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就走,不过嘀咕了一句,我却听得真切:“都会给人家做鞋,就不会给我补件衣服?!”
他怎么知道我会做鞋?他去接的时候,我只说在做月子,做鞋的事情只字未提。他从哪里得知?
或者我应该给他做一双?犹豫了一下,万大娘骂人的一幕实在太刺激了,留下的心理阴影太重,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飞针走线,很快完工。如果我是外科医生,缝衣服应该是有天赋的。
看着细密的针脚,我正打量。凤嫂突然惊慌的跑进来:“夫人,不好了!诸汗国的使节来了。他们说、说夫人是叛徒,要带走夫人!”
杨不愁曾经说过,诸汗国王室的这个秘密到了朱德尕那一代就算终结了。诸汗新主,按辈分应该是我的堂哥。当初为他点下那个隐秘标记的人就是朱德尕,而我是最后一个孩子。此后,朱德尕就被左大王派往中原。因为左大王希望在诸汗国内乱的最后时刻,可以凭借此事,证明他的兄长的孩子都不是王室后裔!
做标记的人是代代单传的,王室子孙出生时,他/她会被传来,秘密画上。只有国主一人知道这个秘密。诸汗现任国主是诛杀了左大王之后即位的,没人告诉他这个秘密。知道秘密的左大王已经被杀,朱德尕自刎,而杨不愁和我都不会主动说。
问题在于,即使只有假标记,对杨不愁而言也没什么用处!他需要的是反证。
杨不愁有理由沮丧,因为他本来希望我那里是“青白”的。这样他可以摆脱和诸汗国的瓜葛。现下这种情形,他找不到“有力”的证据,证明我“不是”那个公主!
我暗自揣测,杨不愁所谓的“保护”不过是不会成为纪青月的助手和帮凶,比如洛玉箫那样。这个说法除了向我做出一个有限承诺外,恐怕还有提醒他自己不要陷入洛玉箫的尴尬境地。
我这才惊觉,原来纪青月和我之间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一个男人的生命,并将另一个男人拽入泥潭!
这时我意识到,原来即使在这个男权社会,男人也不是万能的。有的时候他们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保证!
当我还在水勺窝村的时候,的确期盼过杨不愁或者洛玉箫把我接出那个贫瘠的地方。现在,在这个富贵繁华乡中,我突然知道,那里的日子可能是我清醒时最自在的时候了。
但是走出去又谈何容易呢?躲躲藏藏不说,随时会被官府的人查问,到时地痞流氓贪官污吏欺负时,我一个人又如何应付呢?
安抚下凤嫂,天色已经变黑。杨不愁这一次踏入这个小院,带来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新的身份。
“汉水三镇的巡抚曾承我人情,一直没机会。他素性耿直,也很少掺和朝中之事。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最近战事结束,正在查核登记村镇人口状况,你可以用这个去他那里做个新。有了新户籍,便谁也找不到你了。除非,你和纪青月走个正脸!”
“那你这里呢?”
“明天上朝,诸汗国使节会索要你。我尽量拖延时间,你找机会逃走。到时候随便拎个死人就可以解决!”
人命如草芥,可是如果我的命必须用别人的来换,那些道义就暂且放下吧!
杨不愁的举动算不上光明,只不过是个利益平衡,各求自保的结果罢了。可是,毕竟他帮了我的忙,而我并不想白白受了。
那一瞬间,我想过以身相许,风流一夜什么的。毕竟他对我显示我兴趣。但是,在这个充满算计的时候,很难说出什么感性的话,创造出什么暧昧的气氛。而且,我也不可能上来就脱衣服搂住他!
他转身出去,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杨不愁!”脱口而出的竟是路上叫惯的姓名,急慌下顾不了那么多,拼命想憋出点什么,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留给我一个背影,不走,也不回头。就那么静静的等着。
“谢谢!谢谢你!”
简单的致谢却让我如释重负,我知道已经无可表达我的想法。他已经仁至义尽,而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不用!”他低声说,“等日子好了,带墨墨回来看看吧。”
话里透着诡异,却说不清楚。我点点头,忘了他根本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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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第二日在煎熬中度过。我把墨墨送给凤嫂三回,又要回来三次。第四次让凤嫂带走墨墨的时候,凤嫂说:“夫人,您放心,我就在这儿。墨墨是小公子,怎么说也是公爷的骨血。他们不敢把他怎样的。”
这正是我担心的。杨不愁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骨血,所以我一直不敢相信他会不会保护这个孩子?
