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下不去手，就不要勉强了。”
耳机里的声音。
李陵的目光被这个声音唤醒，重新回到属于他该有的，锐利的光。
“愉快。”李陵回答。
“什么？”耳机里的声音有些嘶哑。
李陵轻轻摊开双手说，“主人，正确地说，是因为愉快，所以才能有我后半段的人生吧。”
耳机里的主人没听懂，他问，“杀戮的……愉快吗？”
头顶的钢铁巨兽还在轰鸣，主仆两人的对话时不时被急促的呼喊打断。
“时间变长的愉快，”李陵看向手中的弓，“生命是很宝贵的吧，自杀这种事……为什么能被一些人冠以某种信念随意去做呢？”
类似名誉、荣誉之类的话吧。
这样的话我也说过啊。
不过事实证明……果然还是做不到吧。
又或者说，只有活下去，才能想办法证明自己的忠诚吧。
可他还是杀了我全家。
“为此。”李陵看向广场中央，双眼恢复了光芒。
◇
广场中央，绿化带里的树木郁郁葱葱，失去目标和主脑的丧尸们耷拉着脑袋互相推搡着，在这被高大树木包围的场所，渐暗的天空上星光点点，外围的楼宇窗户里传来带着血迹的亮光。
两架炮艇机轮流向桥头倾泻火力，不多时在一片硝烟下，桥头归于平静。
柳真和希德嘉从地铁口徐徐迈出，广场中央的丧尸陷入一片混乱。
楼顶，文承尽情地欣赏天际倾泻下来的光链和地面火焰的光辉。
胡队长带队向财富大厦发起进攻，其他几个支队潜入附近的大楼开始清剿敌人。
胜利在望，只剩下……
财富大楼楼顶出现了橙色身影。
“柳真，李陵出现！”
“看到了。”
说完这句话，文承掀开伪装网的一角，走到广告牌一旁和李陵远远地对视。
如果柳真暴露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那我更不能缩在一旁！
决战吧！文承的眼眸越来越明亮。
“听好笨蛋，我和李广有约定，在李陵作恶之前，我们不能动手。”
“明白。”
所以……
“凝然，锁定李陵，等我命令。”
“收到。”
“小竹，你也一样。”
“收到。”
文承之所以叫了两架炮艇，就是针对李陵。
就算第一架被他击毁，在凝然狙杀他之后，第二架炮艇机仍然可以输出火力。
面对现实吧李陵！只要将你诛杀，就会有更多的正义英灵聚拢在真之组的旗下！
文承的嘴角轻轻扬起。
◇
李陵远远地俯视广场上的柳真，柳真平静地回望。
这就是赤霄的主人吗？为什么她一点恐惧都没有？不怕我杀了她吗？
他接着注视对面大楼，锐利的眼眸捕捉了广告牌下闪过的一点微光，而广告牌一旁伫立的少年眼眸中带着一丝傲慢。
这个目光是回敬我的，我明白的很。
最后他看向天空，晚风沙沙地吹拂着他散乱而苍老的头发。
两架，原来如此。
李陵注视两架钢铁巨兽缓缓点头。
也好……
这是一生的污点吧，就算是灵核再次结晶也抹不去的历史。
那么，就让我化作历史的尘埃吧。
李陵淡淡地笑了一声，然后举弓朝天。
嗖，橙色的箭矢在天空划出一道直线。
李陵闭上眼睛。
轰隆！
天空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
期待已久的枪响没有来，也没有子弹穿透我的头颅。
到底是……怎么回事？
睁开眼睛，夜空下是赤色和橙色交杂的焰火，而更高的地方，两架钢铁巨兽仍旧稳稳盘旋。
是谁？
“陵儿。”身后传来古老的声音。
………………………………
第一百八十七章 赤染夜空
“陵儿，跟我一起回刘家吧。”身后，红色衬衫的巨大身躯用嘶哑的声音说。
“你在说什么。”李陵背对他，很短的回答。
“陵儿，你感觉到我也结晶了，你也知道我不可能拋下你不管，所以才故意露出气息给我的吧？”
“我只是好心通知你，离我远点。”
重新唤起了倔强，李陵对着空气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身后，被风吹着胡须的李广不掩饰关切，却显得踟躇，
“如果，真的，杀死脆弱的人类能让你满足的话……”
“脆弱的人类？”李陵回头，瞪着李广。
爷爷，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吗？
“抱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这里的人类作对。”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和人类作对。但是，我觉得你没有资格说那种话。”李陵正视李广答。
因为，我们都是失败者。
我们的命运很简单，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中。
后人的辱骂、惋惜都和我们无关，因为在我们的人生里，再也不见光辉。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敌人就要攻上来了，李陵你在干什么！”耳机里传来怒斥。
几架警用直升机出现在财富大厦楼顶，但并没有发起进攻，而是将射灯对准两人。
“陵儿，我是没资格说这句话。”李广让开身，指向身后的粉色斗篷，“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就凭这个小姑娘？”
