个收破烂的摆什么架子,喊一声还不答应!”

  人活笨了一只狗都瞧不起他,就别提是人了。

  “收,四毛五一斤。”吴雨觉得自己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侮辱,热浪把人格早已蒸发掉了。

  商店小老板让吴雨跟着他进了仓库,然后手指一大堆纸箱说,“自己整理,完了喊我。”

  吴雨等小老板出去后先把小老板的祖宗十八辈在心里骂了个遍,接着才动手整理那堆纸箱。整着整着他就在一个纸箱中抖落出一条二百多块钱的烟。他赶紧把烟夹在一摞纸箱中捆好放在一边。他的胸口好像被人打了一拳,“怦怦怦”地跳个不停。一条二百多块的好烟,平时只能在商场看看,最多也就是闻闻,现在可好,掉馅儿饼的事儿没碰上,捡烟的美差却遇到了,这是哪位神仙哥哥可怜人呢。一条好烟少说也能抽个十天八天的,节约人民币不说,更重要的是享受了高档商品带来的精神愉悦。他越来越兴奋,直盼着在纸箱中再能有点儿收获,但是遗憾的很,整理完纸箱除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呛人的灰尘,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他喊来小老板,当着人家面儿把捆好的纸箱一一称好,就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总共是120斤,应该给你……54块。”

  小老板接了钱,嘴里哼哼了一阵子像是在算帐。他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吴雨把纸箱在架子车里捆好后就锁了仓库门。

  吴雨问,“老板,你这儿的厕所在什么地方?”

  小老板手一指,“那边院墙根。”

  吴雨进了厕所刚蹲下,就进来俩老头,俩人分别在吴雨左边和右边蹲下。

  隔着中间一米多高的隔墙,俩老头竟兴味盎然地交谈起来,吴雨倍觉尴尬,拉屎的响声控制在几乎无声的状态中,免得打扰人家。

  左边老头问,“老哥,今天怎么有兴致进城来?”

  右边老头回答,“去民政局。”

  “现在国家给你发多少?”

  “一月一百。”

  “有点儿少。”

  吴雨也有同感。

  右边老头说,“不少了不少了,我的许多战友都死在朝鲜战场了,我比他们幸福多了。老伴去年死了,儿女都成家立业了,就我一个人,一百块钱也够了。人啊,要知足,如果不知足多少才能够呢?”

  俩老头还在喋喋不休,吴雨听得脸红心跳,赶紧擦了屁股提了裤子出了厕所,从纸箱中抽出那条烟,进了商店扔在柜台上抬脚就走。

  小老板拿着烟追出来问,“小伙子,怎么了,一车纸箱挣我十几块钱,你就送我一条二百多块钱的烟?”

  吴雨头也没回说,“烟本来就是你的。”

  小老板看着手上的烟,嘴里嘀咕着,“我的?今天碰到一神精病了?下回还找他。”

  新华哥把吴雨一顿好骂,就差没打他了,骂完又问,“纸箱浇水了没有?”

  “没有”。

  新华哥都快疯了,在屋里转来转去。“你脑子呢?猪吃了?进水了?120斤纸箱,浇一桶水能多卖四五块钱呢,你以为收购站的老板会念你的好啊?!哎,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兄弟呢。”

  “哥,我肚子有点儿饿了,出去吃饭吧,吃完了你回来接着再骂。”

  “脸皮越来越厚了,几砖头砸不出来血。”

  “没有。”吴雨伸了一个懒腰说,“今天我都没敢喊一声‘收破烂’。”

  新华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你明天鼓起勇气喊几声,在这沙河县里,我打赌认识你的人除过我再没有第二个。”

  “走吧,去吃饭,吃饱了饭我明天一定喊。”

  俩人进了巷口一饭馆。

  对面一张桌子上一人喊,“新华,今天生意不错吧。”

  新华哥过去和那人坐一块,“一天了!才挣了30块钱。”

  这人用桌上的卫生纸把嘴一擦说,“不要胡说,你吴新华在咱们这行中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每月的零头都比我多。”他又用手把牙缝儿一片韭菜叶子抠出来,看了一眼抹在桌子腿上。“我先走了,吃了饭过来玩几把。”

  这人出了饭馆后新华哥对吴雨讲,“他就是我给你说的大学生。”

