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四黑子杀人的目的是关键,”海小安建议道,“有必要监控四黑子,或秘捕他。”
“目前都不合适。”梅国栋说,“记得给我们写举报信的鹭鸶吧,我们来分析一下,两封信是否出自一人之手。”
鹭鸶——鱼鹰,意思相同,两封举报信都是手写的,笔体相差却悬殊。前一封字极一般,后一封则有体,看出习过帖。但是从署名取意思相近,两者似乎有一定的内在联系。
“我倾向于两个人。”海小安说。
梅国栋不是倾向于两个人,就认为是两个人。他一层层推理:李作明之死,联系上四黑子,郭德学的死也有四黑子。那么,四黑子都和鬼脸砬子煤矿有关系,最后都集中到卐井。
“如果说第一封举报信是李作明写的,那么第二封信是谁呢?”海小安提出疑问。
“问得好!”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人——李雪峰。
“应该再次提审他。”海小安主张提审李雪峰,他说,“问清李作明是不是他的人,假若是,李作明的死好解释,如不是,卐井更神秘,或许还有更大的隐情我们所不知。”
“上次李雪峰要见我,他说得吞吞吐吐,像似有什么事没讲。现在看来,李作明就是一个秘密。”梅国栋说,“将李作明已死的消息透露给他,大概他能转变态度,停止私下搞什么报复,积极配合警方揭开鬼脸砬子煤矿的神秘面纱。”
“我去监狱,梅局。”海小安说。
“还是我去和李雪峰谈。”梅国栋说,“明天你就进入鬼脸砬子煤矿,形成一种高压态势,或叫敲山震虎。”
“梅局,四黑子怎么办?”
“先不动他,搞清他的活动。”梅国栋说,“他是前台人物,背后的人绝不是刘宝库一个人,大鳄在后面。”
“噢,梅局,有一个人经常在鬼脸砬子煤矿出现。”
“谁?”
“安监局的张扬。”
“张扬?”梅国栋说,“监管科长。”
“就是他。”
“此人非同一般。”张扬在梅国栋脑子里挂号的,他说,“接待日那天,有个矿主向我举报,说安监局的一个科长是黑道人物,强行向他们收取保护费。”
市公安局长接待日,一个操外地口音的小矿主,问梅国栋:“有人强行收取保护费,你管不管。”
“管。”梅国栋坚决地说。
于是小矿主详细讲了罂粟沟的黑色k日。
“岂有此理!”梅国栋震怒。
第十五章天良如血(4)
“我们怕过13日,即k日,矿矿要上贡。”小矿主苦不堪言的样子,再次使梅国栋更加愤怒。
“对不起,是我们公安工作没做好。”梅国栋真诚地向矿主道歉,“我保证再不会发生此事。”
“局长,你是青天大老爷啊!”
梅国栋对海小安说,他已命治安支队去处理此事,看调查后的结果,然后决定是否立案。张扬如果牵涉鬼脸砬子煤矿的事,并案处理。
关于进驻鬼脸砬子煤矿的具体细节,梅国栋和海小安做番细致的研究。
65
妈咪的态度很不友好,对着四黑子直劲儿叫。一般的情形都是妈咪站在楼梯上,时时做好逃回二楼的准备。
四黑子住在一楼的一个房间里,大部分时间呆站在一楼宽大客厅里。
“小嫂,你管管狗。”四黑子说。
许俏俏不屑四黑子,在她眼里他不如妈咪,坏的和坏的比,比出了更坏的。听他说什么都不顺耳,她纠正他:“我是秘书,不是什么小嫂。”
“喔,许秘。”四黑子急忙改口。
“是秘书。”她二次纠正。
“许秘书。”四黑子柔和时是水,豪横时是石头,凶恶时是狼。在库哥的情人面前,他水一样:“那什么,让它对我友好点儿。”
妈咪在两天后就不了,见到四黑子如临大敌,惊慌逃走。
“你对它……”许俏俏怀疑他对狗使了什么坏,不然妈咪突然怎么怕他起来啦?
“真的没碰它。”四黑子说,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二楼卧室里,许俏俏说:“四黑子也不知对妈咪怎么啦,它见他就躲,也不敢叫一声。”
“四黑子不说谎,说没干什么就没干什么。”刘宝库说。
四黑子对库哥刘宝库忠心耿耿,库哥的一草一木他都忠心,妈咪也不例外。
“那妈咪就怪啦。”许俏俏指狗突然间不叫的事。
“其实你对狗性不熟悉。”刘宝库对她说,狗最怕血腥的人,四黑子双手沾满了人血……
“你别说了,我浑身起鸡皮疙瘩。”许俏俏发抖,颤巍巍地问,“是不是有人想杀我们?”
