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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黑寡妇|作者:decixia|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9:36:38|下载:黑寡妇TXT下载
  去几天的恼人事件只有使情况更加恶化。

  四十出头的蓓妮是个文雅纤细、生气勃勃、心思敏捷的迷人女子。多年前她曾经是社交界的宠儿,但在嫂嫂依莎去世后,她放弃社交界的光辉绚烂,接手照顾哥哥尚在襁褓中的女儿。

  “好了。”蓓妮把烧瓶移离火焰,用滤网把瓶里的药水滤进一个盆子里。“现在得让它冷却一小时。”

  她一边转身,一边在围裙上擦手,银蓝色的眼睛里闪着满意的光彩。“你想要跟我谈什么,亲爱的?”

  “韩亚特恐怕会说到做到地在今天下午来拜访我们。”玫琳慢条斯理地说。

  蓓妮耸起柳眉。“他不是打算来拜访我们,亲爱的。他想要拜访的是你。”

  “就算是吧!但重点是,昨晚送我们平安回家后,他直截了当地说有些问题要问我。”

  “问题?”

  玫琳缓缓吐出口气。“关于我怎么会那么了解他和他的事业。”

  “不然还会是什么。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费尽心血隐藏他私生活的许多层面。然后在某个夜晚,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突然把他叫出他的俱乐部,要求他帮忙搭救她的女仆。在这过程中,她告知他她很清楚他不但是『梦幻阁乐园』的神秘业主,也是一位梵萨师父。任何与他相同处境的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感到惴惴不安。”

  “他不大高兴是可以确定的,我不指望我们会相谈甚欢。但在他昨夜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之后,我觉得今天拒绝见他会很无礼。”

  “的确。”蓓妮说。“听来韩亚特昨夜成了英雄,拉摩整个早上都在歌颂他的功德。”

  “拉摩说的轻松,我却得在今天面对他,和向他解释我怎么会知道他的事业细节。”

  “我想象得出来那会有点尴尬。”蓓妮目光敏锐地看了她几秒。“你焦虑不安是因为你昨夜乐于利用他的技能,却不知道今天下午该如何面对他。”

  “他是梵萨人。”

  “那并不代表他就是恶魔。并非所有的『梵萨学会』会员都像迪伦伟。”蓓妮上前一步把手放在玫琳的手臂上。“你只要看看你父亲就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话虽如此,但是──”

  “你的记录里没有任何资料显示韩亚特有邪恶的倾向,对不对?”

  “对,但是──”

  “这就是了,他对昨夜显然相当通情达理。”

  “我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蓓妮耸起道眉。“那可未必。直觉告诉我,韩亚特存心刁难时可以非常难缠。”

  玫琳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你说的也许对,蓓妮姑姑。韩亚特昨夜非常合作。”

  “我相信你下午一定可以把一切解释得令他满意。”

  玫琳想到昨夜他送她到家门口时,冷酷坚决的眼神,刚才的释然立刻消失无踪。“这我可没有把握。”

  “你的问题只不过是神经过度紧张。”蓓妮拿起桌上的一个蓝色小瓶子。“来,喝茶时在茶里加一汤匙,你马上就会恢复正常。”

  “谢谢,蓓妮姑姑。”玫琳心不在焉地接过瓶子。

  “我不会太过担心韩亚特。”蓓妮说。“我认为他最关心的是,你会不会泄漏他『梦想商人』的身分。这也难怪。他目前出入的都是一些极其势利的社交圈。”

  “对。”玫琳柳眉微蹙。“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像是那种会在意上流社会想法的人。”

  “当然是为了物色妻子。”蓓妮自信满满地说。“如果他是生意人的秘密泄漏出去,他的寻觅范围会大幅缩小。”

  “妻子?”玫琳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韩亚特为了物色妻子而隐瞒从商事实的想法,为什么令她大吃一惊?那是非常合逻辑的推论。“那当然。我没有想到那个可能性。”

  蓓妮心照不宣地看她一眼。“那是因为你最近都在忙着幻想有什么可怕的阴谋,和把最稀松平常的小事认定成不祥之兆。难怪你神经紧张到睡不着觉。”

  “也许吧!”玫琳转身准备走开。“有件事是可以确定的,我必须说服韩亚特相信我绝对不会泄漏他的秘密。”

  “我相信足智多谋的你很轻易就可以做到,亲爱的。”

  玫琳走进书房,把蓝色小瓶子里的药水倒进窗边的盆栽里,然后在书桌后面坐下来。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韩亚特。

