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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阅读

  神农闭了闭眼。「关於那个水族逃犯,大寺接到四长老左右手的线报,他前两天出现在r市,从四长老下属的眼皮底下脱逃,还拆了几乎半座水族馆。不少人类因而受伤,是个相当危险的逃犯。」

  「r市吗……?这麽说……」

  「逃犯的目标,极可能是归如土地庙。」

  神农微一颔首:「四长老的下属似乎已经伤了他,并封印他化形的能力,但那个妖神的道行甚高,可能超越那只云螭,在遶境之前,归如土地庙得协助缉捕。」

  神农说著,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猝不及防的顒衍吓了一跳。

  「和客人说话时就像这样,保持礼貌,自然引导出话题。明白吗?」

  顒衍愣了一下,但神农已经背过身,走向酒吧後方的红绒大门,那个叫九婴的小伙子也匆匆忙忙跟著站起,跟在神农身後。

  「等一下……神农!」

  顒衍叫了他一声,看见神农背脊抽动了一下,显然是对他的叫法相当不爽。

  但顒衍没空管那些阶级制度,他快步走向神农。

  「忌离他……当初到底犯了什麽罪?西王母只说他杀死了一家三口,但是竟陵他杀死了一族的人,也才在五比四的情况下,勉强判处极刑,为什麽忌离他……」

  神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镜片下的眼睛冰冷地望著顒衍。

  「你怀疑大寺判决的公正性?」神农说。

  顒衍不自觉地别开视线,「也没有……」

  「那个太鹄的判决是五比四,因为他的情况确有争议,但长老会议千年以来一直是多数决,这也是大寺所能想出最公正且简便的方法,那个太鹄就算当初不是极刑,至少也会有超过百年的徒刑,和现在的结果并无二致。」

  神农看著欲言又止的顒衍,用中指推了一下眼镜。

  「但以那个云螭的情况,判决一样是多数决,结果却是毫无争议的。」

  顒衍一怔。「毫无争议?那是……」

  「云螭的判决是九比零。当时大寺长老们全体一致认定,妖神忌离罪无可逭,应即刻处以极刑,以绝後患。」

  少年把鱼豢养在井里。

  少年的家很大,仆人小厮来来往往,要在他们不发现的情况下豢养一条如此醒目的鱼,还真的挺不容易。

  那条鱼很安分,也很乖觉。仆人去打水时,他就游到井底躲起来,而晚上月光照射在水面时,它就安静地游上来,在月影下打著旋。

  少年总是偷溜下床,躲过奶娘的监视去看他。

  他本来害怕井是清水,听家塾的先生说过,海里的鱼放进清水里就会死。

  但这条鱼没死,他好好活了下来。这让少年开始怀疑先生的话不见得都是正确的。

  少年很喜欢看鱼,除了鱼的美丽,还有他宁静的姿态。

  只是这样实在很不便。他听说在北京一带,有外国人带来一种玻璃鱼缸,可以隔著透明的玻璃看鱼。只是那东西太奓侈,即便是他们家,也买不起。

  如果有玻璃鱼缸就好了,少年这样想著。

  把这麽美丽的鱼放进玻璃鱼缸里,一辈子豢养著。他所有的朋友都会羡慕他的。

  他把所有的心里话都和那条鱼讲,从最私密的心事到最机密的秘密。

  洋医说他活不过二十岁的事实、他父亲的姨太想要谋害他但失败的事情,他背著父亲偷偷和朋友吸鸦片的事情,还有,他心里偷偷爱慕家塾里另一位同窗表哥的感情。

  是表哥,不是表姊。少年苦笑地这样说著。

  少年说这些话的时候,那条鱼就绕著井壁转,摆动著令人目眩的背鳍,像是认同他的言语一般悠游著。

  少年觉得自己或许爱上了这条鱼也说不定。尽管他就只是条鱼。

  秉烛夜话 135

  少年觉得自己或许爱上了这条鱼也说不定。尽管他就只是条鱼。

  秉烛陷入了深刻的犹豫中。

  他拿著菜刀,看著觇板上的那条鱼。

  这只鱼是他放学时才从学校附近鱼市买回来的,准备煮一锅鱼汤给大家当晚餐,像竟陵前一阵子格外安分,几乎都会像普通高中生一样,准时回家吃晚餐。

  加上偶尔会到土地庙搭伙的久染,还有总是会默默出现在桌边的忌离,以及总是叫他把晚餐送进房间,最後却因为等不及自己下楼吃的尚融。土地庙的晚餐桌有一阵此相当热闹,整个充满著家庭的温馨感。

