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11部分阅读

作品:女人香|作者:第九FUJI|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7:48:24|下载:女人香TXT下载
  他对她的许多事情的确一无所知,可感觉却好像已认识她千年万年。爱应该是一种感觉,而非那些具体的形而上的问题。宁愿沉吟着,没说什么,他知道吴非还会继续往下说去,他也想听听。

  吴非眼眸里闪过几抹忧伤,“我与奶奶一起长大。有一次,得了重病,没钱治。奶奶就挨家挨门去磕头,又把她从娘家带来的戒指手镯都卖了,我这才活了下来。”

  “你奶奶还在吗?”

  “她过世好多年了。”

  两人又沉默下来。

  “阿宁,你一定会奇怪我为何没提自己的爸爸与妈妈吧?在餐厅遇上你爸后,我能猜出你爸妈之间的情形,可就那,也让我羡慕,毕竟那也算是一个完整的家。你说是吗?”

  宁愿点头,心口一痛,她是孤儿?难怪她眉宇间老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阿宁,你一定会奇怪我靠什么为生吧?写字是赚不来一套房子的。我爸后来从海外回来找到我,留了点钱给我后,也就过世了。我妈就不知道是上哪了。长这么大,说来你不信,我还真没见过爸妈,他们连张相片都没留下。”

  你爸留下了不少钱嘛。宁愿有点奇怪,但没有问出口,他的好奇心一向就不大,直觉里,吴非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何况,爱是相信,而非疑问。

  30

  宁铁心昨晚从海南回来,是在曼儿那过的夜。女人的肉体永远是舒缓男人紧张情绪最好的药物,所谓的女性美,从来就是肉体的话语。女人是“性”的,是“性感的”,是肉体散发出来的光晕,这种美,不管是过去现在将来,也不管是在文艺作品还是现实生活里,都一直在扮演取悦男人,为男人的精神、意志服务的角色。宁铁心确实很满意曼儿的身体,她有一种非职业性的淫荡,这与水晶娱乐宫的小姐们不同,而长期较为固定的批发业务或许多少会给双方带来一种亲密感吧。中午起来,宁铁心虽不甚想出门,却奈何不了曼儿的纠缠,只好陪她去吃午饭,没想就面对面遇上宁愿,嘴里就似咽下一只绿头苍蝇,甭提有多难过。匆匆换过家餐厅扒拉完几筷子,送曼儿回去,就欲告辞。曼儿死拉着他的手不放,当真是执手泪眼,竟无语凝噎。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又要做婊子又要做戏子的就是这些被包养的姑娘啊。也着实不容易,宁铁心轻叹一口气,他毫不怀疑,等他出门,床底下随时可能蹦出另一只大马猴,望着曼儿千般不依万般不舍红艳艳的脸,他差点就要失声笑起来。人生如戏,所说所唱所扮所演无不是千百年轮回里早已发臭的陈词滥调。流云拂去,月光倒映,过去与现在是没有多大分别的。

  戏子啊戏子,没有自己的名字,纵然演过千般角色都是别人的故事。戏子啊戏子,忘了自己的名字。戏子啊戏子,落泪的戏子。是谁在编写人生这场戏,一生真真假假的谜题。宁铁心在曼儿的臀部用力拍了下,掏出一叠钱递去,曼儿接过,看了眼,满意地放在一旁,胳膊又缠在宁铁心脖上,嘟起唇。

  宁铁心哈哈一笑,推开,出门,回家。

  所谓家,其实只是一个躯壳。但尽管如此,宁铁心还是回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胸腔中滚,化作一种强大的渴望,还没走进家门,远远望见那堵黑墙,脸色便不断变幻,继而身子似得了疳疾微微战栗、发抖,但当脚一迈入门坎,眼皮向下搭拉,脸上原来的焦灼不安立刻被一种没有表情的面容所取代,人顿时生出几份威严。

  楼下客厅那桌麻将仍然还在,随时都在,宁母正拿起张牌用力往桌上奋力一拍,“哈,最后一张二筒也摸上来了,单调,门前自摸,清一色筒子,翻三番。”宁铁心瞥了眼她,没作声,正欲上楼,另几个眼尖的女人已叫出声,“宁老板回来了?”宁母的视线这才从牌桌上转向宁铁心,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转回到那几个女人身上,〃来,继续。”

  木质扶梯长长地向上,因年日已久,略显斑驳,并现出裂痕,尽管佣人擦洗得甚为干净,仍掩不住那股黯然之气。光线从落地玻璃外跳入,暗色的地毯上像被泼了杯红酒,刺目。风把窗外的一盆花吹得半红半白,纸扎得一般。四周寂静,没有鸟语,往玻璃窗外望去,那些青色的远山的轮廓被一幢幢迅速拔起的白色楼房撕得粉碎。宁铁心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走过去,这里有他太多的记忆,当年买下这套别墅时,他是多么地意气风发,嘿嘿,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宁铁心一阵冷笑,独自在房间里坐了会,沉默地任阳光拍在脸上,目光搜索着屋内的一切,他曾经在这里构思着他的宏图大业,打下了一片赫赫天地。那副多年前写的条幅仍悬挂在书桌上方--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身子飘忽,喉间发痒,心口欲呕难呕,手撑住墙,勾头。

  人生大梦一场。何者可贵?