“没事自己吓唬自己嘛,谁会杀我们。”
“那四黑子来干什么?”她问。
刘宝库没立即做答,实际地讲,他知道四黑子来做什么,这与张扬那次谈话有关。张扬怀疑许俏俏,已经警告刘宝库注意许俏俏,他也答应了,随后派四黑子来,只有两种解释:对许俏俏的怀疑加重,再就是对他刘宝库不信任。
“你说呀,四黑子来别墅到底干什么?”
“呜,保护我们的安全。”刘宝库和张扬统一口径,张扬叫他这么说,四黑子也这么说。
“我们怎么啦,还需人来保护。”许俏俏说。
刘宝库尽量回避她的四黑子话题,许俏俏看出他有苦难言,为不引起他的疑心,她没再继续四黑子的话题。
“明天警察到矿上来。”刘宝库对她说。
下午,刘宝库接到李军的电话通知,明天由海小安带队一行五人进矿办案,要吃住在矿上。
“招待所行吧?”刘宝库问。
“可以,住着方便就行。”李军说。
“你们找哪些人吗,我好事先安排。”刘宝库试探性地说。
“我们到矿上再说。”李军接着问,“刘矿长你不外出吧?”
“不外出。”刘宝库说。
“明天见,刘矿长。”刑警挂断电话。
刘宝库手持听筒愣怔良久。警察到矿上来办案,如此大事他不能耽搁,马上给张扬打电话,没联系上。
“怎么搞的手机无法接通,办公室又没人接。”刘宝库叨叨咕咕。
过了一会儿,刘宝库找到张扬的最后希望,放在一个不经常使用的电话号码上,拨通没人接听。
一般情况下,拨打张扬的三个号码,总有一个号码能打通。今天就怪了,怎么也打不通。
“应该告诉老板。”刘宝库想。
刘宝库和老板之间张扬是一座桥,没他找不到老板,找不到老板听不到指令。如何对待警察进矿的事,他不能擅自作主张。
一直到傍晚,也没联系上张扬,刘宝库有些心焦。他离开办公室前再打张扬电话,仍然没联系上。
第十五章天良如血(5)
回到别墅,刘宝库心不在焉。
“洗吗?”许俏俏问。
上床前,他们有课程要做,洗鸳鸯浴。对他们来说,鸳鸯浴说成夫妻浴、情侣浴都成。
“不洗啦。”刘宝库逃课。
许俏俏没勉强他,说起楼下的男人,说:“四黑子特务似地盯着我们,做什么呀?”
“你误解了,他是来保护我们。”他说。
“别拣好听的说了,用贼溜溜的眼光瞟人,你上卫生间他在外面偷听,有这样保护的吗?”她抱怨。
“我修理他。”刘宝库说。
许俏俏换上睡衣,坐在床上美脚趾甲,染上粉红色,十个花瓣床上绽开。她说:“今天你情绪不高,没扫描。”
“是嘛。”刘宝库漫不经心。
扫描,他们隐私的一部分。刘宝库回到别墅,眼睛在她的身上疲劳,她说:“扫描呢。”
许俏俏熟悉电脑后,将一些术语移花接木到床上,比传统的情话新鲜活泼。譬如点击,开机,复制等等。
刘宝库哪里有心思点击什么的,张扬联系不上够闹心的。
“愁眉苦脸。”她说他。
“搁你身上也愁。”他说,“明天警察到矿上办案……”
“那个车祸司机不是处理完了吗?”