见四下无人,凤嫂又贴近我低声说:“公爷好像吩咐过,要把小公子保护好。”然后才站直身子对我说:“我一直不敢说,是因为这事不准。看现在这个架势,估计也没法确定了。公爷嘴上不说心里有谱,他既然吩咐去做了,肯定就又他的安排。夫人,您也放宽心。我看公爷对您挺上心的。别的不说,我来这几个月,没见他招过哪个丫头。”
怎么绕到杨不愁和谁睡觉的事儿上了!
其实我也清楚,他平日都来这里吃饭,吃完饭会坐着和我聊聊书法,逗逗墨墨。尤其是墨墨已经可以连爬带滚了,杨不愁就好像得了大玩具,反倒把我晾在一边。回去就是在书房里工作,有时会让宛芳送些夜宵去。他的起居简单的像一张白纸。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新婚夜,他在隔壁制造的动静。一个精力旺盛的人,怎么可能……或者,他也会打手枪?
算了算了,什么时候,还向这些乌七八糟的。脑子转了一圈,感觉精神放松了一些。点点头,让凤嫂先把孩子抱到厢房。
快傍晚的时候,门口传来杂沓的脚步,温总管匆忙进来要我去接旨。
该来的躲不掉。跪在地上,听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申明他的“外交政策”,中心就是把我交给诸汗国,以示友好!
接旨后,杨不愁站起来,身边还有几个高鼻深目之人。对他们说道:“诸位已经答应过我,不会为难红锦。还请切勿忘记!”
那几人左手按胸,各自承诺。
杨不愁又转身看着我,似乎很为难:“你……一路走好。墨墨,我会带好的。”
虽然已经知道安排,可在这时我突然觉得不那么确定,好像他随时都会毁约!
“你保证说的都是真的!”
“你保证一定会做到!”
“你发誓!”
我一句接一句,他静静的立在我面前,细长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整张脸好像带了一个精致的面具。
说完了,我的情绪也平静了。只有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依然站着,半低着头看了我半天,才说:“我发誓,我一定照顾好墨墨。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带着他,护着他!”
我愣在那里,他也发誓了。只是还是不对我!
但是,我已经笑了!
没关系,对墨墨就够了。
他很实际,所以他不会许下不可能的誓言。
他会评估,他知道墨墨会把他当作父亲,会成为杨家理所应当的一员。
他看的清楚,我的背后是复杂的朝堂政争,是权力分配,是两国的角力。他深陷其中,自身难保!所以——
我站直身子,把头发抿在后面。有人已经把我的东西收拾好送了出来,今夜我就会搬到驿馆,明日一早离开京城。
一切都会改变!除了已经得到的文件,剩下的所有计划都已经改变!
我摸摸贴身收藏的文件,只要有机会……
我还会有机会的!
“哇!”身后传来墨墨的哭声,脚下仿佛黏住一般。那几个诸汗国人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也不懂。
走吧,没必要回头!回头也是徒留伤心!
“等等!”是杨不愁的声音。
难道他改变主意了,我惊喜的回头去看。他却指着杨四道:“各位,我还是不放心。杨四追随我多年。这次不能亲自送内人回乡,心下已经内疚。可否行个方便,让杨四护送到边境,也算是表表在下的心意?”
我低头,为什么他要犹豫一下才派杨四呢?还是他本来不打算……
诸汗国人点头应了,我没有再留的理由。
身后是墨墨的嚎哭,我告诉自己:从此后,只当没有生过他!
上车了,放下帘幔闭上眼。
不管是谁,都不能毁了我!
到了驿馆,晚上的时候,杨府又把宛芳送过来。我以为宛芳会带来杨不愁的任何口信,没想到她只是哭哭啼啼的说舍不得我!看杨四束手无策的样子,我再驽钝也明白了。
让宛芳出去做水准备洗漱的空当,我叫来杨四:“杨将军,多嘴问一句,您成家了吗?”
杨四的脸腾的就变红了,蒲扇大手搓了搓,尴尬的摇摇头。
“家中可有亲人?”
“已经都在战乱中死去了。”杨四老老实实的说,黑红的脸庞更黑了。
“可有婚配?我是说尚未娶亲的未婚妻或者心仪之人?”
