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度扭头。“我说过了,我对凯尔没有怀恨。为了表示善意,我愿意再把亲爱的佳洛嫁给他。”
若兰抗拒凯尔再婚的想法,他已经有过一次政治婚姻。但她不需拿此做籍口,其实她似乎是不希望任何人得到杜凯尔。“我不确定两家再次联姻能够解决什么,爵爷。”
“你有什么意见?这是一个完美的办法呀!”
她不能回答他,因为她的意见是私人的情绪化反应。“万一使问题复杂化呢?我建议完成协议之后再说。”
“我坚持你向伯爵提出我的建议,柯安维也同意。”
她咽下厌恶之情。“柯安维无足轻重。女王要将他换掉了,并且还要雇请一位保安官。”
男爵靠回椅背。“我很惊讶你竟然如此浪费公帑,凯尔和我足以解决这里的问题。若兰,你真应该三思而后行。”
她感到啼笑皆非。“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了,如女王所要求的,我只是提供时间让你和伯爵了解彼此。你不需要劳烦行政、法律等事务。这不合你的身分,不是吗?”
他发出刺耳的笑声。“如果能够使全家温饱、佃农安心,我也愿意屈就。”
他的自怜得不到若兰丝毫的同情。“我想佃农唯一害怕的是边地勋爵。”
“哦,他们的确怕他。”
她顺水推舟。“但是他们不怕你今天带来的那两名罪犯?”
“罪犯?”他眸道。“他们是我的保镖。”
她告诉他林贝茜的事。“要我找她过来吗,爵爷?”
他胀红脸。“不,我相信你。我应该拿他们怎么办?”
“不动声色,回去以后请法官逮捕他们。凯尔爵士回来时会指控他们。”
“很好,但我希望你不要责怪我。”
她是要责怪他,但法庭会说他是一时疏忽。
“若兰小姐!”安太太惊惶地站在门口。
“小姐!”塞拉绕过安太太,奔到若兰面前。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请您赶快过去,我想亚苹杀死麦肯了。”
第十六章
凯尔脸颊贴著种马的脖子,迎著刺骨的北风,没命的飞奔返家。他的大腿因猛夹马腹而疼痛,手指因紧抓缰绳而痉挛。来自基德堡的传信者早已远远落后——传信者通知他,男爵突然造访。
凯尔担心男爵是来带走麦肯的。如果他到家时,发现麦肯被带走了,他必定使马若兰后悔终生。与辛克莱男爵议和就无关紧要了,因为那个杂种要是敢动麦肯一根寒毛,凯尔就要发动一场鬼哭神号的战争。
远处有火把在闪烁,并且似乎隔著城廓飘过来。火光明灭的顺著路向凯尔晃过来,带来了麻烦。
只有最危急的情况才会迫使林亚瑟派人出来迎接凯尔。一时之间,他体内的怒火岑寂,取而代之的是父爱。恐惧掐住他的脖子、挤压他的胸膛。不平的遭遇压迫著他。只有上帝才有权利使父子别离。
在男爵的箝制下,灵活嬉闹的麦肯将会黯然失色。当他有时怪罪自己害死母亲时,将无人能安慰他。谁能照顾这个没有母亲的孩子?谁会栽培他那生动的想像力?谁会陪他玩名字游戏?
泪水模糊凯尔的眼睛,他看到自己可悲的童年。他想起自己对麦肯许下的郑重誓言:你绝不会像我一样的缺乏朋友和关爱。
当持火把的士兵骑近时,凯尔再度怒火冲天。“麦肯好吗?”他问道。
士兵勒马。火光照亮他的面孔,是林亚瑟,天啊!情况必定不堪设想。“男爵带走麦肯了吗?”
亚瑟掉转马头,与凯尔并骑。“不,爵爷。恐怕比这个还糟。”他瞪视前方,脸色难看至极。“那个女孩亚苹,她把麦肯绑在树上并且——”
“并且怎样?”凯尔血液冻结。“她做了什么?”