  不过最近宿舍里倒是特别空。住在他对房的竟陵,今天一早就被一辆超高级的轿车给接走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久染也因为要录新专辑而不克前来。餐桌边现在只剩下他、尚融和忌离三个。

  由於是端午节的缘故,顒衍还特地打电话回来,要秉烛在土地庙四周洒上雄黄酒,在门口插上艾草,当日饮食也要加入艾草。

  虽说土地庙有安斗灯与庙石庇护,但端午节是进入农历七月,也就是俗称鬼月前,阳间阴气开始加重的开端。许多阴类恶物都会趁著这天袭击民宅,特别是妖鬼,虽然阴门还没开,还不到群魔乱舞的程度,但土地庙不能冒任何险。

  老实说,秉烛觉得最近土地庙气氛有点微妙,好像发生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顒衍和尚融,虽然秉烛早知道他们不太合拍,但最近感觉就像完全的陌生人一样,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一下的。

  还有竟陵,本来秉烛印象中他和尚融关系还挺不错的,竟陵有时候还会向尚融撒撒娇、说一些秉烛听不懂的限制级对白等等。

  但现在,秉烛总觉得两人忽然变成仇人似的。虽然不是马上拔刀起来互砍的那种,但那种紧绷的气氛,秉烛不用特别观察就感觉得出来。

  现在吃晚饭的时候,总是竟陵坐在桌子这一角,尚融坐在另外一边,两个人低头猛吃,吃完就各自离开,很少有彼此交谈的时候。

  秉烛不明白这些男人是怎麽了。如果是吵架了,这麽大的人了,道个歉和解一下就了事了,实在犯不著闹这麽久的别扭。

  不过这些争吵的中枢,也就是这间土地庙的主人顒衍,这几天倒是都不在庙里。

  秉烛知道他正在一间叫lodus的酒吧接受员工特训,他打算用艾草叶包裹鱼身,放在蒸笼里蒸,然後隔天去给顒衍捧场,顺便送食物替他补补身子。

  但是就在十秒钟前,这只躺在觇板上的鱼,在他的菜刀要斩下的前一刻,忽然,开口说话了。

  鱼会开口说话,这当然是极度超现实的事。虽然秉烛至今看过不少超现实现象,例如像竟陵这样的小帅哥会变成五彩缤纷的大鸟、庙旁边的黑狗会摆阵攻击人等等,这让秉烛认识到这世上什麽事都有、什麽都不奇怪。

  但是鱼,这种他们每天都会煮来吃的东西,竟然会说话,这种感觉就像听见布丁会唱歌一样地稀奇。

  而且这只鱼还不是说什麽不要吃我等等普通的话,他说的话,秉烛还听不大懂。

  「大胆贱民!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对本将军兵刃相向!」

  那条鱼在觇板上扭动著,转动著鱼眼睛,试图用眼神恫吓拿菜刀的秉烛。

  「把武器放下,看在你年纪尚轻的分上,现在本将军还可以饶你一命!若你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本将军对你无情了!」

  秉烛困惑地眯起眼睛,那只鱼还在扭动著尾鳍,但毕竟这里不是水里,再加上秉烛一只手压著他的肚子,他再如何翻腾也翻不出厨师的手掌心。

  「还、还不放下武器!」见秉烛还是拿著菜刀思索,那只鱼似乎开始紧张了。

  「可是我把菜刀放下的话,就不能作菜了啊。」

  秉烛终於开了口。那只鱼显得更紧张了。

  「作……作菜?你、你是御厨吗?」

  「唔,应该不是吧,御厨是什麽?」

  「你……你要作菜无妨,先把本将军放下,我们好好说话。」鱼的语气放软了。

  秉烛显得有些无奈。「可是不行哪,你是食材,把你放下我就不能作菜了。」

  那只鱼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在觇板上腾跳起来。

  「食材?谁是食材?莫非你这贱民竟想要吃了本将军?大胆!真是太荒谬了!你可知本将军是何等尊贵,何等威武!本将军可是当今西海主人座下第一名猛将,人称椒爪的就是我,而你竟敢把我当食物?……」

