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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阅读

作品:我是妓女吸毒者|作者:神马凌霄|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9:26:28|下载:我是妓女吸毒者TXT下载
  有一百多个吸毒者,他们在卖可卡因。有几个厚颜无耻的流氓专门找吸毒者。但那里主要是一个碰头的地点。

  我们在他们中间穿来穿去与他们聊天。有时,我又窜到另一伙贩毒者中间,我的自我感觉好极了。我在地铁站台上溜达就像一个明星置身于一群明星之中似的。我看见一些上了年纪的妇女挎着印有大商店名称的塑料包,惊恐地盯着我们,她们是真的害怕。我心想:“我们这些吸毒者要比她们强。这里生活很艰难,人们随时都可能死,再说人也活不到老。然而这种生活是我们自己选择的。总之,我喜欢这种生活。”我盘算着我要铮的钱。我一天需要100马克,完全是为了买可卡因。加上其他的开销,我一个月的支出达到4千马克,因此我必须弄到这笔钱。足足4千马克,这相当于一个公司老板的薪水。而我呢,14岁就要搞到这么多钱。

  当然,我只能去拉客,这是个肮脏的行当。但是,当我沉醉在吸毒后的恍惚之中时,这对我来说也不是太难忍受的。说真的,我只不过是应付顾客。总之,他们的钱花得不合算,总是由我定条件,我不接吻。

  这里有比我花销更大的吸毒者。据他们所说,他们每天需要4克海洛因。这样他们一天就得花500至850马克。可他们总是有办法搞到这笔钱。他们比一个总经理赚的钱还多,而且还不会被警察逮住。我经常与这些大吸毒者往来,高兴时就去选帝侯街地铁站找他们,与他们随便聊天。

  以上就是1977年1月至3月间我的感情与想法。至少我沉醉在吸毒后的虚幻中时是如此。总的说来,我感觉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太难受。我还能够让自己沉醉在无数的虚幻中。我重新吸毒,完全陷进去了。我无所顾忌,什么都不怕。

  以前,我什么都怕,从我父亲到我母亲的朋友,从那个可咒的学校到老师,从大楼里的看门人到交通警察,以及地铁的检票员。现在我已是无所畏惧的了。我甚至对有时在地铁站台上巡逻的民警无动于衷,至今,我已躲过了所有的大逮捕。

  那个时期,我也常常与一些吸毒者来往,他们给我的印象是,他们对可卡因的渴求简直令人作呕。例如阿特兹和卢浮。阿特兹是我的第一个男友,在戴特莱夫之前爱上我的第一个小伙子。1976年,在“音响舞厅”的时候,卢浮、阿特兹都是我们吸大麻团伙中的旧友。阿特兹和卢浮开始给自己注射毒品的时间比我稍微早一点儿。目前,他们住在一套铺地毯的漂亮房子里,有客厅,有双人床。卢浮甚至有了份真正的工作,他在一家化妆品公司干粗活儿。他们俩对我说他们在肉体上从未依赖过海洛因,甚至还戒过一、两个月的毒。我相信他们,虽然我每次见到他们时,俩人都完全陷在吸毒后的恍惚中。

  我把阿特兹和卢浮看作榜样。我不愿意再回到我戒毒前的状况,那时身体完全垮了。我也想像阿特兹和卢浮那样做。戴特莱夫和我有一天也会有一套漂亮的房子,有大床,有带地毯的客厅。

  再说,这两个小伙子也不像其他吸毒者那样好斗。阿特兹有一个情妇,叫西蒙娜,很漂亮,她不注射毒品。但是他俩依然很合得来,我觉得这很了不起。我很喜欢去他们家,跟戴特莱夫吵了架,我就去他们家沙发上睡觉。

  一天夜晚,我心情比较好,回到家里,在客厅里碰上了妈妈。她一言不发递给我一张报纸。我全明白。每当报纸上报道某人死于吸毒过量的消息时,她总是这么做。这使我感到紧张,我不愿意读这类消息。

  我还是接过了报纸。报上说:“装配门窗玻璃的学徒工安得烈·w(17岁)想戒毒。他的女友,一位16岁的年轻实习护士试图帮助他。然而他们的努力没有成功。在那套他父亲曾花费大笔钱为这对年轻人准备的漂亮房子里,年轻小伙子自己注射了过量的‘能致死的毒品’。”

  我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我不愿意相信此事。但是,一切都很清楚:装配玻璃的学徒工、套房,女友。安得烈·bsp;见鬼。我脑子空空的。我嗓子发干,感到不舒服。这不可能。不会是阿特兹。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他对吸毒向来都无顾忌。我尽力克制自己,不愿在我妈面前流露出这条消息对我的震动——她不知道我又开始吸毒了。我拿着报纸溜迸寝室。

