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边低声说,下榻就是喝完酒再洗洗桑那,然后自由活动或者去睡觉。
没想到,下榻这个本来很简单的词汇,竟被赋予了如此多的含义,可真够复杂的。
柳晓菲在开车,头也没回地问道:“县里的宾馆是星级吗?”她又开始开玩笑了,一个小农业县能有星级宾馆吗?我琢磨肯定没有。
小张的笑容非常职业,探头对柳晓菲说:“您就放心吧,不是星级胜似星级,床铺干净,还可以洗热水澡,房间我都定好了,305和306两个双人间,您就放心住吧。”
“谢谢你啊,给你添麻烦了。”柳晓菲微笑地说。
“别客气,还要欢迎你们常来呢。”小张说着话,指了指前面一个彩旗飘飘的地方说,到了,停在路边就行。他说的大酒店到了,其实就是一幢二层小楼,叫饭店还可以,叫大酒店可就太惭愧了。入乡随俗吧,或许县里的老百姓就喜欢这个叫法呢。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终于回到了住处。牛村长好像还没喝够,非要出去再喝,柳晓菲看形势不好,跑进房间怎么叫门也不开。牛村长没办法,回头问我,咱仨出去喝吧,他身后的小张也帮腔说,就咱仨,没外人。
我坚决没答应。回来的路上,小张说牛村长要安排去喝酒然后再桑那,我可无论如何不能去。进这里的浴池桑那,和唐僧进盘丝洞有什么两样啊?坚决不能去。
看我坚持不走,牛村长非常遗憾地说,那就等以后喝吧,明天你们回市里,我特意给你们准备了一些咱村子的土特产,装到你车的后备箱。小意思,不成敬意啊。
“这次来,给你添麻烦了。以后到市里,一定要到我那啊,不去就不够朋友了。”我十分认真地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牛村长说:“那是那是,去市里办事儿,一定去看你。今后需要兄弟的事儿,你吱一声就好使。”
送走他们俩,我趴在床上就起不来了。突然,床头的电话嘀铃铃响起来。谁啊?这么晚还打电话。我心里直纳闷。
原来电话来自隔壁,柳晓菲柔和的声调从那边传来,她问我睡着没有呢?
我说,没有。
她说,我也没睡呢,干脆我们聊天吧。
真新鲜,大半夜的,隔着墙壁聊什么天啊?赶快睡吧。我劝她说。
柳晓菲说,我睡不着了,换地方就睡不着。你不也没睡吗?你等我。
什么等不等的,我放下电话。一会儿,门铃响了。我扯着脖子喊,谁啊?没人答应。
趿拉上鞋子,我打开了房门。门口站着柳晓菲,她穿着乳白色的睡衣,在冲着我笑。看我开门,她一扭身就进来了。她用脚后跟关上门,把我紧紧抱住,两条小腿盘住我的腰,呼吸很急促地说道,我喜欢你。
面对她雪白的脖子和微微上翘的嘴唇,我脑袋一热,脚下像踩着云雾一般,把她轻轻放在床上。
我不是君子,从某种意义上讲,我这辈子也当不了君子。即使君子面对异性潮湿温暖的肉体也同样会抑制不住感情冲动的。当柳晓菲捂住羞处娇羞地呼唤我的名字时,我内心中压抑很久的欲望瞬间爆发了。她在床上的举止像个淑女,动作很轻很温柔,我甚至怀疑她是第一次和男人做爱。可是,我错了!慢慢的,她的喘息和呻吟声越来越大了,双手紧紧攥住床单,雪白的脖颈上流着细汗。我用嘴唇含住她的舌尖,变换着姿势进入她的身体。柳晓菲自始至终紧闭着双眼,她的脸颊因为持续的快感弥漫了粉红的颜色。
最后,她突然紧紧抱住我的后背,娇喘着说:“别起来,好么?就这样抱着我,好么?”
我没有回答,重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十分钟后,她和我一起去洗澡,在明亮的灯光下,她害羞地躲避着我的目光,有些紧张地说道:“你不要老盯着人家看嘛,好不好?”