  蓓妮说的没错。韩亚特昨夜非常合作。他还展现了相当有用的技能。也许她可以劝诱他在未来帮更多的忙。

  xx

  亚特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里,心不在焉地用拆信刀轻敲着靴子。他望着坐在书桌对面的健壮男子。

  从他还没有任何重大的生意事务可以处理时起,雷亨利就是他的办事员。亨利可以说是他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

  其实韩卡尔用得着亨利的地方也不多。亚特敬爱父亲,但不容否认的是,卡尔对投资理财毫无兴趣。妻子去世后,他对管理韩家剩余财产的那一丝牵挂也完全俏失。

  亨利和亚特被迫无奈地看着亨利所有的明智建议,都被沈溺在吃喝嫖赌里的卡尔所漠视。到最后还是亨利到牛津通知亚特,卡尔不仅在一场赌博纠纷的决斗中丧命,还把韩家的财产败光了。

  只身在这世上,为了生存,亚特也只有投身赌场。与父亲不同的是,他对玩牌很有一套本领。但赌徒的日子过得朝不保夕。

  有天晚上,亚特在牌桌上遇到一个赢得既有条理又有效率的年长绅士。其它人玩牌时红酒是一瓶接一瓶地喝,老绅士却是滴酒不沾。其它人都以时下流行的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把牌拿起来后随手扔下,赢家却密切注意手中的牌。

  亚特在牌局中途悄悄退场,因为他看得出来到最后他们都会输给这个身分不明的绅士。陌生人终于拿起他羸得的钱离开俱乐部,亚特尾随他来到街上。

  “先生,我必须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学会像你那样玩牌?”他在陌生人正要爬进等候的马车时问。陌生人用深思熟虑的冷静眼神把亚特打量了整整一分钟。

  “代价非常高昂。”他说。“很少年轻人愿意付出那种代价。如果你真的有心,明天可以来找我。到时我们再来讨论你的未来。”

  “我没什么钱。”亚特苦笑道。“事实上,我现在比在牌桌上遇到你之前更穷了。”

  “只有你在看到势之所趋时懂得放弃。”陌生人说。“你可能有潜力成为优秀的徒弟。我会期待明天上午与你见面。”

  亚特在第二天上午十一点来到陌生人的家门口。他一进门就看出这是学者而非职业赌徒的家。他很快就发现夏佼济是个本身爱好又受过训练的数学家。

  “我只是在实验特定数字在一连几手牌里出现的或然率,”他解释。“我对在牌桌上谋生没有多大的兴趣。在我看来太不可预测。年轻人,你呢?打算一辈子在赌场里度过吗?”

  “除非逼不得已,”亚特回答。“否则我宁愿选择比较可预测的职业。”

  夏佼济曾经是梵萨人。他不介意教导亚特一些梵萨哲学的基本观念。当他发现他的学生勤奋好学又有慧根时,他主动表示愿意出资送亚特去梵萨嘉拉岛。雷亨利也认为亚特应该把握这个机会。

  亚特在园圃寺修行了整整四年,每年夏天返回英国探望佼济、亨利和爱人简凯玲。最后一次回国时,他发现佼济因心脏病发而病殁,凯玲离奇摔死。

  在两人的葬礼上,亨利都站在他身边。葬礼结束后,亚特宣布不再返回梵萨嘉拉岛。他打算留在英国找机会发财和复仇。亨利对复仇的想法并不热中,但对发财的计划大表赞同。他接受亚特提供的办事员职务。

  亨利的表现非常出色,不仅在处理投资时极其谨慎,而且擅长打听其它人的财务细节。亨利提供给亚特的那种情报,是飒奇和他的耳目不可能在街头得知的,那种情报只有正派体面的办事员才有可能查到。

  但今天上午,亚特认为那样还不够。

  “亨利,关于对狄夫人,你只查得出这些吗?流言蜚语和二手丑闻?你刚才告诉我的,我大部分都已经知道了。那些在俱乐部里都是众所周知的事。”

  亨利从笔记本里抬起头,从金边眼镜的上缘凝视亚特。

  “你没有给我很多时间调查,亚特。”他故意瞥向落地钟。“我今天早上八点左右才收到你的信,现在是下午两点半、六个半小时真的不够进行你想要的那种调查。过两天我会有更多消息回报。”

  “可恶!我的命运被掌握在黑寡妇手里,你能告诉我的却只有她有杀夫的习惯。”

  “她只有过一个丈夫,所以不能称为习惯。”亨利更正,他那种力求精确的态度令人生气。“而且那种说法来自传闻,而非事实。我要提醒你,在她丈夫的命案里,狄夫人从未被视为嫌犯。她甚至没有遭到讯问,更不用说是拘捕。”

