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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的口味有点重|作者:一品度人|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9:31:34|下载:我的口味有点重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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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缓缓的前进,我的手机里连卡都没有,我时不时的看著时间,感觉著那有节奏感的後退,记忆里全是子晾的模样,笑的哭的,生气的严肃的,还有他的讲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都已经瞬间成了往事,成了我弥足珍贵的记忆。

  只有一点一点的回味著,不让它忘却。

  我从来都不知道火车原来可以这麽的快,让岁月一并流逝得无声无息。

  广州是个陌生的城市,那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熟人,不会再有人知道我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不会有人再拿我当异类看。但我也知道我的生活将从此改变,这不是一次幼稚的离家出走,而是我抛弃了自己,那个在大学里与教授相爱的同性恋。我无法再继续以前的生活,只能自己扼杀它。

  我仍然深爱这宋子晾,但是如今我想重新做人。

  拖累自己爱的人,比让自己深陷煎熬更加痛苦,如果我无法做到自立,面对生活里的所有苦难,我想我是没有资格去依赖子晾的。

  比起我,他坚强许多,也现实许多。

  而我,若不死在那个梦里,只能让梦醒来。

  {第四十节: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从火车站出来,我找了个小面馆吃碗面条儿,这里的天气已经炎热异常。而我对陌生的地方还是只感觉阴冷。广州,在这里我将怎麽维持生计?我开始踌躇起来。

  大大小小的广告四处都贴著,但是真正想找个工作太难了,何况我又没有文凭。

  当然广州有广州的好,我大不了去当民工,也能混口饭吃。

  我初到广州,对这个城市没有任何的好奇或者好感,甚至我连这里的地区和交通都不算了解。胡乱找了个二楼的小旅馆住著,想赶快找到个工作。我每天都会在想,宋子晾这个时候会不会四下找我,会不会想念我,但是我最终没有勇气给他打一个电话。先逃跑的人是我,我哪有资格去回头。如果这一通电话打了出去,这一切则只会变为一场闹剧。

  最後我在应聘了无数次後心灰意冷的去了一个工程队,给人做木工。

  我一点也不会,但是有个师傅带著我和几个比我还小的孩子,他们简直像未成年,而我比他们看起来干净得有些不正常。那个姓黄的师傅大家都称他为黄木匠。

  第一天搬进那个民工棚,我觉得自己这一生就此完了。我无法回到以前的生活,自然也不能延续以前的梦想。我一直知道钱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却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觉到没有钱的那种压抑,那种惶惶不安,那种疯狂。以前的我,生活得是多麽随心所欲,那时候我任性也好,执著也好都是建立在拥有很多的基础上,而现在这个住在民工棚里,连洗澡都不一定能洗干净的地方,我算是真的告别了那个以前的自己。

  我开始渐渐理解原聿说的那句话,宋子晾曾经什麽都没有,现在有了他怎麽会轻易的放弃。

  我也是男人,那样的挣扎和选择,我如今完全理解。

  夏天很热,广州的热和北京完全不同。我每天天一亮就起来,趁著没人洗个澡,然後去跟著黄木匠做事,然後忙忙碌碌一整天,吃油腻的盒饭,却觉得香得很。他们笑我皮肤太白了,不像是个做民工的,我笑著说过了这个夏天就和大家一样了。黄木匠总会大力的拍我的背,爽朗的笑。

  这样的一群人,我第一次遇见,措手不及。

  可是,以後我就和他们一样了。

  做民工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过得要快,我常失眠,但是渐渐的因为疲劳和营养不足,我的睡眠越来越塌实。某一个早晨我在黄木匠的小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吓了一跳,我已经完全是个民工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脸色发黄,很深的眼圈,黑t恤已经洗得要褪色了,而牛仔裤上全是灰,像是夜市买的廉价货。我暗自感叹,我最喜欢的一条levi‘s已经面目全非。

  黄木匠拉著我去上工,我却觉得头晕得慌。

  看来最近吃不饱已经让我有点撑不住了,我考虑著是不是要去银行动用一点我固定的存款,给自己补一下。但是很犹豫,那些钱是留下来应急的,万一生病或者出了什麽事,总要有点钱防身,但是现在身体已经快支持不住了,要是没熬到明天就晕了,我还得扣工钱,还得去医院,更是划不来。

  於是傍晚我请了一个小时的假,提前下工。

  去民工棚附近的地方吃饭,天气已经冷起来了,我身上的夹克是黄木匠借给我的。倒不是因为没有钱去买,而是我没有那个心思去。我常常一整天都不说话,他们都觉得我很怪,只有黄木匠照顾我一点,天气冷了,一些人开始穿薄毛衣的时候黄木匠甩了件很破的外套夹克给我,叫我穿著别病了。

  其实接过夹克衫的一瞬间我还是有点感动的。

  大家萍水相逢,谁对谁都没有义务。

  看多了认钱不认命的人,我只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但毕竟没有。就像这一群民工,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大家就是抽最廉价的烟,也会想著同伴抽不抽,可是曾经出现在我世界里的那些人,他们拥有了太多,为了抓住拥有的东西已经筋疲力尽,又怎麽来估计身边的人?