亚瑟大声吞咽。“那个臭嘴的扫把星把大黄蜂放进他穿的长袍里面。他的下体……该死,爵爷,他的命根子肿得像拳头一样大。接生婆说他不能生育了。”
凯尔荒谬的松了一口气。他以为儿子死掉了。
可爱的麦肯,被大黄蜂螫了。凯尔心疼的夹著马腹。有接生婆和安太太照顾他,还有父亲呵护他受伤的自尊,麦肯会愈痊的。但是又何苦教导他爱惜异性?麦肯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肯伤害亚苹——连自卫都不会。老夭,他总是想要亲她。
凯尔必须遵守对亚莉的诺言,为亚苹找到新家,最好是在海角天涯。是的,将她送到亚莉那里。
“我很抱歉,爵爷。但是幸亏那个小丫头已经受到教训了。男爵纠著她的头发,将她拉进马车中。她的尖叫声十里外都听得到。”
凯尔心疼这位衣衫褴褛、经常在寒冷的马厩中过夜的孤女。有一天晚上,他从辛克莱的陷阱中放开一只野兔,将这只受惊、流血的小动物带给亚苹照顾,她献出她唯一的一双鞋子和边地勋爵交换红萝卜。
隔天晚上,他为她带来一堆蔬菜、草药和乾净的绷带,以及一条儿子太小的皮裤。她哭得像个婴儿,并称他为上帝的黑夜天使。
可怜的亚苹,可怜的麦肯。
“麦肯人呢?”
“躺在床上,爵爷。若兰小姐和安太太陪著他。”
凯尔想,她并没有送走他的儿子。还是亚苹的恶作剧暂缓了这位外交官的恶行?他很快就会查出来了。
“呃,爵爷?”亚瑟犹豫道。“管家要我提醒您——呃——记得戴眼镜和假发。”
细心的安太太。凯尔伸手进他的皮囊中,但当他触及假发时,却停下来。他已经决定让边地勋爵消失,但报复之心使他重新考虑。马若兰不会投入杜凯尔怀抱的。她怎会爱一个欺骗她的男人?而他又怎能再爱一个处心积虑要摧毁他一生的女人?
考虑再三,他决定不戴假发,但还是戴著眼镜。因为迟早总要让她看到他真正的发色,而有了眼镜,他可以在告诉她边地勋爵的噩运时,看清她的表情。
半小时后,不戴假发的凯尔站在儿子房门外。安太太在一张椅子上睡著了;若兰坐在那张小床上,麦肯的手握在她手中。她正以清亮纯净的嗓音唱著一首高地摇篮曲。
凯尔看不到儿子的脸;麦肯弓起膝盖,床单像帐篷般的罩在他上面。
凯尔做好心理准备,走向床,俯看儿子。
他的心被纠住了。
麦肯闭著的眼睛肿胀,眼皮乌青,脸颊上有泪痕。他咬过下唇,因为那里肿起来,上面有他的齿痕。
他显得幼小无助,他的头发衬著那张脆弱清秀的面孔,显得太过乌黑浓密。他看起来太像那位才生下他几天就过世的羞怯女人。
凯尔发誓无论如何绝不放弃儿子,不管得付出任何代价。
凯尔双膝落地,跪在床边默祷。
她的歌声停止。
还不愿看若兰的凯尔,看著她的左手,手掌朝上,与儿子的互握。他惊吓于自己透过厚镜片所看见的。
四根小男孩的脏手指,握得死紧。血凝固在她被孩子掐伤的手掌上。
凯尔伤心欲绝的顺著地纤细的手腕,看到上面迅速而稳定的脉搏。他感觉她正盯视他,迫使他抬起目光,而即使屋内一片沈默,他仍听到她无言的祈求:原谅我,凯尔,让你的儿子受到伤害。
他受到引诱。目光掠过她细致的手臂,她担起裙装的袖子,那昂贵的湖绿色天鹅绒上沾著血迹。那个颜色必定使她的明眸深邃,使她那异常可爱的秀发臻于完美。她的美丽将吸引他,她的心情将软化他,然后她的甜言蜜语则勾引起他充沛的欲火。
“凯尔……”她的恳求瓦解他。
也吵醒了麦肯。“爸爸……”
他的欲念像遇著森林大火的小动物一样逃逸无踪。他的目光转向麦肯,再度感到心痛。
麦肯的面孔痛苦的扭曲,新的泪水涌出来。他伸出双臂。“哦,爸爸,抱我。”
凯尔倾身搂起儿子,贴在胸前。麦肯在他怀中哭泣。
“我知道,乖儿子,我知道。”他以苏格兰语哄慰。“我很难过你受伤了,但咱们会弥补的。我会一直留在这里,直到你康复。我会念你最爱听的故事给你听。”
麦肯的嚎哭转为抽噎。凯尔小心翼翼的轻轻抱著他,喃喃的保证、发誓爱他。
床垫移动,他知道若兰站起来。他想起她手掌上的伤痕。“谢谢你陪我儿子。”
她彷佛忍住哭泣的抽鼻子。别哭,他默默祈求,我已经有太多伤痛了。但他心中有一部分仍想安慰她,并求得她的安慰。另外一部分则想自由自在的远离,到他最爱的梭鱼河畔作梦,想像他找到另一半。
他需要一位能实现梦想的女人。像若兰一样的女人。
“那么晚安。”痛楚使她的声音沙哑。
凯尔狠下心的说道:“晚安。”
若兰叫醒安太太;她轻拍麦肯的头,向凯尔说道:“叫醒我,如果你需要我。”
然后她们离去。
隔天上午凯尔传话请若兰到书房和他见面。
她方正的肩膀上披著一条活泼的格子呢披肩,她直言道:“您找我,爵爷?”
