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呢。”
“怎么样?感到骄傲吧?”
“为什么?”
“遇到危险,首先想到你,你不觉得是种骄傲吗?”柳丝丝傲气地昂着头说。
“没有,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充气量也不过是个打手而已,随叫随到罢了。”韩力护自我解嘲地说道。
“你?你不愿意?”柳丝丝冷下脸来。
“怎么不愿意?听你的声音,我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就过来了,愿不愿意你还看不出来吗?”韩力护笑道,“我觉得凑合着还能算作护花使者吧。”
“难怪你的名字叫——力护,原来有这么个典故。”柳丝丝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呵,要你这么说,我还就是这样个护花的命了。”韩力护跟着笑道。“我这名,原来我爸给我起的是:力沪,就是上海的那个沪字,后来我觉得太难听,上中学的时候改成现在这个护了。用原来的‘沪’,看就知道是上海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上海人。”
“怎么,你歧视上海人啊?”柳丝丝奇怪地问道。
“也不是了啊。只是觉得如果不让人知道你生活在那里,该有种什么样的爽的感觉了。”韩力护说道。“哎,你没碰到什么事吗?你说的危险在哪里啊。”
“现在好了,”柳丝丝若无其事地说道。
“这么快啊,眨眼之间就没事了?”
“是啊,也怪你跑的速度太慢了。”
“再快我就成飞毛腿了。没事就好。”韩力护轻松地说道。
“也就是突然感到无聊了。真的好无聊。就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耽误了你的时间了吧。”柳丝丝说道。
“哪里,我也没有什么事。”
“喂,我问你,我是不是特让人烦的那种,特推销不出去的那种?”柳丝丝问道,很期待的眼神,全神贯注地看着韩力护。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你是那种特好特让人珍惜的那种。”
“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是没有人要的呢?拼命地要推销出去的感觉。”柳丝丝叹了口气。
“谁这样对你啊?谁这么有眼无珠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丝丝眼睛里闪过比忧伤,“今天本来心情好好的,哪里想到会碰到那件事了。现在心里真的好郁闷噢。”
“什么事啊,你吞吞吐吐的,想说就说清楚好不好。”韩力护被女孩弯弯绕地绕得没办法,焦急地问道。
“说出来,你别要笑话我。”柳丝丝说道。
“你说啊。”韩力护催促道。
“今天,学校里的全教师喊我吃饭,她要为我介绍对象,她开始的时候又不告诉我,就把个男孩介绍到我面前,你说气人不气人。我真的这么推销不出去吗?”
“那你同意了?”韩力护的心里咯噔下。
“同意什么呀?我心里难受死了。”柳丝丝说道。
“你说的那个全教师就是培训班上的那个全莎比?她怎么这么热心为你张罗这事?她有什么资格啊,你居然还听了她的话?”韩力护莫名其妙地恨起莎比起来。
“她是我表姐,我才不听她的话呢。她总是骗我,这次,我真觉得被卖出去的感觉。”
韩力护松了口气,也许柳丝丝的态度与立场,让他松了口气,于是他故作轻松地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也是关心你嘛。”
柳丝丝听罢,挥起拳头,“啪”的声打在了韩力护的胸前,“叫你胡说八道。”
韩力护假装委屈地哼哼了起来,“我说的是实话啊。”
“原来希望叫你来安慰安慰我,可你又来讽刺我。”柳丝丝小声地说道。
“那你同意不同意啊?”韩力护转过话题。
“我同意什么?我压根儿都没有想过,我都被气死了。”
“唉,也犯不着这么生气啊。”
“你自己设身处地来想想,生不生气?你以为我是嫁不出去啊?”
“我就不生气,如果有谁来给我介绍,我正高兴着呢。”韩力护说道。
“瞧你那副嘴脸,臭美。”柳丝丝望了眼他,说道。
“什么时候,我也找全老师,让她给我介绍个,条件就是像你这样的。”韩力护索兴开起了玩笑。
“你?你太坏了,你也来挖苦我,我,我要哭了。”柳丝丝说着,但她的声音中,却含着调皮的笑意。
“我投降成不成?在女孩的眼泪面前,没有个男人能战胜的。”韩力护说道。
“你真的想打我啊?”柳丝丝说道。
“我干嘛要打你啊。”
“你不是说要战胜我吗?”