杨四脚尖一点点的向后挪,我怀疑他想跑但是不敢。
最后,他低着头摇了摇。
如果给他一个手帕,一定会绞成抹布的。
想起他趾高气扬的贬斥万铁子,我简直要笑出来了。
多好的年轻人!老实,可靠,怎么就没让我碰上呢?
“杨四,我……我也不知道此行前途如何。但是我在杨家的这段日子,多亏了宛芳。墨墨有公爷照顾,我不会担心的;但是宛芳——!哎,你介不介意代我照顾宛芳?”
我想直接问他要不要娶宛芳,又怕太直了吓坏老实人。但是这么“婉转”,我又担心他会意错了。
不过看杨四目瞪口呆,耳朵发黑的样子,估计是完全充分的理解了我的意思。
我看着他,告诉自己耐心耐心一定要耐心。可是他的嘴巴都合上了,头都低下了,手快搅断了,还是没说话!
他打算沉默到什么时候?还是——沉默等于否认?
“夫人!”宛芳端着水进来。
啊?我和杨四都吓了一跳,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杨四连眼睛都红了。见过因为害羞红眼的吗?要不是亲眼看见,我也不信!
不知道宛芳听见没有,反正她气冲冲的走进来,好像一头小母牛。铜盆里的水几乎都要溅出来!“彭”!搞不清是不是故意的,宛芳肩膀一撞,撞在杨四身上。平时杨四都会很机灵的扶住她或者躲开,今天是格外的木!结结实实的把宛芳顶了回去。
“啊呀!”“当啷!”宛芳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摇摇晃晃的坐到地上。水盆自然是摔倒地上,溅了一地的水。
“哇!”宛芳抱着膝头,埋头痛哭。
杨四赶紧拿起盆,想递给宛芳,人家都不看他。看看我,我赶紧站起来,低声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拿起盆子,偷笑着出去了!
这一夜,过的格外开心!
第二天,出发前,宛芳偷偷告诉我:杨四已经修书公爷,把娶她的事情说了。只等此事完结便要娶她。我拍拍她的手:“不错,宛芳!你能跑出来我很喜欢你,这个是我送你的礼物!”随着宛芳的到来,杨不愁把宛芳的卖身契也送了过来。我和他真的是两家人了!
拿出卖身契,交给宛芳:“随你处置吧!今后你就自由了!”
“夫人!”宛芳突然明白,扑通跪下道,“夫人,宛芳真的是舍不得夫人的!宛芳——”
我打断她:“傻丫头,这有什么错的。快起来,你做的没错!能做这种事,那是积阴德啊!你把这个机会给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别想那么多!”
“夫人,奴婢……”吭哧了半天,才突然砰砰砰的磕头,“是奴婢太自私了,光想着自己。公爷吩咐杨四,不仅要把夫人送到边关,更要陪夫人进入诸汗国,随时保护夫人的安全。奴婢想,这一去不知多少年,所以……所以才……”
“我知道。所以你做的很对啊!”我扶起她,“好男人不好找,看到了就一定要抓住。哪怕天涯海角都随了去。钱没了可以挣,房子毁了可以盖,好男人错过了不好找下一个!”半是打趣,半是认真,我笑着说。
宛芳羞得满面通红,“夫人又打趣我!”跑了出去。
屋子里落的清净,我却从菱花镜里看见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你是我错过的好男人,还是纪青月错过的呢,阿洛?”
镜中人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我,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伸手抹去镜中的幻象,眼前是刺目的阳光,充耳的蝉声在聒噪中透着寂寞。
车轮粼粼,脚步踏踏,我坐在中间的大车里,貌似风光的出城了。
到了十里亭,竟然还有故人为我送行!
诸汗国人勉强请我下车,我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人置酒。轻盈的身姿愈发的清瘦,紫纱织就的缠丝在风中像云一样围绕着她,宽大华丽的锦袍裹着过于苍白的脸。原本瓜子似的脸庞此时更显瘦削,就连我这个貌似受难的人站在她面前似乎都比她丰腴些。
“纪姑娘。”
还是那么傲慢矜贵的点头受礼,我不知道她来干什么?为我送死提前庆祝吗?
“杨大哥公务繁忙没时间过来,要我来送送你。”她傲慢的说。
“真的吗?”我站在她的对面笑问。
“你敢怀疑我?”