她故意穿上家族的格子呢使他分心吗?他发现自己喃喃地道:“你不坐下吗?”同时盯著地优雅的颈项和线条优美的薄绸裙装上衣。
他高兴的发现她正盯著他的金发。“谢谢你这么快就过来。”
“不足挂齿,”她给他一个迷人的微笑,八成是她在说服法国国王放弃斯图亚特王朝、承认汉诺威王室时的同样笑容。“反正我今天也打算和您晤谈。”
“你的口气很正式,若兰。你是来要求我再做让步吗?”
她瞪著她受伤的手掌。“我知道你为麦肯的事而生亚苹的气,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俩之间的敌意这么深。你千万不要相信接生婆所说麦肯不能生育的鬼话,只有时间才能证明。”
她充满信心,就像颠倒是非一样轻易。但他现在比较了解她了。但是他从她的话中听出:当他不在时,她将保护他的产物视为义务。
或许他太快责怪她了,或许他俩还有希望。
“我希望你能谅解,凯尔。”
他责备自己竟然忘记她有多聪明。“我当然谅解,若兰。你为什么想见我?”
“两件事。第一,关于男爵所雇用的那两个人,你说对了。林太太指认出他们。”
“还有呢?”
她的手指弹著椅子扶手。“我想应该换你说了。”
“为什么?”
“第二件事对我而言并不困难,但我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持有偏见。我珍惜我们的友谊,而第二件事必将影响你个人和前途,所以,您先请吧!”她对他露出眩目的微笑,凯尔感到迟疑。但他已经准备好边地勋爵的血衣——那件沾过猪血的格子呢披风,要来报复若兰。他提起包里,但当她伸出手时,他却不忍心此刻伤她的心。“不,”他将包里丢在地板上。“我坚持你先说。女士优先。”
“你不会喜欢这第二件事的。”
他扬眉,试用一点他自己的外交辞令。“我们是朋友,若兰,我相信你。”
她清清喉咙,目光直视著他。“如你所知的,男爵急于要和你建立和平。”
凯尔感到气苦;她又在玩弄手腕了。“当然,所以他昨天带了亚苹过来,向我表示善意。”
若兰恳求的伸出手。“这不能怪亚苹,你明知道麦肯老是要亲她。她不习惯接受感情,不知道如何回应麦肯。”
凯肯看见她手掌上的半月形疤痕,但是不肯动摇。“我可不认为放大黄蜂去螫他叫做不懂得回应,我认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的,亚苹在报复,但那是因为她在男爵那里每天受冷落和折磨。他根本供养不起他那些亲戚。”
“你在为亚苹的所作所为求情吗?当然,你是一位舌灿莲花的谈判高手。”
她握著拳说道:“当然不是,但是这与男爵的心态无关。他真的想求和,所以他采取另一项……动作,以便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
若兰竟然舌头打结。凯尔好奇到极点。“如果你再拐弯抹角,若兰,我乾脆同意男爵的建议算了。”
“不,”她紧张的目光从他的头发、书桌台灯转到她的指尖。“我是说,我不想强迫你。这个决定必须你自己慎重的考量。”
他幸灾乐祸的欣赏她可爱的窘状。“你认为我应该同意吗?”
她张嘴又闭上。“我……我不应该影响你如此重大的决定。”
“什么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决定是否娶男爵的侄女佳洛。”
凯尔目瞪口呆。他预料男爵会采取任何手段以插手基德堡、分一杯羹。但是再婚?“荒唐。”
若兰的微笑和手支下巴的慵懒姿态显示她喜爱他的反应。为什么?他使自己的目光呆滞。“我拒绝得太快了,我连那位姑娘的模样都想不起来。”给我一点提示,若兰。“
她以拇指搓著指尖。“佳洛比我矮,有美好的头发和褐眼,并且擅长弹大键琴。”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若兰不要他喜欢这位佳洛。为了深入调查,他故意盯著若兰姣好的胸部说道:“她……身材好吗?”
清澈的灰眸端详他。“她很瘦,瘦得像竹竿。”
“原来如此,她想要嫁给我吗?”