  取了钱,我晃荡到附近的一家小馆子,叫了吃的。看著那端上来的牛肉面,我忽然想起了宋子晾的手艺,那个男人一双纤细的手指,什麽都做得出来。

  我一边吃面,一面想著他。

  想他抚摸我的感觉,那种温暖和美好,简直晃若隔世。而我仍记忆得那麽清楚。

  已经离开北京半年多了,我的生活像如今这样的日复一日,我在想有一天,说不定会有小木匠围在我身边叫我陈木匠吧。

  那种绝望并不让我太煎熬。我知道,没有宋子晾的生活,就是锦衣玉食,我也开心不起来。

  原来,我爱这个男人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新生,却没想到,只是换个地方换个方式的死去。

  吃过东西以後,我沿著那条路往民工棚走,风吹起来还是有点冷的。不过黄木匠说广州不会冷死人,於是我很宽心。这个城市没有冬天,没有雪,但是我的心也暖不起来。

  我的生命仿佛停留在那一刻,宋子晾与我告别的那一个转身。

  一边想著他,我一边默默的向前走,突然一束车灯的强光打过来,我下意识的遮一下眼睛,却觉得有东西紧迫的靠了过来,来不及躲闪,身体本能的往後退,却已经来不及了。只感觉到车子的侧面擦著我过去了,我被撞得後退,然後摔了出去。

  摩擦到的地方非常的疼,像是某种烧伤一样。刚刚吃过的东西简直要吐出来。

  我动了动想站起来,可是,我的右腿断了!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小腿传上来,本来以为只是被撞飞了,结果右小腿磕在石地砍上,断了。这种不见血的伤,总是疼痛来的慢,等我去仔细检查右腿的时候才觉得那痛感难忍,细密的汗水溢了出来。

  那辆撞我的车子上走下来一个人。穿得一本正经,我突然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原聿,那个时候他就是穿得那麽正式。我真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胡思乱想,只是北京的那些人,那些情,总是牵著我的心,挥之不去。仿佛随时随刻都能冒出来一样。

  〃你怎麽样?〃是白话,我大约听懂一点。

  〃我右腿断了。〃我用普通话陈述,他这个当街撞人的人还那麽不耐烦,我只能平静的望著他,也许就因为我是个外地民工吧,我想冷笑一下,但是没有那个功夫计较这些了,腿疼得很,只想快点去医院。

  〃我送你去医院吧。〃不知道为什麽这个男人看了我一会,居然语气软了起来。

  这个情况我只能任他把我扶起来,管他是谁,人口贩子也好,大老板也好,只有先去医院了,我别无选择。反正我现在也是个身无长物的人,他能占我什麽便宜。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拉起我,把我的左手扛到他的肩上,也不嫌弃我一身这麽脏,坏了他昂贵的西装。

  我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衬衫袖口,纪梵西的标志,看来我这次的医药费是稳当了。我呵呵的傻笑一下,要是宋子晾知道我如今是个这样的人,也许会说不出话来吧。

  但是,他或许会理解我。他小时候不是也一无所有麽,他得到的一切都是那双手创造的。和我不同,我是个生下来就能满足很多奢侈欲望的孩子。现在的我才是芸芸众生。但是,我仍无法抵挡那些基本的需求,就像变得低俗。

  生存的规则在我前面二十一年都没有如今这几个月理解得深刻。

  人的丑恶,也不是在学校里看到那点侧面。

  可是面对无法改变的东西,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适应。人的力量也是弱小的。

  这个男人算不得强壮,勉强把我拉上他的小车,我没有说报警,於是他安心的把我拉到附近的医院。在车上,我一句话不说,躺在後面座位上,暖暖的风在脸上,感觉真好。我现在知道为什麽那麽多去追求奢华了,以前的我完全不能理解在经历过了落差之後的那种贪婪。

