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茶楼上,干净清雅,幽静如常。
房间临窗的架上搁着几盆娇贵的兰花,青翠喜人,温润的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兰香。
一壶碧螺春,一套茶具,一个穿着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
听到门帘微动,他抬起头,只见那张俊逸的脸上,鼻梁挺括,黑眸如星,正是轩辕侯府的小侯爷云墨。
“少爷,菜来喽!”
大概耳濡目染,跟“得味居”的许掌柜打交道久了,小川也开始学会报菜名了,他笑嘻嘻地道:“今天的正菜是『西施舌』、『贵妃鸡』、『貂婵豆腐』和『昭君鸭』,少爷,这些名儿可有趣得紧吧?”
云墨轻轻地“嗯”了一声,仍然静静地端坐在桌边,并没有拿起筷箸。
他看着摆上桌的菜肴,不仅没有动筷,反而看着那些叫人口水直流的美食出神,他在回味什么,或者,回忆什么?
那盯着眼前“貂婵豆腐”的眼神,就彷佛在看绝色美人的脸,过于专注,又夹杂着说不清的情绪。
小川子见状,暗叫不妙!在到茶楼吃“得味居”的饭菜之前,主子喝得昏天黑地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想起就心有余悸,万一主子有个什么好坏,他怎么跟郝管家交待?
生怕主子又搞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来,小川子赶紧插科打诨道:“少爷,这些菜为什么要叫这些名字啊?什么『西施舌』、『昭君鸭』……的啊,小的从来没听说过,可有什么典故没有?”
唇角微勾,就听云墨细细道来:“『西施舌』其实是一种南方的点心,先把糯米磨成粉,然后再以糯米粉为包,放入枣泥、核桃肉、桂花、青梅等十几种果料拌成的馅心,放在舌形模具中压制成型,颜色如皓月,味道也香甜爽口。”
“这『昭君鸭』则是将面粉分离成淀粉和面筋,淀粉制成面条,面筋切成薄片,用鸭汤煮,并辅以麻辣调料,吃起来酸辣凉爽,柔韧可口。”
小川子诧异地听着主子一一道来,彷佛早就品尝过这些自己甚至听都没听过的珍馐美味,他不禁一指那盘“贵妃鸡”,插嘴道:“少爷,这『贵妃鸡』我知道,有戏班子来咱们侯府里唱过『贵妃醉酒』,就跟那有关系,是不?”
他方才也做过功课,问过“得味居”的许掌柜,才知道这道“贵妃鸡”是用肥嫩的母鸡作为主料,加上葡萄酒作调料,以文火清炖上三个时辰,成菜后酒香浓郁,美味醉人。
不过小川子第一眼看到那“贵妃鸡”时,还颇有些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不就是酒煮的鸡啊,有什么稀奇的?”
“小孩子家的,你懂什么?”时日长了,姓许的掌柜跟他也熟络起来,白了他一眼,略有些不忿道:“就那酒,你到哪里能买得到?那可是咱们樱姑娘亲手酿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骄傲和敬意,彷佛那酒只有王母娘娘的蟠桃宴里才有,人间哪有几回闻?
只因一切得来煞费功夫!
玉陵不产葡萄,樱姑娘央人在西沂买来葡萄种,精心栽植,培育了几年,直到去年才终于大获丰收。
饭馆里的每个人,都看过她仔细地用那些成熟的、晶莹剔透的紫萄葡酿酒。
先将酸米入甑蒸,气上,将去皮尖的杏仁,与葡萄同于砂盆内一处,用蔗糖一斗,熟浆三斗,逐旋研尽为度,以生绢滤过,其三半熟浆泼,饭软,盖良久,出饭摊于案上,依常法候温,入曲搜拌。
所以,每道看似简单的菜肴,背后都有一段复杂的故事,也包含着樱姑娘的心血;做的人这般费苦功,享用的人,又怎么能不怀抱感激,抱着虔诚之心进食?
难怪主子已经对那小饭馆“走火入魔”了,小川子由心至外发出由衷的感叹。
云墨没空听小川子的唠唠叨叨,专注地盯着眼前的豆腐。
这道“貂婵豆腐”,豆腐洁白,味道鲜美带辣,汤汁腻香,他还记得,吃上一口,便是香嫩爽滑,舌底生津。
他缠着她问:“樱姊姊,这不就是泥鳅钻豆腐,为什么要叫它『貂婵豆腐』?”