看我不说话,她终于忍不住了,很放肆地跳到我的怀里,眯起眼睛说:“哥,我喜欢你。”话音刚落,她像一个章鱼似的又紧紧抱住了我……
清晨,我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可是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任何理由去后悔。柳晓菲的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她的小手靠着枕头向上扬起,让我忽然间想到陆游的词句———红酥手,黄籐酒,满园春色宫墙柳。后面的句子想 不起来了,她的样子与词中的韵味恰好吻合。她还在沉睡,就像一只飞速奔跑后非常疲倦的小花猫,她酣睡的姿态在我的眼里逐渐模糊。我掐灭香烟,昏昏地睡去。
回到市里,柳晓菲像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把我送到家。我把牛村长放在后备箱的两包土特产都交给她,让她转交给柳峰或者她爸爸。柳晓菲说声谢谢,就开车走了。
晚上八点多,我的手机响了。电话里,柳晓菲问我,你有空吗?
我慌忙说,有,有时间。
她说,那你就来我们家吧。爸爸回来了,他的老同事也来了。他想见见你,我大哥也在。
好吧,我现在就去。关掉手机,我匆匆忙忙地下了楼,上了出租车。以前我从来不这样对待柳晓菲,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变得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了。这能怪谁呢?只能怪爱情,都是爱情惹的祸。
等我赶到柳晓菲的家时,全家人正围在一起聊天呢。她说的客人我认识,是杨老师。杨老师的身体比十年前更加瘦弱了,戴着度数很大的近视镜,头顶有些秃,花白的头发如同干旱多年的草地,稀疏而凌乱。
寒暄过后,杨老师唯唯诺诺地对我说:“刚才柳校长提起你当警察呢,这次来,正好有件事要求你帮忙。”
“什么事,您尽管说吧,只要我能办得到,一定去办。”说这话的时候,我看了看柳峰。
他也没含糊,对杨老师说:“您就说吧,是什么事啊?”
杨老师咽了口唾沫,神态落寞地叙述道:“我的女儿在半年前离家出走了,都怪我没用,她考上师范专科学校的艺术系学画画,可是我一时拿不出钱供她读书,就让她等两年再说。可是这孩子脾气倔,非要念书。我、我喝醉酒后打了她一耳光,她趁我睡觉的时候走了,留下封信,说要到市里半工半读,不用我操心了。可是,我到学校一问,她根本没有上学,到现在我也没找到她呢。”
说到这儿,他喉头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稍微停顿后,他说道:“如果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妈啊?唉,这次来,就是想让你们帮忙找找,你们认识人多。”
杨老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纸包,打开放到茶几上。纸包里有一叠照片,上面的女孩子梳着麻花辫子,尖尖的下颏,眼睛很大。
“这是桐桐的照片,我女儿叫杨雨桐,是她妈妈给起的名字。”杨老师把照片分给我和柳峰,吃力地说。他的嗓音沙哑低沉,镜片后的目光湿漉漉的。
柳晓菲也拿了张照片,说要在报社发一条寻人启事,她和广告部的同事说,可以不花钱。柳峰的爸爸妈妈安排一桌饭菜,杨老师吃得很少,他吃饭的样子很小心,咀嚼饭菜的时候很少说话。为了表示感谢,他象征性地喝了两小杯白酒。据他说,已经半年多没喝酒了,彻底戒掉了,为了找到女儿,欠了亲戚朋友六千多块钱。
对于杨老师的遭遇,我和柳峰只能劝他别着急,还当场保证,一定尽力找,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他。
吃完饭,杨老师执意要走。柳校长扭不过他,只好让我和柳峰送他到车站。回县城的长途汽车刚开走,柳峰突然对我说,你先和我回趟家,我有个事儿和你商量。
听他的口气,我一时摸不准是什么原因,难道我和柳晓菲的事情让他知道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坐上车,和他一起回到家。
刚进家门,柳峰就搬出把椅子来。我问他“你想干什么?”
他没吭声,从天花板上取出那幅油画,在地板上展开。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说:“你看,这个人是谁?!”