  见觇板上的鱼情绪激动,哇啦啦地抱怨了一串,秉烛叹了口气,终於放下了菜刀。

  「那我现在该为你做些什麽?」秉烛好心地问。

  「哼……哼,算你有点见识。」

  见菜刀移离自己的尾鳍,那只鱼明显松了口大气,但语气仍然十分倨傲。

  「本将军是来寻人的,既然相逢自是有缘,本将军允许你暂时充当我的信使,领我起驾速至归如土地公庙!」

  「归如土地庙……?」

  秉烛这下更困惑了,他歪了歪头:「可是,这里就是归如土地庙啊。」

  那条鱼立刻瞪大了眼睛。「什麽?莫非阁下竟是归如土地神?」

  「我不是土地神,但是我的老师是土地神。」秉烛老实地说。

  那条鱼情绪又激动起来,秉烛一时压他不稳,那条鱼就翻腾著滚下了流理台,滑到地板上去,还一边欢呼似地旋转著。

  「这里就是归如土地公庙!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快、快领我去见我的少主人!」那条鱼命令秉烛。

  「少主人?」

  「少主人名讳上向下颛,现在被可恶的大寺囚禁在归如土地庙里,快领我去见他,我要救出少主人,顺势毁了那间土地庙,给大寺一点颜色瞧瞧!」

  秉烛的神色立时严凝起来。「你要毁了归如土地庙?」

  见秉烛再度拿起了菜刀,即使是条鱼,多少也懂得察颜观色,知道形势比人强的道理。那只鱼马上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说:

  「这个……本将军也不是不通情理,你既从奸人手里救出本将军,又是归如土地庙里的人,那麽土地神就算有功於我族,本将军大可网开一面,免了归如土地神的死罪。只要你尽快带我去见少主人。」

  秉烛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可是……我们这里没有叫向颛的人啊。」他说。

  「怎麽可能!本将军切实打探过军情,少主人确实就是在归如土地庙里服劳役刑,可怜的少主人,竟被大寺那些奸人残害至此,一日不将少主人救回龙宫,西海主人与我族上下便一日不能安寝哪!」

  那条鱼讲到都快哭了。秉烛看著也有些可怜,於是苦思起来。

  「唔嗯……虽然没有你说的那个人,不过我们这里倒是有条鱼,他叫忌离。」

  秉烛夜话 136

  「唔嗯……虽然没有你说的那个人,不过我们这里倒是有条鱼,他叫忌离。」

  「混帐!少主人不是鱼,少主人和主人相同,是无比尊贵的云螭後裔!本将军也是尊贵的鲧,只是为奸人所害,暂时只能维持这副模样!」

  那条怎麽看都像普通吴郭鱼的鱼说著。他激动地一个翻身,竟在地板上直立起来。

  秉烛「喔」地一声,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只见他满脸坚毅地摆动尾鳍,就这样扭动著身体,艰难地滑向厨房门口。

  「啊,等一下……」

  鱼竟然可以这样移动,秉烛倒是第一次看见,一时觉得十分稀奇。这时候饭厅的方向传来了声音。

  「发生……什麽事了吗?」秉烛听见忌离柔顺如水的声音。

  秉烛倒还罢了,那只鱼一听到这声音,立刻用力地扭动尾鳍,以秉烛难以想像的高速,从厨房这头一路移动到了玄关。

  「少、少主人——!」

  只见忌离就坐在餐桌旁,土地庙本来是没有餐桌的,但秉烛这个一流厨师来了以後,因为有现做的晚饭可吃,顒衍就乾脆在厨房旁边架了个折叠桌,权当是大家的餐桌。

  尚融就坐在忌离身後,听见声音也抬起了头。那只鱼便忽然凌空跃起,满眼泪痕地飞向还一脸呆滞的忌离。

  「属下终於见到您了——」

  「啪」地一声,秉烛看见尚融伸出了手,抢在那条来路不明的鱼扑到忌离身上前,用掌心把他克在手里。可怜的吴郭鱼就这样被尚融的大掌拎著,满脸狐疑地从尾鳍倒吊起来,尚融还一脸疑惑地问忌离。

  「你认得这条鱼?」

  「不认识。」

  忌离摇了摇头,尚融点了点头,反手就打算把那条鱼捏碎。

  「少、少主人!我是椒爪!我……属下找得你好苦……」

  那条鱼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胁,而且这个威胁显然比刚才秉烛还要恐怖数倍。他拚命地扭动著身体,鱼唇一张一阖,紧张得鱼鳞都快掉光了。

  秉烛看见竟陵走出厨房,惊讶地看著这一幕。

  忌离站在尚融身後,闻言似乎终於有了一点反应。他看著那条被尚融捏到眼球都突出来、命在旦夕的吴郭鱼,半晌讶异地张开口:

  「椒爪……将军?」

  他绕到尚融身前,伸出双手,从尚融手中接过那条鱼。

  吴郭鱼死里逃生,在忌离的掌中喘息片刻,随即激动地立起身,像刚才秉烛看到的那样蹦跳起来,「少、少主,没想到您真的平安无事……」

  「你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

  忌离露出迷惑的表情,尚融抱著臂退到一旁,和秉烛一起看著忌离和鱼对话。

  「少主,属下是被人封印了!那些可恶的大寺走狗,竟然敢趁我离水的时候偷袭我!还好属下聪明,及时用令旗引动附近我族的精怪相助,让那个大寺的混帐为了救那些笨人类而分心,才得以逃出生天。」那条鱼得意地摇动著尾鳍。

  「引动精怪?是在归如?」忌离问。秉烛不由得也担心起来,要是归如的人类出了什麽问题,顒衍一定会十分困扰的。

  「不是,属下是在一个到处都是水的地方给大寺的走狗追上的。是说那里还诡异,明明这麽多我族同胞,他们的巢却全筑在玻璃缸子里,没见过这麽奇怪的习俗。」

  那条鱼叨叨絮絮地说著,秉烛和忌离都松了口气。那条鱼随即又欣喜地看著忌离:

  「属下是顺著水流,依照主人的指示,一路循著少主的气息来此的。虽然中途出了点小意外,中了卑鄙的人类设下的陷阱,所幸龙王庇佑,终究是给属下找到了少主哪!少主,主人想煞您了,少主往後不必在大寺手里受苦了!」

  忌离看著那只泪流满面的鱼,他伸出食指,在那条鱼的鳞片上摸索半晌。

  秉烛见鱼鳞上浮现出一道鲜红色的图纹,忌离口里念了一串,那图纹便像水流一样,从鱼鳞流向忌离的指尖,从鳞片上消失无踪。

  於此同时,秉烛看见忌离手心那条鱼滑到地上,鳞片从身上延展、扩散,逐渐化为人类的肌肤,顿时忌离身前已半跪著一个身材颀长、浑身赤裸的成年男子。

  秉烛有些惊讶,他本来以为这只说话老派,满口本将军、属下的鱼,原形应该是个老头之类的,就是常在古装连续剧里看见的络睿蠼5幌氲侥凶拥耐饷材炅涫智幔瓷先ズ蜕腥诓畈欢嗄昙汀

  而且还染著一头金发,胸口有金色的胸毛,连那个地方的毛都是金的。

  那只鱼还长得十分不错,有一张轮阔分明、有点外国人气息的脸孔。赤裸的胸膛肌肉匀称,晒成浅浅的古铜色,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丝多馀的赘肉。

  秉烛看见那个浑身闪著金光的男子从地上跳起来,激动地扑向还在恍神的忌离。

  「少主!」

  男子张开双臂,就这样光著身子把穿著浴衣的忌离深深搂进怀里。

  「少主,属下想死你了!啊啊啊,终於可以像小时候一样抱著少主了。少主,你身上怎麽怎麽多乌青啊?啊啊还有这个咬痕,这个指甲印!也变得比以前清瘦了,大寺的人一定虐待你对不对?呜呜呜,可怜的少主……」

  男子边说还边到处乱摸,他先是胡乱抚著忌离的背脊,跟著又一路滑下了臀部,另一手则在忌离手臂上来回握著,好像真要秤清楚他有几两肉。

  等到他把忌离的浴袍拉开检查他的胸膛时,秉烛听见身边的尚融沉沉咳了一声,忌离才开口。

  「你……怎麽会来这里,椒爪?你不是应该待在……」

  忌离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疑惑地看著光溜溜的金发男子。金发男子似乎还沉浸在主仆重逢的感动中,一手拭著眼泪,好半晌才开口。

  「属下是逃出来的!」椒爪精神抖擞地说。

  「逃出来的?难道是……从寺牢?」

  忌离不由得脸色一变。要知道大寺的寺牢,可以说是天下最森严的几座监狱之一,不但深在大寺最底部,上头有历代长老布下的各种迷阵、符法和术数,负责看顾寺牢的全是大寺万中选一的僵尸寺卒。

  寺卒本是从被大寺处刑而死的罪犯中,择天资高、能力强者制成的。

  除了能力之外,更恐怖的是无论受到再重的伤都死不了,大寺赋予的白色符籙能让他们无限复生,可说是做为守卫的最佳人选。

  而且这样的强大寺卒,整个地牢里布有上千只,要打败他们逃出生天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更别提离开地牢後,还要面对重量级的各个大寺长老了。

  「对啊,事实上属下从七十五年前和少主一道被关进去时就开始计画了,逃出来的方法说来话长,总之还真是费了属下一番苦功呢!不过能见到少主平安,一切都是值得的,少主,快跟属下离开吧!主人已经在西海等您很久了。」