  现代社会操纵一切,而不是个人意志。过去人们还可以小隐于野,今天若是谁想在山边搭一间草屋恐怕也为获得相应批文跑断双腿。大量的人群像贴了号码的蚂蚁被社会塞入一间间钢筋水泥房里。他们把房门关上,并从猫眼里打量着外面的世界,但实际上他们是处于透明状态。随便走进哪一间屋子,一样的电器,一样的装修,一样的男人与女人,一样的长吁短叹。他们按照社会的要求决定着自己的长宽高,减肥、跑步、学习、工作,所有这些都是社会以各种方式向他们发号司令要求他们必须做到的。这些命令通过电视、广播、报刊、杂志渗入到他们的每一根血管。所以不必怀疑这点,当传媒下达了吃屎喝尿有助于他们身体健康时,他们必然会对吃屎喝尿趋之如骛。

  人并没有真正的自己,传统价值观念土崩瓦解。家不再是构成社会的基本单元,个人成为原子。家庭里面所包含的情感、责任、伦理成为可有可无的点心,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的眼前利益,所以父子反目,兄弟阋墙,夫妻大打出手。越陌生的,就越安全,而不是越危险,丛林法则因为人类而被重新改写。

  宁铁心拭去额头泌出的细细汗珠,挺直身,拨通儿子宁愿的电话,“愿儿,晚上一起吃饭吧。聊聊。我现正在家里,你妈在打麻将。记得叫上你妹妹。一家人坐坐。我们都很久未在一块吃餐饭了。还有,中午在你身边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也忘了叫上。”

  宁铁心的声音有点疲倦。

  宁愿的声音则不无犹豫,似乎在与那个姑娘商量着话,过了一会儿,答应下来,“爸,好的,她同意来。在哪?”

  “丽晶酒楼,晚上八点,记得准时。”

  宁铁心放下电话,塞入口袋,走到书桌前,坐下,双手抱头。书桌的玻璃下压着一张相片,是全家福,宁铁心手捧宁愿,宁母怀抱宁可,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比阳光还要灿烂。背影是一望无垠的蔚蓝天穹,而一只蝴蝶正蹁蹁跹跹飞过宁铁心的头顶,粉白的。

  是哪一年春天照的?

  宁愿放下电话,“吴非,谢谢你。否则我也真不知如何答复爸爸。”

  “只是去吃餐饭,又没有什么大不了,还可顺便见见你妈与妹妹。阿宁,你说我带什么礼物去比较合适?我对这些东西可不大懂。你一定要救我的命哦。”吴非挠头,俩人已回到宁愿的住处,正并肩躺在床上。

  宁愿嘿嘿地笑,学吴非的口气说道,“只是去吃餐饭,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用得着带什么礼物吗?不过,你说的也是,否则我那妹妹……”宁愿想起刁钻古怪的宁可,倒吸口凉气,妹妹对他的糗事知道的别太多,若未能讨得这位姑奶奶欢心,她撇撇嘴,在吴非面前一一抖落出来,可有得他手忙脚乱。

  “你妹妹怎么了?”吴非好奇地问道,她还没见过宁可,确也没领教过她的厉害劲。哥哥怕妹妹?这妹妹岂不成会张牙舞爪?

  “没什么,只是她那张嘴太会损人。我又板不起脸来训她,到后头总被她弄得啼笑皆非,只好就怕了她老人家。这就叫做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对了,这些日子也不晓得她在忙什么,过去隔三差五就蹿来我这打家劫舍,这么久,只偶尔打过来几个电话,真不像话。”

  “说不定在交男朋友哦。嘻嘻,感觉你妹妹挺能干嘛,能把你训得这般服服帖帖。改明儿向她讨教几手,哎,她多大?说真的,我挺羡慕她有一位像你这样的好哥哥来让自己整日欺负。”

  “二十六,老大不小的花骨朵呀。”宁愿不好意思地说,“比我小四岁,整天张狂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东南西北。”

  “啊,你妹与我一样大。她几月的?”