  最近我没有见到阿特兹,我只是从报纸上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那已经是上个星期的事了,他用了过量的毒品,然后到了医院。西蒙娜在医院等他,她切断了自己的静脉。人们把他俩救活了。阿特兹临死前去过警察局,揭发了他所认识的毒品转卖商,其中包括两个被称作“孪生姐妹”的姑娘,她俩总是有极纯的可卡因。接着他又写了一封遗书。报上登了这封遗书:“我将把自己除掉,因为一个吸毒者带给父母朋友们的只是忧虑、烦恼和失望。吸毒者不仅是在自我毁灭,同时他也毁坏了其他人,谢谢,我亲爱的父母,我最可爱的西蒙娜。从肉体上讲,我仅仅是一块废物。成了吸毒者,一切都完了。然而是谁造成了年轻而又充满活力的青年人的不幸?我十分关注那些有朝一日想试一试的人:我试试怎么样?看看我吧,可怜的傻瓜们,看我变成什么样了。别了,西蒙娜,你的一切忧虑都将解除了。”

  我躺在床上,自言自语说:“瞧,阿特兹曾经是你的第一个朋友。现在他已长眠地下了。”我没有哭,我已经没有眼泪了。我不可能再有丝毫真正的感情。

  第二天下午,我与其他吸毒者聚在一起,没有一个人为阿特兹伤心。在吸毒圈里,那已经不时髦了。而且有些人还埋怨阿特兹。因为他揭露了贩卖上等可卡因的转卖商(他们已经坐牢了)。这样一来,他应该说欠了许多想吸毒的人的债。

  最意想不到的是,可怜的阿特兹死了一个星期之后,以前从未碰过海洛因的西蒙娜居然也开始给自己注射毒品。几个星期以后,她放弃了她实习护士的工作,开始拉客。

  卢浮是几个月以后死的,1978年1月,过量的吸毒。

  阿特兹的死结束了我们这帮吸毒者的黄粱美梦。我不再感到自己是吸毒帮中的明星,不再庆幸自己注射毒品而不会被逮捕。恐惧与不信任感在我们吸毒帮中冒头,因为大家都认识阿特兹。以往,如果大伙儿一块注射毒品,注射器就不够用,每个人都想第一个注射。猛然间,大伙儿都互相推让想排在最后一个。没有一个人承认自己害怕。实际上每个人都怕得要死:如果那玩艺儿太强,又太纯,如果它还含有士的宁或其它什么脏东西,那可要命了。因为不仅仅过量的毒品能致死,而且高纯度或太脏的可卡因都能致死。

  总之,又是无法摆脱的困境。一切都像阿特兹遗书中所描述的一样。我最终也毁了我妈。我高兴时又开始回家,我妈在等我。接着,她吃了几片安眠药以便能睡上一会儿。我看她要不是不停地服镇静剂,已经支撑不住了。

  我越来越相信我的结局将会同阿特兹的一样。时常只要我发现一丝希望之光,就连忙紧紧抓住。我有一位我很喜欢的老师莫克先生。他曾让我们排过一出戏——就像舞台上的剧一样——一个年轻人在生活中的一次谈话。例如雇工人时的交谈。我们中间的一人演老板,我演求职者。我不害怕老板,交谈中我很快就把“球”又踢给他,弄得扮演老板的小伙子很尴尬。同时我对自己说:“大概你也要学会从生活的困境中脱身。”

  莫克先生还领我们去职业指导中心。我们在中途停下来观看盟军队伍游行。那些男同学们对坦克、技术以及类似的东西感兴趣。可我不喜欢,那些东西会发出可怕的嘈杂声,又只能用来杀人。

  但是我很喜欢职业指导中心。我仔细阅读了与动物打交道的有关职业的材料。第二天下午,我与戴特莱夫又去了一趟职业指导中心,索要有关这方面的复印件。戴特莱夫也发现好几种使他感兴趣的职业;他跟我一样,很喜欢与动物打交道,甚至包括农村中这方面的职业。我们开始较多地思考这个问题,几乎忘了我们需要钱去买下次的毒品。

  不久,我又出现在地铁动物园站拉客,对职业的向往又显得很渺茫了,但我总是把职业指导中心的材料放在我的挎包里。可是我如果继续这么混下去,甚至连毕业证书都拿不到。

  第二天一早,我买了一份《花花公子)杂志,坐地铁去上学。我是为戴特莱夫买的,他很喜欢这份杂志,但我也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那么喜欢(花花公子)这份杂志——说真的,现在看来真不可理解,但在当时,在我们看来,这份杂志所展示的是一幅干净世界的画面。正常的性生活,漂亮的姑娘,毫无问题。没有同性恋,没有无赖,小伙子们用烟斗抽烟,开着赛车,腰缠万贯。姑娘们与他们睡觉,因为她们高兴这样做。有一次戴特莱夫对我说,这些都是编的,是荒谬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阅读这份杂志。