  “因为没有证据,只有猜测。”

  “的确。”亨利低头察看笔记。“根据我所能查到的事实,那天深夜窃贼闯入时,屋子里只有迪伦伟一个人。歹徒射杀迪伦伟,放火湮灭证据,偷走贵重物品。”

  “但社交界没有人相信事情经过真是那样。”

  “迪伦伟与妻子不和并非秘密。狄夫人在婚后几个星期就搬离丈夫的寓所,她拒绝回去与他过夫妻生活。”亨利清清喉咙。“据说她有点,呃,倔强。”

  “这一点我可以作证。”亚特用拆信刀轻敲靴跟。“关于那个倒霉的丈夫,你查到了什么?”

  亨利的粗短灰眉皱在一起。“恐怕很少。如你所知,他叫迪伦伟。查不出有任何亲人。战时似乎在欧陆待过一段时间。”

  “那又怎样?”亚特看他一眼。“你也待过。”

  亨利清清喉咙。“但我们不妨说他不是在闲荡监视拿破仑。无论如何,迪伦伟大约在两年前回到伦敦。他结识利瓦伊敦之后不久,就和利瓦伊敦的女儿李玫琳订婚。订婚不久后,就结婚了。”

  “订婚的时间不长。”

  “事实上,他们是靠特许证结的婚。”亨利不以为然地翻着笔记。“据说狄夫人的个性鲁莽急躁。结婚不到两个月,迪伦伟就死于非命,她谋杀亲夫的流言开始甚嚣尘上。”

  “迪伦伟想必是个令人失望的丈夫。”

  “事实上,在迪伦伟正好丧生之前,狄夫人的父亲利瓦伊敦曾叫他的律师打听宣告婚姻无效,或正式分居的可能性。”

  “宣告婚姻无效。”亚特把拆信刀往桌上一扔,猛地往前坐。“你确定吗?”

  “就手头有限的事实而言,确定。考虑到离婚的困难重重和费用昂贵,宣告婚姻无效虽然费时,但看来无疑是比较简单的方法。”

  “却会令迪伦伟脸上无光。可以作为宣告婚姻无效的理由毕竟不多。在这个案例里,我猜可用的理由只有与迪伦伟不能人道有关。”

  “的确。”亨利再度清清喉咙。

  亚特提醒自己亨利在遇到肌肤之亲的事情时,就会变得有点老古板。“但即使有高明律师的协助,狄夫人也得花上好几年才能证明丈夫不能人道。”

  “毫无疑问。几乎整个上流社会都认为她没有耐性经由法律程序来。”亨利停顿一下。“或是她发现父亲负担不起那个费用。”

  “所以她采取行动,以她自己的方式来结束婚姻,对不对?”

  “流言确实是那样传的。”

  昨夜亲眼所见使亚特明白,她是个意志异常坚决的女子。但她真的会因急于结束婚姻而不惜杀害丈夫吗?

  “你说迪伦伟中弹是在屋子着火之前?”

  “验尸报告是那样写的。”

  亚特起身走到窗前。“我必须告诉你,昨夜狄夫人展现出相当熟练的枪法。”

  “嗯,那恐怕不是淑女该有的技能。”

  亚特暗自微笑地望着窗外高墙围绕的花园。亨利对女性举止抱持十分传统的观念。“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狄夫人的父亲是『梵萨学会』的创始会员,而且是师父级的人物。”

  “这我知道。”

  “他娶妻生女时岁数已大。据说妻子去世后,他对女儿溺爱有加,甚至教导她许多公认是年轻女子不宜的事。”

  “看来用枪就是其中之一。”

  “显然如此。利瓦伊敦近年来离群索居,致力于他的死语研究。”

  “据我所知,他是著名的古梵萨文专家。”亚特说。“说下去。”

  “利瓦伊敦在大火后的第二天清晨去世。传播丑闻的人声称,得知女儿发疯杀夫使他震惊过度,心脏病发作身亡。”

  “原来如此。”

  亨利轻咳一声。“身为办事员,我觉得有必要指出,由于这一连串的家庭变故,狄夫人继承了她父亲和丈夫的所有遗产。”

  “天啊!亨利,”亚特转身凝视他。“你不是想要暗示她谋财害命吧?”