“我有那个豹子胆吗?好了,别争了,你能开心,我也开心了。”韩力护说道。
179
柳丝丝拍着身边的狭窄的坐椅,对韩力护说:“你坐吗?”
韩力护无奈地望着挤挤磕磕的空间,向柳丝丝摆了下手,划出个尴尬的示意,柳丝丝掉头四顾,发现不远处的花畦边,空着张长椅,可能地坪灯照得那儿十分明亮,所以,被情侣列为不受欢迎的地理位置,柳丝丝向那里呶呶嘴,韩力护会意地点了下头,两个人起向靠里面的长椅处走去。
两个人分别坐下,柳丝丝仰着头,背靠着长椅,望着灯火明灭的城市高层建筑,仿佛天空中还有个被烈火顶托起的空中楼阁似的。
韩力护隔着柳丝丝坐下,没有吱声,两个人似乎时找不到话题。韩力护悄悄地看了看柳丝丝,发现她正全神贯注地眺望着城市的看不清本色的天空,便没话找话地问道:“究竟怎么了,今天晚上?“
柳丝丝似乎沉浸在光线迷蒙的思绪中,没有理会韩力护的发问,只是轻轻地“嘘”了声,搞得韩力护止住了好奇的探询,也模仿着柳丝丝的样子,躺下身子,散漫地看着城市的天际光束。记得有首歌唱过,女孩的心思永远不要问,她们像游丝样,不着边际,居无定处,飘起来浩浩荡荡,问起来却杳无踪迹。
“怎么,喜欢看夜景吗?”韩力护又没话找话地小声说道。
“嗯,我觉得自己已经消失了,只有眼前的光,还有我的童年的时光。面前的变成的不现实了,我觉得眼前很虚;现实的变成过去了,我好像踏着这些光,回到了小时候看到的那个时光。”柳丝丝有些吃力地说着内心里的感受。
“你莫非踏着时光隧道回到了过去吗?”韩力护用手扶着长椅,说道。
“要是再能回到过去,倒好了。可惜我太大了,就是有时光隧道,也挤不回去了。”柳丝丝的声音中充满感伤的酸楚的味道。
“不会的,你像柳丝样,时光隧道拦不住你。”韩力护开了句玩笑。
“哎,我问你,眼前看到的光,是不是就是时光?”柳丝丝奇怪地问道。
“这么复杂的问题,我哪里能回答啊。”韩力护说道,“不过,我最近琢磨了个道理,光线是正向的衬托,而音响是反响的衬托。”
“别,别,太深奥的道理,我搞不明白。”柳丝丝故着大惊小怪地说道,但她的口气倒好像是鼓励对方似的。也许她这么咋乎吧,韩力护却没有声音了。柳丝丝等了片刻,问道:“你说啊。”
“不是你不让我说的吗?”韩力护有些卖关子地说道。
“我不是听着你说的吗?”柳丝丝用温婉的口气,说道。
“就比如眼前这个夜城市吧,远处的大楼衬托着面前的大楼,是因为有了远的建筑,才衬托出面前的建筑。所有的建筑,都是通过衬托体现出来的,因为这种衬托,才有种景深,才觉得高楼大厦之间有种空间存在。我觉得这个叫‘正向反衬。’因为衬托,物体才存在。声音可就恰恰相反了,声音属于种反向衬托,只有种声音没有的时候,才能衬托出另种声音,同样,有种声音,才能衬托出另种无声的状况,古诗中不是说的好吗?鸟鸣山更幽,鸟鸣没有衬托出的热闹,反而把空山的‘幽’衬托出来了。”韩力护气呵成地说道,然后停下来,看着柳丝丝的反应。柳丝丝见他又停下来了,便说道:“挺好啊,怎么不说了?”
韩力护便接着说道:“城市的视觉上的纵深,其实都是通过反衬来体现的,如果没有衬托,就没有城市的深度。你看我们古诗中很多的句子,讲的空间,都是通过反衬来得到的。像——‘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窗户衬托出西岭的遥远,门是近景,衬托出远处河里的船,它们的相互关系,是种空间里映衬着的存在。其实所有的纵深都是种衬托体现出来的关系,‘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柳丝丝’,荷叶是如何体现出来的?是通过与天的比较来体现的。‘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这里也是种空间,这样的东西多了,像‘潮平两岸阔,风正帆悬’,两岸阔是如何感受到的?是因为潮平的衬托啊。我觉得古诗中的所有的空间,都是通过物体之间的衬托体现出来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都是这样的类型,面前的这座城市的纵深,也是通过衬托,是通过前后建筑之间的衬托来体现的。”
“呵呵,你最近研究起光线的学问了?”