  “你也26岁?她是12月11日生的,据说是射手座。”

  “比我小10天,万幸万幸。”吴非轻拍胸脯,“我还真怕她比我大以后见着了逼我叫她姐呢。我也是射手座的。崇尚自由的射手座讲求爽朗简单的恋爱模式,新鲜感不断,喜欢寻找刺激及新挑战,积极进取,追求工作成就的满足,却有其乐天享受的一面。星座书上说,它就像一枚榄尖形钻石。”

  宁愿瞠目结舌,“你也不打半下磕碰?滚瓜烂熟嘛。”

  吴非笑得眼都眯起来了,“我知道的还多呢。它的守护星是木星,守护神则是全能的宙斯。阿宁,你又是什么星座的?”

  宁愿眨眨眼,忽然拧身往吴非胸口上一压,情不自禁放声大笑,“我比你大四岁,整整四岁。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我也是12月1日出生的。当然,最好是一分不差,你是啥时辰出生的?”

  “不会吧?这么巧?”吴非叫起来,一脸的不相信,“阿宁,你哄我吧?”

  “非儿,要不要我拿身份证给你看看?哈哈,我太开心了。射手座还有什么有趣的玩意,说来听听,我还没注意过呢。”

  生活的快乐也许就是来自于这些看起来甚是无聊的小事。

  俩人在床上滚作一团。

  31

  丽晶酒楼是这座城市的象征,造型奇特,气势恢宏,尖挺着,向上,就似一根粗大要刺穿天幕的那玩意儿,当夜色漫空扫来,一盏盏灯光顿时金碧辉煌,远远望去,又像一朵永远亦不会熄灭的虚空之花。宁愿拉紧吴非的手,走进去。妹妹宁可没来,星期天,手机又打不通,不知道又上哪疯了。

  门开了,门僮朝每一个昂首阔步的人殷勤地弯下腰。空旷的大厅中央,有几根长长的石柱,从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笔直地撅起,一直抵达天花板,柱上还雕刻有几对赤身裸体忘乎所以四肢纠缠成莲花图案的男女,应该是希腊神话里的神仙与仙女吧。宁愿仰起头,天花板中央吊着一盏流光溢彩约有五个平方米大的水晶吊灯,晶莹透剔的光芒柔和地洒落下来,恍然间,让人以为自己已身居天堂。听说光这盏灯就价值百万。所以四周全是顶级的名牌……这就是这座城市的主流社会。不少在电视里经常出现肥头壮脑的官员、大款、名流,如无数只衣着光鲜的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

  吴非悄悄拽住宁愿的手,她没来过丽晶,虽是久闻其名,并不是说她在这就吃不起一餐饭,一则没人请,二则她也犯不着请谁来。这里,钱好像仅是一种附属品,而身份地位才能让人顾盼自如。吴非低头,看脚尖,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自卑,虽然她穿的并不比任何人差,脑海深处,隐隐约约,有针刺入,手足则一阵阵发凉。

  宁愿扭过脸,“你怎么了?”

  吴非勉强地笑笑,“没事的。这里的冷气开得好大。”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一个男人正朝她走来,满面笑容,“宁公子好,这位是你女友?吴女士好。好久未见,实在想念。噢,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你父亲的朋友,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却是认得你的。我姓杜。”

  男人彬彬有礼地拿起吴非的手,在上面一吻,居然是一个正宗的西方礼仪。吴非的脸,刹那间,发了白,是杜兴。她都以为她忘掉了他,可一瞥见这张奇形怪状的肥猪脸,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不是冤家不聚头。吴非暗自哆嗦,目光瞟向宁愿,宁愿微微皱眉,在这里,他是宁公子而非宁经理。大家认识的都也是他爸爸。奇怪,他也认识吴非?

  “杜老板好,很高兴认识你,你与吴非认识?”

  杜兴是在丽晶酒楼与几个朋友谈生意的,包厢里呆得闷,便出来走走透透气,没想就见吴非与宁愿手牵手走来,一惊,仔细再瞅,俩人全认识,而这个姓吴的女人更是忘不掉,耳朵一热,那记火辣辣的巴掌就在后脑勺处嗡嗡地响,一瞥眼,又见吴非v字领下那条雪白的乳沟,下身蓦然滚烫,剧烈地疼痛,牙齿一咬,脑海里顿时跳出个妙不可言的主意。