  现在想来,要宋子晾为我放弃一切,真的太难了。

  就是他愿意,我也承担不起。

  牺牲的人,往往会後悔。毕竟美好的东西都难长久,而世上又并无後悔药。

  没过多长时间,车就开进了医院。那个男人有把我从停车场拉到急诊室,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正在化妆,看著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带这著个民工进来,一看就知道是发生了什麽事情,於是甩也不甩我们一眼,只说先去挂号。

  那个年轻男人立马就转身去挂号,女医生也不过来看看我的情况。

  我铁青著脸坐在那里,懒得去感叹世道。我又不是愤青。

  等他挂号回来,女医生才慢悠悠的走过来检查我的骨头,不到十秒锺她就迅速下了判断,〃断了,去照片。〃

  一系列检查完之後,我发现那个男人的脸色很差,也不知道是不是遇见什麽不顺心的事情了,或者是被我这个民工的事情给烦的。於是在他的目光瞟过来时,我不自然的狭促一笑,他瞬间愣在那里。

  最後弄到很晚,我的右腿被打上一个很大的石膏的夹板,住在普通的病房里。而那个把我撞伤的男人仿佛累得已经要趴下了,上上下下缴钱拿片子什麽的,跑得他够呛。

  他坐下来,手里多了瓶矿泉水,可惜那不是给我的,虽然我这个时候很口渴。

  〃你叫什麽名字?不是广州人?〃他终於开始查起我的户口来。

  〃嗯,我是外地的,过来打工。〃

  〃你成年了吗?〃他皱起眉头来打量我,那样子还真当我是未成年。真是,我在广州飘了这些日子,早就沧桑得不行了,要是半年前,我还能去伪装一下十八九,先在没有被当成大龄男民工就好了。

  我点点头,思考著要不要问他点什麽。

  他喝一点水,看著我的嘴唇,又问,〃渴不渴?〃我心头暗骂一句去你大爷的,这不是屁话麽。但我实际上什麽都没说,只是尴尬的点了下头。南方人和北方人不同,没有自来熟这样的感觉。人和人永远隔著一层,连制造一个熟稔的假象都不能。

  结果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跑到楼下又去买了一瓶拿给我。

  说不感动还真有点假,但是他未免有点太迂腐了吧,或者是嫌弃我同他喝一个瓶子吧。毕竟不认识的陌生民工,天知道有没有什麽传染病。

  那男人递一张名片给我,叫王子安。我一听就觉得他家里人肯定是古书读太多或者压根没读过。

  某某广告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

  我能不能理解为自己出门遇贵人,但是被撞了,也够见鬼的。

  跟他介绍了下我工作在什麽地方,叫什麽名字,便没有多说话了。王子安也不像是个南方人,至少我觉得他不像广州人。干净的样子,很好看,斯文得像个书生,不像生意人。眼睛凹得很深,像是连续熬夜的样子。他坐在那里跟我随便聊了几句,等医生进来说病情稳定了就准备离开。

  王子安答应我明天去我打工的地方帮我请假,我到完全好为止的生活都由他料理。

  终於可以休息一下了,睡一睡有床垫的床,这是他走後我最直接的想法。腿已经不是很疼了,那石膏很重,我肚子又饿起来,但是很快的因为那柔软的床而睡到了深处。

  梦魇里的宋子晾站在讲台上画著电路图,那样子很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我觉得他简直近得触手可及。

  难得能睡个安稳觉,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医生已经过来查过房了,换了药之後我百无聊赖的看著窗子外面,想起昨天那个送我来医院的男人,人生的际遇有的时候还真是奇妙。昨天晚上我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要饿死了,结果就遇见贵人。虽然这个遇见也他妈的不算好事。

  我虽然对外面的世界已经有些了解,不过尚且还嫩得很,这究竟对我来讲是个什麽样的遭遇,我根本说不清楚,因此还是有些不安。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继续把我的医药费付完,我出院以後能不能继续去工地工作,我还能不能继续在这个城市呆下去,我还能继续靠著自己的这双手养活自己麽?

  一大堆的问题在脑子乱转,我回忆著自己来广州以後的一段生活,只觉得过於真实而在记忆里显得单薄,或者说,我并不太在意我究竟过得如何,我的心还留在北京某个车街马巷,思念著某个无法忘记的人。

  呵,宋子晾,他这个时候是不是也刚好想起我来?