“她非常驯良,爵爷。”
“男爵家中谁不是这样?”
“亚苹。”
凯尔失笑。
“那么你是原谅她了?”
亚苹不需要他的原谅,而他将不准男爵再踏进基德堡。但是若兰不必知道这个。
“是不是,凯尔?”
他不得不回答。“还不足以和男爵联姻,以便让他的亲戚来篡夺我的爵位。此外,我已经为杜氏家族结过一次婚。下次要为爱和友情而结婚。”
她眼中闪著兴趣。“是吗?”
他突然警觉。“是的。”
“我会告诉男爵。他要举办一场舞会,邀请你和麦肯做贵宾。他昨天来邀请你,你会去吗?”
“不去,你呢?”
“我非去不可。麦肯今天怎么样,爵爷?”
她急于结束他再婚的话题,并且要去辛克莱一趟以解决这件事,使凯尔微笑。“他好一点了。塞拉和他在一起,他们似乎变成知交了。”
“塞拉很少交朋友,我希望你赞同。”
她是在考验他吗?他变得疑神疑鬼。“我发现塞拉是个好孩子,并且支持他和麦肯的友谊。噢,我改变主意了,你可以告诉男爵说我将考虑他的提议。”
“你要考虑?”她尖叫,惊讶的微张樱唇。
他天真地说道:“我不希望你认为我不能配合协议。”
“这样很好,”她起身。“希望你找到你要的女人。”
欲火突然升起。“今晚你愿意和我共进晚餐吗?”
她走向他。“我愿意,凯尔。艾琳和塞凡走了之后我,呃——非常希望和你一起用餐。”
他没有预期到她的坦诚。她寂寞,大概从童年起就这样了。
一阵战栗穿透凯尔,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报复计划有多残酷。在所有惩罚她、伤害她的方式中,边地勋爵的血衣是最具杀伤力的。
他怎么会如此糊涂?
他转身踩住那个包里。
“怎么了,凯尔?你说那个包里是要给我的。别说你又改变心意了,因为我最爱惊喜。”
他来不及阻止她,她已拿走包里。太迟了,他看著她拉开绳子,油布落开,露出边地勋爵的格子呢披风,染满乾涸的猪血。
她的双膝颤抖,抓住桌子边缘以支撑自己。“我的天!”她说道,然后抿紧双唇。披风从她手中滑落。
他预备的残酷言词说不出口。
她艰难的吞咽,不可置信的眼神搜寻他的面孔。“你叫我来,就是要给我这个?”
回答像火一样的烧灼他的喉咙。
“他……死了吗?”
她那狂乱眼睛中的舞音祈求使凯尔感觉自己卑鄙下流,但他已经无法回头了。“是的,我很难过。”全世界最难过的王八蛋。“是一场意外,被一头凶悍的公牛刺死。牧羊人发现他。”
她哽咽一声,眼神涣散。她看到什么?答案使他跳起来——她父母亲被杀害的情景。他将她紧拥入怀中,“不要,若兰,”他哀求道。“不要想葛伦坎。”
“我没有,真的。”她的头靠在他肩上。“我在想文恩孤独的死去,没有人应该这样,应该有人在旁边陪伴他。”
凯尔心痛如绞。“就像你目睹父亲去世?”
她点头并且战栗。“我一向怕冷,你知道的。因为这样,所以我在巴斯买了房子,那里有温泉。”
一个在冰天雪地的高地峡谷失去父母亲的女孩,长大成人之后仍无法抹煞那份记忆。一位无情的杂种唤醒了她的往事。“告诉我巴斯的事。”
她叹息的退开,抬起下巴,全身焕发著尊严。“谢谢你的关心,杜凯尔。请容我告退,我——我想回房。想要单独和我的——”她发出可悲的笑声。“我想独处。”
他的双手颤抖地想将她拉回来、拥抱她、安慰她。但如果他现在告诉她一切真相,她会如何?是否会怨恨的将麦肯送给辛克莱男爵?
凯尔不知道。他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但他会设法摆平。总有一天他将赢得她的原谅和爱,但如果他走错一步,她必将远走高飞。
他自责的看著她捡起那件披风,离开房间。然后他摘下眼镜,冲入地道,尽快的赶到她房间后面的秘道。
他才缓和呼吸,她便进入卧房,将门锁上。
像一只稀有小鸟褪下灿烂羽毛般,她卸下天生的矜持。眼中充满泪水,肩膀下垂。拖著双腿走向床,然后趴倒下去,将披风紧抓在胸前,彷佛那是她哀悼的情人。
他心碎了,握紧拳头以免自己撕开衣橱,冲过去安慰她。凯尔倾听她的每一声啜泣、注视地的每一个动作,将她的哀伤铭刻在心。
当她平静下来时,他以为她哭得睡著了。但正当他转身要离开时,她转身仰躺,瞪视床顶。
“起初,我还不知道你在那里。”她说道。
凯尔静止。她发现他了吗?