“为什么不怀疑?纪青月,你摸着良心说,你的话究竟值不值得相信呢!”
“哼!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一次我看你是在劫难逃。”
双手交叉着握在宽大的衣袖下面,我还没换回诸汗国的装束。焚风阵阵,我的额头渐渐冒出汗珠。当年她也是这样提醒上官飞花的吗?
“你信不信生死其实没有太多哦的区别?”我抹抹额头的汗,她无风自凉,我做不到,“当肉体消灭之后,我们的灵魂依然会存在着。不管是鬼还是神仙,不管记得多少事,总有一些东西是我们死也忘不了的。纪青月,你可以做瞒天过海,甚至骗你自己,但是你敢把你的那些借口和事情都摆在自己的良心面前晒晒吗?如果你不敢,这世上总有人,或总有什么东西敢的。你最好祈祷我到了诸汗平安无事,不然,我绝不会让你开开心心的活着。你以为纪府在江湖上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吗?如果你不知道,回去问问你父亲,他会教育你的!”
“呼!”
“别动!”
几乎同时,纪青月伸掌掴我,而我已经把匕首准确的放在她的颈动脉上:“我不介意你打我一巴掌,但是这里只要划一刀就会喷血,一刀下去,因为强大的血压,鲜红的动脉血会至少喷出去一米远。即使你即使采取救治措施,也会造成大出血!相比之下,我完全可以忽略这一巴掌是不是?”
“你、你怎么、怎么……”
“我告诉过你们我的身世,是你们选择不听的。现在都是活该!我活该相信你们,你活该不相信我!”
僵持片刻,纪青月慢慢收回手,我也收回了匕首。在掌心微一旋转,就是一个完美的飞轮。我早就知道自己对刀子有多么的熟悉和热爱!
“不管你信不信,这回诸汗国要你回去目标很明确。你这样的人杀了也没用,充作女奴是至少的!”
“纪青月,你有没有新鲜点儿的内容?上官飞花那里是军妓,我这里就是女奴,你能不能换个新鲜些的?不过你脑袋这么小,容量肯定不大,换个新鲜些的对你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我就不强求你了。这大热天的,站这里说话挺傻的,要不,咱们边走边聊?”我诚恳相邀,还摆出让路的姿势。
她踏前一步就要走,突然站住:“呸!你这个逃犯,死到临头还这么尖酸。本小姐怎会与你为伍。”
不走我走!转身向自己的车子走去,嘴巴实在不愿意饶过她:“我一向不喜欢刻薄损人。今天是怎么了?说话这么尖酸,跟上官飞花似的。宛芳,你帮我扫扫,可别被人附身了!”
眼角扫到一张更加苍白的脸,不由得摇摇头。
这样的报复太弱了,可是我能扑上去杀死她吗?那不是找死吗!
弱肉强食,偶尔兔子蹬下鹰,也不过是吓唬吓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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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结尾,前进前进前进!
第 34 章
纪青月送了我一份厚礼。
上车后,一把带着仇恨的宝剑狠狠的插在马车的后板,突出的剑锋划过我的脸留了一道口子。
诸汗国人叽里咕噜的说话,我听不懂。问杨四,杨四说:“他们说我们不尊重他们,回去定要禀明国主,来惩罚……惩罚不知深浅的汉人。”
我捂着脸,苦笑着说:“看来我还得把这个伤疤养好,不能留痕迹才行。要不然纪青月和杨不愁联手赖账的时候,一旦开棺验尸他们就傻了。”
“不会的。”杨四断然否定,“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是吗?但愿吧。宛芳,仔细清理,放心,我不怕疼……”
这个问题无需争辩。
走了几天,看到眼前的这座山我差点没乐出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当年我就是在这个山口救下的杨不愁!
翻过去,离沙棋关会越来越近,杨不愁那边没有一点动静。
“杨不愁一定会来救我的!”上官飞花凄厉的喊声在山间回荡。
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我是在山那面碰见的她,是不是我和她一样,在翻过这座山之后还这样坚持认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不能重蹈覆辙。没有时间犹豫了。
傍晚,车队来到那家我曾经到过的客栈。心里砰砰乱跳。
做好必要的准备,专等夜色到来。宛芳和杨四睡在隔壁两侧的房屋,对面是那三个诸汗国的使节。其余人等都在楼下。
更深漏静,四野是夏虫的名叫和夜枭的笑声。小二早早的打了烊,等到敲了两声梆子,我又等了一会儿,等到自己都快受不住了。扯了一件袍子,打散头发,开门出去。
“公主,您去哪?”一个诸汗国的使节探出头来。
我做睡眼惺忪状,含含糊糊的说:“茅厕!”伸手打了一个哈欠,摇摇晃晃的向楼下走去。
“公主小心。我派人护着您去!”