沿着他的目光,我仔细瞅了瞅说,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柳峰气得直咽唾沫,冷冷地说:“你是怎么当警察的啊?这个女孩肯定是杨雨桐,你看她脖子上的痣。”他把照片放在油画的边上,让我再看看。
我愣住了。照片和油画上的女孩简直太像了,不!就是一个人。
“我们该怎么办?”柳峰在收拾油画,听我问他,连头也不抬,气哼哼地说:“还能怎么办?我们先找东子问个明白!看这事儿和他有没有关系?如果他处理不明白,那朋友就没必要做了。”
柳峰抓起电话就打,嘴巴里嘟囔着“我先问问他,明天咱俩去一趟”。电话打过去,东子家没人接。
“这小子没在家。”柳峰对东子的称呼都变了,随口骂了句脏话,把电话啪的一声撂了。“电话答录机的留言说,他去云南啦,说参加什么画展,过完春节才能回来。”
“那就先找人吧,回派出所我先查查外来人口的登记,顺便到片区里看一看。”我说。
柳峰沉吟了半晌,说:“行,我们分头找。杨老师就这么个女儿,还有失语症,真挺可怜的。现在家家都在过年,杨老师一个人可怎么过啊?唉……”
穿上衣服,我和他说,那我先走了。他低头卷起油画,很不耐烦地嚷嚷道,走吧走吧。
春节过后,这个城市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过惯暖冬的人们忽然对这种气候不适应了,医院门诊的人比平常多了一倍,老赵很少感 冒,可是这一次他赶上了,每天早上去旁边的医院打点滴。
为保障城市居民的节日安全,市局下令开展百日严打会战。我和同事们借着机会,把负责区内的家家户户都检查完了,没发现有叫杨雨桐的外地女孩,暂住人口的登记上有27个姓杨的人,经过一一排查,还是没有。
杨雨桐到底在哪儿呢?由于着急上火,我的嗓子已经哑了。有一天,柳晓菲来电话告诉我,寻人启示见报了,和牛村长的先进事迹在同一天的报纸上。我看了那张报纸,头题下的照片就是我拍的。柳晓菲把文章写得十分生动感人,仔细一看,我发觉牛村长的创业经历有很多虚构的痕迹,例如带领乡亲们走上幸福路的那段,明显有杜撰的痕迹。关于杨雨桐的寻人启事在中缝里,很不显眼。
电话里,柳晓菲聊个没完没了,她若明若暗的语调让我不自觉地升腾起一种界乎于精神和肉体的欲望,那件事过去半个多月了,我们都试着忘记,但是谁也没有忘记。
“还有别的事儿吗?”我问她。
她说,没有了,想见你一面,行吗?你也想我,是吗?
我说,嗯。
这一瞬间,我发现自己无法拒绝她,电话那边的她甚至知道我的脑子里想什么。生活里,仿佛存在着一种非自然的力量把我们拉近,再拉近,直至彼此融合在一起。
柳晓菲好像不太可能嫁给我,她的男朋友在海口市一家合资企业任中方经理,常年在外面飞来飞去的。如果说,我的存在是个必然的话,也只能是她的情人,或者更直接地说,是一个感情替补。我的存在把她心里的那片空白暂时填满了,而有一天我们终究会很快地分道扬镳。人这一辈子,有些感情就如同小孩子写在作业本上的错别字,橡皮一擦就擦掉了。
她可以不在乎,可是我呢?我怎么办?我需不需要投入真实的感情?
我一直觉得,男人就像尝过鱼腥味的猫,总奢望在追逐鱼的过程中寻找到些许快乐,而忽略了快乐本身存在的危险。我是那只猫吗?或者我只是一条金鱼,一条在爱河里游游荡荡却不顾危险的金鱼。
一想到这些,我忽然不那么快乐了。
事实上,对于坠入情网的人们而言,诱惑无所不在。完美的性爱如果有了第一次,那么,第二次和第三次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我感到莫名的失落、忧伤和空虚。这样的夜晚,柳晓菲选择了一个空房间,而我们在房间里所有的拥抱、亲吻、抚摩、呻吟都建立在欲望的基础上,我们甚至缩短了对话的时间,用肢体语言相互交流,直至达到战栗的那一刻。我们像一对常春藤互相缠绕,却没有仔细想过未来,没有冷静思考的时间。这是两个现代人的感情游戏吗?
我无法回答自己的疑问;也许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激情过后,我感到的是莫名的空虚。或许,我们都是为对方而来的,互相取暖,互相填补对方心灵的空白。
第五章 夜袭歌舞厅
自从到派出所上班后,我发现周围的环境在不断地发生变化,一些很要好的朋友都在各忙各的,很少有时间见面。就连大周也仿佛在人间蒸发了一样,两次打手机居然没打通,一直占线。
一天早晨,我把电话打到报社,是报社副刊编辑何玉颖接的。
她问:“你好,请问你找谁?”