她围在锅灶边忙碌着,笑盈盈地看他一眼,忙里偷闲地说:“少爷听过说书先生讲『三国』吗?这里的泥鳅呢,就用来比喻那奸滑的董卓,泥鳅在热汤中急得无处藏身,才会钻入冷豆腐中,结果还是逃脱不了烹煮的命运;就好似王允献貂蝉,巧使美人计一样呢!”
“这样啊!嘿嘿,真有趣……”,他恍然大悟。
从她口中说出的故事,总会吸引“忘尘轩”里每个人的兴趣,明明看上去就是个安静淡然的人儿,身上却有种无法形容的吸引力,叫他不由自主地朝她靠近,然后,就再也不想离开。
跟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是无比开心的,他爱她,只想跟她在一起。
可是,她不爱他。
半月前,在郡守府,他们分道扬镳了;他因她的拒绝而恼羞成怒,很有大男子气概地赶她走了,然后,借酒浇愁。
其实他又骗了她,他根本就无心抓她的弟弟,甚至在她没到郡守府前就放了他们,她一回家后应该就会看到他们。
他骗她,是因为毫无把握!他平生第一次,做着毫无把握的事情,他可以隐约预见失败,却不愿意面对,一再地一厢情愿、孤注一掷。
他的樱姊姊,不同与一般的女子,她有主张,更有胆识,连那玉家的亲事她都可以想出办法去退掉,又怎么会拘泥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因此他才想要逼她!最好是逼迫她答应嫁给他,成了他云墨的娘子,只要成了夫妻,就再也不怕她一转身又甩了自己,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但是依然没有用!她是吃定他了,还是说他对她仍然狠不下心?
若是在商场上,遇到这样难缠的对手,他早就连坑带蒙,十八般武艺样样上场了,“心软”,那是什么玩意儿?
可是她不同,她是他的樱姊姊,是他爱的女人,当看到那张如水的容颜时,他就又变回了少年时代的自己,充满了依恋、爱慕,哪怕恨她,却还是不能硬下心肠。
想她、念她,梦里都是她!无奈人家已经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驳回他的求亲了,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哪里还拉得下脸出现在她面前?
所以他只能躲在茶楼上,远远地看看她,每天吃她煮的饭菜,以此慰藉思念之苦。
唉,酒入愁肠,愁更愁!这才叫“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啊!
云墨将手里的酒杯放下,满桌的账册,看不下去。
视线看向窗外,此时天已近黄昏,西边的天际布满晚霞,从最深的红到最淡的粉,如火焰、如春樱,衬映着一层层的云,如纱、如雾,柔和地浮动着,蔓延了大半个天空。
金色的太阳慢腾腾地钻进到了云里,不一会就被裹成了一个通红的大圆球,挂在那里,一点点地朝山坡坠落。
整个玉陵城都笼罩在这一片淡红色的光影里,清亮而瑰丽,彷佛一幅绝世的画卷。
与此同时,和往常一样,茶馆对面的“得味居”里,许掌柜拿出算盘,趁着晚饭前的空档,开始劈里啪啦地算起帐来。
“樱姑娘,上个月的帐目已经弄好了。”他将账本放到柜台另一边端坐着的年轻女子面前,眼里浮现出担忧的神色,“本来上个月店里除去开支还赚了不少,可是算上那一大笔银子,反而亏了不少。”
正在俯首认真地写一封信函的樱宁,闻言抬起头接过账本,同时轻轻地颔首,“好,我知道了,先生,辛苦您了。”
“分内之事,樱姑娘妳又客气了。”许掌柜关心地问道:“夫人在蓬山可还好?我家内人总念叨着想去蓬山看看。”
“多谢杨大婶挂念,我这正跟娘亲写信呢,这个月太忙,没时间回去看她,恐怕她担心了。”
“要不把夫人从蓬山接到玉陵来?大家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这样的心思我几年前就动过了……”樱宁笑起来,“我娘亲跟我父亲离别时,说好了要在老家蓬山等父亲归来,这么些年,娘亲哪里都不愿意去,只一心一意在老宅里等着,生怕父亲有一天回来寻不着她。”
许掌柜感叹不已,“夫人真是难得的贤妻,独自一人养育儿女,可不就是戏文里那个苦守寒窑十八载的王宝钏吗?”