  {第四十一节:怎若浮生不是梦。}

  百无聊奈的挂著液体,对於现状,我真是有点摸不著头脑。毕竟这也算是很大的意外了。

  虽然断了腿也够郁闷的了,但是难得能让人照顾,不用工作。我贪婪的沈溺下去。这样多好,原来那都是真的,学生最幸福。想想那时候的我,天天想著什麽跟宋子晾谈情说爱,没有压力,想去上课便去,不想就逃,没事打打游戏,和兄弟吹牛喝酒。只是,这一切都不再从前,而我也不再是那个陈铭。

  〃你醒了啊?〃一个陌生的声音插进我的思绪,我转过头看著病房门口站著个穿白西装的男人,眼熟得很,才反应过来是昨天撞我的王子安。於是勉强的点一点,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走过,拉了条凳子,坐在我病床边上,〃来,吃点早饭。〃

  接过他手里的小笼包,我小声的说一句谢谢。王子安笑了起来,不知道我说谢谢他有什麽好笑的。於是埋头吃早饭,饿得不行的我样子并不斯文,吃了一会,抬头看他正专注的看我吃包子,我一个忍不住,脸红了。他这个人怎麽老是盯著人看,也不知道委婉一点。我脸上有花啊?

  〃你是北京来的啊,陈铭?〃

  〃去我上工的地方查过我了,没什麽问题吧?〃

  听出我讽刺的口气,他只是好脾气的笑了一笑,自从天撞到我之後,他只露出过一次不耐烦的样子,我思考著这个人是不是很好欺负。可是无商不奸,我还是小心点才是。

  〃你怎麽没念书了,缺钱?〃

  〃呵呵,是缺钱啊,还缺脑子,没学校要我。〃我半开著玩笑说。

  〃你才22岁,还年轻嘛。〃

  〃已经成年很多年了,必须要对自己生活负责,我现在不能去上工了,你说等我好了,我们包工不要我了怎麽办?〃

  被我一问,他倒反而笑起来了,我被他笑得毛骨悚然。

  〃笑什麽笑!〃

  〃没什麽,不觉得你是会说这样话的人,陈铭。〃

  〃那我是什麽样的人?〃这个人说话真是有点古怪。

  〃你知道不知道,我昨天一看到你,就想妈的撞到个民工,不知道多烦,结果仔细一看,我就知道,你不像是一般的民工。〃

  〃不是一般民工,还能是高级民工?〃

  〃陈铭,我是做广告设计的,接触过的人比较杂,你身上的气质可不是个民工能有的。〃

  我冷笑一下,最讨厌这种自作聪明的人,〃可我就是个民工,没什麽不一样,你除了负责我好起来,以後我包工头不让我继续做了,你再找个工地当我去做!〃我像是认定了这个人不会跟我较真似的,大起胆子对他吼了过去。

  〃小夥子,你还真敢说。〃他再次笑起来,样子确实干净好看,对於好看的男人,我总是一下子又心软了,讨厌不起来。

  王子安在病房陪了我一会,大家互相了解了一下,他留了个电话号码给我,给我请了个护工打饭什麽的,之後就匆匆赶去工作了。他一走,病房里又冷清下来。我今天已经说了太多的话,於是闭起眼睛来休息,觉得他这个人不算坏,至少不是为富不仁的人。我还真是命好。

  没过一会,我又把手机拿过来,输了王子安的号码进去,把电话簿翻来翻去。只剩几个高中同学的电话,什麽伍世辛、汪棋、宋子晾、原聿的号码都随我那张旧卡一起扔掉了,像是抹去了记忆。但是有一样东西是无法改变的,那就是感情。我抠开电池後盖,那张大头贴还是那麽鲜活,简直有点刺眼。看著宋子晾的笑脸,我的心脏一阵抽搐,那感觉仿佛要窒息了。

  我心里最解不开的结永远都是宋子晾。

  之後的日子过得很慢,但是我的心情比起前一段日子却好了很多,都是因为王子安陪著我。他一般下班就过来,带这个小笔记本在那里忙活,打起键盘来风快,有时候我催促他走,有工作回去做,他却说回去也是一个人,在这里还能陪陪我。

  我有点小感动,於是问他,何必对一个民工这麽好,拿钱砸死他就可以了。

  他微笑一阵不说话。他每次都会这样的笑,像是洞悉了一切一样。

  王子安年纪比我大了不几岁,他告诉我过了年他就27了,我盘算著,过年了宋子晾就三十了。王子安画画很了得,据他自己说学了十几年,他拿中性笔在我的石膏上画一些漫画的小动物,写一些花体字,医院里的护士都舍不得给我换石膏。

  如果我现在有心思交朋友的话,这个人真的是不二的人选。

  可是我知道,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出院了,那时候我必须继续的去面对生活,找工作或者回去做木匠。我的生活不能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停下来。

  王子安像是知道了我的心思,在离我出院前的某一天,他忽然问我,〃陈铭,还想不想念书?〃

  〃我又没见过希望工程,念什麽念,吃饱了再说。〃我一如既往的和他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话。