  “当然不是。”亨利厌憎地抿紧嘴唇。“我不相信天下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女儿,我只是在指出这些不幸事故的结果。”

  “谢谢你,亨利。你知道我仰仗你的精辟分析。”亚特回到书桌前靠在桌缘上。“谈到显而易见的事实,我无法不注意到另一个。”

  “什么,先生?”

  “迪伦伟修习过梵萨术,杀他并不容易。”

  亨利眨了几下眼睛。“我懂你的意思。很难相信一个弱女子能够做到,对不对?”

  “普通的窃贼也是。”

  亨利烦恼地看他一眼。“没错。”

  “杀害迪伦伟的可能嫌犯有两个:一个是他的妻子,另一个是身分不详的盗贼。在两人之中,我想我会赌他的妻子。”亚特慢吞吞地说。

  亨利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发誓,想到女人诉诸这种暴力令男人头皮发麻,对不对?”

  “头皮发麻我不知道,但那确实引出几个有趣的问题。”

  亨利大声呻吟。“我担心的正是这样。”

  亚特望向他。“什么意思?”

  “早上我一接到你的信就知道这整件事有点不对劲。你对狄玫琳太过好奇。”

  “她给我出了一个问题,我想要收集与那个问题有关的资料。你了解我,亨利。我喜欢在采取行动前拥有全部的事实。”

  “别想用那套无力的说词哄骗我。这对你来说不只是另一件公事,亚特。我看得出来狄夫人令你着迷。说真的,我好久没有看到你对女人产生如此浓厚的个人兴趣。”

  “我还以为你会为我高兴,亨利。你老是说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复仇。不管怎样,狄夫人与我的瓜葛可以暂时扩大我的兴趣和活动范围。”

  亨利闷闷不乐地看他一眼。“只怕不是有建设性地扩大。”

  “即使如此,在等待其它的计划完成前,我还是有些时间要消磨。”亚特停顿一下。“我想我不妨就对狄夫人进行更详细的调查吧!”

  第三章

  亚特一边登上台阶,一边打量巷底那栋屋子。屋子不大,但比例恰当的窗户既可采光,又可清楚地看到公园。这一带看来宁静安详,但绝不能算是时髦。

  狄夫人或许从父亲和丈夫那里继承到可观的遗产,但她显然没有把钱花在高级住宅区的豪宅上。根据亨利的调查,她和姑姑几乎是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

  围绕着狄夫人的谜团越来越令他感兴趣,也令他更加期待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下见到她。记忆中那对隐藏在黑纱后面的诱人眼眸,害他昨夜失眠了好几个小时。

  门打开,拉摩出现在小玄关里。白天的他看来比雾夜中更加壮硕。

  “韩先生。”拉摩眼睛一亮。

  “你好,拉摩。你的奈丽怎么样了?”

  “健康强壮,多亏了你,先生。她几乎完全不记得事情的经过,但我猜这漾最好。”拉摩犹豫一下。“我想要再次告诉你,先生,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我们合作无间,对不对?”亚特跨过门坎。“请告诉狄夫人我来看她,我相信她在等我。”

  “是的。她在书房。我这就去替你通报,先生。”他转身带路。

  亚特转头瞥向窗户的百叶窗。百叶窗上不仅装有大量的插鞘,还加了牢固的大锁和会在有人企图强行开启时叮当示警的小铃铛。夜晚窗户紧闭时,它们可以作为拦阻闯入者的坚强防御。狄夫人害怕的是一般的盗贼,迅是某种更大的威胁?

  他跟着拉摩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屋子深处的书房。书房的落地书架上摆满皮面装帧的书籍、期刊、笔记和文件。书房的窗外是花木修剪得极短的花园,窗户上同样安装着带插鞘的百叶窗,大锁和铃铛。

  “韩先生求见,夫人。”拉摩在书房门口说。

  玫琳在橡木桌后起身。“谢谢你,拉摩。请进,韩先生。”

  她穿着一件剪裁时髦的黑色高腰衣裳,但没有薄纱遮住脸孔。亚特看到她时发觉亨利说的一点也不错。他对这个女人的兴趣远超过好奇,已经进入着迷的危险领域。他强烈地意识到她的存在,那种感觉彷佛在周遭的空气里闪闪发亮。他怀疑玫琳是否察觉到了。

  聪慧、坚决和戒慎在她清澈的蓝眸里不可思议地混合着。中分的深褐色头发在她脑后绾成严谨的发髻。她有柔软丰满的嘴唇和坚定的下巴。她的镇静沉着似有若无地挑战着他的男性本能。

  拉摩在门口逗留。“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谢谢。”玫琳说。“你可以下去了。”

  “是,夫人。”拉摩离开书房,关上房门。

  玫琳望向亚特。“请坐,韩先生。”

  “谢谢。”他坐到她指的那张镀金涂漆的桦木扶手椅上。昂贵的地毯,厚重的帏幔和精雕细琢的书桌都证实了亨利对她财务状况的评估。房子虽小,但家具的品质都是一流的。

  她在书桌后坐下。“韩先生,你的听力恢复了吧?”