我连忙说:“啊,我找大周。”
她迟疑了片刻,说:“周锦林不在,你过十分钟再打过来吧。”
大周的大名叫周锦林,从前他和何玉颖理论上处过朋友,后来据说被何玉颖给甩了,具体原因不详。之所以说理论上处过朋友,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不承认处过朋友,好像很忌讳谈起这个话题。我好奇地问过大周,何玉颖这个女孩怎么样?记得大周回答得十分干脆:很好啊,就是不适合我。话说回来了,我也不适合她。
“我是李凯,你帮我喊他一声行吗?”我继续对着话筒说。
何玉颖好像没听出我的声音,气哼哼地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周锦林他在洗手间呢,都去半个小时了。还没出来呢,我上哪儿给你找去?”
话音未落,她把电话筒就摔了。
何玉颖还是那个火暴脾气,真让人受不了,这样的女孩子能找到男朋友那才怪呢!我恨恨地想。
大周去洗手间不能用半个小时,他肯定又跑到哪儿玩去了。我拨打大周的手机,居然没有打通,一个女中音告诉我:机主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
星期四的下午,老赵上班的第一句话是和我说的。他说:“瞧你整天无精打采的,有心事咋的?”
他被市局评为劳模,感冒又刚好,所以他的心情比平时要稍微好一些,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我咧嘴笑笑说:“没什么,高中老师的孩子离家出走了,我到处找,却没有找到,心里挺烦的。”
“把照片给我看看,我帮你查一下。”老赵说。
“你看,她才十几岁,叫杨雨桐。”我打开抽屉,把照片递给他。“她是个哑巴,喜欢画画,从小就喜欢。”
老赵拿着照片扫了几眼,然后交给我,说道:“我记住了,有消息就通知你。”
“对了,还有件事,今天晚上市局有行动,你如果没事,和我一起去吧。”
“有行动,是咱们片区的吗?”我问。
“不是,在市郊,那里有一家歌舞厅,老百姓举报说有卖摇头丸的,市局下通知抽调咱们去搜查,一共三个小组,二十多人吧。”他又嫌我提问题了,皱起眉头,但还是说清了行动的理由。
下班后,我和老赵在派出所附近的面馆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在单位等电话。因为是第一次出去执行任务,电话一直没响,我在地板上来回走,老赵在吸烟。
“你能不能坐下来?!多大个事儿啊,怎么就沉不住气呢?”老赵又急眼了。
我刚坐下来,电话突然响了。
出发!老赵撂下电话喊道。踏上吉普车的时候,我伸手一摸,枪忘带了。我猛地跳下车,往房间跑。老赵问,你去干什么?
“取枪。”我回答道。
“你的脑袋整天净琢磨啥呢?枪也能忘了带!”老赵的鼻子肯定气歪了。
等我拿枪回到车上,老赵一脚油门,车子像野马一般冲了出去。
老赵的脸色很难看,还在生气。放在平时,他会大吵大嚷地骂我,他没吭声,一定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车子开到距离那家歌舞厅还有一百米左右的地方,老赵踩了刹车,车子停在了人行道上。
他关上车门,回头叮嘱道:“市局的人还没到呢,咱们先进去看看。”
我俩一前一后走进了歌舞厅。宽敞的大厅里人潮涌动,躁动的人群在随着刺耳的音乐晃动着肢体,有些人在舞池中原地不动,抽风似的把脑袋甩过来甩过去。在舞池的正前方有个高出地面不足半米的舞台,上面的dj和领舞小姐通过耳麦大呼小叫地喊着,她们的声音透过音箱的传递转化成一股无形的诱惑力,激发了人们更热情的舞动和摇摆。
老赵先在吧台边上的高脚凳上坐下来,要了两瓶喜力啤酒,然后眼睛开始四处逡巡。他干公安很多年了,由于经验丰富,观察环境的功夫要比我成熟得多。我靠着吧台喝啤酒,以逸待劳地等他发话,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午夜时分,串烧版的摇滚乐曲忽然停下来,小舞台上的三位领舞小姐尖声喊道———“嗨,想不想爽一爽啊?”
台下的人群乱哄哄地高声回答着———“爽!爽一爽!”