樱宁听了这话,清丽的脸上不禁浮现出发自内心地微笑。
母亲终有一天会与父亲团圆的,只要能让母亲一尝夙愿,就算她吃再多的苦,又有什么要紧呢?
想到这里,脑子里就浮现出一张油头粉面的脸孔来,正色玻p'地盯着自己……
樱宁厌恶地皱起眉,摇摇头,像赶走令人作呕的苍蝇一样,欲将那浪荡子给快速赶出脑海。
“对了,樱姑娘,那个姓贾的,这个月会不会又要来要银子?”许掌柜忽然想到什么,无比担忧地询问。
“会。”
当然会,竟然吃定了她,姓贾的怎么可能轻易放掉这么条大鱼?
许掌柜听了,又迟疑地问:“那咱们……还是按他要的数给吗?”
“嗯。”不给能怎么样呢?钱财乃身外之物,若是真能像姓贾的说的那样,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亦是义无反顾。
许掌柜叹口气,“樱姑娘,妳真的相信那姓贾的话吗?”
“嗯,他既然能说的有鼻子有眼,只怕不是空穴来风。”他竟然能描述出父亲的相貌、年龄、口音,令她无法不信,这也是她老老实实被那姓贾的牵着鼻子走的原因。
“可是那事儿,谁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论真假,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会当它是真的。”
许掌柜点点头,又道:“是啊,也没有别的办法,有一线希望总比没有的好。”
樱宁沉默了一会,才笑道:“先生不用替我操心,哪天我撑不下去了,这『得味居』还是有您啊!”
许掌柜一听这话,鼻子一酸,堂堂大男人的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
“得味居”这段时间不知道是触了什么霉头,竟然叫城中大户贾家那不成器的儿子贾仕给讹诈上了,仗着手里捏着一个不知道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对樱姑娘大肆地勒索、敲诈,幸亏“得味居”生意一向不错,再加上最近有个从京里来的“冤大头”客人,一日三餐都要店里最精致、美味的美食,好歹才能应付那姓贾的贪得无厌。
这件事情,樱姑娘瞒着所有的人,因他管帐,所以才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告知。
看起来淡然冷静,实则善良敦厚的樱姑娘,多么的不容易啊!明明自己已经焦头烂额,心急如焚,却还在宽别人的心,叫不要替她操心,这样的好姑娘,什么时候才能遇上一段好姻缘,嫁一个好男子,有人疼爱,让她依靠呢?
最怕的就是那贾仕“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是在打樱姑娘的主意,那可怎么是好?
许掌柜心里也是万般担心,但实在不愿意再惹樱宁烦心,赶紧转了话题,聊起了城里的新闻,以及店里那个连面都没照见的“冤大头”客人。
“姑娘,妳说城东和城西那两边的军队,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先前还指望着一起连手把乌皖好好收拾,怎么都过了这么些日子,两边反而没动静了,难道瑛王爷跟苻少将军会为了个人恩怨,将老百姓的安危丢到一旁吗?”
樱宁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果为了一己之私,置国家兴亡于不顾,置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若是这样,那名满天下的瑛王与少年英雄的苻卿,也不过是独夫民贼罢了。
许掌柜对那些“出工不出力”的“皇亲国戚”们唠叨了一阵,又指指对街的茶楼,好奇地问:“樱姑娘,妳可知那天天在茶楼里吃咱们店里饭菜的,是何方人士吗?”
闻言,一双水眸不由自主地朝对面眺望过去,唇瓣轻轻地一抿,似笑,又非笑,却不曾语。
“真是奇怪,听那小川子的口音,分明就是打京城里来的,可是问他,那小子死活不承认,说自家主子交待过,不能随便跟人透露。”
“先前听小川子抱怨,说他家主子脾气古怪着呢,看吃了这几日,咱们烧什么他吃什么,付银子也付得爽快得很,没看出哪里难伺侯呀?”
“这到底是哪家的贵公子?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跑到这边关来吃喝玩乐,瞧这地方儿选的!”
