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的心是单人房/多了一个人就会/显得紧张
想看看你最初的模样/你脱下来的伪装/你会怎么放
别说还有感觉/你我都知道我们只能忠于直觉
正因为欠缺所以总不懂拒绝/但又不再愿意为对方妥协
别说还有感觉/你我都知道拥抱不代表亲切
可能是害怕被拒绝/不敢直接
还是我们在等下一次的机会
同样皱着眉/却有不同的滋味
也许你的心是单人房/但你的欲望却是一张/双人床
想看看你真实的模样/你收起来的忧伤/你把它怎么放……
在女歌手唱歌的时候,台下的客人都很不老实,有的在吹口哨,还有的在挥动酒水单大声招呼侍者。女歌手放在凳子上的大腿套着蕾丝花边的丝袜,像两扇很久没有锁的大门,时分时合,白色的镂花底裤若隐若现。与其说她是唱歌,还不如说是在暧昧地挑逗,放纵的挑逗。有些存心不良的客人开始坐不住了,大呼小叫的,一个醉鬼甚至发出了极为恐怖的尖叫。
能把一首哀怨的情歌唱得这么性感,与女歌手的形体动作是分不开的。这个酒吧里有各种各样的酒,也有各种各样性感的女人。东倒西歪的男人们反而成了摆设,一些被酒精浸泡得喘着粗气的摆设。
或许是受到音乐节奏的影响,佟剑锋和我喝啤酒的速度都很快。一旁的侍者弯下腰问:“先生,还需要酒吗?
佟剑锋挥挥手,说:“不要了。你们老板在吗?”
“啊,老板不在。”侍者的声音几乎被嘈杂声吞没了。
佟剑锋从屁股口袋拽出“穿山甲”的照片问侍者:“这个人,你认识吗?”
侍者仔细瞅了瞅说,“不认识。我是新来的,领班也许认识他。再说我们这里客人很多,一时也想不起来。”
“那你就去找领班,就说我有事情问他。”
“行,先生,请您稍等。”侍者答应一声后,走到吧台里打电话。
这时,舞台上的女歌手在混乱的叫好声中扭着小屁股下去了。一阵电贝司的序曲声过后,摇滚乐队的主唱出现在狭小的舞台上。他用粗犷的声音吼道:“朋友们,摇滚是我们的生命,让我们一起来吧……”
他的声音像一把在沙地上拉动的铁锹,发出的噪音把我后背的汗毛都整竖起来了。上帝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重金属摇滚吗?!
记得我第一次听摇滚乐,是在一个朋友的家里,而第一次感受到摇滚乐的魅力还是在这个朋友的家里。她喜欢收集黑胶碟,就是音乐市场早期出版的大cd盘,尽管当时大街上很少见那种布满罗纹的音乐制品了,但她那时非常热衷于这种收藏,因为喜欢。
业余生活里,我比较喜欢听一些通俗的音乐作品,毕竟流行音乐的主流是这样的。偶尔听大师们的交响乐,如果不看封套上的介绍,根本听不明白。用朋友的话说,我就像一只水塘里的鸭子,只专注于水下的小虾,听不懂天鹅的叫声一样。在她家宽敞的客厅里,我们曾经欣赏柴可夫斯基的一段交响乐,她说,你听!一只熊在奔跑呢。我竖起耳朵听得直发愣,问她:“这不是大提琴的声音吗?哪来的熊?”她终于被我的无知激怒了,恨恨地说———你这个小市民!
“小市民怎么了?如果小市民代表一种社会层次,我还是觉得做小市民好,肤浅并不意味着没有音乐鉴赏力,就是不懂交响乐,这能怎么?”我的回答明显底气不足,她近乎于怜悯地看着我,关掉音响,重新换了张碟,说:“你快被生活给毁了。”
我没有反驳她,原因是,音箱发出的动静把我想回答的话整个覆盖了!摇滚!我终于听懂了,是摇滚乐!!!