我嗯了一声,随便摆摆手。很快一个迷迷糊糊的人跟了过来,还不停的打着哈欠。
茅厕在后面的小院里,茅厕的门打了一个弯儿,要从后面绕一下。前面是一排稀疏的树林,遮挡味道的。本来各屋都有,但是贵妇人也要大便不是?
刚拐进去,我又走出来,那人勉强睁开眼问道:“公主,什么事?”
“嗯,这个衣服你拿着,免得脏了。”
“是!”
我折回去,走两步又回来。
“公主,又什么事?”
“嗯,你能不能远着站点儿,不……不雅!”
“唉,汉人的臭毛病!”
那人嘀嘀咕咕的走远一些,找了一棵树靠着。
我绕进厕所,发现没什么可以逃脱的洞口,除非从下面……
哦!差点没吐出来。
探头一看,那人正一点一点的打盹。
其实,我出来的时候,袍子里面早就包好了自己的衣服和物品。赶紧拿出黑色衣服穿上,略微有些宽大,可是,没有更紧身的了!
打点好,我几乎是屏着气从茅厕里出来。那人就站在我的对面四五米远的地方,中间是些稀疏的树木,我掂着脚尖,慢慢的挪动着,几乎忘了呼吸……
从女厕挪到男厕,短短的距离,好像走了一个世纪!背部紧紧贴着男厕的墙壁时,我才敢稍稍吸进些空气——虽然不够清新。
小院只有一个门,要出门必须从那人身边经过。我衡量再三,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勇气从那个人的眼皮底下毫无遮挡的偷溜过去。
正想着,“噌”一个黑影飘进来,心里嗵的一跳,那人已经捂住我的嘴。拉开蒙面一看:杨四!
他做了一个左手内扣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我看着他走到厕所紧靠着的围墙下,不知所以。他不耐烦的撇了一下头,我猜大概是让我过去。这个时候我根本来不及想什么信任问题,就算是洛玉箫死而复生带着我走,我也会什么也不问埋头赶路!
到了墙角,他只扒挠两下便上了墙头。天下卖糕的,我怎么就把爬墙头给忘了呢!
闲话少说,杨四连拖带拽把我弄出了客栈,一口气跑进了森林,才停下脚步。我掐着腰,累的站不起来,呼哧带喘的把肺塞回胸腔。
“离京前,将军吩咐,夫人肯定会在路上逃跑。要我务必协助夫人离开。这是将军带给夫人的东西。”递过来一个包裹。
龇牙咧嘴的接过来翻了翻,无非是些衣物和金银,还有一封信。把信收好,其他的东西还给他。拍拍自己的包裹说道:“告诉杨不愁,他那点破玩意儿还没我自己的齐全!你告诉他,好好照顾墨墨,迟早我都会去接他的!要是墨墨少了一根汗毛,我让他——断——他自己掂量吧!”本来想说断子绝孙,可是自己似乎亏欠他一些,这个问题就不提了。
杨四看看我的包袱说道:“夫人的准备还挺全的!既然如此,请恕末将不能远送。诸汗国虎视眈眈,处处找茬。此番夫人逃脱,不知道会不会再引战端!”
言下似乎对我颇有微词。
我一摆手:“打住!杨四将军,我长话短说。除了我,人人都说我是异国公主,可是,你摸着良心想一想,我和你周围的姐妹亲娘有区别吗?再进一步,你扪心自问,即使我回去了。你们的战争就不能避免吗?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万事俱备,东风只是早晚。你告诉杨不愁,若是真的担心诸汗国。与其闷头琢磨拿女人换和平,不如赶紧秣马厉兵迎战外敌才是。”我知道自己在强词夺理,毕竟准备战争也需要争取时间,或许我就是他们为争取时间抛出烟雾弹。这一跑,烟雾弹变成雷管,杨不愁肯这样帮我从他以往的表现看,已经值得大书特书了!