  “我耳鸣了一阵,但我很高兴告诉你,我所有的官能好像都完全恢复了。”

  “谢天谢地。”她如释重负地说。“我可不愿害你受到人身伤害。”

  “碰巧没有造成永久的伤害,无论是对我──”他微微耸起眉毛。“或是对你企图射杀的那个坏人。”

  她嘴唇一抿。“我的枪法其实不差。但夜色太暗,马车在移动,你又抓住我的手臂。这么多的障碍才使我失去准头。”

  “希望你会原谅我,夫人。暴力有时可以解决问题,但一般说来,我宁愿避免采取那种手段。”

  她玻鹧劬Α!翱悸堑侥闶艿难盗罚揖醯媚怯械懔钊顺跃!

  “如果你对梵萨术有所了解,那么你一定知道梵萨哲学向来强调含蓄胜于明显。暴力一点也不含蓄。如果非诉诸暴力不可,那么计划必须周密,使用的方式也必须使结果不会留下可以直接追溯到采取行动者的痕迹。”。

  她皱眉蹙额。“你真是道地的梵萨术修行者,韩先生。你对这种事的想法狡黠复杂。”

  “我知道身为梵萨人没有提升你对我的看法,夫人。但容我提醒你,昨夜在街头开枪杀人,会产生各种复杂的状况,使我们两个今天早上都深感不便。”

  “什么意思?”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你协助我解救一个年轻女子,那怎么可能引起任何人的反对?”

  “我宁愿不引起注意,狄夫人。”

  她胀红了脸。“那当然。你担心你和『梦幻阁乐园』的秘密关系会泄漏出去。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谢谢你的保证。我的得失目前碰巧会很大。”

  “我无意干预你的财务。”

  他背脊一凉。这个女人到底知道多少?她有没有可能也知道他精心打造的复仇计划?

  “你说你无意干预?”他不动声色地重复。

  她轻蔑地挥挥手。“那当然。我对你打算在上流社会较高阶层里物色妻子的计划毫无兴趣。你想娶谁就娶谁,韩先生。我祝福你。”

  他略微放松。“这我就放心了,狄夫人。”

  “我完全了解经商的秘密如果泄漏,必定会妨碍你觅得出身名门的新娘。”她停顿一下,有点烦恼似地皱起眉头。“但你确定在假象下缔结婚姻是明智之策?”

  “事实上,我没有从那个角度想过。”他满不在乎地说。

  “真相大白时,你要怎么办?”她冰冷的语气中透着不以为然。“你指望你的妻子假装不知道你经商的事实吗?”

  “嗯。”

  她怒目而视地倾身往前坐。“让我奉劝你一句。想建立一桩以互敬互爱为基础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应该对未来的配偶诚实。”

  “由于我完全无意在近期内建立那种婚姻,所以我想我不需要太过在意你这番说教的微妙难解之处。”

  她惊讶地瑟缩一下,然后连忙松开拳头往回坐。“天啊!我在对你说教,对不对?”

  “在我听来确实如此。”

  “请见谅,韩先生。”她把手肘靠在桌面上,把头垂在双掌之间。“我发誓,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私事。我的思绪最近相当混乱。我唯一的借口是我一直睡不好──”她突然住口,抬起头,皱眉蹙眼。“我在胡言乱语了。”

  “别担心你的胡言乱语。”他停顿一下。“但我想表明的是,如果我的生意在此时被弄得一团糟,我会很不高兴。我相信你能领会我正忙于一些需要非常小心处理的事。”

  “那当然。你表明了你的看法。没有必要威胁我。”

  “我不知道我有发出任何威胁。”

  “韩先生,你是梵萨人。”她冷冷地看他一眼。“你没有必要详细说明你的警告。我向你保证,你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不知何故,她对所有梵萨事物的憎恶开始令他恼怒。“就一个昨夜卑劣到以勒索来逼我就范的女士而言,你的脸皮还真厚,竟然在今天侮辱我。”

  “勒索?”她愤怒地瞪大双眼。“我才没有。”

  “你明白表示你知道我拥有『梦幻阁乐园』,你很清楚我不希望有那方面的流言产生。如果是我误会你的意图,那么请见谅。但我获得的印象分明是,你利用你所知道的事,来强迫我帮你的忙。”

  她面红耳赤。“我只不过是指出你的义务所在。”

  “随你怎么说,我都称之为勒索。”

  “哦,这个嘛,你有权表达你的看法。”

  “没错。进一步说,勒索并不是我最喜欢的室内游戏。”

  “很抱歉我不得──”

  她眼中的狼狈令他满意,他摆摆手打断她的解释。“你的女仆今天如何?”

