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汪祈昌的年纪,锦卿观察了很久也说不准,看头发胡子像是六七十岁的人,可看面容和身形,却只像是四五十岁的人,这中医的养生之道,果然名不虚传。
门口的三个条凳上坐满了排队来看病的人,见汪祈昌来了纷纷站起来笑着朝他打招呼,汪祈昌也笑眯眯的朝众人摆摆手,意思让他们坐着别站起来了。
锦卿连忙迎了上去,心里忐忑不定,但还是扯出来一个笑脸,脆生生的叫道:“师父!”
汪祈昌瞧见锦卿是从东屋的窗口处过来的,心下便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不在店里等我?是我疏忽了,我原想着你家在乡下,来不了这么早的。”
锦卿也诧异,说道:“是店里的一个伙计说您今天去洛阳出诊了,可能回不来了,要我别站门口挡了生意……”
汪祈昌闻言气恨恨的跺了跺脚,骂道:“这群死兔崽子!”说完,便拉着锦卿进了祈昌堂。
锦卿初来时看到的中年男子和小二都在,看到汪祈昌拉着她出现时便低下了头,锦卿这时虽然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心却已经落回到了肚子里,汪祈昌既然这样做,那拜他为师的事情绝对是板上钉钉啦!
店铺有三个房间,中间的大堂是药铺,那中年男子和小伙计站在抓药的柜台里,大堂里还摆了两张桌子,分别有两个男子坐在桌子后,像是坐堂大夫的样子。
汪祈昌四下扫了众人一眼,慢条斯理却又威严十足的说道:“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个人,是老夫新收的徒弟,老夫很是满意这个徒弟,还望各位日后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加照拂一番。老夫这人有个毛病,最是护短,谁要想欺负我徒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分量。”
四个人纷纷站起来拱手还礼,锦卿不大懂这其中的礼节,只能一一朝众人行了礼,算做是见面礼,汪祈昌在众人面前这么说,锦卿觉得万分感动,不禁为早晨对于汪大夫的胡思乱想感到抱歉了。
汪祈昌瞪了药柜处的两人一眼,便转头对锦卿说道:“今日忙,先不给你介绍这些人了,你先站我身后看着,看我如何给人瞧病。”
锦卿忙点头,又疑惑的小声问道:“师父,不用行拜师礼吗?”她怀里还塞了块拇指大小的白玉观音,成色也算不上好,是她母亲留下来的。
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这块玉是昨晚上刘嬷嬷硬塞给她的,说他们虽然家里败落了,可也是讲究礼节的书香人家,拜师一定要给老师行规规矩矩的拜师礼的,这块玉就是给汪大夫的礼,不能让人家嫌弃自己闺女不懂礼节。
汪祈昌瞧出了锦卿的局促不安,摸着胡子哈哈笑道:“小丫头,你这一口一个师父都叫上了,还行什么拜师礼啊?老夫可不讲那些繁文缛节,乱七八糟看着都累!”
锦卿也笑了,伸向怀里的手也悄悄的放了下去,既然师父都不说什么了,她再说这个问题就矫情了。这个师父性格豪爽,可真是对她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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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互惠互利
汪祈昌的诊室在东屋,是个单独的房间,若是重病患者或者是有预约的病人,都会被小伙计带到汪祈昌的诊室。
而一般的病人,都是被大堂里面的两个坐堂大夫诊治的,有他们两个解决不了的病人,才被送到东屋让汪大夫再行诊治。
汪祈昌叫锦卿站他身后观察,锦卿自然不敢放松,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看着汪祈昌是如何诊病的,唯恐漏掉了一个动作。
汪祈昌一边给病人诊病,一边给锦卿讲解着“望闻问切”的步骤,肺不好的时候脉象如何,肾不好的时候脉象如何,怀孕的妇女脉象又是如何,兴起时还在切了脉后再让锦卿上手一试。
锦卿连忙摆手,她不过是听了师父讲了会脉象的课,如何就能上手给人把脉了?
汪祈昌不高兴了,他的徒弟怎么能是胆小鬼?板了脸喝道:“切!既然做了大夫,怎么连给病人切脉都不敢?”