  金发男子说著就拉起忌离纤细的手腕,一副要将他带走的样子。

  忌离的脸色却越来担忧,秉烛也听顒衍说过,按照大寺律法,妖神虽然无法被判决处死,但这并不代表大寺没有杀死妖神的权力,还是有不少例外的情况。

  其中一个就是保护非修行者的安危,如果妖神无故攻击人类,大寺为了救人是可以当场击毙那个妖神的。

  另一个经常被使用的例外就是拒捕。妖神逃脱、攻击寺卒或是拒绝大寺的逮捕时,大寺一方衡量情况,也有权力将妖神立毙於当场。

  而且逃脱是重罪,特别是像忌离这样的重刑犯,戴罪服役本来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上回竟陵只不过是晚几个小时归庙,就弄得差点被送回寺牢关起来,要是蓄意逃脱又伤人的话,秉烛不敢想像顒衍会头痛到什麽地步。

  果然忌离摇了摇头,他滑开金发男子的手,又往後退了一步。

  「我是在这里服役赎罪的……我并不打算离开这里。」

  秉烛夜话 137

  「我是在这里服役赎罪的……我并不打算离开这里。」

  忌离淡淡地说:「倒是你……你快回去吧。只要在寺牢里超过百年,就算是无限期拘禁,按律也能出来戴罪服役……现在回去的话,还来得及。」

  金发男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少主,您在说什麽啊!属下是好不容易才找来这里的,何况属下也答应过主人了,这次非得把少主带回去西海龙宫不可。」

  忌离沉默了一下。「兄长他……还好吗?」

  金发男子立即点头。「主人非常想念少主!自从少主失踪之後,主人几乎没睡过一天好觉,要不是还有龙宫得顾,主人说不定早就不顾属下反对,直接杀到归如来接少主了。啊,主人写了封信,要属下转交给少主,少主要看吗?」

  金发男子说著,伸手到身後,用手指在臀缝里摸索了一阵,半晌抽出一条湿淋淋的纸卷来,当著忌离的面摊了开来。秉烛用神奇的眼神看著这一幕。

  「吾弟颛卿卿如晤:

  思汝甚笃,速回。

  兄 敖字」

  「好有个性的哥哥……」秉烛围在旁边看,不由得感慨起来。

  尚融在旁边笑哼了声。「水族的人与世隔绝已久,特别是西海云螭一族,到现在还在用信鸥送信,要说服龙宫装无线网路简直比登天还难。前几年据说才装了台286,但因为没人会用dos,所以废弃了。」

  忌离接过那封湿湿黏黏的信,摊在手上看了良久。秉烛见他神色难得有些凝重,看著上面的字也不知道想些什麽。

  秉烛不由得有些紧张,他看了眼旁边好整以暇的尚融,要是忌离真的打算逃亡,现在顒衍又不在庙里,能够阻止这只鱼的就只有他和尚融了。

  但尚融看起来又是站在忌离这边的,秉烛知道自己绝对敌不过身边这个男人。

  虽说前几天,他终於接下他的易术师傅阎魔的一击,那是他受训一个月来头一次。

  但阎魔褒奖他的方式就是直接把训练模式level up,他在秉烛的双脚和眼睛上缠了符 籙,还把他一只手用手铐铐在脖子後,让他无法以双手捏诀,非得以麻烦的图腾体应敌不可。结果往往是秉烛图还没画完,就被阎魔打得鼻青脸肿。

  而且总觉得他和阎魔熟稔起来後,阎魔的嗜虐度可以说是火力全开。秉烛动不动就被他以略施薄惩为名,倒吊在树下半个时辰,要不就是把他的头浸到水里之类的。

  秉烛听说阎魔在大寺里还主掌对罪犯的刑讯,果然是相当称职。

  好在还有久染在,秉烛上课的时候,久染只要有空都会在一旁作陪,以避免他一不小心被自家兄长失手给捏死。

  而每回训练之後,久染都会替他疗伤。那是他第一次见识久染明明没有任何战力,却能挤身大寺长老的真正原因。

  久染只是把手覆在他的伤处,秉烛便感觉有股清凉沁入肌肤,紧接著伤口的地方就像受到灌溉似地,凭空长出一棵藤蔓。藤蔓往空中生长、伸长,随著藤蔓枝繁叶茂,根部也延伸著扎入秉烛的伤口,替代了秉烛的肌肤,瞬间填补所有损伤。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不适,真要说的话还挺舒服的。每回接受久染疗伤过後,秉烛都有一种获得新生的感觉。