“这次好像不是冲着车祸来的。”刘宝库深深叹口气,含含糊糊地说,“够喝一壶(够受)的。”
许俏俏敏感到什么,她需要的正是这些。她斟酌后说:“矿上太太平平的,警察没事来骚扰啥。”
“办案,不是骚扰。”刘宝库说。
66
海建设疲倦在沙发上,用眼角的余光望妻子,陈慧敏坐在近旁翻看相册。这是小全的个人相册,从1岁起,每个生日照一张,排列起来,一个生命的轨迹赫然面前。
5岁的生日照是黑白的,唯一的一张黑白照片。海小全有些憔悴,他5岁生日那天生病去不了照相馆,陈慧敏用自家的照相机拍的,使用的是黑白胶卷。
“老海,你哪天谈?”陈慧敏问。
他们说好由海建设来和小儿子谈他的身世,海建设始终没谈。
“你实在不好张口,我来谈吧。”她主动为丈夫分忧解愁,说,“早晚也要过这一关。”
“喔,不是不好开口,我最近很忙,小全的事稍微往后放一放。”海建设说。
海建设最近不是忙的问题,鬼脸砬子煤矿要出事,警察逮了宋雅杰,也真巧了,她来矿上找的人正是郭德学。弄不好她向警方讲出郭德学在卐井挖煤,沿流水勾起老冰排。这是他为之担心的,最坏的事情发生在今天,梅国栋电话里跟他打招呼:
“海局长,有一个事情跟你汇报。”
“哎呀,梅局长,有什么事请讲。”
“我们拘捕你局的一个科长。”
“是谁呀?”
“张扬。”
海建设吃惊,问:“他怎么啦。”
“涉黑。”
涉黑?海建设惶然。这个坏消息令他忐忑不安,公安局长口中说出的涉黑,基本定性就是涉黑。仔细想想涉黑的意思,他不掌握张扬在罂粟沟收取保护费的事,因此对涉黑的理解,多想到鬼脸砬子煤矿。
“警方嗅出什么?”海建设疑虑起来,梅国栋和自己打招呼是出于礼貌,是走程序,还是别有用意。他开始怀疑警方是否施计谋。
张扬突然给警方拘捕,从哪个方面讲都是坏消息,即使不涉及鬼脸砬子煤矿,警方没足够的证据证明其犯罪,不能随便拘捕人。张扬一时半会儿出不来,鬼脸砬子煤矿怎么办?谁来传达自己的指令?海建设思量再三,决定找刘宝库。
看上去极其简单的事情,去和刘宝库见个面,公开自己老板的身份,仅此而已。实际情况远比这复杂,几年中之所以没公开和刘宝库的关系,这里有一段鲜为人知的秘事。
刘宝库真实不姓刘,他姓陈,是陈慧敏的胞弟。
陈慧敏制造飞机膀子的父亲,加快了生育速度,在东北的暖气楼里一口气制造了几条生命,最小的弟弟出世便看到缺少食物的年代。精瘦的母亲缺少的不止是奶水,还有养育的能力。
“送人吧。”父亲说。
第十五章天良如血(6)
“送吧。”母亲说。
如送出一张贺年卡那么轻易。
三十年后,偶然的机会,陈慧敏到街上问卦,遇到的大师声音相当的亲切而熟悉。
从一个成年的面容还原到婴儿时代,谈何容易,何况她对送人的弟弟没什么印象。
“很像弟弟。”陈慧敏认为。
回到家里,找出父母临终前交给她的弟弟襁褓中的照片,左腮靠近耳朵处有三颗痣,呈三星状排列,找到这一明显特征的人不难。
“算准了吧?”刘宝库见前天来过的女人又来算卦,为自己的高超相术暗自庆幸。
“是的,大师。”陈慧敏用笃信和虔诚掩蔽自己的真实目的,她说,“我丈夫的局长任命文,昨天下来了。”
刘宝库洋洋得意,他听到钞票的声音美妙而动听。
“给你。”陈慧敏谢给算命的一百元,趁机仔细看了他的左脸,的确有三颗星状排列的黑痣。
确定刘宝库是当年送人的弟弟,陈慧敏不露声色。她为稳重起见,从多侧面了解刘宝库的情况,弄清了他的养父母已去世,他因包庇黑道人物丢了警察的饭碗,现流浪街头。
“帮助他一把。”陈慧敏对丈夫提出。
“应该的,你们是同胞姐弟。”海建设爽快答应。
“暗中帮助他。”她说。
“这是为什么?”
“几十年过去了,不能再伤感……”陈慧敏心里无法承受苦难的重现,她说,“我不准备认他。”
海建设理解妻子的心情,暗中支持就暗中支持。正巧,他要经营鬼脸砬子煤矿,局长身份不便,想寻找一个矿长替身。心腹张扬又极力推荐刘宝库,于是,刘宝库自感做梦一样当上矿长。
到了关键时刻,尤其是张扬给警方拘捕,有必要公开这个秘密,成为亲戚的刘宝库,更能死心塌地为自己卖命。海建设对妻子说打算时,还是绕,他说:“你说警方把谁逮住了?”未等陈慧敏发问,他接着说,“宋雅杰!”