她拿开披风,双手放在腹部。“我从来没想到他会将你送给我。”
她的意思像斧头般砍进凯尔的心坎。他退缩,压抑一声呻吟。他一度希望能使她怀孕、迫使她就范的。
“我想应该告诉你了,亲爱的宝贝,你的母亲是个怪胎。我可以和法国议和,却不注意自己的月信。但我保证你绝不会被冷落。你会拥有艾琳,就像我一样,而且你也会一样爱她。不知道她会说什么?我知道。她会建议我,从小教你说十四种语言。”
她的苦笑几乎使凯尔心碎。她刚刚得知情人的死讯,却没有诅咒他使她怀孕,反而从母爱中找到力量和慰藉。
他的孩子。
她弓起膝盖,双手枕在脑后。“你认为我应该搬到巴斯去休养吗,孩子?或者应该为你找个父亲?”
他本来就有父亲,凯尔差点喊出来。
“有一天我会告诉你边地勋爵的事,当你大一点时——”她哽咽一声。“这是另一件你应该知道的事,宝宝。我不懂得抓住男人。我是说,有人追求我,但通常他们都带有政治意图,而不是爱情。”
情况会改变的,若兰,我向你保证。
他小心的关上门板,走向书房。每一步都想著如何追求她。在他追上若兰之前,将使她相信她自己是自伊莉莎白女王以来,最伟大的情圣。
第十七章
若兰坐在房中的壁炉前,梳著秀发二面想著自己曲折离奇的一生和未来。
当别的年轻小姐正在做针线、美化仪态时,若兰却已练就了绝佳的记忆和外交本领。这是她为国家和女王奔走多年唯一珍贵的收获。
除了争取通商管道与议和之外,她还主持联姻。她为多少位新娘证婚过?二十六位。有多少位不能为自己争取多一点的嫁妆或聘金?二十六位。
若兰一向为女人争取权益。她要为自己求得什么福利呢?一个名分以边地勋爵骨肉的合法地位。
忧郁夺走她的力量。她的肩膀塌下,梳子在她手中变得沉重。在刻骨铭心的爱过一个男人并且心如死灰之后,她无力考虑婚姻。忧伤转为怒气。他为何不小心一点?他应该为她和他扪的孩子保重自己,他怎能如此粗心大意的抛下他们母子?而且,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承诺,谁敢说他会娶她?
然而当她在脑海搜寻情人的影像时,却只看到一个包里著哀愁的神秘夜客。如果不是有肚子里的孩子,若兰不知道该如何回忆她的白马王子和他们共度的良宵。
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她深吸一口气,她必须忘记忧伤,想著未来。她需要一个明理的男人,他不挑剔受损的货物,并且能忍受她的分娩缩短他们的蜜月期。要找这种条件的男人简直形同大海捞针。
但首先她得完成在边地的任务。因此她抛开私事,完成梳洗,穿上一件厚重的羊毛裙装,到起居室见伯爵。
凯尔害羞的微笑,指著靠近壁炉茶几旁的两个座位。“这样比较温暖;外面下雪,所以我吩咐安太太准备的。”
“你记得我怕冷,真体贴。”
他扶她坐在一张椅子上。“这叫做低地人最欣赏的高地人待客之道。”
她坐下之后,看著他踱开,拿回一瓶酒。今天他穿著整齐的苏格兰高地服装,显得英俊勃发。一个镶金戴玉的海狸皮囊袋垂挂在他胯下,就在下体之前。
女性的欲望热潮涌遍她体内。这种肉欲的反应使若兰惊讶并厌恶。新寡的她竟然有这种可耻的兴致,她应该要悲悼情人边地勋爵的。
伯爵笑吟吟的回到座位,摘下眼镜。
她震惊的瞪视他那绿得匀称的明眸。而且他的睫毛很长,几乎触及眉毛。“你不戴眼镜,看起来不一样。”
他以拇指和食指兜转著镜框。“我不戴眼镜,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这句语意暧昧的话充满狎昵。“噢。”
“是的。”他拿开眼镜,拔开酒瓶塞子,把红酒倾入她的高脚杯中。“从这个距离,我看出你才刚洗过头发,它们闪闪动人。”他注满自己的杯子,补充道:“八成是壁炉的火光映上去的。”
如果她不了解他,还会以为他在挑逗她。但伯爵不是这种人,他只是在聊天、表示善意。“可能是安太太的好香皂的关系。”
他闭上眼,深深吸气。“啊,石楠花。这是苏格兰的味道,也是我第二喜欢的香味。”
她向他举杯。“第二喜欢?告诉我你最喜欢的?”