  话题的突然改变使玫琳仓皇失措了一下,她努力镇静下来。“奈丽很好,但绑匪似乎灌了她大量的鸦片酊。她仍然有点头昏眼花,对事情的记忆模糊不清。”

  “拉摩告诉我,她几乎完全不记得事情的经过。”

  “是的。她清楚记得的只有两个男人,为了如何把她卖到最高价而争吵。她得到的印象是,他们受委托绑架她,但其中一人认为他们可以用更高的价钱杷她卖给另一个客户。”玫琳打个哆嗦。“想到妓院老鸨积极从事年轻女子的买卖就令人作呕。”

  “不只是年轻女子,他们也买卖年轻男孩。”

  “这种买卖真是可耻,有关当局应该──”

  “有关当局也无能为力。”

  “幸好我们及时找到奈丽。”玫琳迎视他的目光。“若非有你鼎力相助,我们一定会失去她。昨夜我没有机会好好谢谢你,请让我现在向你道谢。”

  “要道谢就回答我的问题。”他轻声说。

  她的眼中浮起戒备之色,她鼓起勇气似地抓住桌缘。“不出所料。好吧,你有权得到一些解释。我猜你最关心的是,我怎么会知道你和『梦幻阁乐园』的关系。”

  “请见谅,狄夫人,但我的好奇心强到使我昨夜久久无法成眠。”

  “真的吗?”同情使她眼睛一亮。“你深受失眠之苦?”

  他淡淡一笑。“我相信一旦我的问题获得解答,我就可以睡得像死人一样。”

  “死人”这两个字使她吃了一惊,但她立刻假装若无其事。“是的,我猜我应该从家父是『梵萨学会』会员解释起。”

  “这我已经知道了,我还知道他获得师父的地位。”

  “是的。但他感兴趣的主要是梵萨学术,而不是抽象观念或武术。他研究梵萨嘉拉岛的古老语言许多年,在学会里是著名的专家。”

  “我知道。”

  “原来如此。”她清清喉咙。“在研究期间,他与散布在英国、欧陆和美国各地的许多梵萨学者通信。在伦敦这里,他经常与罗义泰交换意见。”玫琳停顿一下。“那当然是在罗义泰病得太重而不再与老朋友和同事来往以前。”

  “身为『梵萨学会』的大师,罗义泰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会员的情况。你是说令尊与他谈论这种事吗?”

  “很抱歉,他们不只是谈论学会会员的私事而已。罗义泰在晚年时非常关心学会里的绅士近况,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她翻个白眼。“他可以说是成为『怪人怪事学会』的古怪大师。”

  “也许我们可以略过你对『梵萨学会』会员的个人意见?”

  “抱歉。”

  他觉得她毫无抱歉之意,只有在说教中途遭他阻止的懊恼。

  “我了解你对此事的强烈观感。”他客套地说。“但若你花时间把他们逐一描述给我听,我担心我们到天黑也谈不完。”

  “你说的对,『梵萨学会』可供批评之处实在是太多了,对不对?”她反唇相稽。“简而言之,为了想要得到最细微的详情,罗义泰指派家父对会员做记录。”

  “哪种记录?”

  她迟疑不决,接着突然站起来。“我拿给你看。”

  她取下颈际的金项链,露出先前被薄披肩遮住的小钥匙。她穿过房间走向加了铜锁的小书橱。她用钥匙打开橱门,取出一本皮面装帧的名册簿。她把名册簿拿回书桌前小心放下。

  “这就是罗义泰要家父汇编和维持的记录。”她打开名册簿,翻到第一页。“内容从家父去世后就没有更新,所以会员的数据都过时一整年了。”

  一股不安悄悄窜下他的背脊,他起身过去察看旧名册簿里的第一页。他立刻看出名册簿里的名字可以追溯到“梵萨学会”的创始期。他缓缓翻阅着内容。每个人名下都有冗长的记载事项。细节不只包括该会员的入会日期和专精程度这种小事,还有他的公事和私事,以及对其性格和个人喜好的评论。