随着许掌柜越说口水越泛滥成灾,樱宁至始至终都没开口,可是越听着,唇角的那笑意,也就越来越大了。
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这时对街茶馆里的伙计走进店来,叫声“樱姑娘、许掌柜”,原来是将晌午小川子拎过去的食篮还了来。
樱宁走过去,伸出一双纤纤素手,亲自将那食篮接过,放在桌上,一层一层地打开,似水的目光落到那些碗碟上。
嗯,四个主菜每一样都动过了,甚至那道“貂婵豆腐”似乎特别受人欢迎,吃了五六成的样子,唯有那几碟时令青蔬做成的小菜,动也没动。
两弯清秀的眉,淡淡地蹙了起来。
柜台后的许掌柜略有些诧异地看着樱宁的一举一动,说实话,他还从来没看见过自己这位冰雪聪颖、清丽淡然的女东家,何时会为客人的口味而如此费心的。
三年前,樱姑娘顶了这间铺子,亲自去请他这个因经营不善而倒了店的“旧主”,面对垂头丧气,家中还有白发老娘和嗷嗷待哺幼儿的他,仅是盈盈一笑,言简意赅地问他愿不愿意当店里的掌柜。
没有任何轻视的意味,也绝对不是以成功者的姿态自鸣得意,他在那妙龄少女脸上看到的,只有诚挚和平静。
彷佛这样做,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先生?”
“啊……”陷入回忆中的许掌柜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问:“樱姑娘还有什么交待?”
樱宁笑了笑,“今儿三三他们下学堂回来,记得要他们到田边帮我采些艾草回来,只要嫩苗儿,我要做艾粑。”
“好咧。”许掌柜赶紧点头应了。
临近清明,又到了艾草飘香的日子,玉陵城的老少都会提着篮子到田边地头采撷艾草,回家后,将艾草的嫩苗加水,用大火煮烂,再和煮熟的糯米饭混在一起,舂烂如泥,放进炒熟后拘捣碎的芝麻和砂糖拌好的馅儿,捏成一个个墨绿色的扁圆形的糍粑煮,用蒸笼蒸熟,就成了软韧甜香的艾耙。
这本是南方的食物,却被樱姑娘的一双巧手做出来,格外的叫人喜爱。
良久,许掌柜发现一个几乎觉察不到的微笑,浮现在樱姑娘唇边,清丽的脸上有着一种优雅而温柔的力量。
接着,耳边听到一句天外飞仙似的话语,从她口中轻飘飘地说出……
“还是不爱吃蔬菜,那可不行……”
咦?
第四章
既然主于脱离了“醉生梦死”的生活,摆明了要窝在小茶楼里“混吃等死”,那么,就只好……继续吃吧!
问题是,与前几日的鸡鸭鱼肉、“飞禽走兽”相比,今儿个简直是个灾难!
小川子觉得眼前主子的脸色就跟盘子里那些菜色一样,瞬间变成了翠绿。
食篮里的饭菜,与往常一样,照样是热气腾腾,散发着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可是这也太过份了!
素的!
是素的!
全是素的!
每一道菜肴全是素的!
从食篮里一样样的将那些菜端出来,这次小川子打死都不敢报菜名了。
惨了!他在心里后悔莫及,怎么就偏偏忘记告诉那许掌柜,自己的主子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口味也刁得很,平生最最讨厌的,就是吃素!
主子对素菜的厌恶程度,非常令小川于记忆犹新;有一回,他与平安跟着主子出京,南下去泷州,那是“宝丰隆”在骊京城外开设的第一个分号,在路上,平安听说沿途有家寺院的斋菜远近闻名,于是屁颠屁颠地专程跑去寺院给主子弄来一顿斋饭,谁知还来不及邀功,就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骂得平安,那叫一个……狗血淋头!
“和尚才吃素,你少爷我是和尚吗?”
“就算是和尚,也还有狗肉和尚,难道你主子连狗肉和尚都不及?”
“你既然喜欢食素,那不如出家当和尚算了,小爷也不拦你,打今儿起,你就吃一个月的素吧!”
一个月的素吃下来,平安的脸吃得犹如苦瓜,一脸菜色。
打从那时候众人就晓得了,自家这小主子,前世应是跟绿色植物们,结下过深仇大恨的!
可不是吗,小川子听府里人悄悄议论过,主子少年时有一次发神经,好端端的叫人将院子里一株名贵的桂树给砍了,还亲自放了一把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瞧瞧,这会儿都跟树结下仇了,可不是发神经,是什么?