  吴非的那本书稿要出,不仅出,而且还要找几个枪手把她那些本不值一钱的文章改写一下,当然是改成煽情肉麻赤裸裸女主人公不停说要的那种。封面一定得是坦胸露乳肥臀的女人,脑袋嘛,那是毋须出现,侵犯肖像仅也是件麻烦事。至于版权问题,那是不必担忧,他在问吴非要稿子时可没忘了叫他们顺便写份授权书。这是经验。这书出后,卖给谁?当然就是眼前这位大情圣宁公子,当然若不用花那一万块钱,直接就把这个主意卖给他,那就更棒了。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说起来还有着合……缘呢。”杜兴含糊地说,中国的文字真是妙极。有时省略中间几字,意义却更是丰富。可以说是有合体之缘,亦可说是有合眼之缘,就看对这块留白怎么想了。杜兴嘿嘿一笑,“最近,我打算推出一套美女丛书,吴女士的文章可也是扛大旗的哟。”

  宁愿的心猛地一痛,他说合体之缘?有可能,自己与吴非在还是陌生人谁都不认识谁时,不也一起上过床?宁愿的脸色变了。吴非已一脸煞白,“杜先生,你别血口喷人,你只是说要出我的书,我们哪有什么什么……”吴非话都的说不利索了,过去她对别人讲“合什么缘”的从不在意,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可这回却是真正紧张了,肩膀拌动,手指就朝杜兴脸上指出,“书,我不出了,你把稿子还我。”

  “吴女士,别这么粗鲁嘛。这会让你的男朋友颜面扫尽。”杜兴咧开嘴,“我又没说我们如何。稿子还你?那可不行,已经开始排版印刷了。制版费,胶片费、审稿费、纸张,一大笔损失谁来负担?噢,文章我已请人做了适当修改,主要是从市场角度考虑。书名定为《一个女人的情爱日记》,如何?呵呵,别激动,你可是充分授给了我相应的权利。〃杜兴打了个哈哈。宁愿皱眉,问道,“非儿,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那时叫我这样写,我就写了。”吴非就像做错事的孩子局促不安,鼻尖也冒出汗滴。

  “你给他的那些文章没什么吧?”

  “就是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你看过的。阿宁,他要出就让他出,到时,他总得给我点稿费。否则,我就去告他。”吴非恨不得对着杜兴这张笑嘻嘻的肥脸,一拳挥出。当初她在交稿给杜兴时确实顺手签下那份授权书。她对此并没有经验。

  宁愿一笑,只要不涉及反动与淫秽,那就好办,“杜老板,谢谢你对我的女友青眼有加。要出就出吧。甭叫人乱改,那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版权法我还是明白一些的,别蒙到我头上来。对了,书出来后,记得送我一本。”说完,没理会杜兴,拉着吴非径自上楼去了。

  杜兴有些傻眼,本想吓唬一下他们,就算拿不到钱,出出气也是好的,结果反而让他们抢白了一顿,这倒更显得自己愚蠢,开始的那些美妙想法却也天真,脸一阵青一阵白,刚呸一声,想往地上吐口唾沫,却见侍应生正目光炯炯看着他,忙咕地一声,赶紧把这口已吐到嗓子眼里的痰硬生生地给咽回去。

  心中这个腻啊。

  山不转水转,咱们就走着瞧,杜兴暗暗地骂了声。什么宁公子,狗屁公子。想当初,你那老爹宁铁心不也就是摆地摊的出身?看你马子骨子里那个骚媚劲,想来也不知被多少人压过。杜兴心中忽然一动。自己不是在某个生日paty认识她的吗?去打听打听,钱是小事,这口气却实在是咽不下。

  包厢富丽堂皇,进门处是一溜屏风,靠窗处拉着浅蓝色的帷布,曳着地,尾部缀有闪光的流苏。空调开着,光线暗淡,隐隐生出一股麋烂的气息,酒席已经摆开。宁母仰上来,“愿儿,来得这么晚?对了,可儿呢?”眼光一转,“这位姑娘是谁?长得好生排场。”

  “找不到宁可,电话也没人接。妈,她叫吴非。”宁愿拉开椅子坐下。宁母拉起吴非的手,搁在自己手心,来回摩梭,“水灵灵的姑娘呀。来来,坐。没有外人,这是愿儿的爸。”宁铁心朝吴非点点头,“坐吧。”

  宁母不断地为吴非夹菜,并不停地询问,多大?在哪工作?爸妈还好吗?吴非本来心情就不好,听着这些连珠炮的发问,头也大了,发麻,又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暗自拉宁愿的衣襟。宁愿早就哭笑不得,这是审问犯人啊?忙站起身,给母亲斟上杯酒,“妈,别问这多,烦不烦?以后慢慢说你听。来,愿儿敬爸妈一杯酒,祝爸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酒一杯杯地喝,原装百威,清爽入喉,微苦,再细细品味,又有一丝甘甜。吴非小口地抿,而宁铁心则一碗碗灌,仿佛那不是酒,只是水。就是水,这样子灌,也让人吃惊。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这得要有多大的肚子?宁铁心掏出餐巾纸擦擦嘴边褐黄色的泡沫,“愿儿,你什么时候能结婚?”