“宋雅杰?”陈慧敏如听特大新闻。
“是她。”
一个被海家唾弃的人忽然出现,陈慧敏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在她心里,宋雅杰是痛源,是病灶。
“警察让看吗?”陈慧敏冷不丁冒出这么句话。
“做什么?”海建设迷惑不解。
“我去问问她。”陈慧敏说,“凭什么带走海螺。”
“现在问还有意义吗?”
陈慧敏平静了些,说:“十几年的骨肉分离,痛苦是她一手造成的。”
“慧敏,老皇历别去翻它了。”他劝慰妻子,说,“宋雅杰来盘山找他的男人。”
陈慧敏对宋雅杰来寻找男人不感兴趣,说:“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她的行为影响到鬼脸砬子煤矿,自然影响到刘宝库。”
“风马牛不相及嘛。”陈慧敏不信,说。
“是这样……”海建设对陈慧敏道出实情。
67
“四黑子,你不累吗?”许俏俏讥笑的口气对四黑子说。
“保卫许秘,累也不累。”四黑子虚情假意的,说,“你和库哥安全了,多苦多累也值得。”
许俏俏哭笑不得,一个凶残到了极点——杀过人的人,竟然谦和到如此程度,真是无法想象。
刘宝库独自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心焦地踱着步,好在是木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踩踏声音很小。
妈咪怕四黑子,怕他身上的杀气和血腥味,不敢随女主人下楼,坐在沙发上望着刘宝库来回走动。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男主人焦躁不安的情绪多少影响到它,妈咪想叫又憋回去,只嘎巴嘴旋转眼珠。
“张扬哪里去了?”刘宝库此刻关注就是他一个人,一直在打电话始终不通。明天警察就进驻矿里,如何对待啊?过去所有的事情他都听张扬,听他传达老板的指令,依靠惯了,服从惯了,遇事首先想到的就是请示张扬,这也是当矿长张扬给他约法三章的内容。
警察来矿上做什么那是张扬想的事,自己做到及时汇报矿上的情况,保证准确无误就可以。现在找不到张扬和谁去汇报?
不知道妈咪什么时候走到他的身边,叼一下他的裤角。
第十五章天良如血(7)
“嗯?妈咪。”
妈咪摇晃着尾巴向沙发走,刘宝库明白狗让他坐下来。他坐到沙发上,妈咪跳上来,到他身旁亲近。
这时,四黑子从敞开的门走进来,妈咪见四黑子急忙躲到刘宝库的身后。
“库哥。”
“黑子,看你把狗吓的。”刘宝库说,用身体遮挡着狗。
“可倒是,它怕我干吗。”
“鬼还怕恶人呢。”
四黑子对此说法抱以微笑,他说:“库哥,出大事啦。”
“噢?”
“张扬给警察逮去了。”
“啊,你说什么?”
“扬哥……”四黑子说,“我刚接兰光辉的电话,他说张扬让警察带走。”
“警察抓他做啥?”
“谁知道哇。”四黑子说,“兰光辉说他昨晚路过红罂粟酒店,见警察把扬哥押上警车。”
这可是坏透了的消息,尽管不清楚张扬被抓的原因,刘宝库往近日听到的风声上联系,来矿上寻夫的宋雅杰给警察捕获,她都向警方说了什么,说没说对鬼脸砬子煤矿不利的话,郭德学的事她知道多少啊?
“会不会是那个司机李作明的事?”刘宝库想。
人变化也真快,刚刚听说张扬进去,四黑子急忙和刘宝库套近乎。他说:“库哥,是扬哥派我来的。你不怪我吧?”
“怪你啥?你我都是尜儿。”刘宝库说的尜儿,是儿童冰上玩具——冰猴,也叫冰猴尜儿,下端倒圆锥形,用鞭子抽转,他说,“你我都是给人家抽着转。”
“库哥,说死我也不信,你怎么和我一样,你是矿长啊!”四黑子眼里,刘宝库是响当当的矿长,要权有权要势有势,要钱有钱……他说,“库哥活得滋润水灵。”
“矿长算什么呀,溥仪大不大,还不受窝贬气。”刘宝库牢骚。
四黑子想溥仪,想到一个人,说:“老溥累死也无法和库哥比呀,扯破嗓子打碎镗锣,挣一脚踢不到的俩儿钱。”
“什么呀?”刘宝库忍不住笑了。
四黑子说的老溥,是罂粟沟收破烂的溥老奤儿,整日敲打那面镗锣,扯着嗓门,浓重的唐山口音喊:
“收喽!铁!”