她在椅子上摇摆着头颅,我呢?彻底瘫软在沙发上了。我的心脏啊!怎么又是崔健?!一块红布、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红旗下的蛋等等老歌鱼贯而出,塞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当楼上的邻居踢响她家防盗门的时候,我还陶醉在老崔沙哑的怒吼中呢,短暂的颓废,我真很喜欢,但这不是生活的全部。就像我和她,只是、也只能是音乐上的朋友。1995年以后,摇滚乐的追随者们如大雨过后的庄稼,茁壮地生长出一批又一批,就像经历一次超级模仿秀,大家都在标新立异地折腾。可是超现实主义的呐喊终究是短暂的,能算得上主流的摇滚乐团体就那么几个,黑豹、唐朝、鲍家街43号属于早期的,还有单枪匹马的歌手,像张楚、郑均、何勇等人的音乐都曾经风靡一时。由于是模仿,在他们早年的作品里能听得到鲍伯·迪伦、莫里森和列侬的音乐痕迹。喧嚣的鼓点、叛逆的辞藻、披着长发的乐手近乎于梦呓般的大叫是摇滚的招牌,如果拿10年前的摇滚乐和当今的比较,你会发现摇滚在变,变得柔情了。从郑均的《赤裸裸》、张楚的《姐姐》到零点的《爱不爱我》、轮回的《花犄角》,摇滚慢慢地、慢慢地走上大众的音乐餐桌。摇滚的这种变化,是对世俗的投降吗?不是!应该算是握手言和吧。
摇滚从贫穷开始,在富裕中堕落!摇滚把人的假面撕下来,而现在呢?通俗的摇滚戴着假面!人们在不断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被包装的摇滚乐即使成为主流,也改变不了末路的命运,因为真正的摇滚不需要大众的尖叫和掌声!
1995年我那位喜欢音乐的朋友,1997年结婚了。第二年的春天,她离婚去了法国。她留下的唱片被她年迈的父亲堆积在储藏室里,落满灰尘。事实上,摇滚是拒绝意义的,需要听众依靠自己的视角和听觉去品味意义。
突然,台上那位摇滚歌手从喉咙里迸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彻底把我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他的脸上淌着臭汗,声音沙哑地问:“各位朋友,你们喜欢这首歌曲吗?”
在这个酒气熏天、暗潮涌动的酒吧里,他的问题是很难找寻到答案的。或者说,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只有三种可能:喜欢,不喜欢,无所谓。大多数客人的音乐细胞还没长齐全呢,他们更喜欢邓丽君那甜蜜蜜软绵绵的情歌,至于懂得摇滚音乐的人,我敢打赌,满打满算还凑不够一个咖啡桌。
台下的人群并没有积极回应他的问题,都把目光盯在台上跳钢管秀的少女身上。摇滚歌手很尴尬,他胡乱地抹了把汗,试图掩饰一下不安的情绪,没想到麦克风摔到地毯上了,样子十分的狼狈。
我能体会到他的心情,一定糟糕透了。现在如果发给他一把枪,他肯定会把这里的客人们挨个拉出去枪毙!唉,这个倒霉的摇滚歌手。
“这位先生,是你找我吗?”一个叼着香烟的女子对佟剑锋说道。她的穿着打扮有别于酒吧里的女子,看上去像个风月场上的老手,头发高高地盘起,系着一个黄手帕。
看佟剑锋没好眼睛瞅她,她吐了个烟圈,很妖冶地笑了笑说:“我是这里的领班,一看你们就是北方的客人,想要小姐吗?我们这里有现货,保证新鲜。”
“这个人你认识吗?”佟剑锋开门见山地说。他没有回应女领班的挑逗,和这样的女人斗嘴只能是浪费时间,所以选择了单刀直入。
“啊,没见过。”领班矢口否认见过“穿山甲”。她毕竟是风月场里混的女人,发现我们不是来消费的,十分警觉地收住话头。
她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掏出证件递到她面前。一看是警官证,她的神态很不自然,转眼间说话就像换了一个人。
“你们是查案子的吧?这里讲话不太方便,去地下室的弹子房说吧。”她站起来,把我们带到一楼大厅的拐角处。沿着铁艺装饰的大理石台阶往左走,是一个又一个小包房,走廊的尽头有个木质拉门,里面的灯亮着。
刚一进门,领班把我们让到沙发上,勉强挤出微笑,说:“我就是这里的老板,有什么要求,直接对我说吧。”
我很诧异。“你不是这里的领班吗?”
