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门就把门外那把昨个儿那红衣姑娘丢下的刀捡了起来。”
百里屠苏听到这,心里就多少有数了。
他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又回头上了楼,一拐角先碰见了风晴雪。晴雪告诉他,襄铃还在睡觉,红玉姐在和她大哥说事情。
“怎么了苏苏,发生了什么事?”风晴雪扛着镰刀,一左一右地扭着腰,像在晨练。
百里屠苏摇摇头,他有时候真羡慕风晴雪,没什么烦恼,这也挺好的。
晋磊在孙家大门门外被拦了下来,对方直言“孙家不欢迎方公子”。晋磊料想大约是在他消失的时候出了什么事,他避了大门,从孙月言所居的后院翻墙跃进,一抬头就看到孙月言正坐在莲花池的亭台中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她身边一名侍女,听见身后的动静,刚一回头就被人从背后点了穴道。
“月言。”晋磊皱着眉头,站在孙月言身后,孙月言听见声音,猛地从原地站起来,她回头看着面前这张方兰生的面孔,“方、方公子!”
晋磊眉尖一蹙,孙月言的惊慌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到底发生了何事。”
孙月言怔怔瞧着他。
不对。
她想,这、这不是方公子……
这是那附身在方公子身上的……妖物。
“月言……第一次见到公子时,曾经问过公子……”
“我是不是……长得很像是公子认识的人。”
晋磊听了这话,心下一冷。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孙月言摇了摇头,她壮着胆子抬头迎上晋磊的眼睛,“方公子昨日来了府上,他说……说他并不认得我。”
晋磊一怔。
“他还说,说他被妖物缠身,并不想要这门亲事——”
“妖物?”晋磊眉间一挑。
孙月言的反应他看在眼里,而那个被他点了穴道的侍女更是从头到尾瑟瑟发抖。
“所谓妖物,是指我吗。”晋磊说着,一手解了那侍女的穴道。谁知穴道刚解开,那侍女惊慌地后退一步,她瞪着晋磊,作势要喊人,晋磊一皱眉,手当机立断扶住刀柄,还未拔刀,孙月言立刻扑上前,伸手捂住那侍女的嘴巴。
“公子!”她恐惧地看着晋磊手里的刀,“请……请不要伤人!”
孙月言是从未见过晋磊的另一面的,她只认识了晋磊两天,温柔,沉稳,善解人意,说起下棋更是深入浅出,虽不能说是博古通今,至少对于久居在家的孙月言,这样的学识足以令她钦佩。
她对晋磊产生了好感,这是毫无疑问的,可她终究是个普通人,转世虽磨灭了她对于上一世的回忆,却磨灭不了她那颗向往着平凡幸福的心。
“两家的亲事……爹爹已经退了,”孙月言想起昨夜里在中堂见到方兰生身上那渗血的绷带,她咬了咬下唇,“请公子……不要再牵连无辜的人,也请放过方公子吧。”
孙月言长得像贺文君,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像。有时候晋磊听她说话说得久了,会不自觉闭上眼睛。
听上去就像文君还在他身旁。
“既然当我是妖物,为何还唤我公子。”晋磊道。
孙月言沉默了片刻,低声道。
“公子……并不是心恶之人。”
晋磊闻言一笑,孙月言说,他不是心恶之人。
在晋磊的世界里,善恶就像两股绳,初始还黑白分明,渐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股绳扭在了一起,便怎么也分不开了。
世人欠他太多,父母,师父,师妹,他所有真心爱过的人统统离他而去,有很长一段时间晋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还年轻,可以报仇,可以争权夺位,他可以去争所有的东西杀所有的人,可是他却有一件事这辈子也做不到了。
贺文君死了,晋磊食了言,他甚至没能在死前好好照顾她,更不用说娶她,人死如灯灭,相较之下,那所谓的复仇大计,晋磊一直以来的容忍和煎熬,是多么可笑。