他缓缓张开眼,目光盯著她,伸手拿酒杯。“乾杯,”杯子相碰。“山雾。那是味觉上一种难忘又清爽无比的经验。”
“真巧,那也是我最喜欢的。”
他扬眉,伸出手说道:“真的?让我闻闻。”
她手掌向上,对他伸出手。他手指抓著她苍白、纤细的手腕,他倾身嗅闻,然后深吸。她俯视他的头顶,他的金发在火光中闪耀如蜜。她怎么会认为他是边地勋爵?因为她想念艾恩,而且被伯爵俊秀的外表和温和的气质所吸引。
她被自己的喘息所惊吓,口不择言地说道:“你没有戴假发。”
他轻捏一下她的手才放开。“哦,这个。起初我想以漂亮的衣服和高尚的谈吐博得你的好感,但是——”他耸肩。“然后我们成为朋友,我知道你并不以貌取人。你对真实的我比较感兴趣。”
他的侃侃而谈使她感到温暖。“你穿格子呢装,看起来很帅。”她轻快地补充道:“家父也穿格子呢装,他的皮囊中总是放著给我的糖果。”
“你很幸运。麦肯在我的袋子里放蜥蜴。”
她大笑。“你的袋子和我所看到麦肯的不一样。”
“哦,不一样。如果我让他那双不安分的手来碰这件宝贝,我的祖先会从坟墓里跑出来杀我。”
“但是有一天你会将它送给他,他会传给自己的儿子。”
“或许。”他长饮一口酒。当他吞咽时喉结上下移动。
她突然口乾舌燥。[你不要听信接生婆的话。东方国家有一些秘方,也有很好的医生。爱丁堡有一位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
“呃,”他结论道。“现在说……这种事还太早。”
“但是这件事很重要,子嗣对你的爵位而言是生死攸关的。”
“可否恕我直言,若兰?”
她平易近人地说道:“请说。”
他将餐盘推开,手肘支著桌子。“我认为人们都太重视子嗣的问题,而忽略了自己切身的感情和幸福。以贞操为例。如果一个男人那么渴望拥有自己的亲骨肉,为什么要娶一位不一定能生育的女人为妻?”他放下酒杯,以食指指尖画著杯口。“一位正直或聪明的男人不该因为一个女人完成了上帝交代她的任务而拒绝她。我相信一位有远见的男人应该庆幸找到这种女人。”
他是多么体贴而明理啊!她希望他不是唯一这样的男人。“很遗憾的是大部分男人坚信新娘应该纯洁。”
“他们同时也是吃喝嫖赌的恶棍,但我杜凯尔不是这种人。我真的喜欢多子多孙,但是怀孕对女人是危险的。”
他想起亡妻。“我对亚妮的事感到难过。”
他眼中闪著温柔。“不要为她悲伤。她死于一件有意义的事。她想要麦肯,就像我想要边地的和平一样。”
“这里会有和平的,凯尔。我向你保证。”
“我将会保有麦肯的。我相信你会设法做到。”
若兰突然对他高估她的有限能力感到不安,握住他的手说道:“请不要太过奢望。安妮女王一向不重视孩子,甚至会拿他们当作政治筹码。”
“我认为她中了斯图亚特王朝君权神授的毒太深了。我发誓,若兰,我下次结婚,一定要娶孤儿。我已经受够了姻亲的困扰。”
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和他抱持相同观念的人。“至于家族忠诚呢?你不会忽略这个吧?”
他盯著炉火。黄色火焰反光在他的绿眸中舞动,使他的眼睛颜色变为蓝色。善变,她发现,已经成为杜凯尔的代名词了。
“孩子,”他说道。“应该懂得尊重长辈。我和男爵的恩怨不该影响到麦肯,他将来会自己挑选朋友或树立敌人。”
若兰想到格雷的康家对她父母的暴行。“如果犯罪的人逍遥法外呢?法律不一定都是公道的。你和柯安维接触过,应该有所体会。”
“拜你之赐,在边地这点还未成定论。复仇和冤冤相报正在削弱高地的家族制度,最后它将会被消灭。”
她明白他的道理,但她的情况特殊,不是吗?