  那天早上,在地铁里,我从这份杂志上读到一个我很喜欢的故事。我没有全弄明白,因为我完全处在恍惚状态中——我早上刚注射了一针毒品——可是我被故事描述的气氛所吸引。故事发生在很远的某地,那里天空湛蓝,骄阳似火。当我读到那个漂亮的姑娘焦急不安地等待她的男友从办公室归来时,我泪水盈眶,并且一直哭到地铁到站。

  课堂上,我不停地想入非非。我很想与戴特莱夫一道走得远远的,远远的。下午我们在地铁动物园站时,我把所想的告诉了他。他对我说他有一个叔叔和婶婶在加拿大。他们住在一个大湖旁边,四周只有树木田野,他们肯定会留我们住下的。但是他说在走以前,我最好是完成我的学业。他先走,去找工作——在加拿大,这不成问题——这样,等我去了以后,我们就可以住上漂亮的木房子。即使他买不了,也可以租一幢。

  我对他说,我也很想完成学业。再说,我在班上学得也不错。今后不能再开玩笑,我要专心学习,拿一个好的毕业证书。

  戴特莱夫与一个顾客先走了。我留在那儿。突然两个家伙从我身后冒出来:“你在这儿干什么?”我立刻明白了:是便衣警察。我不怕警察:因为至今他们还没有找过我的麻烦。几个月以前,我与其他年龄跟我相仿的女孩们在地铁动物园站拉客,警察天天在那儿查巡。但是他们只注意带着瓶子或香烟条的东柏林的人。这些人是警察追踪的目标。

  我很沉着,回答悦:“我等朋友。”

  其中一个便衣警察说:“你在拉客吧?”

  我说:“不,你想到哪儿去了!你看我像那号女人吗?”

  他们问我的年龄:“14岁。”接着又想查看我的身份证。我提醒他们注意,16岁才发给身份证。

  看上去像个警长的便衣命令我把我的塑料包交给他。他从包里搜出的第一件东西是勺子。他问我这是干什么用的。

  我回答:“吃酸奶。”

  但是紧接着他发现了注射器和剩下的东西,他们把我带到警察局。我不怕。我知道他们不可能把一个14岁的少年投进监狱。

  他们把我关进一间屋里,恰好在警长办公室的旁边。我甚至不打算扔掉藏在我的牛仔裤小口袋里的可卡因。我连扔掉可卡因的力气都没有。一个女警察来了,给我脱衣服——全被脱光了,包括裤权和胸罩——满身搜查,最后在牛仔裤里发现了可卡因。

  一个警察用打字机打了份详细的报告,又把副本放进一个大文件柜里。这下可好,我算是被定为吸毒者了。但是,警察们待我还和气,他们对所有的吸毒者都重复着这样的话:“怎么样,小姑娘,你干吗要这样呢?你才14岁。一个年轻姑娘,又可爱,可惜已经毁了一半……”

  我不得不把我妈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们。他们通知了她。

  我妈下班后五点半来到了这儿,精疲力尽。她与警察交谈——警察总是那些现成话。“唉,孩子们,”她说,“我真不知道拿他们该怎么办。我曾试图帮助她戒毒,但她不愿意停下来。”

  这是什么话!“她不愿意戒毒”!我妈完全站在了警察一边。她什么也不明白,也不了解我,更不知道海洛因。我当然想戒毒。但那又怎么样呢?这我倒很想让她给解释一下。

  从警察局出来后,她向我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你还到哪儿游荡来着?——在地铁动物园站吗?——你很清楚,你不应该去那儿。”——“我在那儿等戴特莱夫。我这点权利大概还是有的吧?”

  她命令我:“不准再见这个不想工作的无赖、怪人。”接着她又问:“你去拉客了吗?”

  我把她臭骂了一顿:“你疯了?你再说一遍试试看。谁让你提这种事?你把我当成妓女啦?”