“这叫什么学问?”韩力护说道,“因为你提起在夜晚的感受,我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
180
城市没有夜晚,但夜晚不会忽略城市。柳丝丝渐渐忘记了今天晚上给她带来的不愉快,却记起了她到了回家的时间了。韩力护借机说,陪她起回去,毕竟他们曾经同过路,而韩力护个很正当的借口,就是他的朋友在花木,与柳丝丝走的是同条路线。柳丝丝矢口否决了他的要求,韩力护有些嘻皮笑脸地说:“我是护花使者啊,行使职权,是我的本份噢。”柳丝丝瞄了他眼,说道:“我不是花,用不着你来护。”韩力护说道:“在我的眼中,你就是花。”柳丝丝大声地嚷嚷,“你搞借了,我是根叶子,知道吗?我充其量是柳树叶。”韩力护暧昧地笑着,“花草不分家吗?何况我正要到花木去,看样子,我今生与花草有缘啊。”柳丝丝推了他把,嗔道:“去你的缘吧。”两个人因为这么斗来斗去嘴,反而有种特别的亲昵了。
开往浦东方向的公共汽车,驶上了高架桥,仿佛道路搁置在城市的上空,齐着高楼大厦的楼顶,翔游在空中。城市到处灯火辉煌,高架桥两边的建筑,大部分是住宅楼,这里面的灯光虽然没有商业区那么灿烂而华彩,但格格的窗户绵密地布满了建筑,却显得特别的细腻而繁复。窗格里泛出的光是黄铯的,是恬淡的,这是种生活流的灯光,在那些微弱的灯光下,是个家庭的存在,是个上海人的全盘的家当。座布满窗格的高楼,是上海人生活的压缩,是部各不相同的平凡的生活的叠加,从外面看,这些高楼平凡而体积有限,但是它的内里却是个无垠的世界,事实上,个可度量的世界旦铺展到人心的面,便永远是无穷大的无边无际。望着像山峦样高低起伏的城市住宅楼,你会感叹人类像蚂蚁样渺小的生存方式,艰难地在城市的空间中努力挣取自己呼吸与残喘的那段狭小的体积。
韩力护与柳丝丝坐在起,在市区的时候,车上很拥挤,基本无法谈话;开始接近浦东的时候,人开始稀少。车子驶上了洋浦大桥,高耸的桥基把车子带上了城市的高空,夜晚的上海,像是铺开了高底起伏的发光的棋盘,杂色的光线,交织出的是个粉嫩而脆弱的城市,就像深海里那些在黑暗中触即破的水母类的发光生物样,你甚至不敢用眼睛肆意地扫射这片浩大的城市生物,似乎你用力看着它们,它们就会崩溃似的倒蹋下来。谁是这个城市的主宰?在这个城市的光怪陆离的夜生活下,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阴谋与欲望?韩力护奇怪地想到了这个问题。男人的思想里,总会对阴谋与欲望感兴趣,喜欢把所有的世界都解读出能弄懂的切。但是,面对面前的这片伟岸而娇弱的城市,你更多的是种小心翼翼的爱怜的渴望。
韩力护的左腿无意识地碰到了柳丝丝的腿,心里萌生了种痒痒的感觉。他保持着与这个女孩的轻微的衣物的接触,甚至与柳丝丝还要谨慎。过了洋浦大桥,车上乘客渐少,两个人又聊起了城市的夜晚。韩力护又借机说起了他的那套对城市的“反衬”的看法。他说,这个世界就是因为衬托才显示了存在,相对的存在,构成了世界。中国古典诗歌中构思的主题,其实都是种相互衬托的原理,像城市建筑物之间的相互衬托,构成了空间的对比关系;声音之间的相互衬托,构成了音响关系,人的运动,其实也是通过静与动的反差而存在的,就像坐在汽车上,也是通过车子的运动,来感知这个城市的活力与动荡的。
韩力护说道:“你看车子在运行,倒使人想到古典诗歌中写的,‘满眼风波多闪烁,看山恰似走来迎,仔细看山山不动,是船行’,杜甫的‘稍知花改岸,始验鸟随舟’,都体现了种运动的相对性。人最敏感的还是种相对关系,这也是诗歌中总喜欢用种运动衬托另种运动的原因啊。”
柳丝丝听他侃侃而谈,说道:“听你说,我倒像上了堂课了。”
“别寒碜我了。”韩力护说,“其实我也在想搞清楚中国古典诗歌是如何结构的,我最近没事,就觉得中国古诗中最关键的就是构建了三种关系,我刚才说的:视觉上的衬托关系,声音的反衬关系,动与静的相对关系,我觉得有了这三个关系,就能知道古诗是如何搭配谴词造句的。其实这三种关系,倒是观看夜上海表面现象的把尺子呢。”
“是吗?我觉得没有必要把上海看的这么透吧,”柳丝丝有点不服气地说道,“用尺子量来量去的,你这么看上海还有什么乐趣而言?”