锦卿看师父生气了,又看那病人,一副苦大仇深的看着自己,眼神里分明透露着:姑奶奶,求你快给我切脉吧,你不切你师父不给我瞧病啊!
锦卿哭笑不得,试探着将手指放到病人的手腕上,闭着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会,然后轻轻的从病人手腕上收回手,汪祈昌板着脸问道:“怎么样?”
锦卿想了想,说道:“脉象沉重,但没有什么力道,感觉像石头在水中下沉,可能是元气弱,身体底子差。”
汪祈昌这才收起了板着的脸色,笑眯眯的点头道:“不错,第一次把脉能观察到这程度已经不容易了。”
锦卿和那病人差点跌脚,敢情您方才吹胡子瞪眼是故意来吓我们的啊!
一直到了中午时分,太阳高高的悬挂在空中,汪祈昌和那两个坐堂大夫才看完了来祈昌堂看病的病人,汪祈昌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毫无形象的在座椅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对身后的锦卿说道:“走,师父领你认认人。”
在汪祈昌的带领下,锦卿和祈昌堂的人一一重新见了礼,药柜旁边的中年人是祈昌堂的掌柜,姓孙,而早晨哄骗锦卿汪大夫去了洛阳的小二,便是祈昌堂负责抓药的伙计,丁临河,锦卿垂着眼睛给他们各行了一个礼。
两个坐堂大夫倒是从头到尾笑脸相迎,年纪稍长的姓王,年纪稍小一些的大夫姓李,看起来是两个好相处的人。
和祈昌堂的人见了礼,汪祈昌便领着锦卿出了门。锦卿进祈昌堂时旁边的店铺都还未开门,这会锦卿才看到两旁的店铺,不由得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半晌合不拢。
有谁见过药铺东边是棺材铺,西边是香烛纸钱铺子的吗?锦卿几乎要傻眼了。
“这,这,师父,为何……”锦卿结结巴巴的扭头问道。
汪祈昌半点不在意,仿佛药铺两旁合该就是这两家铺子似的,说道:“这不是互惠互利么,人要治不好死了正好顺道买棺材买香烛,大家一起发财。”
锦卿额头满是黑线,汪祈昌果然不愧是清水县最牛的大夫,也就只有他才敢这么干,也就只有他这么干了还是有无数人求着他给看病。
汪祈昌先领着锦卿去了棺材铺子,铺子里全是敲敲打打的声音,汪祈昌站门口往里面看了几眼,朝伙计们问道:“你们老板呢?”
其中一个伙计抬头答道:“汪大夫啊?我们老板在对门布店里,你快去找他吧!”
锦卿听的心下奇怪,却不料汪祈昌一把抓起了自己,吹着胡子气鼓鼓的叫道:“这群不要脸的老鬼,居然不等我!”说着,抓住锦卿就往对门的布店里跑。
锦卿急急的跟在汪祈昌身后,感叹着自家师父一把年纪了,跑起来真是虎虎生风,自己长期背着沉重的药箱走街串户,按说身体不错,可自己一个年轻小姑娘几乎都要撵不上师父了。
跑到对门时,锦卿才长舒了口气,还好,是家布店,总算邻居中有家正常点的店铺了。
然而进入店铺一看,锦卿颇有些傻眼,店铺的一半柜台都放着白麻布,只有一半的布料是色彩鲜艳的,原来是家主营卖孝布的……
汪祈昌急火火的问着店铺里的伙计,“你们老板呢?”
小伙计瞧见汪大夫的着急的模样,笑道:“汪大夫莫急,他们没开席,等着您老呢!”
汪祈昌一听,这才眯眯眼笑了起来,摸着胡子道:“我想也是,这群老不要脸的敢不等我!”
伙计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那您快请进去吧。”
汪祈昌迈开脚步往后堂走去,锦卿连忙跟在后面,眼皮开始跳了起来,总觉得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掀开帘子,锦卿的嘴角就开始抽搐了,三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围着一个四角桌子,空余了一个位置,显然是留给自己的亲亲师父的,而桌子上摆放着一副――马吊。
三个老头子喝着茶水,瞧见汪祈昌站在门口,纷纷不满的叫道:“汪老鬼,今天你可迟到了!”