  她不再吭声。但是,打那以后,我的自由受到限制。我母亲冰冷的样子给我印象极深。我害怕她撒手不管我了,的确,她不想再帮我了。可她又是怎样帮助我的呢,就会教训我:“不准再去地铁动物园站。”“不准再去见那个无赖戴特莱夫。”

  她把我领回家。我第二天一早可卡因没有了。清晨,她从床上把我拖起来,盯着我:“瞧你的眼睛,孩子,一点儿神都没有。你好像一脸的焦虑和失望。”

  当我母亲一去上班,我就赶快照镜子,我第一次看到自己毒瘾发作后的神情。我的眼睛只剩下瞳孔了,又黑又阴沉。实际上没有任何表情。我感到热,擦了把脸。我又感到冷,就跳进盛着滚水的澡盆里,我不敢出来,外面太冷了,我不停地往盆里添热水。我必须度过这段时间,坚持到中午。早晨,在地铁动物园站什么也找不到,一个顾客也拉不到,也没有人给你注射一针毒品。早上谁也不会有可卡因。总之,能卖给你毒品的人越来越少,阿克赛尔和贝尔恩德到处钻营想办法:他们也越来越难弄到所需的毒品了。甚至戴特莱夫也常常无能为力。至于其他人,即使有,他们情愿扔进水沟里也不愿意给你。

  毒瘾折磨得我越来越难受。我挣扎着爬出澡盆,在屋子里翻腾,想搜出一点儿钱来。客厅门锁着:一声敲门声,进来的是我母亲的男朋友,他以为我在砸他的唱片。很久以来,我就学会了用一块弯板撬锁的技巧。客厅里一分钱都没有。我突然想起我妈收集的全新的5马克的票子,她放在一个啤酒盒里,搁在厨房的碗柜上。

  那盒子真沉。我拿着手都发抖。因为我的毒瘾犯了,再说我想到这是偷我妈的钱。我第一次这么干,我总认为这么干太可耻了。但是,我和其他吸毒者一样,毒瘾上来忍受不了。例如戴特莱夫的朋友贝尔恩德几乎把他父母的东西都卖光了——电视、电咖啡壶、电动刀。一切可以卖的他都拿去卖了买可卡因。我至今只卖过我的手饰和唱片。

  5马克的钱票在盒子里滚动。四分之一克海洛因的价钱刚刚降下来:从45马克降到35马克。我计算着:我需要七张票子,由于我接客时,每个客人一般都给我40马克,除了买海洛因,我还剩5马克,这样我每天可以放回一张票子到盒里。只需要一个星期,我就能把这些钱全部还清,我妈也不会发觉。接着,我带着7张5马克的票子溜出家门,来到柏林技术大学餐馆——早上只有在那里才能搞到海洛因。

  由于我母亲每天晚上检查我的胳膊,我就在手上注射。老是在一个地方打针,那地方出现了一块硬皮,我对我妈说那是一块伤口,总也愈合不了。但她终于还是发现了一处新鲜的针眼。我承认了:“刚打了一针。我只是偶尔打一针;很少打,这对我没有什么害处。”

  我妈狠狠揍了我一顿。我也不反抗。再说,我对此无所谓。总之,她把我当成坏透顶的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教训我的机会。她本能地找到了这种好办法。由于一个吸毒者只有在堕落到底再也不行时,才准备认真地去改变这种状况。于是,他或者去自杀,或者去寻找哪怕是仅有的一点微小希望来自我解脱,来戒毒。显然在当时,我远远不能懂得这点。

  我妈又找到了另一线希望。她送我去外婆和表兄家里度了一个月的假,可能以后经常会这样做。外婆住在汉森乡下。我既高兴又优虑:我怎么能与戴特莱夫和注射品分得开呢?但是我只得服从。然而我获准最后一夜与戴特莱夫呆在一起。

  柏林的最后一夜使我的精神振作了一点儿。与戴特莱夫过了一夜之后,我对他说:“我们俩总是在一块儿。我想利用度假的四个星期彻底戒毒。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希望你也这么做。我返回来时,我俩都变成新人,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戴特莱夫同意了。他说他也下了同样的决心,正准备告诉我。我已经知道怎样搞到戒毒药,过两天,他就开始找工作,不再在街上游荡了。

  第二天,在动身去外婆家开始新生活之前,我打了一针上等的毒品。到达那几时,我的毒瘾还未发作,因为情况不太一样。在农场田野这种环境中,我的身体有种陌生的感觉。一切都刺激着我,我的小表兄想爬到我的膝盖上来,后来我发现乡下的厕所很有意思。

  第二天一早,毒瘾的综合症状全在我身上出现了。我溜到屋外,逃进森林里,鸟的叫声敲打着我的每一根神经,一只兔子也吓了我一跳。我爬到一座观望架上去抽烟。可我连把烟抽完的劲儿都没有。如果我能死在这儿该多好啊!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拖着身子回到屋里,倒在床上。我对外婆说我得了流感。她同情我,但对我这副可怜相,她并不怎么担忧。