那个女的停顿了一下,说:“我们老板不在家,这里的一切事情全由我处理。”
“那好,这个人你究竟认不认识?”佟剑锋重新把照片拿出来,问道。
“不算太熟悉,半个月前,他到这里消费,和一个叫黑樱桃的女孩子打得火热。黑樱桃白天在一家画廊上班,晚上在这里做小姐。不过,黑樱桃很久没来这里了,传呼手机都停了。”
“黑樱桃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你有她的照片吗?”佟剑锋问道。
“我不知道她的真名,她大概二十一二岁左右吧,照片也没有。哦,我想起来了,她打工的那家画廊叫“兰桂坊”,老板是个日本女人,在绿城酒店旁边。”
“新华路口的那家画廊吗?”我乘大吧到绿城酒店的途中看到过那个金字招牌,印象里,那家画廊的墙体是乳白色的,与毗邻的高层建筑风格迥异,好像是在老房子的基础上改造的。
“就是那家。”女领班十分肯定地回答道。她看上去不像在撒谎,而且对我们的询问很配合。佟剑锋连谢谢也没说,和我交换了一下颜色,起身告辞。
从酒吧里出来,佟剑锋问我,你觉得这个女的像领班吗?
我说,不像,她像这里的老板。
你怎么知道的?佟剑锋问道。
凭直觉。我一字一顿地说。
昆明的夜晚十分繁华,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穿梭不断。路旁的花坛边上有些老年人在纳凉,风从身边吹过,空气里充满了树木与花草混合的香味。佟剑锋忽然笑着问道:你猜洛兵在干什么呢?
她?呵呵。可能还在生气呢,你以为她会睡觉吗?我胸有成竹地说。
不一定吧。这么短的时间,你不可能了解她。佟剑锋说到这儿,招手要了个出租车。
那就打赌吧,一百块。我说。
好,一百就一百。他先钻进了出租车。
果然不出所料,洛兵还没有睡呢。房门敞开着,看我俩回来,急匆匆跑过来问:“怎么样啊?两个大侦探。”
“什么怎么样?”佟剑锋故意装糊涂。
“我的意思是有线索没有啊?”看佟剑锋不言语,洛兵靠在门框上问我。
“有了。”我长驱直入地进了她的房间。
她慌忙从后面超过我,把床头柜上堆积的小食品口袋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指着沙发让我坐下。我注意到她的手把一个黑色的乳罩塞在枕头底下,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快得无法形容。她不想让我看见凌乱的床,和床上的女人衣物,可我还是看见了。她感觉到我的视线,表情十分羞涩,脸颊上泛起微微的红润。
“我刚洗过澡,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洛兵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继续问。
佟剑锋说:“那里的环境太乱,我们一了解完情况就回来了,谁知道你还没睡呢。就因为你,我输了一百块。”
“赌什么?”洛兵天真地问。
“赌你睡没睡,佟剑锋输了一百块。”我笑呵呵地说。
洛兵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你们两个男人,真够无聊的。人家睡不睡和你们有关系吗?!”
佟剑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甜橙,边吃着边布置任务:“我们明天一起出发,到兰桂坊画廊去调查,千万别打草惊蛇,先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至于和“穿山甲”有过亲密交往的黑樱桃,我的意见是,把她就地拿下。直接抓到公安局,进行突审,把她了解的情况先挖出来。”
“明天上午你先去昆明市局吧,我和洛兵先去画廊看看。”我随口补充道。
“好,就这么办。我们都出来一周了,要抓紧时间,张处长也挺着急的。”佟剑锋说。
“怎么又出来个黑樱桃?谁叫黑樱桃啊?”洛兵没听明白,弄得一头雾水。佟剑锋没吭声,径直往门口走。我回头告诉她说,黑樱桃是个坐台小姐,在画廊做兼职,明天你去了以后就知道了。
洛兵很不满意地皱着眉头,冲佟剑锋背后嘎巴一下嘴,把手里的报纸狠狠摔在床上。看她的口型,我猜出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在说佟剑锋“熊样吧”。恐怕这是洛兵最想说而又不敢大声说出来的狠话了,平时怎么闹都可以,布置任务时,佟剑锋的话就代表组织,任何小组成员都必须绝对服从。
走到门口,我关照她说:“晚上把房门锁好,照顾好自己。”
“用不着你管。哼!”洛兵又耍起小孩子脾气了。
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上午。
吃过早饭,佟剑锋直奔昆明市公安局,我和洛兵装做一对情侣步行去兰桂坊画廊。一路上,洛兵自然而然地挎着我的胳膊,由于距离的接近,我闻到了她身上特有的味道,很清爽的香水味。柳晓菲也爱用这种法国香水,法兰西著名品牌,名字很特别,翻译过来叫“红粉”。这种香水非常适合小女人点缀,香味十足,但决不招摇。它有别于一般外企白领用的bsp;洛兵把身上的衣服又换了,她穿了件藏蓝牛仔裤,白色短袖衬衫。在大堂的沙发里,为等她出来,我足足把当天的《昆明日报》看了三遍。在我快忍无可忍的时候,她才扭扭捏捏地走出了电梯。
看见我,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漂亮吗?