  〃你现在没吃饱?〃他笑著打趣,〃我说认真的,你愿不愿意跟著我学设计。〃

  我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有开玩笑,於是说:〃我不会画画,一点都不会。〃

  〃没事,你不用会,我教你做图片处理什麽的,设计需要灵性,你肯定学得好的。〃

  〃为什麽?〃我疑惑的看著他,因为明白世界上备有免费的午餐,我更想知道王子安要我给他的东西是什麽,我有没有,给不给得起。

  〃什麽为什麽?〃他的眼睛还是那麽亮,连明知故问都装得这麽无辜。

  〃我只是个被你撞了的民工,你没必要天天来医院看我吧,又不是没请护工,而且我现在也能下地。你又说要我去跟你学什麽设计,我很难不怀疑你是个人口贩子诶。〃

  〃呵呵,我以为你看出来了?我喜欢你啊,陈铭。〃

  他一语道破,我五雷轰顶。

  愣了三秒才迟迟开口,〃你,你说什麽?!我是男人。〃

  〃我知道你是男人啊,我就喜欢男人。〃他说得理直气壮,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是,可是,我不喜欢。。。男人啊。〃

  〃我还以为大城市里来的人心理素质好一些,开放一些。怎麽?我就是个同性恋。你要是看著觉得恶心,就别看,不要摆一张那种脸。〃他估计也被我的态度激怒了,说话强硬了几分。

  我皱了皱眉头,低下眼睛不敢看他,〃我没觉得恶心,真的。〃

  〃陈铭,我那天下车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真好看,我就在想我会不会喜欢你。要不,我每天忙得头都要炸了,你以为我有那个美国时间天天来病房陪一个民工?而且,我以为你也是同性恋。〃

  〃王子安,我不知道你对我是这个意思。〃我心虚的说著,原来他也看出了我的性向,就这麽明显?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陈铭,你也不是小孩了,明知道我对你有所图,也不说什麽。我们两个究竟谁在装?〃他半眯著眼睛笑笑,这个动作也是宋子晾喜欢做的,我一瞬间失神。

  他的话问得我面红耳赤,确实,他对我有好感,我一早看出来了。哪有人每天累得顶个黑眼圈来给自己误撞到的民工送早餐。就算是天底下第一大善人,也做不到如此。我不愿意承认的,只是因为那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是奢侈都是禁忌。我这辈子都无法再接受任何人的爱了,也没有那个资格了。

  彼此沈默了一会,王子安妥协下来,他轻声说,〃对不起,陈铭。吓到你了。〃

  〃没事。我也是同性恋,你没看错,所以我没什麽可被吓的。但是,我不会喜欢你。你就不用再对我好了,王子安。〃

  在我说这句话的短短几秒里我算是看到王子安最精彩的神色变化,那张脸丰富极了。我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是喜是悲,还是咋喜咋悲。看到那麽精彩的表情,我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准笑!陈铭,你。〃

  〃我怎麽了我,笑都不让了。〃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没有,我只是想说,都已经对一个人好了,又怎麽停得下来。〃

  〃所以,趁早收拾收拾感情,别对我浪费表情了,你就当我是个直的好了。〃

  这次换他笑了,那样子,仿佛已经不若刚才心情沈重,我也释然不少,最见不得别人为我伤感。他笑了许久,我也没阻止他,最後他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是啊,有一个很爱的人。〃

  〃男人?〃

  〃废话,去你大爷的,你他妈的真当我是个直的啊!〃

  〃陈铭,跟我去学设计吧,做民工,不合适你。〃

  〃我考虑一下吧,今天晚了,你先回去休息。〃

  〃没事,明天周末。我今天睡这里好了。〃

  听他这麽说我脸色大变,那叫一个惊恐。见我的模样,王子安终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那样子笑得真是欠扁,我瞪著他不说话。

  〃得了,看你吓得,我还能对残疾人出手麽。这就回去,你好好睡。〃

  〃我残疾也是你撞出来的!〃

  〃知道知道,我负责,负一辈子。〃这话是笑著说的,在我听来却那麽的伤人。这个世界上谁又能对谁一辈子负责。就是想,也未必做得到。对爱情报有任何幻想的人,都是愚蠢的,那些虚幻的假象,都会被现实一一击破。最终碎得一地。

  最後我还是同意了王子安,决定跟他去学设计。反正腿到真正回复还得一个多月。

  但是马上又迎来一个新问题,在广州我没有落脚的地方,他让我搬去他家里住,我怎麽听著怎麽像是电视剧三流情节,这居心叵测得也太不上台面了吧。可是想来想去,我又没有学校念,住不了宿舍,总不能住旅馆吧,最後还是得搬去跟他住。