那个留着长发的高个dj扬起双手,声嘶力竭地高喊着:“来吧,朋友们,摇摆你的头,把烦恼通通丢掉吧!耶———”
dj用食指旋转起一张镭射盘,啪地一声放入音乐槽,顷刻后,大厅四角的音箱发出震耳欲聋的鼓点声,人群重新又恢复到痴狂迷乱的状态,他们的头颅低垂下来,跟随音乐猛烈地左右晃动,而脚下的节奏却逐渐变得杂乱无章了。
台上三位领舞小姐像中了邪似的,一边摇晃脑袋,一边开始脱衣服,她的每个动作都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大厅里的气氛接近疯狂。
这种疯狂的场面,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正当我低头看表的时候,一个服务生模样的男孩子走过来问我:“大哥,嗨药要吗?五十块一粒,包你一爽到底。”
我下意识地挡住他的手,说:“我不要,价钱太贵了。”他还是没有放过我,怂恿道:“那就喝瓶水吧,药水便宜,xx止咳露和糖浆我们这儿也有。”
老赵转过头,不动声色地插话说:“好使吗?给我来十粒,我也爽一爽。”
老赵的话引起服务生的警觉,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问:“大哥,你要得太多了,我没 那么多。”
“我给朋友带的,只要有货,咱们当面点钱。”老赵拍拍手里的包,很无所谓的样子说。
“那好吧,你和我到后面取,我们领班那里有现货。”服务生拎着托盘在前面走,老赵快步跟了过去。我放下啤酒瓶跟在他们的后面。挤过人群,服务生把我们带到后面的一间屋子,他示意我在外面等,只许老赵一个人进去。
刚进去,他就把门关死了。
不到五分钟,从里面突然传来互相撕打的声音。我踹开房门进去一看,老赵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搏斗呢,刚才的小服务生摔在一边,正往下水道里扔东西。我跑上前,一脚踢在他的小腹上,他手里的药片撒了一地,痛苦地捂着肚子,眼泪都出来了。
我掏出手枪,大吼一声:“举起手来,我是警察!”
和老赵搏斗的男子把老赵摔倒后,想往外跑,被我在门口拦住了。一打照面,他先惊讶地叫起来:“这不是小李子吗?咱兄弟一起共过事,你放我一马吧。抽屉里的六万块钱,就算我给你和这位哥们的见面礼。成吗?再说了,这里的老板在道上都有人,你俩根本扳不倒他,这里的事儿就他说了算。”
说话的人我认识,是报社原来聘用的那个保安,名字叫姜二民,外号大南瓜。“没那么多废话,你先和我们走一趟,什么话到派出所再说。”我没和他客气,用手枪指着他的胸口大声说。
“小李子,你别他妈的不识抬举,你开枪打我试试,我就不信你敢开枪打我!”大南瓜晃着膀子冲过来。
不能让他冲过来,一旦搏斗起来,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想到这儿,我退后一步,手臂扬起,扣动了扳机。
“啪!”子弹从大南瓜的左耳边飞了过去,打在墙壁上,又弹射到房顶,最后掉到了地面。
大南瓜“妈呀”一声怪叫,扑通跪在地上。老赵把大南瓜扣在暖气管子上,我忽然发现大南瓜的裤裆湿了一大片,这个臭无赖胆子可真够小的,都被吓成这样了。
事后,老赵笑呵呵地对我说,幸亏你枪法不准,否则的话,嫌疑人的脑袋就开花了。以后你可得注意了,打他的腿就行,我们警察抓人主要是为了制服罪犯,不是执行死刑,你明白吗?
道理我明白,可是到了现场,没有时间去想这些,等想明白了,罪犯早就跑没影了。
在我们抓药贩子的同一时间,市局的同志包围住了歌舞厅,涉案人员被一网打尽,那个据说黑白道都能混的老板是个外地人,抓捕的当天凌晨就彻底交代了,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歌舞厅不仅卖摇头丸等迷幻药,还涉嫌非法色情活动,是个不折不扣的黑窝点。
按照组织上的安排,老赵到市局协助调查。一天,他到看守所提审犯罪嫌疑人,顺便回来告诉我说,大南瓜蹲在小号里还念叨你呢,呵呵。我问他,他念叨啥了?