“你在想什么?”他问道。
她无法解释为何自己非将格雷的康家绳之以法不可,困惑的改变话题。“我有一个主意。”
“我洗耳恭听。我喜欢主意,尤其是你的。”
“你可否在麦肯的土地诺桑岭——即亚妮的嫁妆建造一个新住处?不必太精致,但是一个足以供养一家人和一小队驻军的庄园。”
他以犀利的目光里寻她的面孔。“是的,有何作用?”
“男爵向女王陛下抱怨你剥夺他和麦肯相处的机会。如果麦肯自己拥有靠近男爵土地的住处,他就可以偶尔去那里小住。辛克莱可以去拜访他。”
凯尔的肩膀塌下。“不,这样我会抱怨。万一男爵全家搬去那里住、赖著不走呢?”
“不,不会的。那个新庄园很小。”
凯尔露齿微笑。“当然,还是你聪明,若兰。我要好好的设计这个庄园。”
他的兴奋迫使她说道:“凯尔,我不能保证这一定能动摇女王,但我想她会了解你这样做的苦心。同时你也可以实现要让麦肯自由发展的论调。”
“若兰,我爱麦肯,我要拥有做父亲的权利?”
在当时的贵族中,像凯尔这样的父亲是稀有的。“我将尽全力帮你维持这项权利。”
他释然的叹息。“谢谢你。你可以忘记我说过考虑娶男爵侄女的话,利用这个女孩会使我良心不安。”
若兰也松了一口气。“我想这是明智的选择。”
他眉开眼笑。“我们一吃完饭,马上告诉麦肯他将会有两个庄园。”
若兰朝空的盘子挥手。“今晚的菜如何?”
他皱眉。“厨师的菜单是在『海蒂』来之前计划好的。我们将吃炖免肉和红萝卜。”昨晚麦肯已经将兔子“海蒂”的事告诉凯尔。
若兰笑道:“带叶的红萝卜吗?”
他嬉笑的挥动手指。“马若兰,你的幽默感是黑色的。”
接下来一个星期,若兰发现自己经常与基德堡伯爵为伍。他总是藉机陪伴她,两人无话不谈。每天早上,他和若兰一起带“福宝”出去散步。
下午他们大多在起居室熊熊的炉火前度过二起下棋、玩牌或共合一本书。一天又一天,麦肯变得越来越足不出户,塞拉陪伴著地。
每天晚上,若兰寂寞的蜷缩在床上。当她因刻骨的相思而辗转难眠时,便与腹中的胎儿谈话,寻求慰藉。奇怪的是,她经常感觉边地勋爵就在她身边。
这时应该是痛不欲生的她,反而感到安宁。她有杜凯尔为友,又将身为人母。她将会找到一位好丈夫;伦敦是一个充满可能性的地方,一切都会解决的。
一天若兰和凯尔乘雪橇出游,回来时若兰瞥见一位传令官在广场上踱步,他的宝蓝色上衣饰有女王的盾形徽章。
她的肩膀感到沉重的压力。她要开始工作了,必须磨练她的伶牙俐齿、谋求协议。
她向凯尔说道:“这位传令官名叫葛伊文。”
冰冻的红晕从凯尔的脸上褪去,他呼出的气息变成一团雾气。“你认识他?你以前……见过他。”
她转向他,让他看见她的表情。“我和他共事过,凯尔。他是一个好人而且值得信赖,但他只是一位传令官。”
凯尔放慢雪橇,然后停下来。“福宝”冲上阶梯迎接来人。
“他来毕竟是好的,”凯尔说道。“最好快点解决,不是吗?”
他准备和她道别了吗?不,她心痛地想道,我们俩要怎么办呢?“是的,”她说道。“不要太担心。”
他凌厉的审视她。“如果你认为我不担心,马若兰,你就有待了解我。”
她想了解他成千上万件事,可惜她不会有机会。她必须先找个丈夫,要是他愿意娶她就好了。她摒除这个念头,一位像他这样的贵族会要求丰厚的妆奁。“相信我。”她低语道。
凯尔以颤抖的双腿步下雪橇。他抓住她的腰,将她放到地上。他一半心思放在她腹中的孩子身上;另一半则在楼上那个孩子身上。他搀扶她上主要楼梯,如遭雷击的看著她从传令官手中接过那个皮囊袋。他克制从她手中抢走袋子的冲动,说道:“我在书房等待。”
他看著她进入城堡,从楼梯上消失,“福宝”随伺在侧。凯尔吩咐安太太招待传令官之后,走进书房,为自己倒一杯白兰地,然后坐在壁炉前。
他知道女王的传信者要来。看到传令官令他心急如焚。但为了若兰,他隐藏了焦虑。凯尔对辛克莱男爵问心无愧,即使这十年重新来过,他还是不会改变曾做过的事。他从未伤过一条人命。在同样的情况下,他的父亲老早就杀得辛克莱片甲不留了。他的确利用边地勋爵的身分抢回财产、吓唬英格兰佃农,但他从未想过以血腥暴力解决问题。
好几个小时,他心事如潮,想著过去以及与楼上那个女人的将来。他想要告诉她真相。想要向她承认;不管他是何种身分,都是深爱若兰,至死不渝,即使女王夺走他的儿子。但如果他现在告诉若兰,必定激怒地。他不敢冒失去她的危险。
他疲惫的闭上眼睛,睡著了。
他梦见父亲的鬼魂回来要带走麦肯。
“凯尔?”