  结婚?宁愿吃了一惊,杯中的酒晃悠下,差点就溢出来。怪不得叫吴非来。可他只在餐厅见过吴非一面,为何就如此仓促地做出决定?这里透着古怪,“爸,这还得看人家同不同意?”宁愿把皮球轻轻踢给吴非,说实话,他也很想看看吴非会如何回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吴非的脸腾地声就红了。结婚?她不是没想过这两个字,而根本就不敢往这深里再想下去,心中正惴惴不安,宁母眉毛一跳,往上扬,刚想说些什么,宁铁心已若无其事地把酒碗往桌上一放,“哦,我不是说她。我是说陈董事长的女儿。”声音不大,却石破天惊。三人的身子都晃了晃。

  宁愿手一抖,酒已全泼在身上,也没顾上擦,酒杯往桌上一放,跳起身,“爸,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什么陈董事长,我听都没听说,她女儿关我什么鸟事?”人气极了或都会口不择言。

  吴非却没注意宁愿在说什么,酒杯啪地一声掉地上了,脑袋里就像刚卷过一阵台风,一阵尖啸后,刹那间已是空白,泪水情不自禁涌出,往下滚,大颗大颗。宁母皱眉,也把酒杯重重一放,她刚想说的话全咽肚子里去了,一时还真不知说什么好。空气僵硬,比铁还沉。

  宁铁心哈哈一笑,挺身而起,“这才像点我的儿子嘛。人要有点血性。呵呵,怎么,开个玩笑就受不了,以后怎么挺胸做人?愿儿,你来下,爸有话单独对你说。”说着话,也没理会已傻了眼丈二摸不着头脑的宁母与吴非,拉起宁愿的手,走进包厢里的小套间,合上门,锁死。这里的隔音效果绝对令人放心。

  “愿儿,你坐下,爸有事对你说。”

  宁愿整个人稀里糊涂如踩在五里云雾中,进屋,坐下。只是开玩笑?这玩笑开得也忒惊心动魄或者太无聊了吧?爸好端端干吗要开这样的玩笑?一丝不详之感掠上心头。

  “愿儿。”宁铁心从烟盒里掏出两根烟,一根递给宁愿,一根叨在嘴上,点燃,深吸口,吐出一个个烟圈,想说什么,欲言而止,喟然长叹一声,摇头,弹去夹在手指间的烟灰,“你是我的儿子,我也只有你这个儿子。宁可是女孩,虽说年纪不少,却不懂事,你要好生照顾她,别让她捅漏子。以后要记得多去看看你妈妈。不必买啥,常回家看看。她也就高兴。十几年前你妈做过卵巢切除手术,脾气是古怪了些,莫与她计较。女人嘛,老了,都是这么回事。”

  宁愿没说话,也把烟点燃,默默地听,烟雾从鼻孔喷出。

  宁铁心顿了顿,“这次下飞机本来就想找你谈谈,可还是有点犹豫,便想去找个女人放松下筋骨,我是男人,也有需要。希望你能理解,当然,不能理解也没什么。没想中午却撞见你,这倒让我下了决心。愿儿,你坐过来,到爸爸身边,让爸爸好生看看。”

  宁愿在烟灰缸内掐灭烟,起身,在宁铁心身边坐下。宁铁心也掐灭掉烟,侧身,扳正他的肩膀,目光缓慢地在宁愿脸上移动,这让宁愿有些不自在,十几年来,他与父亲还从未有过这种亲呢的举止,身子后仰,不无疑虑地问道,“爸,你怎么了?”

  “愿儿,你现在的生意做得还算可以。爸爸虽没经常来看你,你的事却差不多都知道。”宁铁心没有正面回答,伸手在宁愿胳膊上拍拍,笑了下,从口袋里拿出个信封,“这里有笔钱,你收起来。是以你的名字开的户,多年以前我就一直帮你存着。这笔钱,你不要让你妈、你妹、小吴知道。”

  “为什么?”宁愿没接信封。

  宁铁心把它塞入宁愿内衣口袋,又点燃一根烟,“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妈她们。纵然她们心甘情愿为你付出所有,但切莫把事情对她们全盘托出,她们对你的爱,反而会不断地制造出麻烦,而事情并不是以她们的意志为转移。但一定要学会使用女人,女人往往比男人更能替你卖命。洞悉其弱点,控制她、诱惑她,对她挥舞胡萝卜,也挥舞大棒,让她无法摆脱你,无条件地依赖你,男人手上是需要刀的,而女人则是男人的刀。不要让刀控制了你,不要沉沦于感情这种虚无飘渺的词汇中,现实是残忍的,一切都是熵,是利益,舍此之外,更无他物。”

  “爸,你咋这样说话?”