老赵说,那小子也没说别的,他就反复嘀咕一句话:“真没想到啊,小李子会开枪了。”
大南瓜肯定被吓坏了,他这个人,除了臭无赖之外,还挺滑稽的。我会开枪有什么稀奇,警察不会开枪那还是警察吗!
那天夜里执行任务,只有我一个人开了枪。自那件案子侦破以后,老赵逢人便夸我,说我年纪轻轻,挺勇敢的。偶尔出去办事儿也总带着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认识。渐渐地,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对我说话时和蔼多了。
在市局刑警队的督办下,歌舞厅的案子很快就结了。主犯关押待审,涉案的二十几名从事地下色情活动的小姐被遣送原籍。那天是几号,我忘了。老赵从市局打电话告诉我一个消息,说找到我想找的人了。
我问:“谁啊?”
老赵在电话里喊道:“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姓杨。在看守所呢,你快来认人吧。”
我猛然间想起是谁了,一定是杨雨桐。
放下电话,我往外走。在路上,我拨通了柳峰的手机,把消息告诉了他,让他和我一起去认人。柳峰当时在朋友家打麻将呢,很爽快地答应说:“你先去,我马上就到。”
在市局看守所,我见到了杨雨桐,她和照片上的样子有很大出入,身材消瘦许多,问她话时,她的眼睛不敢看人,双手局促地不停交叉着,很害怕的样子。由于旁边没有手语老师,我和她的对话都是老赵在旁边翻译的。老赵真是个老干探,我还没有见过他不会的。
正和她说话的时候,柳峰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进来,到处找椅子,看没有,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下来,嘴里叨咕着“可把我累坏了,大门不让进,车子只能停在外面了,监舍还这么老远。”
我把手绢递给柳峰,继续对杨雨桐说:“你爸爸一直在找你,你想回家吗?”面对我试探性的提问,杨雨桐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焦急地挥挥手,她拒绝了。随后她和老赵比划了几下,呜呜地哭起来。老赵冲她点了点头,对我和柳峰说:“她说很想家,很想爸爸,可是怕她爸爸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惟一的办法就是先送她回家,至于事情还是瞒着杨老师吧。我起身去楼上办保释手续,让柳峰在楼下等我。
手续办得很顺利,等我从楼上下来,听到走廊的尽头一阵争吵声。跑过去一看,柳峰正和一个警察撕扯在一起。没等我伸手,老赵已经把他们劝开了。
“老赵,怎么回事儿?”我把柳峰推到一旁,问道。
和他弄到一块的警察很生气,对我说:“你的这个朋友把监舍里的犯人给打了。”
“操,你们不拦着,我能整死他!”柳峰的西服袖子被撕坏了。
老赵在旁边叼着烟,拍拍那位警察的肩膀说:“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他是受害人的家属,一时气愤。况且谁先动手的,也说不明白,就这么算了吧。”
柳峰很不服气,气咻咻地走了出去。
出了看守所,老赵和我说:“你这个朋友太不像话了,和我说,要看看关押的歌舞厅老板,我问他啥事儿?他说原来是朋友,想看看他。”
“我找个市局的朋友带他到了后院,你猜他怎么了。进去就把那个舞厅老板揍了,打得人嗷嗷喊救命。这是市局啊,他也太不知好歹了。那个警察是我在警校时的同学,事情压下来了,如果不认识人,这小子就地得拘留十五天。”
我连忙和老赵客气了几句。老赵没再说什么,自己开车先走了。
柳峰把杨雨桐安排到自己的车上,看了看表,对我说:“今天揍那个杂种是轻的,警察如果不拦着,我就地让他残废!”
“你在看守所打人就不对。”我说。
“就应该揍他,那个畜生逼这么小的孩子做舞厅小姐。难道揍他一顿还违法吗?!”
