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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作品:渴望激情|作者:渴望激情|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9:25:31|下载:渴望激情TXT下载
  会。

  “谢谢你的安慰。”她说。

  “这不是安慰,这是事实。好了,我走了,今天我说得可真够多的。千万别告诉老尹我来过,不然他会闯到我家跟我玩命的。”

  贾山的话是不是当玩笑说的,没人知道;王一把它当玩笑听了,她觉得贾山根本不会在意尹初石知道这些,但她也没对尹初石提起贾山的来访。虽然她在贾山离开时开玩笑说,她要如实转告给尹初石。她发现通过别的男人了解自己丈夫是件特别的事。

  尽管没有胃口,王一还是一个人象征性地吃了晚饭。小约晚自习下课前的这段时间,她一个人看电视。这其间电话响过两次,她都没有接。无论是尹初石还是康迅,无论是打招呼说今晚晚些回家还是善意的询问,她都不想听。电话铃响的时候,她认定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而没考虑到是别人打来的电话。小约回来后,她照顾小约吃晚饭。和往常一样,小约说一些学校里的别人的事,然后便去自己房间,她说要有一次小考,她还没把握,得再看看书。王一告诉小约,她要出去走走,任何人敲门都别开。

  “你去哪儿?”小约问。

  “干什么?”王一很吃惊小约的问话。

  “要是我爸回来,想去找你,我怎么指引他啊?”

  “放心好了,你爸不会找我。他也许不会回来。”

  “不回来他去哪儿睡觉?”小约问。

  “不知道。”王一的回答甚至没过脑子。

  “你们吵架了?”小约问。

  “没有。”王一开始认真对待女儿的询问。“他可能在暗房。”

  “可怜的老爹。”

  小约说完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王一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的声音是:可怜的孩子。

  王一又去了森林公园,她朝公园的深处走去,借此避开做各种运动的老人们,尤其是那些跳舞的老人。她想,这样对小约隐瞒下去,是不是合适。孩子已经有了判断能力,也许应该将父母间的事告诉她。尹初石不想让女儿知道,是想维护自己在女儿面前的形象,王一想到这儿时有些生气,尽管她能理解尹初石的心情。如果真的在意在女儿面前的形象,为什么要做破坏形象的事呢?有一个男人漫不经心地从王一身边走过去,然后在她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停住。王一被这个人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连忙拐到一条岔路上去。走开一段,她回头发现那个停止的男人不过是点烟。王一回头看他时,他已经又向前走了,烟头的红光闪亮了一下,又弱暗下去。这个吸烟的男人打断了王一刚才的思绪,但又引来新的,王一想,要是自己此时此刻遇到危险,自己的丈夫又在哪儿,也许正在别的女人怀抱中。这么一想,王一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贾山说了什么对王一来说都不重要,让她有致命痛感的是尹初石今天又去见那个女人了。在王一头脑中这已不是猜测,而是铁一般的事实。她感到了绝望。

  尹初石回来得很晚,王一躺在床上倾听他尽量小心但仍然弄出的声响。她想,他会去洗澡;他果然先去洗澡了。她想,他进来时会查看她是不是睡着了,他也这样做了。当他发现王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便以为她睡着了。他上床,倾着身子关上王一这侧的床头灯。王一没有再流泪,但她感到心中的那片冷漠在扩散。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一方面面对现实,另一方面也留存幻想。她幻想尹初石主动了断与另一个女人的恋情。这幻想又和他们约定而后出现的现实互相矛盾,现实是尹初石又去找那个女人了。夹在这二者之间的王一,觉得自己处在了一种真空状态,她无法呼吸。

  当尹初石轻微的鼾声传过来时,王一轻轻起身。她来到厨房打开灯,她将阳台上的装脏衣服的竹筐拿到厨房。她拣起尹初石刚刚扔进去的衬衫,看看领子。要是正常,这衬衫尹初石还会再穿一天或两天,现在他将它扔进脏衣服筐里。王一突然想,根本用不着别人告诉你,你的丈夫是不是有了外遇,只要看他衬衫换得比从前频繁,过于频繁,就可以下结论了。她将尹初石的衬衫扔回筐里,找出一片安眠药,吃过药之后回到卧室,尹初石还在睡着。