  「我……不能离开这里。」

  忌离的声音唤回了秉烛。秉烛见他默默收起了那封信,退到了交谊厅那头。

  「兄长的心意我明白。但是我待在这里,是我自己决定的,没有任何人逼我。这一点,我在去年的释囚会议上,应该已经向兄长表达得很清楚了。」忌离平静地说。

  秉烛听顒衍说过,忌离的劳役刑是经过大寺长老特别开会决定的。考虑到归如是一级战区,就连像顒衍的父亲,也就是顒寿这样的天然神格者,配上号称陆上最强的神兽,都逃不过殉职的命运了。

  也因此大寺认为归如有加强战力的必要,按照大寺的律令,犯了死罪的妖神,必须要牢中待超过百年,才有戴罪服役的资格,比如竟陵就待了整整一百五十年。

  忌离只待了不到八十年。除了实力坚强外,身分高贵好像也是忌离得以提早被释放的理由之一,但秉烛说实话并不是很清楚忌离的来历。

  「少主!」

  椒爪似乎急起来,他再一次大步逼近忌离。

  「您不能再待在这种地方了!早在八十多年前,主人就该把少主带回去西海了,是少主自己说要待在水牢里,主人才不得已顺著少主。现在过了八十几年,主人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少主再不回去……」

  「兄长的身体怎麽了?」忌离似乎听见端倪,凝起了眉目问。

  椒爪似乎怔了一下,他抚了一下唇,半晌咳了一声。

  「总、总之,主人今年也已经八百多岁了,本来就有意要退休。少主的资质是我族统领西海以来最高的,实力也是最坚强的,主人非常期待少主……」

  「西海向敖没有子嗣吗?」秉烛听见一直坐在沙发背上的尚融开口问。

  椒爪满心担忧,似乎也没注意到是谁发的问,也没注意有人直呼他家主人的名姓,闻言又叨叨絮絮了起来:

  「是啊,说来也真叫人担心,主人纳妃也已经五百多年了,正妃也换了三个了,可是到今年还是一只小云螭都孵不出来。不管怎麽样,就算主人有了子嗣,少主都是主人的第一继承人,这点是不会变的。」金发男正色。

  忌离很快地摇了摇头。「我不可能继任海主。」

  「少主,事到如今您怎麽说这种话呢?属下知道少主待在水族的时间不长,可能对西海也不是很熟悉,但少主不必担心,属下和图爪都会尽全力协助颛少主……」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忌离打断金发男的话头,秉烛第一次见到忌离如此严肃的样子。

  「……我叫忌离,从前叫这个名字,以後也只有这个名字。」忌离微微阖起眼睛。

  「那是那个忘恩负义的人类替少主取的名字吧?少主也真是的,不过是个低等的人类而已。少主还是快点忘了他,我们水族明明就有很多美人的呀,少主如果继任海主,看哪一个喜欢,不论男女,属下一定马上为少主弄到手……」

  椒爪的话才说到一半,蓦地眼前一阵黑影闪过,椒爪还没反应过来,秉烛看见那个金发男的胸口忽然出现一枚黑色爪印,像是有什麽东西压在他胸膛上那样。

  椒爪瞪大眼睛,秉烛看见一只大约有天花板这麽高,浑身黑漆漆的、看起来像是蜈蚣一般的生物,不知何时出现在交谊厅里,还用爪子把那条鱼压在身下。

  「尚……」忌离忙出声阻止。

  秉烛见尚融仍然坐在沙发背上,身前的影子稍微淡了些,那只蜈蚣状的生物尾端有一半还黏在尚融的影子里,才知道这玩意竟是尚融的影贽。

  「别担心,我不会杀了他。」尚融支著下颐说。

  他看著还搞不清楚发生什麽事的金发男,勾起一丝唇角。

  「还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小妖神哪,一见到你们家少主,就高兴得什麽都忘了。真可惜我年纪大了,肚量变得不是很大,何况有人在我眼皮底下宣称要拐走我的情人,我似乎也不能闷不吭声,你说对吗,水族的鲧?」