  “爸不想与你争辩,只是想告诉你事实。咱们就在这里打个比方吧。我知道你妹与你感情很好,但若有一天,你们之间发生利益冲突,她是否会出卖你?”

  “我与妹妹怎么会有利益冲突?”

  “舌头还会与牙齿打架。利益无所不在,并通过各种形式出现。算了,不对你讲这些,你还不懂,以后你会明白的。这个世界只有利益,所谓的上帝其实也就是利益。利润的利,得益的益。若某种事业有超过100%的利润,上帝也会疯狂。”宁铁心掐灭烟,又点燃一根,一张脸庞阴晴不定,“爸爸给你说几条,你记住了,第一,你必须知道随时随地自己要干什么、在干什么;第二,不要相信爱情,它比冰箱里的食品保质期还要短;第三,永远只相信自己,自己一个人做决定,别人的意见仅供参考,不能受其影响,否则就要轮到你向他们提意见了;第四,集中精力在优势领域做好一件事,不要分心,计划简单明确;第五,钱,银行存折、现金、珠宝缺一不可,不要信任那些垃圾证卷,让钱随时都保持在一个安全可以流通的状态,而且必须是你自己亲手保管;第六,学习一门外语,方便的时候办一本护照。”

  “爸……”,宁愿没有说下去。

  宁铁心哈哈一笑,“很不中听,是不?这些话或许你还不甚明白,不过,你现在记住就行了。”宁铁心摇摇头,没再看宁愿,目光似乎停留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并有丝丝寒意泌出,“你爸从摆地摊起家,苦也尝过,福也享过,也没有什么不知足的。人嘛,想想亦可笑。整天勾心斗角争个啥?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你把信封藏好,我们继续喝酒,她们在外面怕是等得已不耐烦了。”

  也许每个精明的生意人都是天生的戏子。从丽晶酒店出来,来到宁愿住处,进门,还没喘匀气,吴非忍不住对宁愿倒出一脑袋的浆糊。她真不明白宁铁心这个人,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拎着大家的心,忽上忽下地玩耍,眼里充满让人害怕的东西,说起话来东一锤子西一棒槌,偏偏又击中人最虚弱处,也不知他图个啥,更不晓得曼儿怎么受得了?

  宁愿也是纳闷,他仍想不明白,算了,现在不明白的事迟早会在某时水落石出。宁愿含糊地对吴非说,“爸就喜欢开玩笑,你也别介意。不管如何说,他总是为我们好。”吴非想想也是,并不是每句话都有明确的目的与涵义,更何况有的话怕是连说的人自己都会觉得莫名其妙。

  吴非脱掉鞋,开了电视,宁愿从后面抱住她。

  月光是嫩黄色的,撒在雪白的墙壁上有着闪闪发亮的波纹,像春天里树枝刚抽出来的绿芽。已近初秋,这种颜色的月亮确实少见。

  高楼矮房在窗外弓起脊背。

  “阿宁,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非儿,我不喜欢你。嘿嘿,你别扭我啊。我爱你。喜欢又怎么可与爱相提并论?”

  “阿宁,我真怕这只是场梦。等醒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你扭自己一把,看看痛不?如果痛,那就不是梦。”

  “阿宁,非要痛了后才知道么?”

  “爱就是疼痛,当然要扭啊。你是否不忍对自己的细皮嫩肉下手?要不要我替你扭?保证扭到劲道十足。”

  “阿宁,我很痛啊。”

  “那你就跳是在爱了。”

  “阿宁,我是在做梦吧。”

  “梦,哪有爱奢侈?梦,天天都有;爱,可遇不可求。你看,屋外的月色多好,像一张毯子,呵呵,真想跳上去,胡天胡地一番呢。”

  “阿宁,真的是好美哦,美得都令人心尖发颤。我还第一次发现城市里的月亮原来也可以这般美。”

  “没有你美。”

  “阿宁,中午吃饭时,你为何把我没吃完的那半碗也吃了,那么多人在旁边,你又不是没钱。”

  “真的吗?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只是觉得这很应该。如果某一天,我们没饭吃了,我就吃你剩下的。这叫做一碗饭的爱情。”

  “就会耍贫嘴,到时,一粒也不留给你。”

  32

  从丽晶酒店出来,宁铁心没有理会跟在后面横鼻子竖眼大发脾气被几十年养尊处优生活保养得白嫩丰腴的老女人,对宁愿而言,她是他的母亲,对他而言,她早就是一个陌生人。看着宁母那双肥厚上下掀动的嘴唇,宁铁心淡淡说了声,“我走了,还有事。”转身拦下辆的士。