  第二天早晨,王一感到剧烈的头疼,她煮开了牛奶,敲了小约的房门,便又躺回到床上。尹初石问她是不是不舒服,王一不友好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

  “你脸色不好。”尹初石说话的口气好像自己理亏似的。他起床照顾小约吃饭。小约临出门时,他叮嘱小约想想,有没有忘下东西。父女两个人道过再见后,尹初石回到卧室,他探询的目光怯生生的,王一不愿再看下去,便说,“没什么,我有点头疼。”

  尹初石没说话便去找药。当王一看见尹初石为她找来的止痛药时,决定不吃药。她说,过一会儿,她想接着睡觉,睡好觉头痛就会好的。

  “昨晚你没睡好?”尹初石问。

  王一没说话。

  “你怎么不叫醒我?”

  “叫醒你干什么?”

  “也许你想谈谈。”尹初石说着拉开衣柜,寻找出门时要穿的衣服。他的这个举动,让王一很生气,她要不动声色地看看,他会穿什么样的外衣。

  “今天你有事么?”

  王一问尹初石时,他正将一套米灰色西服从柜子里往外拿,另一只手上还攥着领带。王一发现他选了平时不常戴的银灰色领带,这是他最好的一条领带。

  “先去单位点个卯,然后有个朋友今天结婚。”他没说小乔也去参加这个婚礼。

  “是谁结婚?”

  “你不认识,是图片社的刘健中。”

  “我想跟你谈谈。”王一说。

  “这……”尹初石面有难色。

  “只要几分钟就够了。”王一说。

  “怎么了?”尹初石问时在考虑自己与小乔都去这个人的婚礼是不是妥当,尽管他们表面装作一般认识的熟人。

  “我们彻底分开吧。”王一说。

  “出什么事了?”尹初石大吃一惊。

  “你还想出什么事?”王一问。

  “我不去了。”尹初石把西服又扔回柜子。

  “你最好还是去。我想一个人留在这儿。”

  尹初石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知道这一刻是回避不了的,如果他不跟小乔分开。但他没想到这么快。他对着镜子,慢慢地穿自己的西服,泪水不断地打到衬衫上。

  王一也看见了泪水,但没有再随他一起哭。她觉得他的泪水开始缺乏打动她的力量,因为他做的事。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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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如果天气晴朗,即使略有微风,也是一个奇妙的时刻,尤其是在校园,这时学生大都在教室或图书馆用功,整个校园沉浸在静谧之中。人说,这样的氛围可以催发人的奇思异想,阳光就像热烈活跃的催化剂;也可以改善一个痛苦的心境,让痛苦的感觉弱些,让阳光更接近心灵。

  此时此刻的校园里这两种事情都在发生着。王一离开中文系所在的教学楼,路过图书馆、数学系,学生第一食堂,已经在校园的西部转了一圈。她觉得心情仿佛轻松许多。阳光暖暖地跟着她,如果永远这样漫步,她对生活的看法迟早会发生改变的,尽管她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会更好。从研究生院的楼前,她穿过一小片幼松林,她想接着走下去,直到校园重新喧闹起来。她离开幼松林向东拐去,不知不觉走到校园的锅炉房附近。锅炉房的北面是留学生楼。她记得从康迅房间也能着见锅炉房的巨大烟囱。此时她的目光无法越过锅炉房看见康迅的窗户。她想了一下,康迅会在房间,因为他说过,下午他一般留在自己房间用功。可惜,如果她的目光能望见康迅的窗口,会发现康迅此刻正站在窗前忧伤地看着没有被烟囱挡住的远方。

  一个白色的信封,借着微风从高处飘摇而来,瞬间便碰到了王一的头。王一捂住头的时候,信封落到了地上。王一拣起信封,信封上三个醒目的钢笔字:“打开读”。王一没有打开也没有读,她想知道这封似乎从天而降的信要传达的是何人的命令。她仰起头,脖子仰疼了,她看见了站在离烟囱顶还有一小段距离的人。那人朝她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当白色信封在半空中飘落的时候,站在窗前的康迅也看见了。他奇怪的是人居然能把信封扔这么高。他将脑袋探出窗,向上看,也看见了那个人,只是那人没有发现他,自然也没挥手。康迅飞奔下楼。