  我床头上有一幅张贴画: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握着一只注射器。下面有一句话:“瞧,这就是下场。都是好奇所致。”我的表妹告诉我这幅画是学校里的人给她的。我不知道我妈已经把我的事告诉外婆了,我盯着注射器,我只看得见它——其它的,文字和那只手都看不见。我想象那支针管里灌满了上等的可卡因。注射器仿佛离开了画面,朝我走来。我盯着那支可恶的注射器看了好几个小时,我几乎成了疯子。

  我表妹来看过我几次。她故意装着没有看到我的那副模样。她想让我听流行歌曲,她以为那大概能让我轻松一些。想起来,外婆家那样关心照顾我,真叫人感动。

  戒毒的第一天显得那么漫长,没完没了。我不住地叹息。我梦见一个我在柏林见过的家伙。老是梦见他,他全身裸露。他的脚烂了。他的双脚全黑了,几乎瘫了,快走不动路。他发出一种恶臭,令人不敢接近,哪怕隔着两米远也难以忍受。人们叫他去医院就医,他只是笑笑,像具死尸。实际上,他在等死。这个家伙的影子老是缠着我,眼前总是浮现他的影子,除非我眼前冒出注射器,或处于毒瘾半发作的痛苦中时。一切又像第一次那样:我大汗淋淋,发出恶臭,呕吐。

  第二天早上,我坚持不住了。我拖着身子走到村里的电话亭,给我妈妈打电话。我伤心地哭泣着,央求她让我回柏林。

  我妈显得很冷淡:“哦,不行了吗?可你不是说你只是偶尔吸一点毒吗?那就不应该有那么严重。”

  我投降了。但她只同意通过快件给我寄点安眠药。我知道在邻近的一个小城里可以找到海洛因——那是我第一次在这里时知道的——可我没有力气走到那儿去。再说,在那里我谁也不认识。一个吸毒者离开了他所熟悉的环境,就等于完全被隔离了,不知所措。

  我的毒瘾幸好只持续了四天。在这之后,我感到彻底地空了,甚至都感觉不到身体从毒品中解脱出来了。柏林让我厌恶,但是在村里,我也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家。我觉得在任何地方都不再有我的位置。我尽力克制不去这么想。

  为了得到恍惚感,我只好用安眠药——我妈很晚才寄来,为的是在戒毒中用——和苹果酒(外婆家有满满一酒窖)。我胃口大开——吸毒者和其他人没有两样。早餐,我要吞进入5个小面包,下午还要吃整整12片蘸果酱的面包。夜晚,跟往常一样,在凌晨2、3点钟以前我是睡不着的,我又要吃贮藏的水果酱,李子酱、桃子酱、草毒酱,并把奶油抹在上面。

  由于这种饭量,我很快长了10公斤。我的裤腰带都系不住了,臀部也长圆了,外婆全家都很高兴。我的胳膊和腿依然顽固地像以前那样瘦骨零丁。这些我不在乎。我快成了善饥症患者。不久,我的牛仔裤也穿不进了。我表妹把她的那条方格子的可笑的裤子借给我,这种裤子我在柏林时,从11岁起就不再愿意穿了。这个我也不在乎。慢慢地,我加入了村里孩子们的圈子。但这在我看来好像是在做梦:一个吸毒者,一部精彩的电影,然而打出剧终的字幕还得有一段时间。

  我从不谈吸毒,再说我也不去想它了。我不想破坏这部精彩电影。但是我的毒瘾期一过,我就给戴特莱夫写信,让他给我寄海洛因。我甚至偷偷在信封里夹了20马克。我劝戴特莱夫戒毒后,我又干这事!话说回来,我到底没有寄那封信,因为我怕戴特莱夫不给我寄海洛因,反倒拿那20马克去自己注射毒品。

  我几乎每天骑马,由我表妹陪着游览周围的古城堡,我们也和村里其他孩子一道在采石场玩,采石场以前是属于我外祖父的。这个采石场被外祖父喝酒“喝光了”,他死于酒精中毒脑溢血。我母亲的童年也不容易。

  据我外婆说,采石场某处原先有扇铁门,门后堆放着家谱,保存了好几代的家谱。于是,我们几乎每晚都去找这扇门。工人们有时忘了拔下推土机的钥匙,于是我们就开着推土机在采石场里找。我表妹与我同岁,我俩相处得很好。我给她讲戴特莱夫,就像一位普通的热恋者在谈她的情人。我告诉她我与戴特莱夫睡过觉。她表示完全赞同。