  一行清泪从宁母眼中滴下。风在夜晚总是很凉,凉凉的风总也悲伤。霓虹的光在喧哗中上下飞扬,它也在左右张望。何处才是天堂?没有可以斥骂的人,儿女们全不在身边。这个世上真的孤孤单单。人,都是孤立无援的,到哪儿也不能拯救一颗绝望的心。望着那粘稠似乎没有尽头的黑色,宁母只觉得刚塞入胃里的美酒佳肴苦得让人无法不弯下腰。宁母开始哆嗦,终于呕吐,眼泪鼻涕一起涌出。还会有什么是真实的?一片叶子被风吹来,又轻轻吹去。

  夜色掠过窗外,发出阵阵噬血凶兽的呼啸。

  没有开始也不会有结束。时间会让一切栖居在其中的人变得冷漠无情。宁铁心望着这浓得快要化不开的夜色,眉头郁结渐渐舒展,咧嘴微笑,又点燃根烟。烟是燃烧的心,烟雾是对心的讽嘲。宁铁心咳嗽几声,他并没有叫车子在曼儿处停下,只是抬起头对那盏略带温暖色泽的灯光淡淡地笑了下。那个叫曼儿的女人是在等他还是等他口袋里的钱?这并不重要,再过一段时间,律师楼里的人会向她出示一份房屋所有权的告示。至于她以后的生活会如何,那自然更与他无关。

  这个世上除了死人,其他的人都说谎,噢,不对,死了的人,躺在棺材里还要长指甲与头发。他们也会说谎。谎言是人的本能,是人保护自己免受伤害的本能。这个世界是尖的,是扁的,是方的,是圆的,它们也要把人压成尖的、扁的、方的、圆的。人,是一种可笑的存在。宁铁心对曼儿并无一丝一毫愧疚之心,尽管他察觉到曼儿对他的那丝若有若无的情愫。不仅是她,还有林雪,可惜了,好不容易才调教出来的。就把她摆在明处,吸引那些自以为得计的王八蛋们吧。壮士断腕的决心与智慧,宁铁心自信还是有的,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兵法有云,瞒天过海。宁铁心虽是摆地摊出身,但确也是个堂堂五十年代大学生。什么叫智慧?老子五千言,孙子十三篇,这就是莫大的智慧。

  宁铁心不无嘲讽地把烟头扔出车窗,他的那些生意对手自以为这次掐稳了了他的死穴,欲致他于死地为快,焉不知他早已安排好一切。那些空架子他们喜欢就拿去折腾吧。只是希望愿儿挺得住即来的风暴。

  人难免会有不如意,贵在挺之一字。

  但愿愿儿经过这场风暴后能长大,能用他留下的那笔钱东山再起,只能是这样略尽心意了。来来往往都是客,朋友如此,夫妻如此,父子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希望那个叫吴非的姑娘能陪愿儿一起挨过难关。人在困境里,有个女人相伴,应该会更富有韧性。愿老天保佑他们。

  宁铁心吹起了口哨。

  夜深终于闻秋雨,雕阑泪痕沾飞絮,更有梧桐漏几缕。凋零哪堪风吹去,红尘原是难久居,人生总也太少欢聚。悲情正苦多犹豫,伤心难免会蠢愚,生死爱恨实无趣。美人通体白如玉,不知可否能否解语?应笑心有这多的欲。我的路早就崎岖,风雨满路没有一丝碧绿;黯然走正是苦旅,不知世上谁能一路相与。人生短短谁无虑啊我只斜眼觑,长江大河水中哪只慕那游鱼。早把功名弃啊心会如春煦,浊酒一杯更无所需……

  从这天晚上开始,就再也没人知道宁铁心去哪了。他恍惚已在人间蒸发。或许某个时刻他会再出现,或许不会。但这些并不重要。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仍将继续生活下去,并不会因为谁没在而有丝毫改变。

  城市一如继往地在迅速膨胀,有点像只因为吃得太多太快,消化不良,肚子都垂在地面上来的野兽。

  33

  海水渐渐退去,露出灰礁黑岩。水花回旋处,湿淋淋地爬出半弯月儿,光芒转眼间就盛了,如雾,可惜颜色却非银白,呈出一种令人吃惊的黄,感觉就有点像化工厂铁罐里泄露出的毒气。

  林雪披衣下床,远远近近的灯光在月光中浮沉,似乎伸手即可触及。许老虎送的礼物准确说只是一个计划,很简单,赶走宁铁心,这间水晶娱乐宫就归属于她。这是个巨大的诱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问题是,这计划能做得成吗?况且把宁铁心赶走后,谁又能保证她拿得到这间夜总会?宁铁心的手段,林雪略知一二,他可不是一个吃素的主。