我的回答很准确:你比我漂亮。呵呵。
很出乎意料,她没有对我的调侃予以反击,反而含蓄轻柔地笑了笑,与我一起走到户外。她的左手拎着个皮包,看样子,她把手枪也带上了。
五分钟后,我和洛兵来到了兰桂坊画廊的门口。画廊前有三棵高大的榕树,画廊两侧低矮的灌木郁郁葱葱,一些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鲜花被它们包围着。整幢建筑高三层,从外观看上去有上百年的历史,建筑样式类似于早期日本侨民居住的日本房。在我居住的那个城市里,像这样的日本房大都拆除掉了。这幢房子与周围的高楼大厦很不相称,或者说与周围的现代建筑有种不可调和的矛盾,或许这更显示了房子主人的个性和实力吧,旧房子不被拆掉一定有它不被拆掉的道理。
兰桂坊画廊的门敞开着。
没有丝毫犹豫,洛兵抢先一步迈了进去。
“小姐,上午好。”
“先生,上午好。”两位穿着深灰色套装的女子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她们双手并拢,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脸上的笑容非常专业。在她们的引领下,洛兵和我进入了大厅。
大厅里的参观者寥寥无几,墙壁上悬挂的画作大部分是双卷轴的国画,旁边的标签卡做得相当精致,标着作者名号和创作时间以及标价。画廊的一层和二层是通透的,视觉上很开阔。最北面有一幅五六米长、三米多高的作品,上面画着硕大的牡丹。这幅牡丹图的价格不菲,居然标了一百二十五万的价格,与作者的名头十分不相符。大概画廊的主人并不想真正卖掉它吧,牡丹图的面积正好超过窗户,把高大的窗户整个儿盖住了。除了轴头,靠墙角还排列着一些带画框的小油画、水粉画以及木刻画。
“本画廊的藏品囊括古今中外大师的画作,有齐白石、李可染等名家的墨宝,还收藏了国外一些画派的名作复制品,如塞尚的《大浴女》、米勒的《晚钟》,还有巴尔蒂斯的代表作《凯西的梳妆》等等,请各位先生女士鉴赏。”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在介绍画廊的藏品,她柔媚的声音抑扬顿挫,挺吸引人的。介绍完毕,她给每位客人派发了一个藏品样本,指点着上面的画品小样说,有购买意向的客人可以直接和老板联系。
我打开样本的扉页,在画廊文字简介下面有个线条华丽的签名,是个日本名字:田中美作。
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锈迹斑斑的半岛铁盒,难道这个画廊的老板与田中家族有什么内在的关联吗?!我怀疑的目光和洛兵碰到了一起,她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和我沿着旋转楼梯来到画廊的顶层。
与楼下相比,画廊顶层的空间显得过于狭小。整个楼层被分割成办公区和会客室,木质的格子门与雪白的墙体浑然天成,完全是日本特色的装饰。在房间中央摆放了一圈布艺沙发,角落里的富贵竹苍翠欲滴,一些陶瓷和水晶制品安放在错落有致的古董架上,映射着或明或暗的光。
二楼的墙壁上挂着七八幅油画作品,其中一幅巴尔蒂斯的早期作品吸引了我的视线。与其他画作不同的是,这幅名为《凯西的梳妆》赝品几乎可以乱真。
面对这幅油画,我从内心感到一种巨大的悲哀和感慨。不知不觉中,我深深叹了口气。
“哎,你盯着裸体画看起来没完了?!”洛兵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低声训斥道。在她眼里,我这个同伴欣赏绘画的水平高不到哪儿去,老站在裸体画像前不动地方,就是不怀好意,就是满足偷窥心理。
“我没老盯着她看,别瞎说。”洛兵的话令我十分气恼,她的话虽然声音不大,却引来了三两位游人的侧目,那种眼神里藏着的轻蔑和讪笑足够让我恼羞成怒了。
“那你在看什么?”洛兵有些得理不饶人。
“你看这个,是东子的签名。”我指了指油画的右下角,悄悄说道。那里有一个很不起眼的签名,是黑色油彩笔画的符号,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断定,那是东子的签名。在我的记忆里,他的签名太独特了,酷像一个蜷缩的黑蜘蛛。
“啊!”洛兵差点叫出声来。她捂住嘴巴,伸长脖子去看油画上的签名,就像养鸡场里一只因为好奇把头探出栅栏定睛观望的小母鸡。
“你们老板在吗?”我回头问画廊小姐。
“先生,对不起,田中夫人回国了。”