不过他还没有放弃,上一世他死得毫无留恋,因为他知道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等待死去之后的轮回,才是最快寻找到文君的办法。有人告诉他,越亲近的东西越能助灵媒介入,青玉司南佩不能用,晋盟主可以试一试随身的刀。
要让青玉司南佩和百胜刀流入民间而不是带入土中,晋磊想了很多办法,青玉司南佩还好说,百胜刀却是戾气太重,无人敢收。他只好伪装出一场救人的闹剧,将此刀转给了安陆富商秦家。
自此,晋磊离开人世,带走了一手血腥,也将一场噩梦留给了秦家老小。百胜刀虽失去了主人,而一身迁魂引却也让无数条人命葬送。
人死了,杀人的刀却还活着,晋磊在方兰生手中死而复生,他的时间不多,只有三天,三天一过,他便不再存在,而百胜刀的迁魂之力也将终结。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于晋磊来说,一夜足够他灭掉闲看热闹的红玉还留在原地。
*
百里屠苏似乎嫌弃极了方兰生的关心,他关了自己的房门,把方兰生丢回他自个儿屋里去了。方兰生自己一个人躺床上,他双手背在脑后,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他第一次伤了木头脸是在来了琴川的第一天晚上,那时候木头脸犯了煞气,脑子糊涂,被他砍了也就砍了。
可后来又伤了襄铃……后来居然又伤了木头脸……
方兰生不禁扪心自问,这是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没这个水平啊。
要是晚上的木头脸也就算了,他那么笨,被人砍了也不会转弯,可是白天的木头脸那么人精,方兰生吵架都吵不过他,更别提打架。
难不成是因为那个晋磊……方兰生在床上翻了个身,心想可那晋磊也是操控着他方兰生的身体打人……
所以其实……以他方兰生的资质,是可以打过木头脸的?!
这个发现让方兰生有些许的激动,他躺在床上不禁回忆起自己和晋磊的几次对话。
晋磊说自己是方兰生的前世,他说他喜欢孙小姐。他还说方兰生的命盘头顶上,刻着他和谁的名字,所以方兰生的命便是他的命,他说怎么做,方兰生就必须怎么做。
方兰生听不太懂他的话,他觉得晋磊说话的语气带着股疯狂,有时却又很冷静,让人不知道他是在说胡话,还是他真心那么想。
“命盘……这是什么东西……”方兰生四肢摊在床上躺平,无聊一样的呓语,他翻了个身,心想自己还是好好睡觉吧,明天一早就要启程去青玉坛看二姐,一定要休息好了再去见她。
他是这么希望的,可惜很多时候往往事与愿违。百里屠苏半夜又闯了进来,他一身黑气地把方兰生像只兔子一样从床上揪起来,按在墙上就开始脱他的裤子,方兰生还没醒透了裤子就被扒了,嘴巴被堵得死死地,他连嗯哼两声都来不及就被木头脸那东西顺着下面捅了进去,疼得他直抽气。
方兰生被折腾得睡不着觉,等睡着了又做起了艰苦卓绝的噩梦。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迷雾中,面前只有一架梯子通往天上不知名的某处。他无处可走,只好循着那梯子往上爬。
梯子长得像没有边际,似乎方兰生脚下踩过一个台阶,那台阶就会自动增加到上面去。方兰生爬了一个晚上,累得连命都快爬没了半条,
正当他觉得自己坚持不住的时候,头顶的迷雾忽然散开了。方兰生抬头看到了出口,他兴奋地连忙蹬着梯子爬上去,可等到了梯子顶上,他又茫然了。
那是一片毫无特点的空地,就像方才一样飘满了迷雾,方兰生摸不着头脑,他在那空地上走着,伸着脖子看向四周——在空地四周竖起一个个巨大的圆盘,似乎是巨石雕成,每一个都样貌相同,却又似乎不同,方兰生在那一个个圆盘中走过,他想努力抬头看那圆盘上的字,却怎么也看不清。
他一直走到了那空地的尽头,在尽头的地方也立着一块巨大的圆盘,方兰生顺着石阶爬上去,一眼就看到那圆盘上刻着的字——从顶端一直竖下来,密密麻麻的小刻字,最下一行已经刻到了圆盘的一半位置,方兰生瞪大了眼睛去看,才看清那分明是他方兰生的名字。
而方兰生上面一行,是晋磊。
就在晋磊旁边,一个小小浅浅的“贺文君”正端端出现在那里。