“罚他三局不准开胡!”
汪祈昌一听就跳了起来,“不成不成,哪有这规矩,我今日是收了徒弟,才来晚了。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我新收的徒弟顾锦卿。”说着,汪祈昌拉过了锦卿,跟献宝似的往三个老头子跟前一摆,一脸的得意洋洋。
锦卿强忍住嘴角的抽搐,向面前的三个老头子一一行了礼,三个老头子拍案大笑道:“汪老鬼,你这辈子总算干了件能见祖师爷的事!”
又对锦卿和蔼的笑道:“小丫头,跟着汪老鬼学医不吃亏,这老鬼常常赖牌又诈胡,全身上下也就那点医术能拿的出手了!”
汪祈昌听到这话,吹胡子瞪眼道:“崔老鬼,少在我徒儿前面编排我,我牌品好着呢,什么时候赖牌又诈胡了?!”
说完,汪祈昌拉过锦卿,对她说道:“少听这群老混蛋的话,都是嫉妒你师父马吊打的好,赢了他们的银子!”又说道:“这个崔老鬼,是棺材铺的老板,这个白老鬼,是卖死人布的布店老板,这个刘老鬼,是香烛铺子的老板,日后你们多多照应我徒儿啊!”
三个老头子拍着桌子大笑道:“人家小姑娘得多倒霉,才摊上你这师父啊!”
汪祈昌老脸挂不住,便对锦卿说道:“你先回店铺里,中午的时候有人来送饭,你把我的这份端过来,下午没什么病人了,你就跟着孙掌柜在后堂学辨识药材吧!有事就来这叫我。”
锦卿恭敬的嗯了一声,再烂赌鬼,那也是自己撞大运认来的师父。
随后锦卿便回了店铺,一个三十上下的妇人正站在大堂里盛饭,见了锦卿便笑道:“你便是汪大夫新收的小姑娘?”
锦卿觉得这话万分诡异,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妇人哈哈笑道:“看这小姑娘脸皮薄的,随便说说就红脸了,算了算了,不逗你了,否则汪大夫得找我算账了,我是给你们做饭的,你叫我李婶就行了,快坐下来吃饭吧。”
锦卿呵呵笑了下,说道:“师父在布店……说要我把他的饭送过去。”
李婶不在意的摆摆手,“你师父一上马吊桌,一时半会是下不来的,你先吃,吃好了再去给他送过去。”
锦卿见李婶说的如此笃定,便接过李婶递过来的碗,满满一碗白面条,面条上盖着炒好的菜,还有一个煮好的鸡蛋。
锦卿悄悄的把鸡蛋塞到了袖子里,家里因为种着菜,嬷嬷怕养鸡会毁了菜,所以并未养过鸡,锦知也很少有能吃到鸡蛋的时候,这么一大碗面条锦卿也吃不完,这鸡蛋就带给锦知好了。
锦卿端着碗在李婶的指示下去了西屋,剩下的四个人围着张桌子吃饭,锦卿瞧见丁临河旁边还有张空椅子,便把碗放到了椅子前面的桌子上,坐到了空椅子上。
然而那丁临河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端着碗扭到了一旁,背朝着锦卿,完完全全的不待见。
锦卿压根不打算打理他,早晨骗她的事锦卿还没计较,他这边先气上了,这算什么,祈昌堂是汪祈昌说了算,不管什么原因丁临河不待见她,有汪祁昌这个靠山,锦卿不必把他当回事。
孙掌柜叹了口气,放下碗筷对锦卿说道:“顾姑娘,昨日汪大夫跟我说了,下午你随着我在后堂辨识中药材,吃过饭就开始吧。”
丁临河一听,重重的放下碗筷,粗声粗气的嚷道:“不吃了!这么恶心的东西在这里,谁还吃的下去!”
锦卿看都不看一旁撒气的丁临河,她都还不知道这丁临河抽什么疯,一个伙计来找她一个学徒的麻烦,在今天之前她完全不认识这丁临河好不好!
