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到大王面前,李信“扑嗵”一声直接从马背上滚落,跪倒在嬴政面前,他的脸上身上还满是昨天奋战的血迹,“大王,上党郡兵败,吕丞相拒遵长安君殿下的军令,只扎营在上党城外不出兵,长安君不知下落……”几句话,李信报的气喘吁吁。
吕丞相拒遵长安君殿下的军令……长安君不知下落……
嬴政手指的关节在冷风里绷紧,额上的青经爆出,没有迟疑,他将王印丢到尉缭手中命道:“你赶回咸阳,令王翦领七十万军到上党。”他已经没了耐心。
尉潦担忧:“咸阳无兵,恐怕六国趁势夺秦。”
“那就再夺回来!”嬴政脸色阴沉。
尉缭立即将王印藏进怀里,跪拜:“属下谨尊王命!”言毕起身上马,高大英武的汗血宝马,日程近千里,看他消失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东巡随行的官员无一不胆战心惊,惶惶不安,大秦要出大事,朝野即将更替。
这都是几百年来的轮回,一朝天子一朝臣。
夷简坐在车内,看侍卫们掉转了方向,心里忐忑,跟长安君相处,她也并不希望他……不测,人就是这样很复杂,以前不知道他无谓,然而这两次他让她觉得意外,那天他对上天的誓言还犹在耳边,他向上天发誓,这一生只娶一个,他祈求上天为他们赐福,赐他们共守百年,赐他们子孙安康。
一抹阳光沿着车帘缝洒进来,夷简伸手,阳光落在她的掌心,如果哪一天这个世上不再有征战,那么她会一直和家人们一起,如果没有征战,天下人都能够自然老死,百姓们不用受苦,男人们不要离乡背井,天下,将会是什么样?夷简闭眼,愿所有她在乎的牵挂的,以及在乎她牵挂她的人都平安。
愿所有人都平安!
逝者安息(7)
(四)
太阳西移,成蛟紧闭的双眼终于抖动,浓密的睫毛上满是水雾,张眼,四周的秦兵像他一样散落在萧条的北山口,滴水未进,都没了力气。
成蛟起身,腿麻木到僵硬,有那么一瞬他几乎站立不稳,拖动双腿,他向南道慢走,身后有部下虚弱的问:“殿下,您是要喝水吗?”
成蛟淡笑,转身按住他的肩膀:“我去找粮草,你们所有人都听着,我们即使被困,也不定致死,你们全部散开,找出所有能吃的能保暖的东西。”原本垂头丧气的士卒接到命令纷纷向四处散开。成蛟继续前行,有剑客拦下他,说:“请长安君带上在下。”
成蛟问:“为什么要跟着我?”
剑客淡然道:“在下顿弱,当初追随长安君殿下是因为殿下的为人,如今殿下要去送死,顿弱便甘愿作陪。”
成蛟点头,是要有人将他带回大秦,带回雍地。
到中门城楼,楼台上的赵侍卫看见立即大声问:“什么人?”
剑客顿弱回答:“大秦长安君殿下!”
赵侍卫匆忙离开上报,半晌,一扇中门开。太子丹,赵剩6约胺镀诔鱿衷诖竺帕硪徊啵裰氐耐牛阌星Ы镏兀幼胖忻懦乔窖厦艿慕缆芬环治饩褪巧系晨さ恼铰杂攀疲倌昀锤鞴岬囊亍?br/>
太子丹抚摩着怀里的白狐狸,开口:“知道你会找我,成蛟,你倒又长高了,更结实了。”
成蛟双腿迈进中门,直到太子丹面前,轻叹:“几年不见,你倒显老了,燕喜没好好的待见你吗?”
“呵呵呵……”丹笑,“确实,这两年我脸上多了几条皱纹,无奈家不能回,在外流亡,老归老矣,本宫尚能偷活,只是长安君殿下你,年纪轻轻,可惜命不久矣,哀哉!”
“我为大秦死,死有何足惜?燕丹你却从小被燕国遗弃,你活以谁豪?”