“她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追问道。
“回程时间,我不是很清楚。真对不起。”画廊小姐带着歉意,微笑着说。
“如果先生您想购买画品,可以和我们画廊的经纪人丁天先生联系。这是他的名片。”
接过她手中的名片,我说了声谢谢,和洛兵一前一后拐下楼梯,离开了兰桂坊画廊。在路上,洛兵松开我的胳膊,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喂,我看那个画廊里肯定有问题。你知道吗?我中途去了洗手间。在洗手间的角落里有一条很粗的动力电源线直通地下,承载这个楼的供电线路说不定有问题,再者说,他们用大功率的电源做什么?这个问题很蹊跷的。”
“嗯,你的发现很有价值,等回去和小佟商量一下,琢磨好下一步该怎么办。”
户外的天气很热,我后背的衣服早就让汗水浸湿了。洛兵很怕被阳光晒到,手里高高举着报纸,试图遮住脸,还一个劲儿地催促我快走。在路口,我停下来买了两瓶矿泉水,一抬头才发现,她忽然不见了。
她不会走丢了吧?我暗想。这可不是杞人忧天,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漂亮女孩子迷路的机率会很大的。
站在人行道上,我一琢磨,洛兵最大的可能是跑到路边的便利店采购去了。我拨通她的手机,她竟然关掉了。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只见她从二三十米远的一个店铺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冲我兴高采烈地挥手。
等走到跟前,我才看清楚,她买了很多方便面、饼干,还有卤蛋。我问她,“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她说:“吃啊。不太习惯这里的口味,白天吃的少,晚上肚子总咕咕叫。”
“那也不能吃这么多啊。”我倒替她的胃口担心了。
洛兵把小嘴巴一撅,大声说道:“哼,还不是为你俩啊,老跑到我的房间里要东西吃,买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们啊。”
原来如此,这个小女孩还怪细心的呢。都怪佟剑锋,晚上他总饿,一饿就抓心挠肝地怂恿我去洛兵的房间要东西吃。我问他,你怎么不自己去。小佟的理由只有一个,他说:你是单身男人,和女孩子好沟通,我去了算什么事儿啊。再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一定会给你面子。
在桂林时,我硬着头皮去过几次洛兵的房间,她总是隔着门缝给我拿东西。由于是夜里很晚的时候,她大概已经就寝了,又不好拒绝我,所以我们两个人都很尴尬的。佟剑锋让我去洛兵的房间拿吃的,累计绝对不超过四次,前三次都成功地回来了。第四次我死活没去,这把佟剑锋饿的,在地上来回走。最后,我拽着他一起到宾馆外的大排档吃过桥米线,三碗过后,他终于解决了温饱。
佟剑锋患有低血糖,还有胃病,我是后来在飞机上听他说的。当刑警的都有职业病,就是胃不好。后来,我仔细一想,平时偏赶到吃饭的时间去抓坏人,警察的胃能好吗?!印象最深的一次行动,是我和老赵在大冬天一起蹲坑抓个惯偷,那家伙在小饭店里刚吃完饭,就被我俩按在雪地上了。给小偷带上手铐,拎到吉普车里,小偷就开始打饱嗝,一个接着一个,满车厢里都是酒气。我和老赵还没吃饭呢,肚子这个饿啊,那滋味可甭提了。
第十一章 又见半岛铁盒
佟剑锋从昆明市公安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七八点钟了。他带回一个大档案袋,里面装满了案卷资料。
洛兵笑着问他,吃过饭没有?如果没有,我请你吃泡面。
佟剑锋好像很疲惫的样子,用双手使劲揉搓着脖子,说:“不用了。”
“今天去昆明市局很有收获,我和市局的郭副局长就案子交流了基本情况,他们正在调查的一个郊外抛尸案和我们的案子有关联。经验证,死者就是夜上浓妆酒吧的黑樱桃,大概在六天前,她被人用绳子勒断脖颈,抛尸郊外,手法十分老道,现场有摩托车的痕迹。最初,我推测是穿山甲干的,可是时间上有冲突。死者死亡的时间与事实不符,穿山甲当时在广西漓江,所以说,凶手另有其人。”
洛兵拧开一瓶矿泉水,放到茶几上,问道:“这就是说,我们的线索又断了吗?为什么凶手总比我们提前一步呢?他们的嗅觉太灵敏了吧?”