李广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的兴致。
“陵儿，我们一起回刘家，文帝是我的恩人，让我们为他的后人，重新展开我们的事业！”
“就他？”李陵指向刘沁瞪着李广，“他有理想吗？他有野心吗？他有战斗的觉悟吗？”
爷爷，你是不是太过愚忠了？
“我有就可以！”李广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膛，“哪怕他们一无所有，我现在有了工作，以后打多少份工都可以，我们一起陪着他长大！”
李陵凝视刘沁，刘沁被这股威压盯得低下头去。
“怎么了爷爷，当年的飞将军就这么甘于平庸了？”
“陵儿，忠诚并非一定要上战场拼杀才能证明，我只想好好报答文帝的恩德，仇恨什么的我也不想管了。”
“而且如今的时代，我们已经……”
李陵听见李广的叹息，猛地瞪向他，“如今的时代怎么了！成就不了英雄吗？！因此而放弃了吗？！安心接受命运的安排吗？！我不同意！”
爷爷，你什么时候这么懦弱了？！
他攥着金光熠熠的飞将军弓举过头顶，弓弦绽放出耀眼无比的橙光。
远处的楼顶，凝然将手指搭上扳机。
“放下！”
李广大吼一声，飞将军弓像要挣脱一般剧烈地震颤起来。
“是啊，这可是您留给我的弓，”李陵不悦地冷哼说，“或者，您找我只是想要这把弓吧。”
“我要的是你，孙儿，和爷爷回去吧。”
直升机的气旋下，两人的对话被耳机声打乱。
“李陵，你在干什么？！把炮艇和直升机都打下来！”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名黑衣人持着手枪出现。
他们并没有将枪口对准李广，而是回头不断开枪。
胡队长已经率队攻了上来。
那几名黑衣人有些开始高喊“新世界万岁！”接着幻化做一股黑烟扑下去胡乱扑腾，等待黑法源耗尽后化为一团尘土，也有几个将针剂扎向自己的脖子，张牙咧嘴地在弹雨中倒下去。
李陵并不在意楼梯间的战斗，他转过身去，将目光落在广场中央，柳真已经停止攻击，站在一片尸骸中平静地仰视过来，希德嘉站在一旁静候，而炮艇朝下倾泻光流，为她们阻挡四面八方扑来的丧尸。
“你看，爷爷，为了谁根本不重要是吗？”李陵笑。
无论是为了谁，结局只有一个，胜利或者死亡。
“重要，”李广在他背后说，“就算刘家弱小，我们也不必选择壮烈的结局。在夹缝中求生存，我们的生命也可以有意义。”
哪怕是平庸。
真正的理想，是可以为之咽下一切屈辱的。
“不过爷爷，”李陵对着天空笑，“我已经做过一回叛徒了，不会再做第二回。”
“不要想不开！”
“当然，我不为了他们。”
说完这句，李陵张弓，橙色的光束指向柳真。
柳真一动不动地望过来。
“柳真！快点撤！”文承对着耳机大喊。
“别管我，我就在这。”柳真一字一顿地说。
曾经的守护者和曾经的汉将军对视。
广场中央，硝烟卷起她的刘海和短发，而红色的眼眸始终平静。
楼顶，李广用力瞪向飞将军弓。
金色的弓身嗡嗡嗡地发出声音，带着李陵的手臂开始颤抖。
“爷爷……不要……妨碍我……”
李广不答，但李陵的耳机中发出虚弱的声音。
“李陵。”
“主人……”
“骂名和污名，就让后人说去吧，事到如今，复仇什么的我也不在乎了。”
“……”
“我不过是一个无人问津的理想主义者而已……但在我眼里，你永远是英雄。”
“主人……”
“我不想让你为难，你可以重新选择。”
“不要！”
“很高兴，和你并肩作战。”
“砰！”
和沙沙的耳机声音一起，咯哒一声，虚空中的法源连线断了。
“主人！”
李陵右胸的伤口开始绽放，为了止血他灼烧起橙色的火焰，神经发狂般地朝心口传送着痛苦。
死亡和消散已来到眼前，支离破碎的头颅里，意识也变得紊乱。
“不！”橙色英灵的怒吼，是瞬间点燃天空的恶魔之音。
李陵的牙齿和双眼不断喷涌出橙色的火焰，双脚却缓慢地消解，和空气融为一体。
“陵儿不要冲动！还有24小时，一切都可以挽回！”
李广用力朝前伸手，却发现手臂穿过无数橙色的光粒。
螺旋的光粒中央，李陵头也不回地狂笑。
你知道我有多在乎我的家和祖国吗，但是那个残暴的君主毁了我的一切！
旧主人杀我全家，可光明留给了他。
新主人为我而死，而他消逝在黑暗。
凭什么？！
对着夜空狂笑的李陵已经不在乎，胡队长已经带着数十名警察出现在他身后。
他们没有举枪。
“李将军，”胡队长说，“我知道我是个小小的队长，没资格说什么，但今天你什么都没有做，我可以入实上报，省厅的面子委员会多少会给。”
是吗？我的一生就是被人惋惜、被人可怜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
李陵开始狂笑。
主人，对不起。
我不会再投降了！
让我们一起死在耻辱里吧！
李陵用力按捺住颤抖的弓，再次将箭矢对准柳真。
“凝然，开枪！”文承喊。
“不，”柳真镇定地说，“让他先手。”
李陵远远地对上她的眼眸，却将弓转向天空。
轰隆一声，炮艇卷着烈焰和浓烟徐徐坠落。
李陵身后，警察纷纷举枪。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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