沉默,许久,太子丹又露出笑容,道:“说的不错,如果有一天大秦攻打燕国,逼燕王要太子死,那么燕王不敢让太子活……与其到那一天,本宫不如尽早自寻活路,看在你我过去的交情上,本宫可以让你尊严的死。”
“既然看在过去的交情上,倒不如让我的士卒们饱餐一顿,好打起精神再续一战。”
“哈哈哈哈……这就是你找我的目的,有何不可?”不过一顿,即使再饱餐两顿,三顿又能如何,最终还是要被他不费一兵一卒的困死在北山,“说吧,你想怎么个死法?”
成蛟冷笑:“太子殿下不是擅长用毒!”
燕丹跟着笑,不同的是他的笑容如同深秋里的阳光,温暖且和煦,只是这样的笑容并不在眼底,他的眼静如止水,清澈无澜。
一阵异香散出,一条细长的黑纹扁蛇乍然从燕丹的脚边窜出,猝不及防的咬上成蛟的小腿腹,又迅速窜离,成蛟腿一麻,像是被马蜂蛰咬过一记,尔后没有疼痛的感觉,被它咬过的地方甚至没有立刻出现红肿。
逝者安息(8)
“放心,今天老天爷不要你死,运气好的话,能熬到后天清早,呵呵呵呵……”
燕丹的个性,他太了解,成蛟转身向樊於期:“即使打了败仗,回秦,王兄并不打算杀你,然而你却背叛了大秦,背叛了你的国家,背叛了你的先祖……”
樊於期低头,心情五味杂陈。
“桓旖,为大秦再尽最后一次忠,送本侯出城,本侯即使死,也想死在家乡……王兄会感激你,从此,大秦不再记得有叛将桓旖,天下只有燕将樊於期。”
“我送殿下出城!”桓旖答应。
万事随风,一切尘埃落定,成蛟走出南城门,胸口一阵窒息,毒液蔓延,侵入五脏,这是整个中原最毒的黑环,一旦被咬无人能生还,它的毒液会在身体里流走两天,逐步的侵蚀人的感官内脏,最终折磨至筋疲力尽而亡。
顿弱扶成蛟,潜伏在城外的秦军急忙聚拥而来。趁意识尚在,成蛟对上将军道:“你现在去见吕不韦,商议夺城,他必定早有万全计策……”
上将军点头,并不问他在城内发生什么事,只吩咐士卒们照顾长安君,成蛟摆手:“替我准备马车。”
上将军颔首,立即命人驾来军营内的马车。
坐进马车的一霎,一口暗血猛的从成蛟的喉咙口喷涌而出,血顿时染红了车底,成蛟斜躺在车内,剑客顿弱坐在前面驾车,马车在向咸阳的官道上一路飞驰,成蛟腿腹胀起,浑身冒出冷汗,道路的颠簸让他的五脏在体内剧烈翻腾,他一路呕吐,吐出青色的胃毒。
他这一生,只能走到现在了,人将死却忽然觉得对死一无所知,很可悲。
到夜晚,成蛟的四肢开始抽搐,嘴角始终有血溢出,额头泛青,神智有些恍惚,头痛欲裂,毒液走遍全身血管,水不能进,嘴唇裂开,这样痛苦的折磨一点一滴的摧残他的灵魂,让他原本高贵俊挺的五官在抽搐中扭曲。
马不停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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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安息(9)
(五)
又是深夜,吕不韦来了,终于带来了十五万装备精良的秦军列队。
不给赵军任何喘息的机会,吕不韦命部下围绕广阔的南城击鼓,千余台战鼓齐擂,呐喊声震天动地,像锥子一般直直敲进赵兵的胸膛里,大将赵剩Ы睿骸坝幸跃纶烧咚溃 ?br/>
鼓声持续不停,呐喊声不断,到后半夜终于有部下安奈不住,对赵剩y溃骸扒虢市硎粝掠桨桑粝虏幌蛩啦淮恰!?br/>
“你……”赵剩r成啵骄钊缟剑耷椋袄慈耍鋈フa ?br/>