  真是羊入虎口啊。

  在去的那一天,我扶著电梯出来,那公寓和宋子晾在朝阳的那一间还真像。想起来我就伤感。

  进门以前我再重申了一下约法三章,鉴於认识这麽久我觉得王子安还是个君子,於是也就这麽勉强的搬了去。他没与我一个卧室,这也是最主要的原因,要是和他睡,我饿死街头也不去。当然,真正要饿死的时候,我说不定会自己爬到他床上去。人就他妈的是这麽贱的东西。

  睡在新地方的第一个晚上,我忐忑不安,特怕莫明的就被一个人摸进被子来强奸了。

  虽然我觉得王子安不是那样的人,但是难保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认识他也才一个来月。

  早晨被他吵了起来,他做了点粥,很典型的南方人的早餐,我漫不经心的吃著,想起他是无锡人来,於是问了一句,〃你怎麽想到来广州发展的,王子安?〃

  〃我在中山大学念书,毕业了出来,有个老板带我,做了几年自己就出来创业了。〃

  〃看你每天都那麽累,生意很好吧。〃

  〃还行,主要还是人手不够,很多事情得亲历亲为。〃他吃一点咸菜,就准备出门,还有一些没睡醒的感觉,映在朝阳里非常性感。我忽然觉得他很像我,那种感觉,特别强烈,我们应该是同一类人。他和宋子晾身上的感觉截然相反,他不会给人父兄的感觉,却会让人当他是知己。有时候他笑起来毫无心机,让人一下子就心软了。

  王子安交代了几句,把钥匙仍给我就去上班了。

  我看著那窜钥匙,百感交集,他真是有够信任我的,都不怕我打包了他的东西跑路。我不知道应该说他轻率,还是看人眼睛很毒。

  屋子里有网络,我打开他的电脑,无意识的去上msn,可是还没有登陆好我又关了那个窗口。只去邮箱里查查,结果一打开,一百多封未读的邮件,我吓得一哆嗦。

  {第四十二节:你要和谁细水长流,慢慢老去。}

  除了十几封msn的广告,其他全是宋子晾写给我的邮件。

  我看得心惊胆寒,小心翼翼的翻到最早的一封,点开来。迎面就看到一堆问号,他一直重复的问,你在哪里,你跑去那里了,你躲到什麽地方去了。那是我刚走的第二天,那些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他找我找得很辛苦吧。

  不知道宋子晾现在有没有恨我。

  他在邮件里嘱咐我一定要给他回个电话,无论如何什麽事情一起解决。我淡淡的笑起来,觉得那是很暖的,我就知道他会这麽说,像一个安慰自己孩子的父亲一样。我甚至都能看到他那种带著忧郁笑容的脸,隐约浮现。但是,这些我永远的无法真的看到,因为我是逃走的那个人。

  点到下一封,还是那些询问,一遍又一遍的敲在我心头。

  他说,〃我知道你还在北京,我已经托人去汽车站和火车站找过了,录像里都没有看到你,你究竟在谁那里,你给我滚出来,陈铭,我真的要生气了,不要躲著我,你可以躲著任何人,但是不能躲我!〃

  我苦笑,那时候我已经在广州,想著你在如何思念我。

  人和人之间的羁绊,看似那麽深,实际上却又脆弱得很。究竟要如何才能生出一种坚韧而不容易斩断的感情?

  宋子晾也是个凡人,他也经不起我的折腾,看了几封邮件之後我就发现我已经从疯狂的寻找我变得无可救药的等待。写一些回忆,写老头子是怎麽找我的,写原聿被他打了一顿,写伍世辛去找过他。那些我都不曾知道的事情,他一件一件的写给我,把他们的交谈点滴记录下来写给我。

  却不知道我是不是能看到。

  他问我过得好不好,我忽然想起黄木匠来。他说过,这个世界总会有人惦记著你,所以要好好爱惜自己。那个惦记我的是宋子晾,可是我又怎麽去好好爱惜自己,已经走到两条路上。我再也无法回头,对於已经走过的路。

  慢慢的,邮件不再是一天一封,有时候两三天才写一两句话过来,看来就算是宋子晾,也有这麽一日对我绝望了吧。或者说,习惯了没有我的生活。人本就是适应性很强的动物,可我为什麽还是觉得心头难受得慌。