杨四摆出女人不可说的样子,我也不耐烦他,点点头说:“你记得善待宛芳就是了。她是杨府旧人,和我关系不大的。”
杨四拱手称是,告辞离开。
我走了两步,赶紧喊住他:“你告诉杨不愁,我若是有一口气在定要接回墨墨。他要是把墨墨养的不认我这个娘,我和他没完!”
乌漆麻黑的,我也看不出杨四的表情,“赶紧回去吧!”
说的挺豪爽,等到林子里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就后悔的不行不行的。原来是冬天,好歹有雪光。现在是夏天。虽然裹得严实,也架不住耳边各种奇异的声响刺激。总觉得突然从头顶上就要掉个蛇钻进脖子里,或者踩个黏糊糊的青蛙。
长话短说,在树林里转了一晚上,天亮以后我才发现自己迷路了!曾经见过大路,但是没敢走,现在连大路都找不到了。
本想在树上做记号,又担心那些胡人循记号找来。只好尽量记路,从太阳方位,到叶子朝向,甚至树木的特征。所有我记得的书里教诲不管会不会用,都端了出来,一直到太阳快落山了,还是没有找到出路。不过似乎这里树木的间距似乎比方才的要稀疏一些,难道要出林子了?
我正琢磨,从身后侧左边的位置,隐隐传来人声,有些听不懂,有些是汉语:“这里!这里有人走过!”
回头一看,几十个人影绰绰,正在向我这个方向聚集过来!
还没容我判断,突然有人指着这边高声呼喝:“看!那里有个女人!”
“是她!是公主!”
啊!
我撩起裙子就跑。什么方向密度,见鬼去吧!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甩掉这些人!
捡着能跑的空隙左穿右插,身后的声音依然断续可闻。心里,喉咙里,肚子里,腿上,腰上,凡是有感觉的地方都像着了一把火。连滚带摔,到最后全身都在哆嗦,就算我要停下来好像也是不可能的!
等到不知什么东西再次把我绊倒,沿着坑坑洼洼的石坡滚下去的时候,人声突然消失。提在心口的一口气立刻散的无影无踪,手脚瘫软在地上,好像根本就不是我的!
周围一片寂静,连夏天的虫鸣似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只闻见鼻子下面的灰尘,还有咯在我脸侧的石子。视野仿佛蒙上了一层塑料,灰蒙蒙的看不清东西。也不知过了多久,眼上的那层东西才慢慢散开,黄昏的光线里,我终于知道自己还活着!
太好了!
活动一下手腕脚腕,手肘,膝盖,随着这些地方酸疼的感觉带着针扎般的疼痛弥散在体内,我心里渐渐轻松起来。还好,没有骨折!
尽管我竖起耳朵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可是我知道凭着他们的追踪技术,很快就会找到我。
勉强站起来,伸手去扶旁边的树枝——
“嘎——”一声脆响!
我下意识的全身绷紧,僵在那里。幸好动作缓慢,身子并没有倾斜太多。收回手臂,仔细探头看去,后背一股凉气嗖嗖的从尾椎骨开始向上冒——
若是冲的再猛些,下面就是数丈悬崖!
我绕着石堆走了半圈:我站的地方有些树木,往上紧贴着跌落的地方是越来越繁茂的树木,地势倾斜的很厉害,但是因为有树,还不算特别厉害。一块突出的巨石插在延伸下去的斜坡边缘,向下是更加陡峭几乎没有树只有几丛灌木的碎石坡。
剩下的地方干脆就是光秃秃的碎石,到了边缘便是一个几乎垂直的崖壁。
这里是死路!
趁着他们还没来,我试图爬上这段斜坡。稀里哗啦的碎石在沉静的暮色中似乎格外清晰。刚爬到一般,远处已经传来人的呼喝声。这一次走运他们没有带狗。上去不可能了,怎么办!
小心翼翼的带着碎石向着没有遮挡的那两面滑下去,一步步尽量控制着身体。什么疲劳,什么酸疼,都见鬼去了。一直滑到边缘,石子跌落的声音不再连续,我才慢慢站起来,面向里脱下袍子,向后甩了下去。然后趴在地上,慢慢的移到方才摔下去的那个地方。
我希望,即使他们会辨认痕,也只会找到那道从上滑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边缘。站在悬崖边上,会看到我扔下去的外衣盖在碎石上面。这样我会有一个晚上的时间逃脱。
在山崖下面有一条细细的小河,只要有河就有出路。
人声已经非常近了。我贴着山根坡边的树木,缓缓的移向大石,刚刚移到大石边上,就听见坡顶有人说话:“好像是从这里下去的!”