  吴雨直吐舌头,“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是一个文盲呢。”

  吃完饭吴雨要掏钱,新华哥不让,“你今天才挣了十几块,还是我来吧。”

  “你也不多呀,才30。”

  新华哥拍了拍吴雨的肩膀小声说,“兄弟,给‘30’后面再加个‘零’。”

  4

  第二天收破烂的感觉和第一天几乎没有不同,就好比昨天刚失恋,今天又找一个,还没感觉呢就又进入了角色。

  吴雨准备了几次想喊“收破烂”,但嗓门儿似乎被堵住了,嘴巴好像被粘住了,三个字始终喊不出口。他想找个人少的地方先练两嗓子,但大街上没这种地方,除非钻在厕所里——听见的人以为是精神病人。他踌躇再三还是决定不喊,就和昨天一样撞,撞着了算走运,撞不着了算倒霉。

  前面不远的地方出现一推着架子车的老汉,他一边走一边喊,“收——破烂,烂铜烂铁烂书烂烂鞋!”

  吴雨偷偷笑了,这哪儿是收破烂,几乎和帕瓦罗蒂的噪门儿不差上下。他跟在老汉身后不远拐进一住宅小区内。

  老汉双手在嘴上搭了一喇叭状,冲四周的住宅楼高喊,“收——破烂,烂铜烂铁烂书烂烂鞋!收……”

  老汉第二遍“破烂”两字还没出口,就从一幢楼房高处传来骂声,“收你妈x,滚,一边收去!”

  吴雨整个人都气炸了,想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中国多少劳动人民是以怎样的热情接待城里的知识青年,而今才过去了二三十年,当农民大量涌进城里谋求生计时,城里人竟以如此的态度对待他们!吴雨回击道,“你妈只要有x就拿下来,十元一斤!”

  上面人一听吼道,“狗日的,你在下面等着!”

  吴雨怕自己和老汉吃亏,赶紧和老汉推着架子车跑了。到了街道尽头,吴雨发现身后没有人追,才和老汉停在路边大口喘气。

  老汉坐在车辕上问,“小伙子,你也是收破烂的?”

  “不像?”

  “不像。”老汉撩起衣襟从额头一直擦到下巴。“看你白白净净的,是念书的学生吧。”

  吴雨撒了谎,“今年高考落榜了,我就出来收破烂了。”

  “落榜了可以明年再考嘛,我儿子就是前年的落榜生,去年考上xx大学了。”

  “你真有福气。”

  老汉满脸愁云道,“有什么福呀,大学四年学费要好几万,毕业后又到了说媳妇的年龄,又要好几万,把我这把老骨头搭进去都不够。”他直起腰拾起车辕走了几步回头对吴雨说,“小伙子,回去,回去抓紧时间复习。”

  吴雨冲老头点了点头。

  “收——破烂,烂铜烂铁烂书烂烂鞋。”

  不知怎么的,吴雨在老汉高亢的喊声中和他佝偻的背影中看到了父亲。他站起来,弯腰捡起地上的车辕,仰头对着天空高高地喊道,“收——破烂,烂铜烂铁烂书烂烂鞋。”

  关中农村比起家乡可差远了,一座房挤着一座房,二三百户人就挤一块儿,让人感觉连个放屁的地方都没有。这些都不必细说,看那家家门前插着木桩,把猪就用绳子拴在木桩上,任由猪就地大小便,弄得空气里一股股臭味让人窒息。

  吴雨一手推架子车一手捏鼻子,脚下还要注意这儿一堆那儿一堆的鸡屎狗粪猪大便,他就恨猿人为什么在进化过程中让尾巴退化掉,害人现在实在没人多余的家伙驱赶嗡嗡乱飞的苍蝇。

  走到一有楼门的农家门口,吴雨瞧着这儿还干净,就停下车子摘下草帽使劲扇风。这天也太热了,就连门口那只鸡都张着嘴巴叉开双腿爬在地上就和死了一般。

  “嘎吱”一声楼门开了,出来一手上端着盆子的老太婆连看都没看“哗啦”一下一盆水就泼过来。

  吴雨“哎呀”一声往旁边跳去。

  老太婆也“哎呀”一声,手上的盆子就掉在地上把那只鸡给盖住了。

  吴雨捡起盆子,盖在里面的鸡竟然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他把盆子递上,说,“大娘,没吓着你吧。”