方兰生愣了愣,他不懂这表示着什么,再抬头向上看,那就都是一些他从未听说过的名字了,方兰生皱起眉,他站在石阶上,忽然想起自己和晋磊的那些对话。
“娶孙家小姐,这才是你该做的。”
“什、什么我该做的,凭什么——”
“凭什么?”晋磊打断了他的话。
“凭你方兰生的命盘头顶上,刻着我和文君的名字。”
方兰生这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站在石阶上,忽然一阵不服涌上心头,他想他要找个凿子,正这么想着,就在圆盘下方忽然出现一对铁凿。
方兰生跑上前去把他们拾起来,又踩着石阶爬上圆盘的中央,将那中心对准自己名字旁边的地方,猛地一锤子就砸下去——
木头脸。
方兰生在梦中刻了这三个大字,每个字都顶别的四倍那么大,刻得他双手酸疼,累得够呛,可看着他三个大字深深刻在那圆盘上,几乎能盖过一切,方兰生觉得那叫一个解气,心满意足,神清气爽。
可等他醒过来又觉得不对……
琴川的清晨,阳光从窗缝照进屋子里,方兰生坐在被窝里,回想着方才那犹如身临其境一样的梦。
他愣了半晌,猛地一拍脑门。方兰生你这个笨蛋,刻木头脸谁认识,怎么也该刻个百里屠苏——
就在他拍着自己的时候,百里少侠在他身边皱着眉头翻了个身,他显然还没醒过来。这让方兰生怔了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就又觉得不对。
“不对……不对……”
方兰生双手捂着脑袋。
“我刻他干什么……”
百里屠苏一早起来并没发现方兰生有什么异常,他如往日一般收拾了行装,趁方兰生坐在屋里吃早饭的功夫将一个纸包放在桌子上。方兰生嘴里还喝着汤,这会儿抬头看了百里屠苏一眼,又瞥了眼那纸包,他放下碗筷,伸手把纸包打开,只见一颗珍珠正端好地躺在纸包里。
方兰生愣了,他僵硬地抬头看向百里屠苏,又低头看向自己身侧的布袋,连忙把里面的锦囊翻出来,果然是只剩了一个铜梅花在里面。
一千两银子……
差点就掉了啊。
可是是怎么掉出来的?方兰生不知道,他踹起珍珠,也没注意到身后那还等着他道歉的百里屠苏,一个人火速吃完了早饭就出了门,其他人已经等在了外面,方兰生一眼就看到了襄铃,他凑上去,小心翼翼道:“襄、襄铃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襄铃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
百里屠苏黑着一张脸,和红玉襄铃等人走在前头,方兰生跟在襄铃后面,苦着一张脸不住道歉,风晴雪则和她大哥唠着嗑跟在最后头。
百里屠苏想,他不能跟方兰生这样的人生气。一行人都使了腾翔之术飞远了,方兰生昨天夜里被木头脸做得腰酸腿软,这会儿能飞起来才怪。
他看了一圈,发现只有木头脸还没走,一张脸登时换成了可怜兮兮的乞求之色,看来是压根忘了是谁折腾得他飞不起来的。
“木、木头脸,能不能……那什么……”
他这副乞求的模样百里屠苏看在眼里,他没说什么,肩头的阿翔却轻蔑地叫了一嗓子。百里屠苏心里八成知道阿翔瞧不起方兰生,他瞥了方兰生一眼,看表情是想拒绝,可话一说出来就变成了冷言冷语的一句“站石头上”。
方兰生一时还没想明白站石头上干嘛,只能乖乖“哦”了一声,就找了琴川城门外一块大石头站了上去。百里屠苏抬头看了他一眼,慢慢走上前背对着他,一张脸还黑着。
“手,过来。”他说。
方兰生这下明白了,赶紧伸手抱住木头脸的脖子,连着腿也不自觉搭那人腰上去了。
百里屠苏背着方兰生使那腾翔之术并不是第一次,飘在脑袋后面的鞭子蹭着方兰生的脸颊,痒痒的。他倒是没什么反应,悠闲地飞着,反倒是方兰生在他背上紧张得要命,而阿翔呢——百里屠苏的肩头都被方兰生那头笨蛋占领了,阿翔飞一会儿累了,就干脆收了翅膀盘踞在方兰生脑袋顶上歇着,这可把方兰生吓坏了。
“肥、肥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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