  夜风徐徐拂来,渗满一种潮湿的腥味。林雪用衣服把自己包裹得更严实了。林雪并不相信许老虎说的任何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算真能把宁铁心赶走,这许老虎到时从她手上夺去,那也是轻轻易易。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宁铁心所指的就是这个?他闻到气味了?自己这个弱女子在这无边无际夜色中又该何去何从?计划的执行并不以林雪的个人意志为转移,水晶宫的人事经理已向林雪递交了一叠足够厚的解聘与招聘的报告书。走的,都是她曾经得力的助手,来的,应该是许老虎手下的黑衣人吧。林雪尽管不情不愿,但还是在计划书上签了字。

  许老虎的雷霆手段让林雪常常清楚了她只不过是一条砧板上的鱼。

  拿什么东西跟人家玩?果子熟了,是轮不到种桃人摘的。这道理一向简单,李花这辈子还能跳出许老虎的手掌心吗?林雪打起寒颤,身子哆嗦,回到屋里,找来瓶酒,嘴对嘴喝过几口,稍觉暖和,又拿出手机,拨宁铁心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对方已关机。这些日子,林雪没少给宁铁心打电话,拨了又拨,再拨,继续拨,不停地拨,拨到手指发麻,肌腱痛胀,可总是没有他的消息。他就像平空消失了。是否早被许老虎派人干掉了?林雪不敢想下去。她也给杨局、游行长等人打过电话,对方不是已停机就是支吾其言。冥冥中面目狰狞的夜色到底想干什么?它们是不是非要撕下一块人肉放入嘴里咀嚼才心满意足?林雪皱眉,打量屋子里的一切,它们是如此模糊不可确信,不真实。阿芝正发出微微鼾声,她一直很快活,她没有野心,也没有羞耻感,更没有责任什么的,对她而言,生活就是一个玩字。林雪不无羡慕地望着阿芝那娇好的身体,小心地替她把被子叠好,这个死丫头不知梦见什么,竟然咬牙切齿含糊地说呓语,表情夸张又好玩。林雪叹口气。

  手机响了,林雪拿起电话,是小月。

  “林姐,谢谢你这么久对我的照顾。林姐,你要好生保重自己。”声音断断续续,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扯得七零八碎,并伴随着低低的哭泣声。林雪楞了,小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蓦然明白过来,脸色刹那已是雪白,一阵没有来由的恐慌忽然把她扔入冰水里,嘴里发出尖叫,“小月,你别干傻事!”

  电话挂断了,发出呜呜的声音。林雪再拨回去,没人接,心头一盆凉水浇落,人团团转,手足掸软,嘴里竟说不出话,上下牙齿捉对儿厮杀,一时间天旋地转,一屁股瘫靠在床上。阿芝醒了,揉着惺松睡眼,打着哈欠,“林姐,怎么了?”这一嗓子就如一剂强心针注入林雪体内,她跳起来,迅速地跳起,披衣,下楼,疯了一样地跑,拦住辆车,就朝小月家赶去。

  没有灯。林雪拉亮了灯。那扇薄薄的木板门已经开了裂,裂痕呈镰刀状,从上往下劈,应该是被人拿重物砸过。但地上没有血,很干净,各种家俱都摆放整齐,惟独颜色灰暗,似死去了一般,沉默地盯着推门进来的林雪。

  心尖一跳,一抖,一颤,一裂,一碎。

  林雪跌跌撞撞往前走。

  在那张木床上,一对赤裸裸的男女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小月?”林雪轻叫。 “小月?”林雪提高声音。 “小月,你别吓我啊。”林雪的声音变了形。她推了下他们,他们翻转身,僵硬的。

  一把水果刀笔直地扎在小月心口,一条血迹懒洋洋地挂在上面。那男人应该曾经很是英俊,轮廓分明,可已经瘦掉了形,嘴角噙着丝冷笑,眼睛闭着,脖上有一道深深的青紫色的勒痕。床头还放着一叠被人撕碎的稿纸,上面有张纸,是小月写的,字迹模糊,洇有太多泪水。

  “林姐,希望我们的样子没吓着你。我不是有意这样。他原来只知道我在夜总会做事,并不晓得我具体做什么。后来不知哪个王八蛋告诉了他,他哭着求我不要去,可不做这个,哪有饭吃?今天,我回到家,他把自己吊死在床边,我就想不通,这么矮矮的床咋能勒死一个大男人?他还撕碎了他写的文章,我粘了好久,总粘不好。林姐,求你一件事,这里我还有个几万块钱存折,本想攒着给他出书,现在用不着了。你拿去,给阿芝,叫她不要再做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