当!当!当!
“收喽!易拉罐!”
当!当!当……
“黑子,你真没文化。”刘宝库说,“溥仪是伪满皇帝。”
“库哥,皇帝尿尿都有人给系裤腰带,一大群美女……”四黑子认为皇帝花天酒地,美丽妃子成群。
“傀儡皇帝就不同了。”刘宝库深有感触地说。
四黑子眼中的刘宝库,在鬼脸砬子煤矿就是皇帝。至于傀儡的说法,不屑一顾,说:“乐啥儡啥儡,说了算就成,得劲儿就行。”
“黑子,你说实话,扬哥是不是派你来监视许俏俏?”刘宝库问他,论友谊刘宝库和四黑子比张扬深厚。当年,为四黑子说话,背上庇护黑道人物给清理出警察队伍,做矿长后,成立护矿队刘宝库找来刚出狱的四黑子。
“我愿给库哥当一只狗。”四黑子说这句话时,是把中指用牙咬破,滴进酒杯里,说是发血誓。旧社会土匪盟誓就这么干,他模仿。
“你都知道了,我掖着藏着没用。”四黑子和盘托出张扬派他监视许俏俏的经过。他为自己开脱,说:“扬哥的话,我不得不听。”
“听扬哥的话没错。”刘宝库说。
“库哥,你真的不怪我?”
“黑子,我没兄弟姐妹,你就是我的亲兄弟。”刘宝库说,他长叹口气,说,“我们的日子不好过呀。”
“怎么啦库哥?”
“警察明天进驻矿上……”刘宝库有选择地把消息透露给四黑子,什么目的他自己明白。
“冲什么事来的?”四黑子有点慌。
“恐怕与你沾边。”
“我?”
“郭德学是你做的吧?”
“是。”
“李作明呢?”
“也是。”
“这不结了,警察肯定冲着这两起命案来的。”刘宝库说。
四黑子紧张起来:“我咋办,库哥?”
第十六章迷离怪影(1)
68
这个夜晚发生的事情很多。
“好吧,我认他。”陈慧敏说,她终于给丈夫说服,同意认刘宝库这个弟弟。
“今晚我们到红罂粟酒店,那离他的别墅近。”海建设说。
对丈夫急于要相认胞弟,她还是不太理解。几十年都过来,相认干吗那样急迫。她说:“我没准备好。”
“有什么准备的吗?”海建设说,“见面讲明,一起吃顿饭,你们姐弟也算团聚。”
“既然如此,忙什么相认嘛,慢慢来。”她说。
海建设安排今晚他们姐弟相认,有他的打算。形势逼人,他早一分钟见刘宝库,心早落地一分钟。他琢磨透了警察此次进驻鬼脸砬子煤矿,奔卐井去的。张扬如此关头给警察拘捕,问题严重了,警方大概掌握了什么证据。当然,张扬不会供出不利的东西,可警察也不会轻易放弃,卐井真相一旦大白,一切都完了。
“刘宝库要牢牢抓在手里。”海建设想。
往下的游戏中,刘宝库至关重要。对付警察,他是最好的挡箭牌。问题在于,能否把他抓牢为己所用。过去,遥控指挥他很听话,这就给抓住他做了铺垫。再亮出亲戚这张王牌,相信不会有问题。
警察进矿前见到刘宝库,主要是为了安排,下面就要不偏不倚地按计划行走,哪怕小小的疏失,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对手太强大,是梅国栋亲率的专案组。
“明天是周末,通知小安、小全都回来一起认舅舅。”陈慧敏说。她想的很周全,事情也该这么做。
“今晚我们先见宝库一面。”海建设坚持。
陈慧敏看出丈夫急着安排见刘宝库,意义不在相认上,也就同意了,说:“那就今晚。”
刘宝库接到陌生号码的电话,他迟疑不决,到底还是接了,他企望是张扬的电话。
“喂,是刘宝库吗?”
“是,你是谁?”
“海建设。”
“哦,海局。”
“你到红罂粟酒店来一趟,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海建设说,“二楼大雕包房。”
“哎,哎,我马上过去。”刘宝库答应。
那时四黑子还在身边,他对四黑子说:“海局长要见我。”
“库哥,我跟你去。”四黑子说。
“干什么?”