有人瓮声瓮气的说:“那就查一下,免得落人口实!”竟是杨四!
“诶,杨将军多心了。我们也是为了公主好!能得到将军的协助当然是求之不得!”一个公鸭嗓子说。
“哼!”
心已经提到嗓子眼,惦着脚尖一点点的向巨石下面蹭着。脚下传来枯枝折断的动静,尽管声音在他们的大声讨论中几乎可以忽略,还是吓得我半天才敢落下脚尖的另一半!
“这里有滑动的痕迹!”
“这里也有!”
我已经数次大脑停止运行了,贴着崖壁的后背蒸腾的热气让我怀疑自己脑袋是不是冒烟?这些烟会不会让人发现我?
哗啦哗啦,一阵滑动。紧接着
“啊!——”
“小心!”
惨叫声嘠然而止,人群惊呼起来:“快,快点拉上来!”
脚步杂沓而下,借着乱呼,我挪到巨石的下面,蜷身缩进缝隙里。眼角一个小黑影,仔细一看,竟然是只小壁虎!
平日最怕的东西此时看来变得分外亲切。油亮的小眼睛等着我,看起来竟然很慈祥!
“它能活下来,我就能!”如是在心里告诉自己,我竟然不知不觉冲它微笑了一下,似乎这样就可以“促进邦交”,“睦邻友好”了!
“下面有东西?”
那些人如我所愿的看到被我丢弃的外衣。
“好像是公主穿过的衣服?”
“这里是公主衣服上的碎布条!”
“难道说公主已经遭遇不测?”又是那个公鸭嗓。我记得他是诸汗国使节的头儿,名字和官衔都没听懂,嘟哩嘟噜一串。
“或者下去找找?”又是杨四的声音,一副事不关己你们自己看着办的口气。
公鸭嗓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此地地形险恶,我看明日一早再来搜寻吧!”
听说要撤,我刚要松口气,那个公鸭嗓又说:“来人,把这附近的树木搜一下,看看可有什么遗物?”
遗物?他是不信我就这样死了吧?
头顶上人群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偶尔的鸟群会被惊起,草丛还有兔子蹿起来。他们搜索的范围很大,有几次我甚至能看见有些人的脚或者撅起来的屁股闯进我的视野,下意识的更缩了进去。
我看着一动不动的小壁虎,心里念叨:“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最后干脆闭上眼睛,真的眼不见为净!
过了一会儿,动静渐渐小了。陆续回报说没有发现。
公鸭嗓子和杨四带着大队人马纷纷离去,我才顾得上喘出第一口新鲜空气。
脚下是七十度的斜坡,稀少的灌木丛和漆黑的夜色。溪流泛着月色穿行在脚下的虚空中,我的时间依然不多。可是我知道,只要灌木丛中没有毒蛇,就算逃出来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这一章完了。
第 35 章
爬之前还晓得怕什么,真的四肢并用,连脑袋都当腿用的时候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唯一的念头就是“千万不能失去平衡滚下去!”
有句老话不是说吗——上山容易下山难!爬过山的都知道,下山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失去平衡。一旦控制不住,骨碌下去,就等于把命交给老天爷了。是断胳膊断腿,还是磕着后脑勺那就看这山上的石头喜欢你哪里了!
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是侧着身向下滑的,到了险要的地方几乎是倒退着慢慢向下走。时不时的把碍事的衣服撕开丢掉。有时候地面石子松滑,几乎要失控的时候,都能抓住旁边的灌木,手也因此不断的脱皮开裂。能长在石缝山崖上的灌木根都扎的很深,大概我的体重也不是很重,所以一路幸运的滑下来,没有遇到灌木被连根拔掉的情况。
水声哗哗的就在耳边……扭着头向下一看,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试了试脚底下的土壤,碎石似乎更多了,手边可见范围内可以抓到的灌木几乎看不见。怎么办?总不能冒冒失失的滚下去吧?
额头上的汗成串的掉下来,嗓子里着了火似的向外冒烟。要是有什么能固定就好了?