  老太婆接住盆子,从头到脚把吴雨打量了一番,慢慢地绽开笑脸,“小伙子,没倒在你身上吧。”

  “没有。”吴雨搓着手,“就这天气,倒在身上也凉快。”

  老太婆又看了看吴雨道,“小伙子,你是收破烂的吧。”

  吴雨点头。

  “那好,我家刚好有几口袋废铁,就卖给你了。”

  吴雨一听心花怒放,跟着老太婆进了院子。

  老太婆一指墙根,“那,三口袋废铁,你拿称去吧。”

  吴雨挠挠头皮说,“实在对不起,我口袋里没有这么多本钱,我给我哥打个电话,让他来。”

  “行。”老太婆领吴雨进屋打了电话,吴雨抽完两支烟新华哥来了。

  “小雨,东西称了没有?”

  “没有。”

  新华哥走到墙根,将称钩挂在口袋上,让吴雨帮着一一称好说,“老大娘,整300斤,总共240块。”

  老太婆笑嘻嘻地接过钱说,“你说多少就多少,我相信你。”

  新华哥一个人把三口袋铁分三次抱出去放在车厢上,吴雨看得直伸舌头,心想新华哥真是好力气,100斤铁抱起来气不喘脸不红,要搁在自己肩膀上,不被压死才怪。

  新华哥刚把车发动起来被一个扛着锄头的人给拦住了。“别急着走,歇会儿嘛。”

  “不了。”

  这人把手放在车头上,气势汹汹地冲屋里喊,“妈,你出来!”

  老太婆应声出来。

  这人就问,“妈,三口袋铁总共多少斤?”

  “我一直站旁边看着呢,称称的很高,整整300斤。”

  这人一听扔了锄头抢起一拳把新华哥打下了车。“狗日的,我400斤铁你才称了300斤。”

  吴雨扔了车辕,赶紧跑过去把新华哥扶起。

  老太婆拉住儿子带着哭腔说,“怎么了,怎么了,你不嫌他俩可怜,打人家干啥?”

  这人挣脱母亲的手吼道,“他俩可怜?我看你才可怜呢,回屋去!”

  老太婆可怜巴巴地进了屋。

  新华哥瞪着眼睛逼问道,“你小子有种咱俩找个僻静的地方单挑?”

  这人似乎被新华哥的气势给吓倒了,刚才的高八度立刻降下来。“你也太不像话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骗她忍心吗?”

  吴雨脸上一阵发烧,新华哥曾经伟岸的形象在他心里马上变得渺小了许多。

  新华哥眼见自己的伎俩被人揭穿,也不再说什么,把车上的三口袋铁又抱回原处,要回240块钱开着三轮走了。

  吴雨独自一人推着架子车出了村。

  5

  吴雨虽然知道“从极迷处识迷,则到处醒;将难放怀一放,则万境宽”,但这似乎是“世外桃园”中的生活心态。在他的再三要求下,新华哥通过一位朋友给他找了一分在家乡石灵县“华兴钼选厂”当会计的工作。对于这份工作,吴雨也说不上是喜是忧,毕竟他现在已没有了理想,只求能找一混口饭吃的差事就行了,至于工作条件的好坏,工作量的大小,在他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车子在“华兴钼选厂”门口停下,吴雨晕晕乎乎地拿着行李跳下去,蹲在河沿边早已吐的天翻地覆。吐完,抹了抹嘴感觉舒服了一点,再看那一河水,呈显出银灰色,里面一条鱼虾都没有,甚是“壮观”地向南流去。

  吴雨进厂找到了新华哥的朋友,他自我介绍叫“孙三群”。

  孙三群说厂里房子紧张,让吴雨和他住一块,吴雨嘴上虽然说愿意,但心里一百个不乐意。跟着孙三群进了房间,吴雨差点儿没晕过去,满屋子刺鼻的酒味、烟味,地板上的酒瓶、烟头,比《地雷战》中的地雷还排的严实。