“谢谢孙掌柜,等会我先给师父送饭,等送过饭我就来找您,有劳了!”锦卿细声细语的说道。
两个坐堂大夫就跟完全听不到看不到饭桌上的硝烟似的,吃完后笑眯眯的说道:“吃饱了,告辞!”便走人了。
而丁临河见锦卿不理会他,还和孙掌柜说了起来,更怒了,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临出门时还恶狠狠的撞了下锦卿的椅子,撞的锦卿一个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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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二货
孙掌柜头痛的抚上了额头,无奈的摊手道:“顾姑娘,还请多多包涵,临河他从小没了娘,性格有些倔。”
锦卿则在心里冷笑,这哪里是没了娘性格有些倔,她虽然不懂店铺里的规矩,可也清楚,哪有伙计敢在掌柜面前这么放肆的,她是汪祈昌的徒弟,地位说不上多高,可也不是这个小伙计能随便呵斥的吧。
这孙掌柜见丁临河态度如此,不加管教也就罢了,反而来让自己包涵,这丁临河不是有什么后台,就是和这孙掌柜有什么关系。而有后台的人何至于做伙计?看来是和孙掌柜有关系了。
那两个坐堂大夫看着是好人脸,未尝不是抱了作壁上观看好戏的想法。
锦卿笑道:“既然是孙掌柜家的亲戚,锦卿哪里敢托大了。”
孙掌柜一愣,看向锦卿的眼光也微微变了,这丫头的眼神真是利啊,索性也不再隐瞒了,笑道:“顾姑娘好眼力,怪不得汪大夫会收你做徒弟,真是慧眼识珠啊!”
果然是做掌柜的,话说的真是好听又圆滑,锦卿笑道:“孙掌柜太客气了,叫我锦卿就好,日后还要指望孙掌柜不吝赐教。”
孙掌柜也不再客气,点头道:“这个你放心,既然是汪大夫吩咐了,该教的我一定要教的。临河是我的外甥,自小没了娘。我有幸能被汪大夫看中,聘为了这里的抓药掌柜,便想让临河也在这里谋个差事。”
“当然,不瞒你说,临河这孩子自小就聪明,我也是有私心的,打着临河能被汪大夫看中收为徒弟的想法,可临河来这里两年了,汪大夫都没松口,你一来,就被汪大夫收为徒弟了,临河这孩子心里总是不乐意的。”孙掌柜继续说道。
锦卿微微有些诧异,原来是这样,她与丁临河本来就不认识,要是能扯上恩怨的,也就只有她被汪大夫收为徒弟这一条了。
孙掌柜她是万万得罪不起的,锦卿连忙拱手道:“这个,我真不知道,只能说,抱歉了。”
孙掌柜摆摆手,说道:“你不必道歉,汪大夫既然不收临河,说明他看不上临河,我与他共事这么多年了,他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即便是没有你,临河也做不了他的徒弟。我与你说这些,也是与你交个底,临河这孩子心地是好的,只是这事上他还转不过弯来。”
锦卿连忙站起身来,认真的拱手行了礼,说道:“多谢孙掌柜,我绝不会对临河有半分怨恨的。”
孙掌柜微微笑着看着锦卿,满意的点点头,汪老头子看中的徒弟,果然不是一般小姑娘。
锦卿吃完饭,便端着李婶装好的食盒出了店铺,准备去对面的布店给师父送饭。
刚出门,锦卿就瞧见了徐斌和刘嬷嬷眼巴巴的等在路旁,锦卿吓了一跳,连忙奔过去,说道:“嬷嬷,徐叔,你们怎么不进来找我?在外面等了多久了?”
徐斌笑道:“我们怕打扰到你,想着你总会出来的,这不没等多大会,你就出来了。”
刘嬷嬷拉住锦卿的手关切的问道:“你见着汪大夫了吗?他对你可还好?吃饭了没有?肚子饿不饿?什么时候能回家?”
锦卿笑道:“嬷嬷,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的完啊!师父对我可好了,中午还管饭,那么大一碗白面条,还有两大勺菜,吃的比家里吃的都好!”