  椒爪仰躺在地上,那只蜈蚣仍旧踩在他胸口,尚融浑身的血液、唾液和体液都含有毒素,影贽也多半含毒,只见爪子已然深陷进椒爪的肌肤,椒爪脸上黑气顿生。

  他吓得连什麽本将军都不敢说了,只是张著一双惊惶的脸。

  「情、情人?」他看著尚融。

  「你也算是有五六百年道行了,敢来这间归如土地庙撒野,却连我都不认得,嗯?」

  尚融语气平静,秉烛见他勾了勾手,那只蜈蚣闻弦歌知雅意,把另一只爪子也踏上椒爪的胸口。椒爪立时像是铁板上的鱼一样,裸著身子挣扎起来。

  「你……啊!莫非你……」

  妖神间多半看得出彼此族裔,就像人类分得出谁是西方人、谁是亚洲人那样。椒爪盯著仍旧一脸閒适的尚融一眼,脸色逐渐转青,秉烛却分不出是不是因为毒气的关系。

  「难、难道你是……那只传说中的大狍……」

  秉烛还是第一次听到尚融的族裔,以往包括顒衍在内,多数人都称呼他「神兽」,秉烛知道多数人对他十分尊敬,除了年纪以外,出身似乎也是原因之一。

  「嗯,离是我的人。你要带走他,似乎应该先问过我才对,不是吗?」

  秉烛夜话 138

  「嗯,离是我的人。你要带走他,似乎应该先问过我才对,不是吗?」

  那只鱼张大了眼睛,似乎不解尚融话中意义。尚融便托著下巴笑了。「你们的情报似乎更新得有点迟啊,早就叫向敖那小伙子去装网路了,连bbs都不会上的妖神,可是会被时代给淘汰的。」

  尚融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我就好心一点,稍微提点你一下好了。离现在是我的人,是属於我的伴侣,人类什麽的已经是过去式了。任何人想要从我身边带走他,都得先问过我,包括你口中的西海主也一样,明白了吗?」

  「等一下,伴、伴侣是指……」

  「就是字面的意思,离的身、心、灵都是归我所有,如果这很难理解的话,你就回去跟向敖说,他的亲弟弟已经嫁进兽族来了,他想跟我们狍族抢老婆也无妨。只是希望他做好心理准备,狍族绝不会比大寺好对付多少。」

  尚融说著对忌离招招手。忌离担忧地看了地上的椒爪一眼,仍是乖顺地靠了过去。

  尚融就当著椒爪的面,把忌离揽到大腿上,然後搂过忌离的腰,就这样给了海主的亲弟弟一个超越限制级的深吻。

  秉烛看见地上的金发男露出呐喊名画中的经典表情,整个人瞬间僵硬石化。看来这种常出现在归如土地庙的画面,对这些活在封建时代的鱼而言还是太刺激了。

  「少……少主……」椒爪的鱼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尚融像是故意要宣示主权似的,五指摸进忌离浴袍下的大腿,顺著忌离大腿的弧线往内滑。忌离浅浅呻吟一声,脸颊微微泛红,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叫了一声:「尚……」跟著嗓音便被淹没在喘息里。

  秉烛站在厨房旁边,看不见尚融他们的正面。但从忌离微微发颤的大腿,还有尚融几乎隐没在浴袍下的手臂看来,不难想像尚融正在爱抚他们家少主的哪里。

  秉烛看见金发男站了起来,退了一步,退了两步,然後一路退退退到墙角边。

  「明白了吗?回去告诉你们海主,有本事的话就直接来向我要人。」尚融挑衅似地扬起下颚。

  那只吴郭鱼像是终於超出精神负荷,只听他「哇」地一声,堂堂自称将军的人,竟然当场哭了出来。秉烛见他一面抹泪,一面就这样光著屁股跑出归如土地庙的大门。

  「少主——主人——!」

  秉烛见忌离仍旧侧靠在尚融的胸口上,但脸色已不像方才那样潮红。他看著金发男离开的方向,微微簇起了眉头。

  「尚……这样好吗?」他有些迷惘地望著身前的男人。

  「有什麽不好吗?」

  秉烛听见尚融说:「让这家伙早点觉醒,早点被大寺逮回去,也省得你麻烦吧!也可以让小衍少些麻烦。」

  但忌离的目光仍旧充满担忧。

  「椒爪……没有这麽容易被抓到的。当年是因为我自首,椒爪为了救我出来,才掉进大寺设下的陷阱里。如果……如果他回去向我的兄长回报的话,以兄长过去的作为,他真的会对你……」

  「那就来吧。」

  尚融扬起唇角,冷哼一般地轻轻笑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可以和我好好打一场的对手了,试试海主的身手也不错。」

  「你无须为我做到如此的……尚。」忌离又开口,神色严肃许多。

  尚融笑了起来。「那是我自愿的,我说过了,你是我所敬重的人,我愿意尽一切所能地协助你。要知道,在我这麽长的寿命里,可是很难得遇到让我有这种冲动的人。」

  忌离闭上了眼睛。「但是你并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

  「你心里头那个最重要的人并不是我,尚,现在的我,并不是你心中的第一顺位,或许也不是第二顺位……所以这样是不行的,尚,这样是行不通的。」

  秉烛见尚融愣了一下,表情一下子变得灰败,彷佛有人当头浇了他一盆冷水那样,半晌他才开口:

  「那麽现在的我,是你心里的第一顺位吗?」

  忌离凝视著尚融那双漆黑的眼睛,微微张开了唇,又闭紧了。

  「不是。」

  秉烛看见尚融的眉间闪过一丝阴霾,但阴霾中却又带著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不就好了吗?我们对彼此都有相似的依恋,都从对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想不出有比这更好的关系。」尚融再次放软声音。

  「这样是行不通的。」

  忌离仍是摇头,他又说了一次,严肃地望著尚融。

  「尚……你不能再对我这样下去。否则有一天,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尚融诧异地看著眼前矮他半个头的青年,忌离眼神忧虑,眉目间却弥漫著警告的神色。其实秉烛也相当讶异,他一直以为忌离是个温柔和善的大哥,平常在路上不小心被人撞倒,都会摸摸鼻子自己爬起来的那种人。

  没想到他会忽然说出这种激烈的话。尚融看著他清秀的眉眼,半晌别过头。

  「所以我越界了。」

  尚融开口,嗓音里满是苦意。

  「上床可以,因为你中意我的身体,对你而言我是你享乐的工具。但胆敢管你的閒事,就是干涉到你的心,那个不属於我的东西,所以你急著要画线了,是这样吗,离?」

  「尚,我很感激你……」忌离有些不知所措。

  「感激我。」

  尚融重覆了一次忌离的话,秉烛听他嗓音里都是讽刺。

  「是真的,水族不轻易向人言谢的,我会这样说,是真的……真的很感激你。」

  忌离扯住了尚融的袖子。「只是尚,你……你太好了,占有你的代价,我付不起。」

  秉烛见尚融全身震了一下,彷佛忌离的言语中有什麽触动了他。半晌他转过头,看著垂手靠在他身侧的忌离。

  「……先是小衍,然後是那只小不点太鹄,再来是你。」

  秉烛听尚融近似自言自语地说著。

  「现在连离都这样。哈,我在这间土地庙里,真就这麽碍眼?每个人都跑来警告我?每个人都急著和我画清界线?」

  「尚……」忌离露出哀伤的神色,但没有进一步辩解。

  秉烛注意到尚融看了他一眼,他吃了一惊,忙举起手来摇了摇:「我、我对尚融大哥一点意见也没有。」

  但尚融像是没听进去般,他一撩额发,咬住了牙关。

  「好,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他说著,起身推开了椅子。忌离还想说些什麽,尚融却早已背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土地庙的餐桌。

  —福德正神 进入聊天室—

  克莉丝蒂:啊,福德正神,晚安!好久不见!^^

  南斗神拳:真的呢,这几晚都没见你上线。晚安!

  超级血腥玛莉:晚安!福德正神,真是好久不见啦!

  福德正神:大家晚安…

  克莉丝蒂:?怎麽啦,福德正神?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样子。

  超级血腥玛莉:对啊,连你爱用的表情符号都没用耶。发生了什麽事了呀?

  福德正神:我快被整死了……t__t

  南斗神拳:是遇到什麽麻烦了吗?需要帮忙吗?(拍拍)

  福德正神:……说来话长。总之,见到你们真好q_q,我爱这个聊天室。

  克莉丝蒂:是说今天人好少,生气鸟和静香鱼都没上来呢!

  南斗神拳:对啊,生气鸟昨天还有看到,静香鱼最近好像很少出现在聊天室里。不知道是在忙什麽事情。

  超级血腥玛莉:怎麽可以因为忙就忽略了探索不可思议事物的精神呢!来来,快点快点,照例大家来讨论一下,这周归如发生不可思议事件吧!

  克莉丝蒂:我这里倒是有件新发生的。我听我爸爸说,今天晚上的时候,在归如公园附近抓到一个变态呢!

  秉烛夜话 139

  克莉丝蒂:我这里倒是有件新发生的。我听我爸爸说,今天晚上的时候,在归如公园附近抓到一个变态呢!

  南斗神拳:变态……?

  克莉丝蒂:对啊。我爸爸说是管区发现他的,那是个有著一头金发、长得很像外国人的男子,据说当时他全身光溜溜的没穿衣服,在喷水池附近乱晃。管区叫住他打算抓他时,他还抱著管区大哭呢,管区吓都吓死了。

  超级血腥玛莉:好、好色情的不可思议事件喔o////////o!

  福德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