  孙三群一边收拾一边冲站在门口的吴雨说,“兄弟,让你见笑了,在这儿除过工作就是抽烟喝酒打牌,要不就去找……”他回头冲吴雨笑笑不再说了。

  吴雨等他把地板上的杂物收拾干净,这才把自己的被褥在那张空床上铺好,倒下去就睡。

  孙三群临出门说,“兄弟,你休息,等会儿吃饭我喊你。”

  晚上,孙三群买了一扎啤酒,他咬开一瓶递给吴雨,自己又咬开一瓶,头只仰了两下就喝了一半。“兄弟,你怎么不喝呢,酒可是好东西,官场上有一句话说‘能喝二两喝半斤,x和人民才放心,能喝半斤喝八两,x和人民要培养。”他用自己的酒瓶碰了一下吴雨的酒瓶继续说,“喝,为人处事宁喝酒不打牌。酒越喝人越亲,牌越打人越远。”

  人家孙哥都说了这么多“酒”理了,吴雨也就一仰脖子喝了一口以示敬意。

  “喝了别人的酒,他不会背后骂‘这小子喝了我的酒,过几天我要喝他的’。但你打牌赢了他的钱就不一样了,他在心里肯定要骂‘狗日的,今天赢了我的钱,明天老子一定要赢回来’。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他仰头“咕咚咕咚”两下把酒喝完,又咬开一瓶。“兄弟,喝。”

  吴雨仰头把瓶中的酒喝完。

  “好,好,能喝的是英雄,不能喝的是狗熊。”孙哥把咬开的那瓶酒给了吴雨,自己又重新开了一瓶。“兄弟,好样的,酒逢知己千杯少,干。”

  十瓶啤酒,七瓶就被孙三群喝了,他叫嚷着还要出去再买,吴雨没让,扶着他在床上躺好,瞧着地上东倒西歪的啤酒瓶,满地的烟头,他就越来越感到晕乎了,但他忍住,把地板打扫干净后躺在床上熄了灯。

  对面孙三群的鼾声一浪高过一浪,再加上外面“哐哐”作响的机器声,搅得吴雨怎么也睡不着,他反反复复在心里自问,“这是不是堕落?这是不是堕落?”

  第二天,吴雨要起床时觉得脑壳就好像被人狠狠地敲了几棍子,他握紧拳头照脑袋砸了几下才穿好衣服下了床。

  吃过早饭后孙三群领吴雨去见老板,楼下厂办门口停着一辆“别克”小轿车,一六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准备打开车门往里钻。

  孙三群喊,“王老板,王老板,等一会儿。”

  王老板见是孙三群,脸上似乎不大高兴,一手搭在车门上问,“什么事儿?”

  孙三群把吴雨往前一推说,“王老板,这是吴雨,今天来了。”

  吴雨本想伸出双手,但看见王老板那张死人脸也就站着没动。

  “一会儿安排他去上班。”王老板说完钻进了车里。

  吴雨透过车窗看见里面还坐着一女的,瞧年龄也就二十###岁,模样还算俊俏,挽着王老板的胳膊亲亲昵昵一副媚态。

  王老板的车刚出厂门,孙三群就握紧拳头冲地上恶狠狠的唾了一口,嘴里唠唠叨叨地低声骂道,“不要脸的东西!”

  吴雨在这儿呆了几日了解到,王老板是西安人,叫王柳毅,那天在他车里坐着的女人是孙三群的媳妇。他就替孙三群抱屈叫冤,王柳毅算什么东西,生理成长已是老牛一头,仗着自己口袋有几个臭钱心理要求就提高了。孙三群也不怎么样,为了挣钱宁愿赔上自己的老婆,连脸面都不顾了,死活赖在这个厂里,难道不会换一个环境吗?做人失败,做这样的男人更失败。

  吴雨也渐渐发现,身为副厂长的孙三群在众人心中根本就没有威信,有时说句话还不如别人放个屁顶事儿。他整天除过吃饭睡觉就是喝酒,把同住一屋的吴雨也快要培养成一个酒鬼了,一直从厂里都喝到了厂外。

  这日,孙三群就吆喝吴雨又出去喝酒。

  今年,钼精粉的价格已从去年的每吨两万升至现在的每吨十七八万,人为了钱全都往这小小的花河村挤,带来了经济的繁荣,也带来了环境的破坏。花河村从南往北,大大小小的饭店就有十三四家,新兴起的“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