  王一打开信封,里面仅有的一页纸上写着:“请将校办、学生处的领导叫来,否则,我跳下去。”

  王一的手马上颤抖起来,她四下看看,一个人也没有。她又仰头看那个人,那人又一次挥手。王一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自己马上去校办找人,还是等有人过来再去。她觉得她不能将烟囱上的人独自留在这儿。这时康迅赶到了。王一看见跑过来的康迅,差一点哭了。康迅搂住她的肩膀,好像站在烟囱上的人是王一的亲人。“别担心,我来了。”康迅轻轻对王一说。

  “你留在这儿,我去找人。”王一扬扬手中的信,跑开了。

  “安静一点,注意车辆。”康迅冲着王一的背影用英语喊。他的话的确让王一安稳许多,每到十字路口,她都小心地看看有没有汽车开过来。

  当王一带着一位副校长、校办领导,学生处领导乘车赶来时,烟囱下已经围了好多人。康迅正在努力要大家保持安静,减少上面人不安的心理因素。副校长一行人挤进人群,接过学生处长递过来的话筒,他向上喊话,其余的随行人员,让大伙向后站。

  “你是谁?要干什么?”副校长刚喊到这儿,又一个白色信封落了下来。

  “报告警察了么?”康迅低声问王一。

  “没有。”王一回答。

  “为什么不?”康迅很着急。王一示意他安静,自己凑过去看那封信:

  “尊敬的领导:我是经济系工经专业的学生,我叫刘方胜。如果校领导以自己的名誉担保,不因为我女朋友的意外事故开除我,我就下去,而且我接受除开除之外的任何处罚。如果不行,我将从这儿跳下去,结束我的生命。对我来说,被学校开除之后是不是继续活着,一点也不重要。我参加两次高考,才有了今天。我若是失去现在的学习机会,那我宁愿跟这机会一起去。我渴望学习。请领导成全我,给我一个机会完成我的学业。

  刘方胜 即日。“

  副校长并不知道刘方胜的事情,他连忙问学生处处长详细情况。处长说,刘方胜家是农村的,上高中时家乡有个女朋友。刘方胜入学后不怎么给女朋友写信,但也没找别的女朋友,总之,态度比较冷淡。这个女的一时想不开,想喝农药吓唬刘方胜,让他毕业回家娶她。农药喝多了,人死了。女方家长告到学校,学校开会研究,决定将刘方胜开除。

  “出这事时我在深圳,对吧?”副校长自言自语地问。

  所有随副校长来的人都说对。王一不认识这位副校长,也不知道这件事。但她相信副校长能妥善地处理好这件事,因为这位老人的脸上十分祥和。他艰难地举起话筒贴近唇边。

  “刘方胜同学,你听好。”他的声音平稳,像庆功会上的发言,“我不是校长,校长不在,我是副校长,今天请你相信我,我代表校长,请你安全地走下来,我们答应你的要求。”

  没有回答,但有一个白色信封落下来。副校长拿过信封,拆开,上面写着:“是不是骗我下去,然后再开除我?”

  副校长又一次举起话筒,他说,“如果你不相信一个副校长,那我请你相信一个五十九岁的老人。我向你保证,刘方胜同学。”

  康迅走到副校长跟前,他想开口说什么,但被副校长拦住了。他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请你也同样相信我。一个年轻的生命比其他的一切都宝贵。”

  大家都被老人的话感动了,“他下来了。”人群中有人喊。康迅马上要那人安静。副校长也示意大家安静。但人们还是喊喊喳喳地议论,“没事了,都下来了。”“以后有事爬烟囱准灵。”康迅一次又一次地将食指竖到嘴边,提醒周围人不要讲话。

  人们终于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仰头看缓慢往下移动的刘方胜同学。他下得异常缓慢,有时在一个地方停很长时间。康迅向校长建议,找救护人员,不让他一个人往下爬。这时刘方胜又开始移动了。王一不明白,学校为什么也需要这么高的烟囱。人们静静地看着看着,突然这安静被一声凄厉的叫喊打破了,接着是重重的一声闷响:刘方胜摔在锅炉房的屋顶上。