说着锦卿从袖口里摸出藏起来的那个煮鸡蛋,塞给了嬷嬷,说道:“这里还有个煮蛋,回家拿给锦知吃吧。”
嬷嬷心疼的摸了摸锦卿的脸,说道:“这孩子,你记挂着他做什么,你吃了吧,你办的是正事,别饿着自己。”
锦卿把鸡蛋又推了回去,一再强调自己真吃饱了,刘嬷嬷和徐斌这才回去,临走时徐斌说等吃过了饭,他再来县城接锦卿回家。
锦卿送饭到布店时,一桌四人打马吊打的正酣,锦卿连叫了几声,汪大夫才回过神来,见锦卿来给他送饭了,指了指一旁的小桌子,上面已经放了三个饭盒了,说道:“丫头,放那里,没你什么事了,去找孙掌柜吧。”
锦卿放心不下,再三叮嘱汪大夫一定要立刻吃饭,才走了,这老头,打起马吊来就跟不要命似的,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下午的时候,锦卿跟着孙掌柜到了祈昌堂的后院,后院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药材和炮制药材的工具。
孙掌柜早换上了利落的短襦和灰布裤子,看上去就如同做工的人无异,丁临河也在后院里,看到锦卿,白生生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不屑,抱着胸嘲讽道:“哟,顾大大夫还需要学这个啊?您不是汪大夫的嫡传弟子么!”
锦卿心中默念了几遍“我看不到那个二货,我看不到那个二货……”稳下心来,只看着孙掌柜。
孙掌柜虽然宠溺这个外甥,怜他自小没了娘亲疼爱,可对于工作和制药,是十分严肃的,即便是亲外甥,也断不许他在药堂里放肆。孙掌柜瞪了丁临河一眼,斥道:“不想学就滚出去!药堂不是耍脾气的地方!”
丁临河见孙掌柜动了怒,不得已低下了头,气哼哼的放下了手,又瞪了锦卿一眼。
锦卿也颇为头痛,丁临河的年纪,搁现代也就是个初中生,脾气暴躁又叛逆,以后怎么和平相处,成了问题了。
下午在祁昌堂后院的药房,锦卿在孙掌柜的带领下,和丁临河一起把常用的药材给认了一遍,末了,孙掌柜问道:“锦卿,你可都记住了?”
锦卿脸上一红,诚实的说道:“只记住了不到三分之一。”
丁临河嗤笑道:“我还当是哪里的神童!”
孙掌柜摸摸下巴,点头道:“你第一次来学辨识药材,这样已经不错了,辨识药材也是大夫要掌握的一项手艺,明日继续吧。”
锦卿瞧着丁临河盛气凌人、眼高于顶的样子,后知后觉的想到孙掌柜跟她说过这孩子天赋不错,很聪明,看来他第一次学辨识药材时结果不错了。
跟着孙掌柜从药堂出来,就没锦卿什么事了,祁昌堂外的路上,徐斌坐在平板车上,等着锦卿。
锦卿瞧见徐斌在门外等他,同孙掌柜告了别,慌忙往外跑,丁临河斜靠在门框上,酸溜溜的说道:“慢点,别摔着天资聪颖的顾大大夫了!”
徐斌听到了丁临河那酸不溜秋的话语,皱着眉头问锦卿道:“这人是谁?”若是敢欺负锦卿,他可不能坐视不理的。
在锦卿眼里,丁临河就是一个缺乏母爱、性格差劲的小屁孩,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只随口说道:“就是一个二货。”
徐斌见锦卿答的不在意,料想锦卿这个性子,要真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忍气吞声。
等徐斌带着锦卿到家,天已经擦黑了。天气渐渐转凉,白天也越来越短了。
锦卿从板车上跳下来,就看到徐斌没跟着自己进家门,而是转头去了别处,锦卿不由纳闷道:“徐叔,马上要吃饭了,你去哪?”
徐斌含含糊糊的说道:“我回家一趟,家里忘了锁门了。”
锦卿“哦”了一声,转身却想起徐斌家里就一张破木板床,连张像样的房门都没有,哪里来的锁啊?再想叫住徐斌时,徐斌人已经走远了。
等了小半个时辰,徐斌还没回来。刘嬷嬷做好了饭都热了第二遍了,锦知一天没见姐姐了,拉着姐姐好奇的不得了,一个劲的问城里的事。
锦卿一边哄着弟弟,一边心里焦虑,徐斌到底干什么去了,也不同自己说。
就在锦卿心里暗暗担忧的时候,徐斌回来了,刘嬷嬷眼含责怪的盯了徐斌一眼,徐斌嘿嘿笑着却没说什么,满脸的大胡子随着他的笑声一抖一抖的。
锦知瞧着有趣,便要伸手去拽徐斌的胡子玩,锦卿“啪”的拍下了锦知不安分的小手,斥道:“越来越上样子了,看你现在皮的,三天不打都要上房揭瓦了!”