“保护你。”
“尽扯!我去见安监局长,又不是见什么仇人。”刘宝库说着往楼下走,四黑子跟在后面。
许俏俏在一楼客厅里,用纱布擦龟背竹叶子上的灰尘。
“俏俏,我出去一下。”刘宝库说。
“这么晚,注意安全。”许俏俏关怀地说。
“红罂粟酒店又不远。”刘宝库说。
“四黑子,你送库哥去。”许俏俏指使他。
四黑子说他想送,库哥不让。
“去见海局长,黑子不用去。”刘宝库还是拒绝,他叮嘱,“俏俏,张扬科长有电话来你记好,回来告诉我。”
许俏俏答应。
四黑子送刘宝库出门去。
许俏俏回到楼上,站在卧室的窗户前望院子里,刘宝库驾车驶出。山里的夜晚,风卷来山鸟的鸣啭。这种鸟莫名其妙地在夜幕深垂时叫,是呼唤同伴还是歌唱,她分不清,也没有闲心去分清。
寄出那封信后,她一直等候消息。警察要来矿上,也许是举报信的效果。鬼脸砬子煤矿成了口热锅,刘宝库成了蚂蚁,他不停地打没人接的电话,表情焦虑,她猜到给谁打电话了。
“假若警察为李作明的死因来的,车祸之谜很快就能揭开,凶手得到惩罚。”许俏俏站在窗口前望着夜色,四黑子关铁大门,声音在院子里回响,她想:“是不是,该离开了?”
四黑子朝她站着的窗口瞥一眼,她相信他没看到自己,卧室没开灯。她习惯站在黑暗中思考,黑暗有助精力集中,有利于思考。
“卐井的秘密没揭开,李作明为揭开卐井的秘密而死。”许俏俏对他遭暗杀义愤,“留下来,弄清卐井的秘密。”
刘宝库驾车去红罂粟酒店,手机突然铃响了一声,只一声。他赶忙把车靠边停下,翻动来电显示,又是陌生的电话。
第十六章迷离怪影(2)
“会不会是张扬的电话?”他满怀希望地想。
犹疑一下,怕误事,他回拨回去:“喂,你是?”
“找谁?”对方冷飕飕,像寒风。
“刚才你拨了我的电话。”刘宝库解释。
“窜号了。”对方关机。
刘宝库重新驾车上路,他寻思海建设找自己干什么。安监局长夜晚找自己到酒店的包房谈什么呢?显然是矿上的事,可矿上又什么事啊?最近安监局没检查,根本没人来,因此又不像。
海建设局长应该说很熟,一起吃过饭,给他的印象多是阳刚,那个为坚持原则,遭矿主的报复而丢掉左臂的空空袖筒,让人望而生畏。罂粟沟的矿主和他看法相同:别犯在海局长的手里。
“鬼脸砬子煤矿,又哪出了问题?”刘宝库反省煤矿工作。
夜晚的山路限制了车速,煤矿矿长见安监局长的时间推后,也给刘宝库一些自查毛病的时间。半个小时的路程,他什么都没想出来。
红罂粟酒店就在眼前。
69
大雕包房是红罂粟酒店最高级的包间,硕大的包房里只海建设和陈慧敏两人。
“他来吗?”她第五次转身望门。
“马上就到。”海建设说。
陈慧敏从心里往外紧张,以前不止一次见刘宝库,这次意义截然不同,是失散多年的亲人相见,是一个姐姐相认弟弟。其他兄弟姐妹都在外地,父母都不在世,她是陈家的老大,大姐啊!
“你很坚强。”他说。
“当然,我不会哭啼啼的。”她说。
陈慧敏在女人堆里算得上是刚强者,能控制住自己这一点他不怀疑。事先吹吹风,怕把气氛搞得太让人伤心。
“你开个先河,慧敏。”
“什么先河?”
“亲人见面没有不掉眼泪的。”海建设说他见到失散的人团聚除了哭还是哭,悲喜交加就是哭。
“我不会。”陈慧敏说。
全是预演,真正见了面她将怎么样,无法事先设计好,也没必要事先设计好,哭也自然,不哭亦自然。
刘宝库进来,见陈慧敏在场一愣,心里说:“他们是一家?”