“对了,你和我一起送她回家吧,估计时间够,晚上咱们俩一起回来。”柳峰未等我回答他,继续说。
“你可别说了,不拦住你,今天你就得进去。”我关上车门,对他说:“你去送吧,千万别说在歌舞厅找到她的,杨老师要问,你说她在酒店打工,别的话不要瞎说。”
“我知道了,这个还用你告诉吗?”柳峰关上车门,不耐烦地说道。
他的车子一转弯上了高速公路,从我的视野消失了。望着道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和人流,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多日来压在心口上的石头终于落地了,我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一天,柳峰忽然打电话让我和他一起去吃饭。我说,不去了,他在电话里当时就急了:“你自己掂量办,我可是找你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来不来,看你自己了。”
听他这样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想了想,我还是去了。
在新阳路的一家小饭馆里,柳峰在靠窗口的座位上等我。我们以前经常来这里吃饭,和老板很熟,小饭馆的招牌菜中有一道“红焖羊肉”,做得味道特别好,挺招人惦记的。
柳峰喜欢吃红焖羊肉,一边吃还一边吧嗒嘴。他的嘴巴在吞咽食物的同时,也没闲着。一个劲儿催促我,快吃啊,找你吃饭还推三阻四的。
“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我诧异地问。
他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不慌不忙地说道:“是有事找你商量,吃完饭再说吧。”
“你最好现在就说,我单位还有事儿呢。”我说。
“急什么啊?缺你一个人地球照样转。看你那样吧,老沉不住气。好了,我告诉你吧。我昨天想好了,准备把杨雨桐送到市里的艺校上学,如果杨老师同意,我就找人办这个事儿。”
“学习费用怎么解决啊?”我紧跟着问了一句。
“那好办,我找人出钱呗。一q个民营企业的老板想捐助希望小学,我以前认识他,让他先拿点钱资助一下杨雨桐,估计没问题。再说了,他有的是钱,再不花掉都快长毛了。”
我随口问道:“他叫什么名字?你熟吗?”
“废话!不熟,我能说得这么热闹么?他叫刘远樵,全省著名企业家,我们都管他叫刘总。”柳峰说到这节骨眼上,手机响了。他刚听了几句,连忙拿起衣服,往外面走。
我问他,有事儿啊?
他说,打麻将,那边三缺一就等我去呢。
穿过小饭馆的走廊,柳峰递给老板二百块钱,急匆匆地说,不用找了。然后,拽着我上了车。
他把我送到派出所,然后就风驰电掣地开车走了。柳峰非常热爱打麻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人找,一定去。当然了,老婆在家时,他绝对不会去打麻将的,害怕何雨恬生气闹离婚,只好暂时委屈自己了。可是,等何雨恬一出差,他就彻底自由了,爱去哪儿打麻将就去哪儿打麻将,爱打多久就打多久。
经过柳峰几天的忙活,杨雨桐被他安排到市艺校上学。本来,艺校明文规定不收有语言障碍的学生,关键时刻,柳峰请来刘总出马。财大气粗的刘总和校长一说,就把事情办妥了。当然,校方也有个附加条件,杨雨桐在校期间,刘总必须一次性赞助学校十万元校舍集资款。据柳峰说,刘远樵当时眼睛都没眨,说十万就十万呗,提起笔当场就把合同签了。和每年企业减免的税款相比,这些钱根本就是个零头,刘总的小算盘精着呢。
柳峰对自己干的这件事儿很满意。多年来欠杨老师的人情终于有机会还了,而且自己脸上也挺有面子。对于柳峰的这种想法,我并不十分赞同,办事就是办事,掺杂进别的东西,就庸俗了。
记得国外有一位社会学家说过:不管崇尚什么信仰的国家,情人关系是人际关系中最复杂也最有趣的一种,是战争以外最大的刺激。
我觉得,爱情也是一种信仰。是融合;还是分离;关键在于能够保持这种信仰的时间长短。两个相爱的人为共同的喜好走到一起,同样,也会因此而分离。
没有多久,不知道为什么,柳晓菲和我联络越来越少了,她好像在有意疏远我。我问过她,可是她就是不说。后来,她辞去报社的工作,飞到海口去看男友,据柳峰讲,柳晓菲打算开办一家化妆品代理公司。作为局外人,我编个很笨拙的理由没到机场送她,省略掉了相对无言的尴尬场面。
柳峰、何雨恬、周明芳等亲戚朋友从机场回来后,对我没去送行都感到很诧异。他们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我和柳晓菲的事儿,大家都装作不知道,我也装做他们不知道。到后来,还是何雨恬最先憋不住了,打电话教训我说:“你怎么可以不去送行呢?你这个人太没人味儿了!”