锦知撇撇嘴,坐到了徐斌的腿上不理锦卿了。
吃饭的时候,徐斌才缓缓说了出来,“我刚去李福财家里了,昨日从县城里回来,就没见他,料想他怕我去揍他,不敢回家。刚去他家碰了运气,果然在家。”
锦卿听的满脸黑线,怪不得去了这么久,估计那李福财今后十来天是没法见人了。
第二天锦卿刚踏入祁昌堂,天色才微微发亮,就被丁临河瞪着眼堵在了祁昌堂门口,叉腰问道:“二货是什么意思?”
锦卿莫名其妙,一大早发什么神经病啊!
见锦卿一脸迷茫,丁临河脸色通红,大声嚷道:“你昨天跟你爹说我是个二货,是什么意思?”
锦卿顿时明白了,笑的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丁临河脸红的要滴出血来,恨恨的看着锦卿,他就知道,顾锦卿这死丫头绝不会说他好话的!
锦卿见他真生气了,赶紧憋住了笑,站起身来一脸认真的解释道:“我是在夸你呢,意思说你勤劳上进,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
丁临河万分怀疑,这丫头对自己爱理不理的,会夸他?
“我自然是勤劳上进,不过你也不错,也算个二货。”丁临河谨慎起见,说道。
锦卿顿时就被一口气呛到了,咳了半天,丁临河得意的转身走了,他就知道,顾锦卿哪会好心的夸奖他。
锦卿看着丁临河的背影,跟个骄傲的小公鸡一样,不由得跳脚哼道:“你才二货!你全家都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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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铜钱人生
等到了半晌午的时候,锦卿正安静的立在汪祁昌身后,看着他如何给病人诊脉开方,就听到大堂里丁临河喊道:“顾锦卿,有人找你!”
锦卿闻言,先看向了师父,汪祁昌点了点头,锦卿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东屋,转身关上了房门。
什么,还不快进来!”
锦卿听到师父的声音,知道师父是在给自己解围,扭头掀开帘子进了东屋,她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徒,别人若强在她身上加污言秽语,她也不介意揭别人的伤疤。
进了东屋,汪祁昌微眯着眼睛看了锦卿一眼,翘着胡子咕哝了句:“小丫头脾气倒挺大!”
锦卿气哼哼的站到了汪祁昌身后,一言不发的看着汪老头诊脉,心里满是怨气,自己的徒弟受欺负了也不说帮忙,真不够意思!
等到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已经是中午了,汪祁昌摸着胡子考校了下锦卿,让她回忆了第一个病人到最后一个病人的脉象、症状以及对应的方子,锦卿都准确无误的答了出来。
汪祁昌颇为满意,他已经七十岁了,一辈子见过不少人,号称是“神童”的也见过不少,锦卿这样的资质算不上是脑袋聪明,离过目不忘还差的远。
可锦卿有个优点,就是专注认真,在她做事的时候总是很用心,旁骛杂念,对用药方面也很有天分,这就注定了勤能补拙。
当初汪祁昌愿意收锦卿为徒,固然是看中了她那无师自通的新奇治疗手法,同时也敏锐的注意到了这女孩子身上的特点,好好培养,绝对是个好苗子。
学医枯燥严谨,需要耐心,只凭聪明,难成大业。汪祁昌捻着胡须,微微笑着看着锦卿,素净的小脸上犹自还带着忿忿然的神色,怕是还在跟那丁小子生气。
“哟,还在生气啊?”汪祁昌笑眯眯的说道。
锦卿哼了一声,扬头道:“欺人太甚!一个男孩子说话这么下流,简直是无耻!”末了,锦卿觉得骂的还不够解气,又加了句:“可憎!”