  亚特知道他所看到的许多内容都是绝佳的丑闻来源,有些甚至是勒索材料。他停下来细看关于自己的记录。里面没有提到简凯玲或他打算毁灭的那三个贵族男子,看来他的复仇计划目前是安全的。但这本可恶的名册里有太多关于他隐私的资料。页尾的评论更令他皱眉。

  韩亚特是名副其实的梵萨师父。此人攻于心计,城府极深。

  “还有谁知道这本名册?”他问。

  她倒退一步。他明白令她惊慌的不是那个简单的问题,而是他的语气。

  “只有家父和罗义泰。”她急忙说。“他们两个都去世了。”

  他抬起头。“你忘了你自己,狄夫人。”他轻声说。“你似乎充满活力。”

  她使劲咽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和发出一声矫揉造作的轻笑。“那还用说。但你不需要为我拥有这本名册这种小事挂心,先生。”

  亚特缓缓合起名册。“但愿我能如此肯定。”

  “哦,你可以,韩先生。真的,你可以百分之百肯定。”

  “这仍有待观察。”他拿起名册走向书橱。“与梵萨有关的古书有时会很危险。不久前一本古书的传闻导致许多人离奇死亡。”

  他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紧接着是倒抽口气的声音。他假装没听到那两个异声,把名册放回书橱里,锁好橱门,然后缓缓转身望向玫琳。

  她正蹲在地毯上忙着捡起从书桌上掉落的沉重银制雕像。他注意到她把雕像放回墨盒旁边时,手指在微微颤抖。

  “我猜你指的是秘籍的传闻。”她圆滑地说。“一派胡言。”

  “有些会员有不同的看法。”

  “我不得不指出,许多『梵萨学会』的会员都有各种极端怪异的想法。”她不屑地哼一声。“即使真有所谓的秘籍,它也在意大利某栋别墅的火灾里烧毁了。”

  “但愿如此。”亚特走到窗前。他注意到窗外的小花园里没有大树、篱笆或其它可供闯入者藏身的叶丛。“如我所言,书本名册有时会很危险。告诉我,狄夫人,你打算用令尊在那本名册里记载的数据,来勒索其它人吗?如果是,那么我必须警告你那样做会有风险。”

  “拜托你别动不动就用『勒索』这个字眼,好不好?”她厉声说。“听了就令人生气。”

  他回头望向她。她极其不爽的表情在别的状况下会很逗趣。“请见谅,夫人,但考虑到我的未来掌握在你手中,我觉得需要不断获得保证才能放心。”

  她恼怒地抿紧嘴唇。“我已经跟你说过我没有不良企图。昨夜我是走投无路才会采取那种非常手段,但那种情况不可能再次发生。”

  他望向百叶窗上的小铃铛。“我认为你心里没有嘴上说的那样自信,夫人。”

  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亚特转身面对玫琳,在她坚决断然的表情下看到苦恼烦忧。

  “告诉我,狄夫人,”他平静地说。“你在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生。”

  “我明白由于我是梵萨人,所以你认定我即便不是疯子也是怪人,但请相信我还有些基本的推理能力。”

  她开始看起来像被逼上绝路的小动物。“什么意思?”

  “你雇用持枪的车夫,他真正的工作显然是保镳。你在窗户的百叶窗上装了各种防人闯入的机关。你把花园里的树木修剪得光秃秃的,没有人能够接近屋子而不被看到。你本身学会如何使用手枪。”

  “伦敦是个危险的地方。”

  “没错,但我认为你比其它人更觉得危险。”他凝视她的眼睛。“你到底在害怕什么,狄夫人?”

  她凝视他许久,然后回到书桌后坐下,她的肩膀因紧张而僵硬。

  “我的私事不劳你过问,韩先生。”

  他打量她偏侧的脸蛋,在其中观察到自尊与勇气。“每个人都有梦想,狄夫人。我看得出来你的梦想是免于恐惧。”

  她的眼中出现好奇。“你认为你能替我做什么?”

  “谁知道呢?”他淡淡一笑。“但我是『梦想商人』。也许我可以使你的梦想成真。”

  “我没心情开玩笑。”

  “我向你保证,我此刻也不觉得好玩。”

  她抓起一个小小的铜镇纸,专注地端详着。“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就算你真有可能帮得了我,我猜那样的协助也是有代价的。”

  他耸耸肩。“凡事都有代价。有时值得付出,有时不值得。”

  她闭了一下眼睛,然后以敏锐的目光凝视他。

  “我承认昨夜返家后,我想到一个主意。”她小心翼翼地说。

  有了,他心想,她上钩了。“什么主意?”