“宝库,”海建设一改过去的称呼,刘矿长变成了直呼其名,他说,“我来介绍,这是我夫人。”
“喔,认识,”刘宝库说的认识指他给她算过卦,说,“我们认识。”
陈慧敏直眉直眼地凝视刘宝库。
“哦,以前我收过你的钱,对不起。”刘宝库心眼活泛,给陈慧敏赔起不是,“夫人大人有大量,饶恕小弟过失。”
“怎么?”海建设如坠雾中。
“我给夫人算过卦……”刘宝库自责,说,“一片胡言,一片胡言。”
海建设总算听明白,借题发挥道:“我看你算的不准。”
“那是,那是。”刘宝库点头称是。
“比如,你算不出来。”海建设指着陈慧敏,问刘宝库,“她是谁?”
“您的夫人啊!”
“你好好看看。”海建设说。
刘宝库心里画魂儿(犯疑),明明是局长的夫人,再仔细看还能看出别人吗?今晚海建设找自己来干什么,在场没外人,不像公事。是私事,又是什么事情?
“你看不出?”海建设问。
刘宝库说没看出。
“宝库,”陈慧敏开口了,也叫的很亲切,她说,“你对你小时候的事,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吗?”
刘宝库一愣,局长夫人突然问起这个?
“你父母没向你交代什么吗?”陈慧敏又问。
要说父母交代,还真有。父亲心肌梗死,没说一句话,倒是母亲临终前对他断续说了几句,你不姓刘。他问母亲,那我姓什么,母亲却唱起小白菜黄又黄,那时她一阵清醒一阵糊涂。
母亲过世后,他没再去想自己不姓刘,权当病人的谵语。母亲说了无数不着边际的话,这话也不例外。局长的夫人突然间问起这个,不是平白无故吧?
“说过一句,说我不姓刘。”刘宝库说完,急忙补上一句,说,“我母亲病得很重,说胡话。”
“你真不姓刘。”陈慧敏说。
惊讶,刘宝库大为惊讶。
第十六章迷离怪影(3)
“你的左腮有三颗痣,呈三星状排列。”她说。
“是,对。”刘宝库摸腮。
“你是一九五八年,旧历三月初三生日。”陈慧敏说,“你属狗的。”
“对呀。”刘宝库大惑,“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你姐!”陈慧敏嘴唇发抖,眼里泪水闪闪发光。
“姐?你是我姐?”刘宝库
“是,她是你亲大姐。”海建设说。
陈慧敏讲了一段家史,反复提到一个词汇:奶布子。刘宝库的送人与这个词汇有关。没有奶水,陈慧敏的母亲把小米饭包在布里用嘴嚼,饭嚼烂了挤出的汁儿喂婴儿,这包饭的布子叫奶布子。
孩子瘦得皮包骨。
“老吃这些东西,他能活吗?”父亲忧伤地说。
“看老天啦。”母亲无奈地说。
稍稍大一点,吃米汁不行,陈慧敏的母亲用奶布子挤出细米渣给他吃,人太小嗓子眼儿细咽,时常呛住。
“为他活命,送人吧。”父亲说。
“送吧。”母亲说……
“大姐。”刘宝库迸出泪水。
“小五!”陈慧敏喊着排行。
然后,姐弟相认了。
之所以这样简单描写离别几十年的姐弟相见,目的是场面让读者朋友自己去先想象。
“其实三年前你大姐就认了你。”海建设说。
刘宝库往三年前回想,只是在街上摆摊算卦结识陈慧敏,他是算卦的,她来问卦,就这么简单。甚至他把她全忘了,问卦的人太多太多,对陈慧敏没特别印象。
“你怎么当上的矿长?”海建设问。
是啊,怎么当上的矿长至今是个谜。刘宝库探寻的目光望海建设,又望望陈慧敏,希望在他们的眼神里找到答案。
“宝库,是你姐夫叫你当的矿长。”陈慧敏说出谜底。
刘宝库惊奇地望着海建设,问:“那张扬说的老板,是谁?”