她的声音惊醒他。只是一场噩梦,杜肯尼死了,不可能来碰麦肯。
“凯尔?”
若兰站在他上方,眉头深锁,满脸倦容。他想要对她伸出手,安慰彼此。但还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了?”
“早上四点。”
他甩开睡意,伸懒腰站起来。“你还好吗?你一直熬夜到现在?”
“我很好。有工作要做。”她端详著双手。“我不像一般人那么需要睡眠。”
他想著她的胎儿。“你应该休息。”
“天一亮我就马上动身前往辛克莱。”
凯尔没有问起女王的回覆,此时此刻不恰当,因为他的内心最为脆弱之若兰……“
“坐下,凯尔。”
她那公事化的态度和不祥的口吻使他沮丧、恐惧。他跌坐在椅子上。
她开始踱步。“我通常……不和谈判的对象……做朋友。你懂吗?”
她的犹豫使他的内心纠结,对她的爱则使他崩溃。她为何能如此坚强?“是的,姑娘,我懂。”
“身为朋友,我会尽力说服女王。但做为公仆,我只能到此为止。”
哦,天啊!安妮的决策是不利于他的。“她为什么决定要强制执行亚妮的遗嘱、让男爵收养麦肯?”
痛楚在她眼中闪烁。“请你不要问。”
他眼前一生的奋斗霎时变得毫无意义。“她认为我像我父亲。”
若兰在他身边跪下。“我会设法证明你一点都不像杜肯尼的。
凯尔垂头丧气的握住她冰冷的手。“我担心你,若兰。你好冷、你累坏了。”他想说,你怀著我的骨肉。但说不出口。还不能。“我陪你去辛克莱。”
“谢谢你,但不要。”
“你去那里做什么?”
她欲言又止,然后勉强说道:“我真的非常擅长谈判,尤其是以有力的证据做后盾。我要去找出这此一证据。
“是的。我还要去回绝他的提亲,并代表你参加那场舞会。你和麦肯一起。”
她一向工作如此卖力吗?他拉起她的双手搓操,仔细审视地,却只见到她冷静的美貌。如果他不能看穿她的心思,怎能和她共度一生?“你可能需要我。”
“谢谢你,但不要。”她喟叹的闭上眼。但在那一刹那,他看到了软弱和柔情。
他有了希望。“麦肯是个强壮的孩子,恢复得很快。”
她露出做作的微笑,但眼中没有笑意。“那么他将更需要你的陪伴。”她平静的补充道:“塞拉和葛伊文得和我一起去。”
他沮丧的握紧她的双手。“你在雪地会害怕,我派一位侍卫送你们。”
她抬起下巴。“我感激有人护送。”
他回想很久以前她救回了丽莎,凯旋归来。基德堡的人都爱戴她。“我的手下没有人会驾驶雪橇。”
“凯尔,我可以驾驶得和马车一样好。”
他恼怒的感觉她就要溜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好吗?”
她给他一朵迷人的微笑。“要承认我的缺点得花上一辈子。”她拉开双手,站起身来。
凯尔目送她抬头挺胸、怀著他的孩子、掌握著他的命运离去。
难熬的三天终于过后,她回来了。
第十八章
当若兰驾驶雪橇穿过基德堡大门时,一阵回家的悲喜交集感觉充满心中。她想起边地勋爵。
在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他发誓她绝不可能使伯爵和男爵握手言和,绝不可能在两人的有生之年办到。她证明他说错了;而死的人却是他。
哀伤冲淡她的成就感,寂寞爬上心头。她使用老方法:从腹中的胎儿身上获得力量。有一天她或许会带她的孩子到边地来。
广场上的岑寂吸引她的注意。若兰拉起缰绳,雪橇停下来,挤压到那份特别的货物。笼中的猫咪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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