  她给我讲了一个名叫杜斯多夫的小伙子,他每年夏天来这儿附近露营。她很喜欢这个小伙子,但是他想与她睡觉,可她没有依他。她问我这样做是不是傻瓜。

  我说不是,她是对的,最好是她把贞操留给她真正爱慕的人。我表妹以及她所有的朋友都来向我诉说他们的问题。我简直成了克丽斯蒂娜——出主意的人:我给他们讲如何处人处事,告诉他们尤其不要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他们的问题在我看来很可笑,但我仍然认真听着,而且我总是能够给他们提建议。一谈到别人的问题,我真有办法。只是解决不好自己的问题。

  一天晚上,戴特莱夫打来电话。我高兴得快疯了。他告诉我他正从一个顾客家给我打电话,一个很健康的家伙,所以可以在电话里多聊一会儿。我告诉他我在戒毒的日子里,差点儿成了疯子。我问他的情况。他还没有戒毒,真见鬼。我对他说我很高兴不久就能见到他。他答应给我写信,谁知他写不写。戴特莱夫不想写信,但他后来又从那个顾客家给我打过一次电话。

  这次通电话后,我再次相信戴特莱夫和我就如同夫妻了。我们患难与共,已经结合在一起了。夜晚,我躺在床上,老想着他。只想他一个人。就像在祈祷。我计算着我们重逢的日子。

  外婆按时给我零用钱。我几乎全省下来了。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这样做,节省钱,我向来做不到。但这次我做到了。我攒了40马克。我把它们藏起来,我的40马克——40马克,对于我,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是买一针毒品的价钱,也是我向嫖客们要的价钱。

  我自言自语:“这不可能!你正在节省的钱不是为了你的第一针毒品做准备的!”我跑去给自己买了一件值20马克的t恤衫,仅仅是想摆脱这不祥的40马克。因为我到乡下,就是为了彻底戒毒。

  假期的一个月很快过完了。我妈打来电话:“你还想在那儿呆一段时间吗?”我冲口而出:“不。”如果她问我:“你愿在那儿呆一辈子吗?”我大概还会考虑一下,从一开始,我就把这段生活当成梦幻,开头是恐惧,结尾平静而温和。而且这也只能持续一个月,我心里明白,早有准备。现在我想回到戴特莱夫身边,因为我们已经像一对夫妻了。

  我动身那天,外婆和表妹劝我带着那条方格裤子,这裤子现在我穿着正合适。我固执地换上我的牛仔裤,线缝都绷开了。拉链也拉不上。没办法,拉链让它敞着,我就这么回柏林。我穿上我的黑色长外套———件男式外衣,穿上我的高跟鞋。一切准备好了。我重新穿上了我的吸毒的服装。

  我回到柏林的第二天,就来到地铁动物园站。戴特莱夫和贝尔恩德都在那儿。却没有阿克赛尔。他大概与一个老无赖在一起。

  两个小伙子热情地欢迎我。他们的确很高兴见到我。尤其是戴特莱夫,一眼就能看出。我问他:“戒毒顺利吗?你找到了个好工作?”我们仨人全都大笑起来。

  接着我问:“阿克赛尔哪儿去了?”

  他们很奇怪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戴特莱夫低声说:“你不知道?阿克赛尔死了。”

  真想不到,我惊得差点儿出不上气来,我对他们说:“嘿,别开玩笑了。”但是我明白这是真的。

  现在轮到阿克赛尔了。以前每个星期,阿克赛尔在那间吸毒的陋室里给我准备一张干干净净的床和被子,而我总是给他带一盒金枪鱼——很蠢的东西——他给我买达努纳酸奶。我与戴特莱夫吵架后,阿克赛尔是我惟一可以信赖的人。我想哭一场时,他那儿是我惟一的去处。因为至少他没有伤害过吸毒帮中的伙伴或向谁挑衅过。

  “这是怎么回事?”

  戴特莱夫向我解释:“有人在公共厕所里发现了他,针头还扎在膀子上。”这两个小伙子提起阿克赛尔的死,就像在讲一个陈旧的故事。似乎他们不想提这事。

  我不停地在想那些金枪鱼罐头盒。我心想我再也不会买它们了。突然我想到戴特莱夫:你现在住在哪儿呢?戴特莱夫告诉我:“阿克赛尔的母亲已经把房子卖了。我现在住在一个顾客家里。”

  我说:“哦,见鬼!”这消息几乎与阿克赛尔的死讯一样震动了我。有一阵子,我自认为已经彻底失去了戴特莱夫了。

  他继续说:“这是个不错的家伙。他年轻,25岁左右,没有情妇。我对他谈过你,你可以往他那儿。”