放眼望去,眼前那一碟碟“翡翠白莲”、“清炒双花”、“香酥瓜卷”、“橘香青笋”、“白玉西柿汤”,名字好听,其实就是“莲藕”、“菜花”、“苦瓜”、“莴苣”和“西红柿”,居然吝啬到连肉末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难不成,今儿玉陵城中有大户人家做红白喜事,将鸡鸭鹅、猪牛羊这些荦腥都销罄一空了?
还是说,这分明是那“得味居”不肯抛头露面的女东家在整少爷?
“少……少爷……要不要去换、换?”小川子结结巴巴地询问,等待指示,或是一阵……训斥?
谁知……
“这是什么?”
他看到主子蹙着眉头,板着俊脸,拿起筷子指向那堆绿色食物中,最绿的那一道。
噢!天地老爷!原来没有更绿,只有最绿!连小川子都忍不住被那恐怖的色彩,刺激得大倒胃口了。
不会带有巨毒吧?那墨绿色的一陀陀圆形的团子,仅看着就吓人,谁吞得下去?
偏偏主子又发神经了,竟亲自挟过那团子,似乎是想以身试毒?
小川子猛地扑上去抱住主子的胳膊,哆哆嗦嗦地提议:“少爷……还是、还是让小的试试看,万一……”
万一少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恐怕也活不了啦,不如就来个“以命护主”,至少还能留下美名万古流传。
“你?”不料云墨一点也不体会这用心良苦,眼皮抬了抬,俊脸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冷冷地哼了声,“你自己去买。”
这是樱姐姐亲手为他做的,只要是樱姐姐为他一人做的饭菜,天王老子都不能觊觎!
樱姐姐那样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这日日窝在小茶楼,财大气粗且不爱吃蔬菜的京城公子哥儿就是他?
可她还是做着他喜欢吃的菜,像在他年少时,变着花样让他多吃蔬菜……
原来不管她理不理他、嫁不嫁他、喜不喜欢他,至少、至少她是关心他的。
想到这里,云墨心里一阵窝心,眼眶一热,差点就飙出男儿泪,又担心被小奴才看见太丢脸,猛地将脸埋在碗里,一顿狼吞虎咽。
“少爷,要不要紧,难不难吃?”
“老天爷呀……少爷?”
“少爷!”
小川子惊恐万状地小声唠叨着,生怕主子会突然因食物中毒倒地不起。
云墨终于被刁嘴滑舌的小奴才念得烦不胜烦,只好忍痛割爱,挑肥拣瘦地施舍了一个绿团子给他。
小川子泪流满面,硬着头皮捧起,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
第一口,外层的皮儿滑溜溜,十分弹牙黏韧;第二口,是艾草的味道,浓郁却没有苦涩;第三口,芝麻和砂糖拌好的馅儿甜而不腻,恰到好处;最后一口吃尽,艾香、米香与清油香混合成异香扑鼻,那奇异的口感足以令人回味无穷。
天!这也太好吃了!小川子觉得自己的舌头几乎都要美掉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心灵手巧到这种地步?小川子突然对“得味居”的女东家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
那个从来不轻易在前厅露面的女子,总是待在后院厨房里,总是静静地做着事情,饭馆里的人都尊敬地称呼她一声“樱姑娘”,私底下都发自肺腑地夸她有一双巧手,做出来的菜肴,堪称一绝!
还不仅是这样咧!这向来不喜素的主子,此时此刻,竟然对那满桌的“绿”毫无惧意,埋头猛吃,生恐被人抢了去,那模样,简直与府里最受主子喜欢的小白狗儿如出一辙!
一顿风卷残云,酒足饭饱后,云墨端起精致的白瓷茶杯,掀盖,瞅着被滚水冲泡得舒展开来的淡绿色悠地摇晃了下小瓶,以无比亲切友好的口吻道:“想必诸位不知道“血虫粉”是什么东西吧?”