佟剑锋仰头咕咚咚地喝水,然后放下瓶子,笑着说:“洛兵的问题,也正是我们大家最想知道的。昆明警方安排三组侦察员通过周密细致的调查,已经有了很大的收获。兰桂坊画廊有个叫丁天的人最近已经被警方24小时监视,他的女老板田中美作涉嫌毒品买卖,是这个案件的核心人物。郭副局长安排侦察员在兰桂坊画廊对面的居民楼设置了监视点,已经是第四天了。明天早晨,我们去配合他们监听,有行动的话,要一切听从当地警方的安排。”
趁着他点烟的间隙,我简单介绍了上午的侦察情况,洛兵在汇报中间做了补充。在谈到《凯西的梳妆》时,佟剑锋很有兴趣地问:“你能确定这幅画是东子临摹的吗?”
“绝对没有问题,上面有东子的签名。”我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那么说,东子和兰桂坊的关系非同寻常啊。我今天抽空了解过,东子在昆明办画展的地点是春城艺术馆,而且他的画作都是非卖品,兰桂坊把东子的临摹作品作为精品收藏,那么,就很可能与他有过正面接触。你们说呢?”
我说:“不管怎样,至少值得我们查一查。况且……”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洛兵插嘴说:“那个画廊的房屋结构很蹊跷,凭直觉,我怀疑它的地下有问题,一个普通画廊不可能有那么大的用电量,可是,如果画廊有地下室,它的通道又在哪里呢?”
“秘密通道口一定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位置。”佟剑锋说。
他的这句话等于没说,如果摆在明面上,那就不叫秘密通道了。我没有打断他的话,继续听他的意见。
“好了,休息吧。明天我们去监视点和干警们会合,估计能挖出一些线索来。”佟剑锋拿起档案袋,和我回到了房间。
在房间的床上,我问他:你饿吗?洛兵的房间里有方便面和卤蛋。
他说,不饿,在昆明市局楼下的食堂吃过饭了,现在肚子还挺饱呢。早点儿睡吧。
昆明的月色很美。雪白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里照射进来,在墙上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图案。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预感,很不祥的预感。在这种预感的压迫下,我想起关于童年的许多往事,在对往事的不断追忆中,我强迫自己进入了梦乡。
吃过早点,我们三个人坐上郭副局长开的奥迪轿车,到达了监视点。爬上七楼,叫开防盗门,郭副局长把我们介绍给干警认识。这个房子不大,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放着监听设备,一架高倍望远镜隐藏在窗帘后面,有位同志在观望对面的画廊。
“这几天到画廊参观的客人很少,我们都及时做了记录,前后有57人次进入画廊,很奇怪的是,昨天早上进入画廊的两个青年人一直没有出来。看他们的行装不像是画廊工作人员,都在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子手里拎个皮箱,另一个好像是司机。”
侦察小组组长向郭局汇报后,旁边的干警接着说:“画廊的老板昨天夜里回来了,那辆白色宝马很特殊,我注意到她的神态很匆忙,身后跟着一个穿黑风衣的保镖。”
“画廊有没有进出货物的迹象?”郭副局长问。
“有。三十分钟前有辆集装箱客车在门口停留装货,从监听设备中获悉,他们运的是两幅油画。车牌号为黑字头的87932。我已经通知刑警二处跟踪那辆货车了,您下命令,他们就马上实施拦截。”
郭副局长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这三位同志是来调查大案的,你们互相配合一下。我先回市局开会,这边一有消息,要及时汇报给我。”
简单安排完工作,郭局开车先走了。佟剑锋和干警们闲聊,洛兵透过望远镜观察画廊的情况,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始终没有发现可疑的情况。监视小组的设备很先进,配备了一台数码相机,拍摄后可以直接输入电脑,识别图像非常简便。洛兵和我争着要用望远镜,我挤不过她,百无聊赖地打开桌上的电脑。
忽然,电脑里的一组照片吸引了我的视线。照片上,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女子正从车上下来,她的皮肤保养得特别好,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西服裙。她的侧影十分像一个人,一个我朝思暮想的女子。她的相貌太像萧蔷了,个子比萧蔷稍微矮一些,高挺的鼻翼,圆润的脸颊,几乎和萧蔷一模一样。我屏住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轻轻点击视窗,把画面放大。
我回过头,问旁边的侦察员小马:“这个女的是谁?”