“我们的事儿已经结束了,你少管闲事!”我最烦女人在电话里说教。
“你这种人丢在大街上,狗都不咬!”何雨恬更生气了。
“为什么?”我问她。
“就是没人味啊,你这个笨蛋。”何雨恬气哼哼地喊:“晓菲和我说了,如果你去机场送行,并且真心挽留她,她就不走了,嫁给你。可是,你没有去,你这个男人简直太失败了,你见鬼去吧。”
电话在最后一个字的余音中被她挂断了。我浑身疲惫地倒在沙发里,终于明白了柳晓菲的意思。可惜已经晚了,有些事情既然结束,是不可能像电影片段一样重新播放的。
柳晓菲会为爱情留下吗?不大可能,我太了解她了,她是个智商很高的女人。有些恋爱中的男人和女人就如同两只初冬季节里的刺猬,保持一定距离吧,还互相挂念;靠得太近呢,又会给对方造成伤害。我们都太了解对方了,几乎没有一丝神秘感,可以做情人,也只能做情人。临上飞机前,她和何雨恬说的话分明是一个托词,她知道我不会去,才这么说的。
或许,男人越懂女人,就越是疏远女人。太聪明的女人是非常可怕的,她如果把你看得太明白,你根本招架不住,甚至无处躲藏。很久以前,柳峰说他妹妹的智商有120,我认为绝对不止这个数,应该更多一些吧。
第六章 画室风云
五一节刚过,我在派出所里值夜班。吃过晚饭,我和老赵蹲在门口下象棋,刚下了一盘,就瞧见街道的张大妈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看她脸色发白满脸惊恐的样子,我问道:“大妈,出了什么事啊?把您急成这样。”
张大妈焦急万分地说:“你快去看看吧,小区里出人命了。那个长头发的画、画家被人给杀了,你的一个朋友也在那儿呢。是他发现的,让我马上来找你。”
“大娘,您先坐一会儿。我去找人。”说完话,我马上打电话把情况向所长进行了汇报。所长命令我和老赵先到现场维持秩序,他负责通知市局刑侦处。
小区离派出所不远,没三分钟,我和老赵就到了现场。小区的楼下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在七单元的楼口,我看见柳峰也在那站着呢。
我问他:“你来干什么?”
柳峰神色紧张地回答道:“是我最先发现的。我刚才来找东子,敲门没人答应。用手推了推,门就开了,没有锁。进去一看,东子倒在床上,浑身都是血,可他妈的吓死我了。”
老赵把柳峰推到墙边,严肃地说,你先在这儿待着,一会儿刑警队的人来,你介绍介绍情况。说着话,先把柳峰铐了起来。
柳峰挣扎着喊道:“我和他是朋友,你抓我干什么?不是我干的,马上放开我,否则我告你非法拘禁啊!”他指指我,一边喊一边挣扎举起戴着手铐的胖胳膊。
老赵对我说,你认识他吗?
我说,认识,这个人是我的好朋友。不能是他干的,他这人胆子太小,看见一点儿血就迷糊。
听我这么说,老赵上前松开柳峰的手铐,回过头问:“既然你敢打这个包票,出事你负责啊!”
我无法再替朋友辩解了,老赵的话也有道理,在案件没查清楚之前,每个人都值得怀疑,包括张大妈。
站在门口,我能够看见卧室的床,东子的脑袋耷拉在床边,血流得满地都是,他死得太突然,活生生的人,说死就死了。
看见东子的死,我的神经感受到一种被烫伤的痛楚。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曾经祝福过每一个苹果都长到秋天,可是总有那么几个在中途就掉下来了。
不到十分钟,市局刑侦处的干警们驱车来到现场。他们把屋子里勘察一遍后,让柳峰进屋说明情况,我和老赵随后也进入了室内。
现场的情况并不十分复杂。东子的身体蜷缩在床上,脖子上的伤口很深,脖子上的肉向外翻着,气管都露出来了。他是被人用锋利的刀子割断咽喉,失血过多致死的。在现场没有发现搏斗过的痕迹,东子的左手捂着咽喉,右手伸开,像要抓住些什么。临近窗口的画架上有半幅未完成的油画,是一幅浴缸里的裸体女人像,女模特脸部被刀子划掉了,露出一片布满刀痕的空白。
卧室床头的电话机掉在地上,电话上有个血手印。东子在死前试图报警,可惜没有做到。抽屉上的锁完好无损,里面的钱和有价债券未发现翻动过的痕迹,这说明罪犯并非入室抢劫钱财。当所有的疑点都排查掉以后,刑侦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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