太子丹神情依旧和煦,这一战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真的损兵折将,与赵迁联盟不过是说服他出兵再与秦国为敌,两强争霸,最终伤亡都将惨重,不会有真正的赢家。现在成蛟拖着将死的身体回秦,嬴政必定愤怒,遣大军出征,几十年前的历史重演,秦赵深仇不共戴天。
放鹰,太子丹命北山谷安营的十万燕军撤退。
密切注意燕军动静的几千名秦精兵看见他们突然撤退很不解,不过这也立即解除了对他们的包围,跟随剑客们一道按原路下山,算是死里逃生吧,只是为首的少了长安君殿下,他们不知他的下落。
黎明时分,吕不韦开始强行攻打城门,城内外灯火通明,弓箭手瞄准射击,狭长的扶梯刚刚搭起又被城楼上赵军推下,如此反复,秦军士气高涨,越战越勇,赵军在城楼上往下看见黑压压的人群不禁有些慌乱。
新一轮血肉搏杀又启动齿轮……
荒漠一般的官道上,成蛟已经面无血色,苍白的如同茫茫的天空,日夜兼程的颠簸让毒液在他体内加倍的扩散循环,黑衣上的血干了湿,湿了又干,他在努力支撑,想支撑回咸阳,每一次汹涌的咳嗽都让他吐出一口沥青般的暗血,这样的血甚至渗入马车底的木棱,沿着车辙一点一点滴洒在徜徉泥道上。
从另一头相反的方向,同样马不停蹄的马车,在风尘仆仆中奔驰,嬴政的侍卫们不敢面露倦容,当他们的身影出现在远处地平线的尽头,剑客顿弱“驭”的一声,止车,从容从马车前座下来,弯腰作揖恭候在车轮一侧……
逝者安息(10)
侍卫们渐渐放慢了速度,有人单独策马过来,到顿弱面前问:“你是何人?”
顿弱拱手:“在下长安君殿下的剑客,护送长安君殿下回咸阳。”
“马车内的是长安君殿下?”侍卫惊讶,见顿弱点头,他急忙转身往回,驰马一路高呼:“大王,是长安君殿下,是长安君殿下……”
声音传进嬴政的耳里,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嘴角上扬,然而当马车停止奔跑,当侍卫掀开车帘,他的笑容倏然在风中僵滞,不远处,孤寂青寥的一辆马车,车帘同样被侍卫掀开,成蛟修长的侧影,纹丝不动,两条手臂垂落在车底搁板,黄色的丝绸座血迹斑斑,或者说血块斑驳……
“长安君殿下中了太子丹的黑环蛇毒。”顿弱道。
突然之间,软软暖意的晴天,他的眼前竟恍惚击起雨的声音。
干净坦诚的一张脸……恍惚前回到十年前,记忆里的暴风雨,雷声轰鸣,他一路小跑着从走廊尽头跑进他的寝宫,一头钻进他的被子,帐边的阉人叫:“二殿下,不能睡啊,那是太子的床榻,二殿下不能擅自的睡啊!”
他恼怒:“怎么就不能睡,我听下人们说,在老百姓家里,十几个兄弟睡一张榻呢,王兄,你说我们是兄弟吗,我们可不就是一个父王嘛!”
……
“说什么呢……今天,才冬月十七吧……”
嬴政低语,下车,脊背有一股浓浓的凉意,到成蛟面前,凝视他的脸,沉默许久,他一把抱起他,将他抱出被污血染透的车厢。成蛟感应,费力的张了张眼,看见王兄,眼里终于有一丝安定,他口里轻喃:“我,回到咸阳了……么……”
嬴政闭目,说:“到了,我们在东郊城口,你看见熊悍王权九鼎了吗,这是我们大秦才有的荣耀!”
成蛟扯动嘴角,淡笑:“王兄,让我,躺在……咸阳的地上……”
落叶尚要归根!
嬴政的心被紧紧揪起,揪到窒息,将他轻轻的放在地上,成蛟又是一阵猛烈咳嗽,咳出的血溅在嬴政的脸颊上。
平缓,他忽然握住嬴政的手,喘息:“王兄,你……能原谅……原谅……”
“我说过,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不管是不是……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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