汪祁昌瞧锦卿那气的几乎要冒烟的样子,嘿嘿笑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了一枚铜钱。
“锦卿啊,这做人呢,就跟这铜钱一般道理,要外圆内方才行。”汪祁昌说着,从椅子上弯腰,把铜钱立直,顺手滚了出去,铜钱骨碌碌的滚了好远,直到撞到了墙才停了下来。
锦卿看着奇怪,见师父一脸正色,也不敢多问,只是眼神透露着疑惑。
“这铜钱外表是圆的,所以才能向前走的远,若跟内里一样是方的,可就寸步难行了。你瞧师父脾气冲,可该忍让的时候还是要忍让的,做人啊,要能屈能伸才行。”汪祁昌叹道。
锦卿大为感慨,她原以为汪祁昌除了会医术就只会打马吊了,没想到还有这番人生感悟,见地颇深啊!
“师父,我懂了,多谢您的教导。”锦卿拱手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说道。
汪祁昌颇为受用锦卿恭敬的态度,一高兴,索性多说了两句,“就算是丁临河,抓了这么多年的药,对于药材分辨上,也是比你强的。熬过药后的药渣,端到他面前看一看闻一闻,他就知道原来熬的是什么药,这点上,你还差的远啊!”汪祁昌说道。
“可,可他说话实在难听……”锦卿嘟囔道,鞋底来回磨着地面,心里满是不爽快。
“丫头啊,你很有灵性,治病的法子也很新奇,可你没有完整的学过医,就像一座高楼没了地基,就算知道些治病的法子,终究入不了殿堂也长久不了。”
“是,师父说的是。”锦卿有些赧然。
“现在丁临河处处挤兑你,那是因为你还不如他,他不服气你。若是你比他厉害的多,他哪里还敢挤兑你啊?还不得处处小心巴结着你?
你看店里坐堂的两个大夫,哪个放出去都是好手,可见了老夫还不是恭恭敬敬的,那就是因为老夫比他们强,能在老夫手下做事,他们也觉得光荣。”汪祁昌说道。
锦卿心里很是感动,她两世为人,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是自己到底性子硬,脾气又急又倔,临到气头上便失去了理智,如今汪祁昌算是点醒了她。
“师父,您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跟丁临河起意气之争了。”锦卿认认真真的保证道。
汪祁昌摸着胡子看着锦卿,点着头笑的一脸慈祥,锦卿看着就有些鼻酸,她得多有运气,才能遇到这么好的师父。
就在锦卿感动这当口,东边棺材铺子远远传出了一声吼,“汪老鬼,你到底还来不来?就等你了,三缺一!”
汪祁昌慌忙跳起来就往外跑,嘴里还叫道:“坏事了,只顾跟你说话忘了正事了!”又朝东边嚷道:“来来来,一定要等我啊!”
等跑到门口,汪祁昌又转身腆着笑脸对锦卿说道:“乖徒弟,记得给为师送饭啊!”说完,还不忘捡起先前丢到地上的铜板,揣进怀里,头也不回的往东边跑去,急得好似屁股着火了一般。
锦卿木着脸看着师父跑走了,无力的抚额,刚才幻觉了吧?那个高大又慈爱的师父形象一定是自己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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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锦知入学
锦卿每日上午跟着汪祁昌学医,下午便随着孙掌柜学着辨识、炮制药材,时间如流水一般,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
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了,每日锦卿起床时太阳还未出来,冷冽的风刮在人的脸上身上,冻的锦卿连爪子都不想从袖子里伸出来。
月末的最后一天是发工钱的日子,早早的孙掌柜便吩咐丁临河关上了店门,自己拿着算盘和秤在柜台处算账发工钱。
锦卿摸着自己刚到手的一两银子,心里雀跃不已,她来这个世上,还是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
看她一副满眼冒银元宝的财迷样,丁临河不屑的撇了撇嘴巴,翻了个白眼,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从内心深处说,锦卿对于自己的工钱很是汗颜,自己每日就跟着师父和孙掌柜学医、学炮制药材,根本没干什么,这银子说白了是师父怜她家境艰难才给她的,故意说成是工钱。
锦卿正要回去的时候,打了一下午马吊的汪祁昌背着手回来了,对锦卿笑道:“明日店铺休息,你不用来了,后天再来就行了。”
锦卿恭敬的和师父、孙掌柜和店里的两个大夫一一道了别,故意忽略掉鼻孔朝天的丁临河,便走了出去,店外徐斌正驾着车等着接她。
等回了家,锦卿便和刘嬷嬷徐斌商量起了送锦知去学堂的事情,早先她就打听过了,县城里的学堂不过是一两银子一年的束,现在她有了一两银子一个月的工钱,原来在锦卿看来遥不可及的事情,现在就可以实现了。
刘嬷嬷和徐斌是万分赞同送锦知去私塾念书的,在这个时代要想出头,唯有读书一条路。锦知听说自己能跟族长家的孙子一样,进县城读书,坐在角落里,也欢喜的很。
锦卿逗他道:“你想不想去上学啊?要是不想,咱就不花这冤枉钱了。”
听锦卿的语气大有不情愿之势,锦知连忙急急的嚷道:“愿意,愿意,我要去上学!”