  在康迅的房间,王一坐在康迅的椅子上,康迅坐在她对面的床上。王一低头看着手里的咖啡杯,好久没说话了。她看着加奶的咖啡慢慢凉了,奶在表面结了一层薄膜。这个午后逼迫她认识的事物太繁纷。她觉得头脑混乱极了。但是一个突出而强烈的想法一直在不停地冲击她:人的生命居然也是不可靠的,你永远也无法知道它将于何时终结,五十年后或者明天。人就是由这种不确定的命运主宰着。即使在你不想死,像刘方胜那样一心一意地爬下烟囱,生命也会突然消失。在这样的力量之下,王一感到人的渺小。人能真正把握什么呢?除了现在,此时此刻,再就没有别的了。现在以外的任何时间都是虚无的。她慢慢地抬起头,康迅像她一样,两手捧着咖啡杯,不同的是他在看着王一。他的目光第一次变得那么空泛。王一放下杯子,康迅也放下杯子。王一走到康迅身边,让康迅将自己轻轻抱住。

  “人这么脆弱。”王一轻轻地说。

  “在监狱时我就明白了。不过,要是选择活下去的路,就不能这么看,尽管事实是这样。”

  “你是说凭着精神。”

  “除了精神就没有什么能真正属于自己。”

  “爱情呢?”

  “爱情也是精神。”

  “我心里很空。”王一说。

  “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好像明天是不是活着都没关系。”

  “对。如果一分钟后我就会死,我也不再感到奇怪。”

  康迅用力搂搂王一。过一会儿,他说,“一分钟过去了,我们都还活着,也许我们该为此庆祝一下。”

  王一离开康迅的怀抱,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面今天只有不多的柔情,更多的是安宁。康迅平静地迎着王一的目光,这让王一瞬间产生一种幻觉:仿佛他们许多年以前已经相爱了。

  “我爱你。”康迅好像在说一句寻常的生活用语,用汉语他说得可爱。

  “再说一遍。”

  “我爱你。”他用英语。

  “再说一遍,行么?”

  “我爱你。”他用法语。

  “还有么?”

  “我爱你。”他用德语。

  “我爱你。”他用西班牙语。

  王一的泪水顺着西班牙语“我爱你”的尾音滚落下来。爱情是这么美好,即使你绝望的时候,仍旧能够感到它的美好。

  康迅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王一,他将一只手放在王一的头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他起身站到窗前,向外看去。王一擦干眼泪,她感到康迅的心情与自己的心情有着共同的节奏,他们彼此间的感情在这逝去的分秒间,通过意会加深着。离开死者之后,康迅一次也没有热烈拥抱她。她觉得他们又一次没经过交谈而共同明白,现在不,那个刚刚被拿走的年轻的生命,横亘在她和康迅的灵魂间,仿佛上天在昭示,要他们参悟,而不是沉迷。

  王一也站到康迅身边,她冲着烟囱说,“我也能爱你么?”她的话与她的年龄和学识极不相符,但的确是她认真说出来的。很久以后,王一发现,唯有爱情能让一个年纪不轻的女人重新天真。

  康迅转身面对王一,他微笑,但不说话。王一离开窗口,回到椅子上。她说:“我能么,我不能。”她觉得有必要向康迅说明。

  “为什么你不能?因为你有丈夫?”康迅问道。

  “不。因为我丈夫有了别的女人。”她说。

  “我早就猜到了,但这是他的事。”

  “不过,你也可以这样想,丈夫有了别的女人,于是妻子也找了别的男人。”

  康迅没有像王一期望的那样马上作出回答,他坐在窗台上,用一个拇指在自己的唇上划来划去。王一想,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但她动不了。她想起那个叫斯蒂夫的学生。她觉得自己僵在窘迫中。康迅离开窗台。蹲在王一跟前,他把温暖的手放到王一的膝上。

  “你喜欢我?”他问。

  王一点点头。

  “在你知道你丈夫的事情之前,对么?”

  王一又点点头。康迅微笑溢满了整个面孔,他又说,“我一点儿也不在乎这儿,你懂么?”