  她放下镇纸。“我一直在想两句成语:『以毒攻毒和以贼擒贼』。”

  他恍然大悟。“这件事与梵萨有关,对不对?”

  他的领悟力之强使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皱起眉头。“在某方面,也许吧!”她叹口气。“我也无法确定。”

  “你的想法是什么?雇用一个梵萨师父来处理一件梵萨事?那就是你的推理吗?”

  “差不多。”她用手指轻敲桌面。“我还在考虑那件事,但我想到过你可能特别有资格帮我解决一件令我十分担忧的事。”

  “你的意思是,你想出办法利用我梵萨师父的本领,来解决你的问题。”

  “如果我们达成协议。”她小心翼翼地说。“我会视我们的关系为雇主和雇员,我当然会给你报酬。”

  “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你打算给我什么样的报酬,狄夫人?”他举起一只手。“在你回答那个问题以前,让我们弄清楚一件事。你也注意到了,我的生意做得很成功。我不需要也不想要你的钱,狄夫人。”

  “也许吧!”她玻鹧劬Α!暗蚁胛矣心阋亩鳎壬!

  他从容不迫地上下打量她。“真的吗?我承认那个提议很有意思,”他想到俱乐部赌帐里长期有效的赌注。“而且不是没有回报。”

  她瞪视他。“请再说一遍。”

  他从她茫然不解的表情中看出她并不知道赌注的事。“男人很少有机会一亲黑寡妇的芳泽。告诉我,狄夫人,我可以指望自己活到事后?还是你的情夫都像你的丈夫一样有性命之忧?”

  她目瞪口呆一会儿后,眼中冒出怒火。“如果我决定雇用你,韩先生,其中必定会有危险,但危险绝非来自我。”

  他耸起眉毛。“我很不愿意显得俗气,但关于我的报酬?”

  她意有所指地望向放着“梵萨会员”记录名册的书橱。“我从你的表情中看出你并不喜欢那么多关于你私事的数据,记载在那本名册里。”

  “你说的没错,我是不喜欢。”不管怎样,他都会设法取得那本名册。他望向百叶窗上的小铃铛。凭他的本事,它们根本不构成阻碍。

  “如果我们达成协议,我愿意用那本名册作为你付出时间精力的报酬。”

  “你是说如果我帮你,你愿意把那本名册给我?”

  “是的。”她犹豫一下。“但我必须先决定要不要雇用你。我必须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其中的利害关系太大。”

  “为了你自己着想,狄夫人,我劝你不要犹豫太久。”

  她不屑地抬起下巴。“又在威胁我了?”

  “绝无此意。我指的只不过是你在家中设下的防卫措施。”他朝百叶窗努努嘴。“如果你害怕的东西与梵萨有关,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些铃铛响时对你已经没有用了。”

  她脸色煞白,双手紧抓座椅扶手到指节泛白。“我想你该走了,先生。”

  他犹豫一下,然后正经八百地点个头。“悉听尊意,夫人。等你决定好时,你知道如何联络我。”

  “我会通知──”她在书房门突然打开时住口,她急忙瞥向新来者。“蓓妮姑姑。”

  “对不起,亲爱的。”蓓妮满脸堆笑地望向亚特。“我不知道你还在招待客人。你不替我们介绍吗?”

  “没问题。”玫琳咕哝。

  她勉为其难地匆匆替他们介绍。亚特拒绝仓促行事。他一见李蓓妮就喜欢。她虽然有相当年纪,但是文雅纤细,对时尚和格调显然很有天分。她最吸引他的地方是,那对含笑的蓝色明眸。他欠身吻一下她的手时,她亲切的反应显示她颇有社交经验。

  “我的侄女告诉我,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感激你昨夜的鼎力相助。”蓓妮说。“你今天是我们家中的英雄。”

  “不敢当,李小姐。”他飞快地朝玫琳瞥一眼。“但狄夫人再三向我保证,我在这件事情里并非英雄。要知道,我只是尽在绑架发生处的业主义务。”

  玫琳尴尬地皱眉蹙眼,亚特从她的表情中得到小小的满足。

  蓓妮惊骇地说:“天啊!亲爱的,你一定没有对可怜的韩先生说过那种话。他昨夜的作为早已超出义务范围。我不明白你怎能声称他对这件事有任何义务。奈丽被掳走是在游乐园外面,而不是里面。”

  “我明白地向韩先生表达过感谢之意。”玫琳咬牙切齿道。

  “她确实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