  我随戴特莱夫去买可卡因。我们碰见一些伙伴,我不停地对他们说:“真讨厌,在阿克赛尔身上发生的一切真讨厌。”但其他人没有反应。于是我只能自言自语又重复了三、四遍:“真讨厌,阿克赛尔发生的一切。”

  接着,我们来到公共卫生间。戴特莱大想立刻打一针。我给他帮忙。我等着他给我一点儿可卡因。我大概是想当面拒绝,说一声“不”向他显示我现在是多么坚定。但他没有给我。我还在为阿克赛尔的遭遇苦恼。戴特莱夫准备针管,又强烈地勾起了我的欲望。仅仅打一小针,大概不会损害我,还可以帮助我忘掉阿克赛尔,也不去想戴特莱夫睡在一个顾客家的事。

  “又开始啦?”戴特莱夫对我说,“我还以为你早已戒掉了。”“是的,朋友。我不住地打哈欠。你倒好,呆在家里,那当然容易。我在乡下时,你戒过毒?不是真的吧。伙计,我向你保证我戒过。这只是又开始,非常需要一点儿可卡因。”

  戴特莱夫说:“戒毒也不难。我想什么时候戒都可以。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你不要再重新吸毒了。”

  他边说边给自己注射。他在针管里给我留了一点儿。这足以使我神魂颠倒——我很长时间没有沾一点儿毒品——也几乎能使我忘掉阿克赛尔。

  我比第一次陷得更快。我妈什么也没有察觉,她很高兴看见我长得这么胖。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保持住了增长起来的体重。

  我经常去沃尔弗家,就是戴特莱夫多次讲过的他的那个顾客。我不得不去那儿,除此以外,我和戴特莱夫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同居的地方,我第一眼就讨厌沃尔弗。他爱戴特莱夫,当然就嫉妒我。我和戴特莱夫争吵时,他高兴得发狂,而且总站在戴特莱夫一边。这让我很生气。戴特莱夫与沃尔弗在一起时,是当丈夫,他让沃尔弗去买东西,命令他做饭洗碗。我被这一切激怒了。我很愿意由我来为戴特莱夫买东西做饭。

  我对戴特莱夫说,这种状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但他回答我,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沃尔弗总的来说还不错,没有其他顾客那么讨厌。

  戴特莱夫对沃尔弗发号施令,尽给他颜色看,常常大吼大叫:“我愿意住你这儿,是你的福气。”只有当戴特莱夫急需钱时,他才到沃尔弗床上去。我和戴特莱夫与沃尔弗睡在一个房间里。我和戴特莱夫做爱时,他就看电视,或者干脆转过脸去。他是纯粹的同性恋者,不能忍受看见戴特莱夫和我睡觉。我们仨人已经堕落到极点了。

  如果最终戴特莱夫也成了同性恋者怎么办?我总是想这个问题。一天晚上,我担心的事发生了。由于戴特莱夫身无分文了,就去找沃尔弗。我独自睡在另一张床上。戴特莱夫熄了灯,这种时候他总是这么做。我觉得过了很长时间,我甚至觉得听见了戴特莱夫在喘气。我起身点亮一只蜡烛。他俩躺在被窝里,好像正在乱摸。这简直是对我和戴特莱夫关系的一种损害:戴特莱夫不应该让他乱摸,我气极了,很想让戴特莱夫与我在一起,但我无能为力,我朝他们大吼:“这大概不太好吧。”

  戴特莱夫不说话。沃尔弗气坏了,熄掉蜡烛。戴特莱夫整夜都与沃尔弗在一起。我呢,哭得把枕头都打湿了,但没有哭出声,我不愿让他俩知道我在伤心。第二天一早,我又气又伤心,决心与戴特莱夫彻底分手。吸毒越来越损害了我们的爱情。

  总之,我明白了,只要我们继续吸毒,戴特莱夫就不可能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不得不与他的顾客们共同拥有他,特别是与沃尔弗一道。从我来说,情况就不一样了:我重新开始每天拉客——不可能去干别的——由于我总是急需钱,所以我不再能够在我的顾客面前拿架子,也无法再由我来给他们定条件。

  我不愿意常去沃尔弗家。因此,我又开始与吸毒帮中的其他人交往,尤其是与巴普西和施特拉。但是我们相处得并不是太好。每个人只想不停地谈自己,丝毫不愿听别人的话,哪怕只有两分钟。例如,巴普西不厌其烦地大谈街头广告牌上一个破折号的含义,可施特拉和我急着想讲讲我们怎样被一个卖主给骗了,他拿面粉冒充海洛因给了我们。但我和施特拉同时想讲,每个人又想按自己那套讲,于是我俩又争吵起来。大多数时候我们想要交谈时,结局总是如此,谁都不让步!我们每个人都急需有人听他讲叙。因为说真的,这正是我们吸毒帮中不再存在的东西。以往彼此还能理解。现在全完了。惟一的办法是向警察讲叙自己的冒险经历;我们又都恨警察,这些坏蛋。我在这方面比别人经验多些:1977年初夏,我第三次被抓住。