  王一摇头。

  “之前,之后,我无所谓。你因为什么喜欢我,我无所谓。”他突然停住,看着王一,然后说,“只有你跟我在一起。”

  王一用手指在康迅的额上沿着他的皱纹划了几下。“我也许不会使别人幸福。”

  “你根本不了解自己。”

  “不,我了解我自己。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不然他不会有别的女人。”

  “你不仅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男人。”

  “可他的确有了别的女人。”

  “那是他想活得更充分。”

  “但是是我给他理由的。”

  “他向你说过,他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你么?”

  “他没说什么。”

  “这说明你丈夫不是个坏男人。”康迅说,“我最恨这种事,男人在外面有了女人,还要让家里的女人承担过错。”

  “你有过很多女人吧?”

  “对,很多,得用计算机统计姓名,太多了,澳洲的,欧洲的,美洲的……”

  王一笑了,她伸手弄乱了康迅的头发,她发现康迅的头发那么柔软,像女人的。

  “我有过三个女朋友,我没有骗你。最后的是康妮,这你知道。”

  “我没有过男朋友,只有一个丈夫。”王一说着脸红了。“除了我丈夫,我没有过别的男人。”

  “在美国呐?”

  “没有。那时我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累坏了。我甚至没发现美国也有男人。”

  “这真是太好了。”

  “就是我发现了,也不会跟一个外国男人怎么样。”

  “我是一个外国男人。”康迅说。

  王一愣了一下,她笑笑,心里很奇怪,她并不是经常意识到这一点,因为语言毫无障碍的交流,她忽视了这一事实。

  “不,别管这个。”康迅恐惧地抓住王一的手。“别毁了我们的感情。你只要想,我们都是人就够了。答应我,别管它。”

  王一犹豫地点点头。“我要不要告诉我丈夫?”

  “你要离开他么?”

  “我不知道。”

  “我知道我现在不能要求你任何事,你还不了解我。不过,我想,你最好先不告诉他。”

  “为什么?你害怕么?”

  “慢一点儿,你先听我说,”康迅长出一口气,“我没什么可怕的,你还不了解我。也许你了解一个进过监狱的人,在什么样的国家都一样,离开监狱他们的生活都不好过。在我的国家,我永远也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工作,尽管我会汉语。所以,你明白吗?我所有的不多,这决定我不害怕什么。但是,我应该为你考虑,你丈夫,你的邻居,你的朋友,甚至同事,他们都会给你一个特别大的压力,因为我不是中国人。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这一切,我不要我们还没开始,就被杀死了。”康迅突然垂头丧气地责怪自己,“不,我真蠢,我为什么现在跟你说这个。你会给吓跑的。不过,既然我已经说了,那我说到头。但是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不管前面有多难,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也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开。我多少知道中国,会不容易的。”

  王一被康迅的话镇住了,在她允许自己对面前这个男人的感情泛滥时,她几乎什么都没想。

  “还有你的女儿,她能理解多少?她爱的是她的爸爸,而不是我。王一,你给自己一点时间行么?别告诉他。”

  “我们到此为止吧。”王一含着眼泪说出了这句话。

  “太迟了。”康迅注视王一的眼睛坚定地说。

  “为什么?现在分开总比我们都陷得太深以后好些。”

  “你为什么总想我们要分开?难道你要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分开么?”

  “我们还能怎么样呢?”王一哭了,“我已经太老了,我不能改变我的生活。”

  “但是你能离开你的丈夫,我能改变我的生活。我可以在中国过一辈子。”

  “我为什么要你在中国过一辈子呢?这儿一切都是乱糟糟的。”

  “因为你需要我,别的我无所谓。”康迅激越地说,“也许我们会在非洲过一辈子,也许我们会在南极过一辈子。你别再提分开两个字。我不会让你离开的,既然我们走到一起,别干傻事,要不会永远后悔的。”

  “后悔”两个字触动了王一,她又想起刚刚死去的年轻人。她朝康迅点了点头。康迅这一次用力地拥抱她,她感到自己变小了。从这以后,后悔的心情常常追着王一,让她无处躲藏。

  “我们必须经常见面。”康迅说。

  “我们没法儿见面。”

  “跟我回牧场吧,我不干了。”康迅眼睛顿时放出奇异的亮光。王一通过这目光明白,他喜欢自己的家乡。

  “这不可能。”王一摇头。

  “但是我得见到你。”康迅焦虑地说,“去我朋友那儿吧?”