  一种强烈的失落感袭来,我眨眨眼睛继续往下点。

  最後老头子还是和原聿合作了,开发了新的项目,在北京宣传得很火,宋子晾的小生意并没有被波及,看来我走得也算值得。宋子晾怕我去了武汉找林晓军,於是跑了一躺武汉,结果无功而返。看到他些的那些心情,我觉得宋子晾已经算是对我很好了,连老头子都放弃了,他竟然还在找我。那时候已经三个月了,之前老头子动用了北京的警察也没找到我,中国这麽大,找一个人出来哪那麽容易,我要是他也已经放弃了。可是明明看到他写他去武汉找我,我还是心里像是给电了一下。

  学校里的人以为我转学了,好些人还是在打听我的下落,看来也非人人都喜欢落井下石。

  宋子晾在邮件里写了很多我不认识的人的事,都是因为我跑了而牵连起来。连某某警察也开始常常拉他出去喝酒。不过,他告诉我,某一个夜晚,他忽然梦见我叫他,於是醒过来抓著被子哭了,我的心房再怎麽坚强也迅速瓦解。看到他写的那些字,一个个打在心头,他只问一句,〃你什麽时候回来,我一直等著你。〃

  要是他现在放弃了,我还能安慰自己,谁又是谁的唯一。

  可是他却这样折磨著我,就像我折磨著他。

  他不停的告诉我他等著我,等我回去,简直让我觉得自己在犯罪。

  找不到不就应该缘尽人散了麽,又何必苦苦强求,我回去,指不定又是多少人的你争我夺。

  王子安下班回来的时候,我早饿得不成人形了,而那一百多封邮件我已经来来回回看了两三遍。多少话,我都能背了,可是又不敢去细想,我走之後发生了太多事情,那都是我丢下的炸弹,埋下的隐雷。自责和思念把我绕得心绪不宁,看到王子安回来,我也没有一张好脸色。

  〃你怎麽了,饿坏了?我不是走的时候告诉过你柜子里有方便面麽?〃他一边抱怨一边麻利的去做吃的,我窝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

  这生活简直过得跟个老头儿似的。

  王子安在厨房里做著吃的,嘴巴又不闲著,〃你在家都干什麽呢,无聊不?〃

  〃无聊死了,上了一会网,电视也不好看。你什麽时候教我做图啊?〃我懒懒的问。

  〃随时都可以啊,我下班之後都有空教你。不过最近公司接了个大单子,有点忙,但是教你还是有时间的。〃

  我没有接他的话,仍旧沈浸在自己的烦躁里,不可自拔。

  宋子晾,这个老狐狸精,我简直要疯了,心头像是猫在抓一般,出来这些日子,我第一次那麽渴望回去,回到那是熟悉的怀抱里。

  最终我还是忍住了,没有回复他一封邮件。我知道一旦暴露了自己的ip,他们就能很快找到我,那些过去逃避的东西就怎麽都逃不掉了,而我放弃一切的出走也变得毫无意义了。我只能等时间去改变所有人的心意。也包括原谅自己。

  之後开始跟著王子安学东西,他性子有点急,说不了三句就敲我的头,骂我猪脑子。但是他对我也是极好的,如果没有爱上宋子晾,我的心早就被他挖走了。这个人有点婆妈,但是心思却是细而坚韧的。他知道我心里有爱著的人,於是不来强求我,不来刺激我。我很感激他,若不是如此,我恐怕痛苦扩张得更快。

  和王子安在一起的生活开始变得愉快起来,偶尔开开无伤大雅的黄色玩笑,他知道我不会与他生气,於是有时候也大胆得很。他带我去公司实习,做一点简单的事情。员工都知道自己老板的取向,不免拿点有色眼光看我,但是,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太在意这些了。这里的人,没一个知道我是谁,他们对我如何都是单薄的,出了这扇门,谁也不认识谁。

  这个城市比起北京,冷漠得多。但是这样,每个人也安全得多。

  唯一显得不太和顺的只是和王子安常会有争执,他不像宋子晾那样让我总愿意去顺著爱著,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收不到宋子晾邮件的时候,都难免对他脾气大一点。他工作也会时有不顺气,於是两个人嘴上小磕小绊的也叫人见惯不惊。

  事後他又来哄我,或者干脆不理我等我自己忘记在吵架的事情。

  但是,有一次,他说了一句让我很警惕的话,我百感交集。他和我吵架之後各回各屋,後来我设计一个平面的图,没有做好,拿到他房间去问他怎麽弄,他看著我很僵的说了一句,〃你还真是不和我生气,不知道的以为你脾气好,陈铭,你拿我当你什麽,我可没上你,算不得你什麽人,但是你也忒不上心了吧,我们才吵架完,你就忘记了。我对你,就这麽不值当?〃