“呵呵,我说的三种关系,只能算是最浅薄的关系了,上海的水太深,我永远看不透的。”韩力护说道。
“也别这样贬低自己了,总之嘛,与君席谈,胜读十年书。”柳丝丝鼓励性地抿起嘴唇,送给他丝安慰式的笑容。
韩力护先行下了手,与柳丝丝道别,钻进了夜色中。在走了段距离后,韩力护掉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公共汽车,他想到了自己说的三种关系,此刻,公共汽车衬托着城市的背景,在他面前隔开了段冰冷的距离;城市噪杂的声响,却激发起内心里的种喧哗,而自己此刻停顿的观望,却被远去汽车的运行的速度无情地抛弃,他仿佛被层层叠叠的蛛网包裹,束缚在城市的这块他原本不应该涉足的土地上,刹间他涌上的是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感。为什么刚刚离去,却有种思念开始诞生?韩力护想弄清楚内心里的凄迷,但是,他知道,他那套所谓三种关系理论,永远解释的是外在的关系问题,对灵魂的深度揭示,是他无法弄懂与搞清楚的陌生领域。城市能够解释的永远是外表,就像城市地图与建筑物的外形你可以记录与描慕,而内心的神秘是永远无法阐述清楚的,城市的灵魂究竟在哪里?
181
小穆冲莎比发了通火之后,很生气地扭头而走。只剩下莎比个人,形影孓立地站在熙来攘往的街道边。
这是条横行的平行于南京路的小巷,但却狭小而暗淡,就像任何城市里的条吵吵嚷嚷的小巷样。莎比不知去向哪里,自己最喜欢的表妹离开了,最信赖的个男孩拂袖而去,也许自己真的在什么地方做错了?丝丝有必要这么怪自己吗?其实自己都跟丝丝提过这件事,看她没有特别的否决,才安排了这次的见面,但没有想到丝丝会这样的反应激烈。小穆呢?当小穆对她大发雷霆的时候,莎比却感到种莫明其妙的快意。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难道自己撮合小穆与丝丝,是因为心里有种自私的想法?难道得到好处的就是自己吗?