“我。”海建设承认得干脆。
“啊,老板。”刘宝库急忙站起身,“老板。”
“坐下,叫姐夫,叫什么老板?”陈慧敏说。
“你姐说得对。”海建设说。
刘宝库这才慢动作坐下。
“这几年辛苦你了,宝库。”海建设说,“那么大的矿推给你一个人,真是让你受累,我一定加倍补偿你。”
“老……不,姐夫。”刘宝库神经一半浸在亲情里,一半在老板的阴影下,身上爬满虫子那样不自在,他说,“感谢姐夫对我的信任。”
“要感谢的是你不是我,咱们家开矿,我的身份不便公开出面经营,你姐提出让你来干……”海建设接下去的语调发沉,“宝库啊,矿上发生的事你清楚,越来越不好办。”
刘宝库立刻想到透水,想到郭德学,想到李作明。他说:“警察明天进驻矿上。”
“我们得拿出对策。”海建设说。
70
昨晚,梅国栋去了监狱。
李雪峰被带进一间办公室,狱警撤出去,室内只剩下梅国栋和李雪峰。
“李雪峰。”
“有。”李雪峰答应。
“你认识李作明吗?”梅国栋问。
李雪峰一愣,然后低下头,沉痛地说:“他死啦。”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他两周没来看我。”李雪峰抬起头,说,“是我害死了他。”
李雪峰交代了指挥李作明查鬼脸砬子煤矿的过程,最后说:“其实一开始我就错了,低估了对手的能力。”
“你还有什么人在鬼脸砬子煤矿上?”梅国栋问。
“还有一个女的。”
“她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是李作明安排的,郭德学的事就是她提供的情报。”李雪峰赞佩道:“不简单的女人啊!”
能够提供如此机密的情报,这个女人一定潜入鬼脸砬子煤矿的内部,进入高层,她是谁?李作明死后她是否离开了,如果还在,那她的处境十分危险。
梅国栋还有一个问题问李雪峰:“上次你吞吞吐吐地说,鬼脸砬子煤矿是红顶商人在经营,你愿意说出他的名字吗?”
“我不敢说,”李雪峰顾虑重重,“说了没我好果子吃。
第十六章迷离怪影(4)
梅国栋看出他知道只是不敢说而已,怎样才能打消他的顾虑呢?他试着说:“李雪峰,你相信我吗?”
李雪峰望着梅国栋,思量。
“相信我就讲出来,我一定为你保密。不管他是谁,位置有多高,我们定把他拿下。”
“梅局长,我真的不敢讲啊!”
“我给你做主。”
“他的儿子是警察。”李雪峰终于说了。
“谁?”梅国栋问,他心里猜到大概。
“海小安的父亲。”李雪峰差不多咬咬牙说出来,可见他下多大的决心,“梅局长,你说我轻易敢说吗?海建设是安监局长,是个大英雄,弄不好我落个诬告罪,这辈子就出不去了。”
梅国栋走出监狱心情比大墙外的秋天沉重,李雪峰讲的也许是假话,但愿是假话,倘若不是假话呢?
两三年里,我们的一些官员投资开矿,其中也有职务较高的,海建设染指煤矿的传闻他渺渺听到些。李雪峰今天说得那样肯定,那天海小安也说到了安监局牵涉鬼脸砬子煤矿,虽然没明说与他父亲有牵连,但也露出了这方面的意思,所以他才请求回避。
“如此看来,选海小安继续上这个案子没错,相信他能干好。”梅国栋为此感到欣慰。
梅国栋回到局里,把海小安叫到办公室。
“明天进驻鬼脸砬子煤矿,梅局。”海小安说他们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出发了。
梅国栋若有所思,说:“鬼脸砬子煤矿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凶手在那个矿上,李雪峰还有人在矿上。”
“他不是承认李作明是他的人吗?”
“可是李作明安插了人在矿上,而且是一个女人。”梅国栋说。
“女人?”
“李雪峰也不知道她是谁。”梅国栋说,“她的处境很危险。”
专案组进驻鬼脸砬子煤矿,要查清郭德学到底是不是该矿的矿工,如果确定顺着此线索查下去,终极是卐井;另一条线索是李作明,查清谁人制造的车祸,害死他的人是不是受矿主指使。
“再加上一个任务找到那个女人,劝她撤出是非之地,她若不听就暗中保护她的生命安全。”梅国栋说。
“没问题。”海小安表态。
“卐井隐藏着我们不知的秘密,你的责任重大啊!局党委会反复研究,决定还是由你牵头破案。”梅国栋关爱地,说,“小安啊,我还是先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决心破这个案,如不行,现在就把你换下来。”
“局长的意思我明白,鬼脸砬子煤矿深查下去,可能牵涉安监局,说不准牵涉到我父亲。”海小安神情变得严肃,语言铿锵,“请领导相信我,我是一名刑警……”
“海小安,我没白培养你。”梅国栋说。脑海里闪过一串词汇:不徇私情、大义灭亲……他说,“你先带人去,我到省厅开几天会。”
“是。”
“鬼脸砬子煤矿情况极为复杂,你们必须注意安全。”梅国栋叮咛。
“是,梅局。”
次日,海小安率领李军、小王等五名刑警到鬼脸砬子煤矿。
刘宝库和办公室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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