固定?突然想起杨不愁送的那把匕首,不知道可不可以试试?
小心的拔出匕首,把刀鞘依样收好。寻了一个看似石缝的位置,斜着身子,把刀子狠狠的插进去,如果刀子不够长,或者那里位置太宽,我就要重新找地方。
果然,刀子进去以后左右一转,轻易的挖出拳头大小的空间。心里一沉,紧贴在地上,又换了一处——依然如此。
沉吟了一会儿,腿上用力,双手依次扣在这两个地方,慢慢向下滑了半尺。如是重复,我又向水声处接近了不少。
这样艰难的地方大概持续了有十几步,感觉树木重新多了起来。但此时我已是惊弓之鸟,不敢又丝毫的大意。收好刀子,紧贴地面抓着树根慢慢的移动着。
天光渐渐放亮,一抬头,我哭笑不得——
自己正趴在谷底,慢慢的向溪水移动!那山崖离我已经有四五步之远,再倒着爬几步就是溪边的鹅卵石地了。
站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脚。那些破处已经顾不着了。各处关节运转正常,呼吸心肺,大脑脖子脊柱,重要部位并无显著疼痛,我心里暗叫侥幸。等到抬头向上看来路时,我就知道幸亏是在黑夜,若是在白天,我绝对下不来!
那处我用匕首开路的地方是巨石和碎石磊出来到凸起,和地面几乎垂直!
只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饶是如此,小腿肚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林中晨鸟鸣叫,万物从沉睡中慢慢复苏。小溪不大,清澈透明,在夏日的清晨欢歌向前。
溪水可能是山泉汇流的,沿溪下行,应该就有出口了。自己方才下来留下不少痕迹,他们到这里找不到尸体,恐怕就会追踪过来。想到这里,我不由加快脚步。在大小不一零碎的鹅卵石滩上跑起来。经过自己那件被扔下来的黑衣服时,心头怪怪的,好像真看见一个死去的自己躺在那里静默无声。
也许昨晚我真的死了?
《西游记》里说唐僧在凌云渡坐上接引佛祖的无底船儿,打了个趔趄。行了一段看见一具死尸飘了下来,方才知道这竟是自己的那具“肉体凡胎”!
这黑乎乎的衣服下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躺着一个上官红锦的肉体凡胎呢?也许我现在不过是个魂儿,没头没脑的乱撞。等到天明了,太阳一照,便消散的无踪了?
想到这里,我竟然不再害怕那些追踪的人,反而怕起头顶的太阳。吓坏了似的沿着溪流往前方树影崖阴处跑。
终于跑不动了,靠在大树下面气喘吁吁时才发现,在自己的脚边多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延伸成人的形状。贴附的躺在地面上。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歪着头打量了半天,才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影子!
搭手四处一看,前面竟然有了人烟。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拐角处有一面酒幡在迎风招展!
“哧溜!”沿着树干,溜溜的滑到地上,搭手处是大树勃起的树根,分外的牢固结实!
逃出来了!
我忍不住咧开嘴呵呵的笑出声。鸟鸣水响,无人应和。笑得越发放肆,直到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散土灌进嘴里,我才咳嗽着停下来。吐掉嘴里的土,一抹脸——泪水和着泥巴,仿佛是最时髦的贝佳斯矿物泥面膜!
藏起来休息了一会儿,顺便观察了一下那条路。并没有什么人,既然如此,那店是怎么做的生意?难道是黑店?
且不管这些,从怀里取出绑的好好的包袱,外皮已经磨破了,内里还有一层,裹着里面的衣服和财物,不曾散损。在溪边洗漱一遍,从里到外换上干净的衣服。看换下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尤其是裤子,膝盖上两个大洞,多处都已经撕成碎缕,干脆找个地方挖坑埋了。又怕别人找到,很费了一番功夫,在上面设了一层伪装。虽然烧了最好,可是烟雾会惹人注意,我宁可埋起来。
重新挽好头发,用一块大手帕把几日没洗的头发抱起来,就着溪水一看,也是个农家妇人的麽样。就连脸上划破的地方,也仿佛是干活留下的伤痕。
满意的笑了笑,抬头、挺胸、拧腰、摆跨,慢慢踏上大路。第一脚落下去,竟有一种重回人世的感觉!莫非我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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