小马歪头瞄了瞄屏幕,说:“她呀,是画廊的老板,名叫田中美作。”
田中美作?我悄悄松了口气。和萧蔷在一起的时候,我和她开过玩笑,说她不像中国人,总爱吃日本料理。她反问我:你说不像,难道我像日本人?当时,她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就没有多问。
萧蔷不会是日本人,绝对不会是日本人。这个世界上,相貌很类似的人多了,怎么会是日本人呢?不会!我暗自揣摩着,小心地关掉了画面。
时间过得很快,经过一天的苦苦等待,夜幕终于降临了。
佟剑锋和郭副局长通过手机确定了当晚就进行抓捕,定在夜里九点钟。得到昆明市局的抓捕决定后,房间里的人都很振奋,尤其是两位干警,他们蹲在这个监视点已经整整五天了,早就盼着抓捕命令呢。大家开始默默地检查各自手中的武器,拉枪栓、压子弹的声音此起彼伏。我习惯性地摸了摸腋下的手枪,在午饭后,我就仔细检查过了。洛兵在桌子旁边摆出一副瞄准的姿势,我怎么看都不对劲儿,她很可能看香港警匪片看多了,姿势明显有模仿的痕迹。绕到她的背后,我问道:“手枪保险关了吗?”
“哼,不关的话,我敢用食指扣扳机吗?我又不是小孩子。”洛兵满脸不服气的表情,她的倔脾气说来就来。
“我就随便问问。”我说。
“你明摆着是不信任我。哼。”她收起枪,十指握在一起活动着手腕说道。
洛兵的态度把我弄得很没趣,好心被她当成驴肝肺。我重新找把椅子坐下来,闷头吸烟。在吸到第二支的时候,我的烟盒空了。我问佟剑锋有烟吗,他说也没有。想了想,我对他说,我下去买两盒烟,你抽什么牌子的?
“555牌吧,外烟挺提神的。”小佟说。我刚走到门口,他忽然叮嘱道:“快去快回,离行动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了。”
我说,行,一会儿就回来。
天上在下着雨,很大。
我从楼洞口出来,往左拐,直奔杂货铺走去。越过街道旁的树丛,我的脚下一滑,差点摔在马路上。突然,从我的身后上来两个人,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我的后腰上。
“别动,放明白点!”
我身体一挫,想奋力拔出手枪。很可惜,动作刚进行到一半,后面的人就用拳头把我打晕了。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坐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手脚被绳索捆着。眼睛渐渐适应光线后,我看到了田中美作,和站在她身后的两个身穿黑色圆领衫的男人。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她,我觉得她并不完全像萧蔷,她的嘴角紧闭,眉目之间藏着女人少有的阴霾。
“你醒了?”田中美作问道。
我没有回答她。看我不出声,她嘴角上翘,奇怪地笑了。
“你最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叫田中美作,你也可以叫我田中夫人。”她缓缓挥了挥手,身后的一个男人转身出去,进来时把一个玻璃瓶子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那个瓶子里竟然有很多断指,浸泡在粉红色的溶液中,触目惊心。
“你看见了吗?这些手指都是拒绝我的人留下的。你也想试试吗?”
听了她的话,我背后的汗毛几乎都竖起来了。我没有别的选择,心里想:干脆,挑不重要的说吧,况且,我装不知道,她也没办法。
想到这里,我干咳了一下,说:“你想知道什么?”
田中美作嘿嘿冷笑着,说道:“我只想知道,你们想要干什么?这几天,对面楼上的便衣一直在监视画廊,不能是无所用心吧?”
我说:“想抓到你的贩毒证据,因为你干了违法的事。”
“就这么简单吗?”