朱、马、牛、杨四人一脸茫然,看着云墨脸上的笑,不约而同地瑟缩了一下。
“苗人善做蛊,他们将毒蛇、鳝鱼、娱蚣、青蛙、蝎、蚯蚓、毛虫、螳螂、蚰蜒、毒蜂、蝉等这些爬虫类扔进大缸里密封起来,一年之中那些爬虫在缸中互相吞噬,毒多的吃毒少的,强大的吃弱小的,最后只剩下一只,这只爬虫吃了其它十一只以后,也就变了形态和颜色。一般来说会变成两种:一种叫做“龙蛊”,形态与龙相似,是毒蛇、娱蚣那些长爬虫类变成的;一种叫做“麒鳞蛊”,是青蛙、蜥蜴那些短体爬虫类变成的。”
一股不太妙的预感,在众人脑子里环绕,每个人的脸色都开始发白。
“这“龙蛊”易得,“麒麟蛊”就较少见了……”云墨耐心地说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谁知去年,我去苗寨跟苗王做生意,苗王恰好这两蛊皆得,将其一起磨成了粉,赠了一小瓶给我,说是谁不小心得罪了我,担保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儿巧了,不如就用几位来做做试验,看苗王那老头儿有没有唬弄我,说得这样玄乎……”
他的话还没说话,就听见“咚咚咚”的声响,趴在墙头的几位连声都来不及出,就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成功地被吓昏过去。
“少爷……”阿大见状,低声问:“这些人如何处理?”
云墨将手里的小瓶扔回给他,拍了拍手,还弹了下衣衫,“把他们各自扔回家门口。”
阿二与阿三对视一眼,“就……这么算了?”完全不像小主子素日的作风啊!
“算了?那也太便宜这些混蛋了……”云墨冷哼了声,“这几家都是什么来头,全都给我弄清楚,另外,他们口中有个姓贾的人,尤其要查得仔细。”
“是!”诸人抱拳领命。
“另外,用来制这“血虫粉”的活材料想必会令人记忆深刻,少爷我也不能太小气了,干脆就一家送一盅去好了,叫这几个好好瞧瞧,也顺便提醒他们,时时要长记性,千万别再惹到我了。”
“是!”大家松了口气,都被刚才在茶馆一怒之下亲自上阵打架的主子,吓得有点发懵。
“记住,材料千万要选活蹦乱跳的,死掉了的虫子,可就不太好玩了……”
话音渐渐远去,忠心耿耿的下属们相互对视一眼,放心了。
这睚皆必报,绝不手软,不打无把握之仗,方才是小主子的本色嘛!
第五章
月渐西升,“得味居”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打烊了。
樱宁将店门关好,刚拿出钥匙锁门,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一扭头,一张油光满面的猥琐面孔就映入眼帘,不是那贾仕会是谁?
厌恶地朝后退了一步,樱宁与他保持距离。
“怎么?樱姑娘不高兴看到本公子?”贾仕一身绫罗绸缎,打扮得像只花孔雀般,手里摇着折扇,展着笑脸道:“公子我可是专门来瞧姑娘的呢!”
“你来有什么事?”樱宁淡淡地问,不想与这人过分纠缠。
贾仕直朝饭馆里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不如进屋里说吧。”说着就要往店里钻。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樱宁不肯,这姓贾的家伙打得是什么主意,她哪里会不明白。
“嘿嘿,也好。”贾仕斜着眼瞧她,道:“我最近又得到一个新消息,是跟令尊有关的。”
“什么消息?”果然不出所料,那方才还对自己横眉竖目的女子立即难掩焦虑之色,急切地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可不可靠?”
“急什么嘛,我来找樱姑娘你,当然是有把握的。”贾仕得意地说。
樱宁听了,越发着急地催促道:“那你快说。”
“我不是拜托那朋友帮我打探令尊的下落吗,前儿个他传信来,说是回来了,我昨儿个就专程去了趟巴丘,听他说已经有了个眉目,估计八九不离十。”
“什么眉目,是知道我爹的下落了吗?”樱宁心中怱地一阵喜出望外,她盼了这么久,打听了这么久,竟然真得能寻到父亲,怎能不叫她欢喜!
“这是自然!”贾仕大言不惭地夸口道:“我那朋友可是花了好些心思,找了好多地方才得到确切的消息……”
樱宁不愿意听他废话,打断他,“那我爹现在在何处?”
“这个嘛……”贾仕奸笑了两声,卖起关子来,“我那朋友这次可花了不少银子……”
“说吧!”樱宁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直截了当地问:“这回又要多少银子?”
“不多,一万两。”
一万两!樱宁的一颗心都凉了,这么多的银子,就算把“得味居”卖了也凑不齐啊!
“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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