三个大人看锦知这着急的小模样,顿时大笑起来,锦知这才明白姐姐是在逗他,羞涩的低头讷讷说道:“谢谢姐姐!”
锦知虽然小可心里明白,若是没有姐姐的工钱,他是绝对去不了城里读书的。朱小虎家里那么有钱,也没见朱小虎的父母送他去念书。
正当一家人说话之际,院门口传来了阵阵嘈杂之声,刘嬷嬷出去一看,回来笑道:“他们听说锦卿回来了,都想看看锦卿。”
还没等锦卿站起身来出门,就看到族长在朱荀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刘嬷嬷连忙把凳子搬到院子里,扶着族长坐了下来。
族长看着锦卿,满口赞着说当初一眼就看出来这孩子有灵性,如今能被城里最好的大夫收为徒弟,那是意料之中的。
锦卿微微笑着,当初她被衙役带走时,您老人家可没跳出来说是意料之中的。
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乡下人有个习惯,出了什么事就喜欢三三两两围在人家门口看,嘴上讨论,手上还不忘纳个鞋底子什么的。
张氏看如今连族长对锦卿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又看了看院子里破旧的两间土坯房,不由得酸溜溜的说道:“哟,还真看不出来,这穷窝里孵出来的是个金凤凰!”
旁边有人清楚朱老货家里和锦卿家的那点恩怨,当场就笑话她道:“现在你还敢到人家门口闹吗?人家锦卿一个月能挣好些银子,够盖多少间大瓦房的,你就一边眼红吧!”
张氏脸上挂不住,瞧着院子里锦卿笑意盈盈的模样,怎么都觉得刺眼,旁边的人全是在说锦卿在城里医馆一个月能赚多少多少钱,听的她心里直犯酸水,这死丫头命怎么就这么好?
锦卿送走了族长,见还是有不少人围在他们家门口,朝众人抱拳笑道:“我和嬷嬷、弟弟在朱家村,多受诸位乡邻帮助,日后有身体不适,若是信得过锦卿,免费为大家诊治。”
一言既出,众人纷纷拍手叫好,张氏冷哼了一声,极不痛快的嗤道:“假惺惺!”
方才挤兑张氏那人听不下去了,道:“好歹人家也救了你二弟,你咋这样呢!”
张氏急急的辩道:“哪个说是她救的,分明是那城里大夫治好的,顾锦卿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栓子婶刚从家出来,就听到了张氏这句话,当场便不乐意了,指着张氏叫道:“哎,你这媳妇咋说话的?狼心狗肺啊你!”
张氏见周围没人站到自己这边,悻悻然的三步并两步跑回家去了。
第二日,刘嬷嬷和徐斌去县里卖菜,也带上了锦卿和锦知,刘嬷嬷老早就在市集上打听过了,县里一共三家私塾,其中有一家是大户人家开的,只收本族弟子和有亲戚关系的学生,剩下两家,其中一个是赋闲在家的举子办的私塾,另外一个是姓王的秀才办的私塾。
举子的学问肯定是比秀才高的,锦卿的第一想法是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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