  〃安哥,我不是这麽想的。跟你,我生什麽气啊,我当你是我哥。〃其实我百口莫辩,我确实觉得和他没什麽好计较的,能过去就过去,大家一个屋檐过日子而已。若是换了宋子晾,我指不定憋闷半天,揣测他的心思半天呢。

  〃陈铭,你真的就不会喜欢我一点。〃

  〃真的,很对不起。〃

  我除了道歉,什麽都不能做。王子安沈默了一会,抬起头看著我,微微笑一下,很勉强,然後和我讨论起图的问题。我却觉得惭愧得很,享受著他的感情,却无法回报。我的不安,写在脸上,他视而不见。

  哪有人真正会去不求回报的爱一个人,我又想起当初伍世辛说的这句话来。

  离开房间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回头,两个人眼神撞个正著,我还是没有直面他,转身出去了。我始终是个胆小鬼。自私又怕受伤。

  春节的时候王子安带著我回了他老家,无锡。那个城市很美丽。

  我第一次发现他还是孝子,买了一大堆的东西,什麽补买什麽,我的行李袋也都被这些东西塞满了。我笑他像是姑娘回娘家,他一拳打过我,我躲闪不及。整个人被他压在沙发上整治。

  火车到的时候他父母来接站,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他身後,他之前就告诉我他父母知道他的性向,於是我更加窘迫,一脸见公婆的德行。

  住在他家里,白天他带我去逛了逛,听著王子安说当地话,感觉他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变得软软的,笑起来也是软软的。这里的水养出的男人还真是都一个样。我忍不住把心中的想法告诉了他,他当街就把我按在墙上,准备挠我,於是我只能大喊,〃救命啊,警察同志,有人当街耍流氓。〃

  王子安隐隐的笑起来,眼睛半眯著,对我说:〃中国没法律管同志耍流氓。〃

  我眼前一阵黑,就被他亲了一下脸颊。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他轻薄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了,可是我还是觉得不舒服。到不是要给宋子晾守著贞洁牌坊,只是我怕这样下去我和他都不好过,王子安也是个男人,成熟的男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我又怎麽能去阻止他占有我呢。

  他见我不高兴了,於是马上道歉,态度那叫一个诚恳。

  我怎麽好继续与他计较,何况这几个月他都老实得很,我又怎麽生得起气来。

  过年的晚上,我和他开车去了朋友的聚会,他们放了很多烟花,玩得很疯。我却只喝了一点酒,想著宋子晾那年与我一起过的除夕,越是想起往事,我越是不想再玩下去。但是又不好扫了王子安的兴致,他们几个也算是一年才能聚一次的哥们儿。而我是个外人,他的生活我永远都插不进去,也不想参合进去。

  我坐在花园的石头上,烧烤的热气传过来,我半边脸热,半边脸凉。

  最後王子安喝得有点高了,我把他扛回家,整个人累得半死。

  简单的帮他洗了洗,扔到床上,他还人来疯。不好惊动他父母,两个老人还在看春晚,我只能任他趴在我身上乱吃豆腐。

  感觉到他硬帮帮的下面,我终於有点害怕了。

  男人酒後乱性啊!

  我试图摇醒他,不过似乎不是太有用处,挪开的手又回到我腰上。我只能低下头,狠狠咬他耳朵一口,那个他最敏感的地方。估计真是咬疼了,他呼一声坐起来,脑袋耷在一边,口中还吐出些酒气。

  〃安哥,你醒一醒啊,王子安!〃

  〃陈铭,我想抱你。〃他直截了当,真是不带一点婉转的。

  〃你他妈的少给我借酒发疯啊。〃我承认自己有点慌。

  他的手却不老实的从我毛衣里伸了进去,冰凉的手指让我一个激灵,〃陈铭,陈铭,听我说,你心头有个人,我没办法,相见恨晚,但是,你可不可以试著接受我,我们试一次好不好?〃

  我冷冷的一笑,〃没喝傻嘛,装什麽装,平时客户都灌不醉你,今天你到自己把自己灌了啊。〃

  〃我很喜欢你的,陈铭。我承认我一开始只觉得你很好看,但是,我现在是真的很喜欢你这个人。我都带你回来见我爸妈了,你就不能让一步吗?〃

  〃你要带我见谁那是你的主意,我可没有这个意思,王子安,我们不是一早就说好了麽,我什麽都给不了你,爱不爱由你。你现在又何必来要求我!〃我看著他,心头也是难过的,这理由是如何也骗不了我自己的。现在的心情仿佛是做了件亏心事一样,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