  王一在考虑。

  “你见过那房子。”

  “我知道,我害怕那地方。”

  “不会的,上一次你从那跑掉,是想躲开我对你的感情,而不是房子。”

  “我不知道,让我想想。”

  “好吧,但是你知道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明天,请你别来上课了,行么?我想一个人好好想想。”王一问康迅。

  “不,为什么?!你不能再拿走我的这个幸福。我还有什么?现在你从我房间里走出去,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拥抱你,我不能看都看不到你。这不行。我可以坐到最后面,行么?你真的不想看见我?你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吗?”

  王一用自己的吻堵住了康迅的问题。她在心里暗暗责备他,为什么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她不想见他是因为害怕见他,她害怕见他是因为她非常喜欢他。她将自己的面颊贴近康迅的脖子。她沉醉地感受着他肌肤的温暖和柔和,将理智和后果抛到了脑后。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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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便是这个秋天,尹初石一家所发生的事情,当然现在都还没有结果,不过时间会为每个人带来一切,包括贾山吴曼,包括小乔以及康迅,甚至小约。

  如果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那么人们也不必为一些偶发的插曲担忧。但是这些插曲一旦发生,人们还是会说,要是没有这件意外发生的小事,也许不至于到如此地步,也许会是另外的结局。王一的同事刘老师不仅偶然中看见了她不该看见的事,而且也将这件更不该说的事说了出去。结果,她使整个事件豁然明朗,白热化了。事后,吴曼就说,要是没有多嘴的刘老师,何至于此。王一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她想,刘老师也注定是自己命运的组成部分,一切都是在劫难逃。

  尹初石与母亲的关系,在他的同龄人中算是特别的,他们能做朋友。尹初石十五岁的时候父亲病逝,他母亲从此没再嫁人。她是个中学老师,性格中有些男人的爽朗,但是对待孩子绝对不乏体贴和柔情。也许是她性格的原因,尹初石和弟弟并没觉得失去父亲后生活有什么重大改变。即使父亲活着的时候,兄弟俩也更喜欢与母亲接近,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们觉得母亲更容易相处,而且也值得信赖。在男孩儿长到不跟爸爸妈妈说心里话的年龄,尹初石仍然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说给妈妈听,她从不多加评论,有时挖苦两句,有时开个捉弄儿子的小玩笑,大部分时间是听儿子说。

  尹初石觉得,跟妈妈聊天是件很舒服的事,让他放松。有时他甚至不愿弟弟听见他们的谈话,并嘱咐过妈妈,别对弟弟说。后来他发现弟弟也喜欢单独跟妈妈谈话,直到他考上西北大学离开家。他从没听母亲说关于弟弟对她说过的话,他因此相信母亲也不会对弟弟说关于他的。他觉得母亲是绝顶聪明的女人,他能和弟弟说的话自己自然会说。因为母亲给他们创造了这种宽松的家庭氛围,无论尹初石和弟弟,还是他们同母亲的关系,都十分融洽。因此尹初石将与母亲谈话的习惯保持下来了。他奇怪的是母亲并没有与王一建立起这样的关系。她现在六十一岁,一个人生活。

  在小乔明确向尹初石提出住在一起的要求后,尹初石考虑的结果是,他可以偶尔住在小乔这儿,不想彻底搬过来。他希望小乔能理解他。他说他结婚多年,共同生活中建立的习惯有时比爱情更根深蒂固。他无法一下子改变,即使他希望这样,也需要时间。小乔说她能够理解,但她又向尹初石提出了一个问题,她的问题让尹初石觉得,她不能理解。

  “你想最终离开她,跟我在一起生活么?”

  “我已经这样努力了。”尹初石说。

  “可是你这样的努力,吞吞吐吐,于事无补。长痛不如短痛,对王一来说,你一点一点地离开,还不如你索性一走了之。这样她也好开始自己的生活。”

  “她已经快四十岁了。”

  “照样会有人喜欢她,她看上去很不一般。”

  小乔的话尹初石听得不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