  那是在选帝侯街地铁站。戴特莱夫和我刚从一个顾客家里出来。我俩很高兴,没有干什么就得了150马克,刚好可以好好炫耀一番。我们已经买了可卡因装在口袋里,还剩了不少钱。我发现地铁站台上有大批便衣警察。是大搜捕。列车进站了。我惊慌失措,拔腿就往车厢里钻。戴特莱夫也吓坏了,紧跟在我后面。由于我碰着了一个上年纪的人,他大叫起来:“干什么,该死的吸毒鬼!”这是他的原话。报纸对地铁站发生的这一切大肆渲染,闹得人人皆知。

  两个便衣警察跟在我们后面进了车厢。很显然,我们的举止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本来不会发现我们:一些人涌向我们,抓住我们的衣服,一面发疯似地大叫:“警察先生们,他们在这儿!”——这些人很快就明白了是在大搜捕。我感到自己像一个西部片中的违法者。我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我紧紧拉住戴特莱夫。一个警察对我们说:“用不着再玩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把戏了。跟我们走,快走。”

  他们把我们押进一辆小面包车里,带到警察局。警察很讨厌我,但没有再提什么问题。他们只是说我是第三次被抓住了,我已经被立过案。他们甚至认为无须再通知我母亲。他们把我划入不可救药的人的行列:他们又把二、三份报告添入我的档案里,只等有一天在我的名字旁划叉了。

  一小时后警察放了我们。但把我们的可卡因搜走了,我们又得回去买。幸亏我们还有足够的钱。

  后来,地铁动物园站的警察终于认准了我,他们便几乎不管我了。甚至有一个较年轻的带西德南部口音的警察对我还很客气。一天,他悄悄走到我背后,突然把他的徽章伸到我眼前,吓我一大跳!但他却大笑起来,问我是否拉客。我照通常的话回答他:“不,你看我像吗?”

  他并不傻。但他甚至没有看我的塑料包一眼。只是对我说:“这些天不要在这里游荡。否则,我就不得不抓你了。”大概不是出于客气,而只是一个警告:他恐怕不想把我带进警察局,因为那里面的人不想为一个半死的14岁的少年写三十六份同样的报告。

  戴特莱夫和我在选帝侯街地铁站被抓住又放出来后,我们找到另一个贩毒商——我们熟悉的贩子找不到了。我们溜进温德费尔广场公共厕所里注射毒品。那里的设备大差了,没有一个水龙头能用。我用抽水马桶里的橡皮碗,在肮脏的洗手池里洗针管。

  陌生的毒贩子卖给我的毒品用后使我感到很不舒服。我瘫倒在肮脏的瓷砖地上。我立刻又爬起来,但是好一阵子,我完全处在云雾里。

  我和戴特莱夫去“音响舞厅”转了一圈,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他在舞池里扭动,我则坐在售桔子汁的机器旁。它上面有个孔,我凑近吸孔,把两根吸管插进孔里,开始吸桔子汁,我眼睛发花,直要呕吐。我走进卫生间。

  我转回来时,碰上一个经理,把我当成可恶的吸毒者,命令我跟他走。我很害怕。他抓住我的胳膊,拖着我走,又拉开一扇屋门,里面放着饮料箱,还有一把酒吧间的高脚圆凳。

  我立刻明白了。别人给我讲过这里的内幕。他们把吸毒者和不受欢迎的人脱光衣服,绑在高脚凳上,然后打一顿,有时用鞭子抽。我听说有些家伙在“音响舞厅”挨揍后,需要住几个星期的医院,有几个人甚至颅骨被打碎。这些不走运挨了一顿打的人甚至连抱怨都不敢。这些该死的经理们是暴虐狂,同时也为了不让吸毒者再到他们店里来,因为警察经常威胁他们要关闭“音响舞厅”。显然那些跟他们睡觉的吸毒者不会挨打。这个“音响舞厅”是一个可耻的夜总会。假如那些父母们知道在“欧洲最现代化的迪斯科舞厅”所发生的一切,该怎么样呢?那里面的人怂恿年轻人吸毒,一些青少年落人这帮以淫乱为业者的手里是常事。‘一看见这个阴森的仓库,我害怕极了。我拼尽全身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