“是的。”我挣扎着坐直身体,手臂感到阵阵酸麻。
“呵呵,你的性情很直爽。也怪不得百合子喜欢你。”田中美作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道。
“谁?”我疑惑地问。
“我的女儿,田中百合子。她的中文名字叫萧蔷。”
“啊———”我惊呼一声。田中美作的话就像晴空霹雳似的,让我彻底地惊呆了。
“你很奇怪,是吗?”田中美作伸出手,理了理鬓角的头发。缓缓地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在日本,田中家族属于贵族世家,内部的势力很大。百合子的祖父田中毅夫参加过二战,在东北虎林的关东军部队担任随军记者,军衔是少佐。日本战败后,他回国继承了家族的事业,做了十三年日本山口组的会长。七年前,由于组织内部出现哗变,他和百合子的父亲被一个叫山本次郎的忍者杀害了。事情的起因源于权利之争,田中家族世代相传的半岛铁盒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说到这里,她用目光示意手下出去,两个黑衣人鞠躬后,悄悄退下。
田中夫人点燃香烟,优雅地吸着,继续说:“象征着家族权利和荣誉的半岛铁盒共有五只,我父亲把属于他的秘密就藏在了这五只盒子里。据他讲,战争结束时,驻守要塞的关东军司令叫小林泽木,他把地下宝藏的图纸交给了我的父亲,而后切腹自杀了。宝藏就埋在虎头要塞的下面,里面藏着十七箱金锭和价值连城的文物。父亲回国以后,将钥匙分别放在五个半岛铁盒里,每个盒子的夹层中有一把钥匙,只有五把钥匙同时插入锁孔,才可以打开地下宝藏的大门。探寻宝藏的人必须沿着藏宝图上标明的路线,才能到达藏宝地点,拿到宝藏。否则,就会陷入机关重重的地下迷宫,永远也别想活着出来。山本次郎阴谋篡权后,对田中家族的人进行了大清洗,半岛铁盒有三个被他夺走,另外两个半岛铁盒被我辗转带到了中国。”
“这七年中,山本次郎的手下一直没有停止追杀田中家族的人,我和女儿辗转大半个中国,过惯了逃亡的生活。唉———”
趁着田中夫人叹气的工夫,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关于田中家族的秘密?”
“因为你已经是家族的人了。”她轻声说。
“你说什么?”我又吃了一惊。
“你和百合子有过一夜情,按照田中家族的规矩,你必须为此承担家族的责任。你不要插嘴,等我把话说完!”田中夫人冷冷地说道。她打开墙壁上的暗格,取出方方正正一个红布包裹。拆开封套,原来是个铁盒子,一个与东子家发现的半岛铁盒完全一样的盒子。
“这个盒子你见过吗?”田中夫人问我。
“没见过。”我躲避开她的眼神,回答道。
“你在撒谎!这个盒子你一定见过,否则不会千里迢迢来昆明查找线索。你的朋友死了,盒子是在他的家里发现的。你知道东子是谁吗?他是我的亲侄子,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哥哥,战后没有回到日本,后来和一位中国女画家结婚生下了他。父亲只有我哥哥这么一个男孩子,可惜哥哥早在二十年前就病死了。现在,东子也死了。东子酷爱绘画,喜欢临摹法国巴尔蒂斯的画作,他是我的侄子,我爱他。可是他们还是杀死了东子,杀死了田中家族惟一的子嗣骨肉!”
“他们是谁?”我忍不住问道。
“他们是山口组的人,山本次郎派过来的忍者杀死了他。山本次郎这个老鬼一天不死,就不会善罢甘休的,因为他想获取宝藏来满足他的政治野心。据保守估计,那些宝藏价值二百亿日元,对任何人都是很大的诱惑。”田中夫人咬牙切齿地说。
“你没有任何证据,怎么可以断定是山口组的人杀害了东子呢?”我还是不能信服田中夫人的判断。
“很简单,是女人特有的直觉。而且,山口组的忍者习惯于用快刀杀人,在死者的颈部由下而上出刀,杀人后,死者的后颈必定刻有一个十字。我在电脑里见过东子身上的刀痕,不会看错。”
“电脑里?”我满脸疑惑地看着她问道。
“是的,在你们警方的电脑里。你知道,只要有足够的钱和时间,雇两三个国际黑客通过互联网进入你们的电脑,并不是很难办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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