莎比这样自责着自己,问询着自己,路沿着小巷,百无聊赖地走着。
小巷是她熟悉的,南京路变化很大,而这里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依旧是个门点隔着个门店,杂乱无章,但却很有生活气息。
她想到了小姑,不知为什么,她在这样的孤寂的时候,她特别需要个亲人来安慰她。
她摸索着道路,回忆着那天丝丝带她去见小姑的路线。那天见到小姑的时候,因为有丝丝在身边,莎比并没有说多少话。她现在需要个长辈,来倾诉她内心里的苦闷与失落。
她心中的秘密,没有人可以与她分享,甚至是丝丝。
她不会忘记那过去的刻,那个让她臭名昭著的刻。丝丝对她的恨,她知道是什么原因。在丝丝的心中,她是造成丝丝父母不和的主要因素,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无辜的,是无法选择的。
她不会忘记那天,三姑父也就是丝丝的父亲,突然闯进她洗浴的浴室,把她紧紧地搂住的情形。
那还是她上中学的时候,父亲那阵正与母亲闹离婚,她因为上学方便,便住到了爷爷家,就是黄河路这儿的个老宅。爷爷过去是远洋轮的大副,因为经常出国,补助很高,家里生活条件直不错,单位分了这幢贴近市区的小楼,在上海来说,是块很难奢望到的宝地。这种楼原是单门独院的小阁楼,在解放前应该是某个有钱人家的所很不错的宅院。时代变迁,这所住宅重新安排了住户,打破了原来的体化结构,分割成自成体系的房间,下子住入了四家住户,莎比的爷爷就占用了层底楼与隔壁的间厕所,后来相邻的户人家,用三楼的间小阁楼,换了那间厕所,于是,莎比爷爷的住处,除了楼的间较大的房子外,三楼还有间小房间,虽然只有十几平方米,但这种独立的小房间,无疑扩大了家里的居住空间,给人来人去带来了方便。莎比那时候正在上学,当时父亲刚从黄山迁回插队的户口,在上海也没有工作,居住地离市中心也较远,与母亲直那么闹着,于是就让莎比住到了爷爷家,住到了爷爷的那间三楼小阁楼上。
平时上学,莎比从来不回来,但那天下午的时候,她发现身上来了,血迹渗透了内裤,她便找个理由,提前回来了。
爷爷与奶奶都不在家。爷爷退休后,被聘用到辽宁葫芦岛的处造船厂,平时很少在家,奶奶肯定到人民公园里去锻炼身体去了,屋子里很安静。
莎比开了大门,这是四户人家共用的大门,她必须穿过人家屋子里的挂着的衣服,才能走到自已家的房间。
踏上木头的台阶,她用钥匙打开了爷爷家的屋子,然后带上门,跑到自己居住的小阁楼上,换了内裤,觉得浑身不舒服,涩涩的很难受,便重新下到楼去,准备洗把澡。
182
这样的屋子,其实就是个大房间,内里的结构是没有门的,南北大呼隆地相通着,地板墙壁都是木头,房子的南端,是厨房与卫生间杂揉为体的间小房间,从北边的正房间,踏着“咚咚”的地板,下行而去,就到了那间小厨房与卫浴合为体的小隔间。地方不大,但上海人向来是螺丝壳里做道场的,里面摆布得倒也井井有条,自得章法。厨房最靠里边,拉上了个布帘,可以用水笼头沐浴,平时帘布拉起来,不影响整个空间的完整。
屋子里很安静,习惯了上海的吵杂不息的响声,在这样的屋子里,车流的呼啸声必须隔几个马路才能弹过来,显然是种难得奢侈到的安静。
莎比踩着咚咚作响的地板,在屋子里似乎做出了很大的动作。反正没有人,也无所谓避讳了。
莎比来到厨房间,拉下了隔帘,烧了会水,看水温八九不离十了,便脱光衣服,钻了进去,放下水帘,罩着自己。
女孩也许对自己的生理反应都有种不洁的感觉,在这时候沐浴,可能更多的是种心理的慰籍,她让莲蓬头哗啦啦地倾下水帘,慢慢地,让自己裹进了水雾中,好像感到那每缕的温暖,都渗透进自己的心里,融化进自己的肌肤中。
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她觉得还很陌生,高中时,她就发育得很好,身体曲线玲珑,她既欣赏自己的凹凸有致,又很讨厌自己这种截然分明的变化。打开自己,发现自己的身体上的每个陌生,都令她感到苦恼,这种苦恼像蛇样地缠着她,所以,她后来成绩直不好,加上父母之间的不和,她学习怎么都学不进去。
就这么在水中边洗着,边自我欣赏着,后来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然后就是“咚咚”的踩上木板台阶的击打声,显得很沉重,莎比想,肯定是奶奶回来了,静静地听了会,她相信了这点,便没有在意地又继续把自己笼罩着暖水中。
切都是突如其来发生的。隔帘突然被掀开了,然后突然伸进来双巨大的男人的有力的手,把她的腰把搂住,拖出了水帘之下,她觉得自己突然悬空了,无力掌控自己,但那双手很有力度,不至于让她跌倒,她觉得被掠走似的飘飘然无从依靠。
突发的事件,使她本能地尖叫着,水流涩在眼睛里,头发从额上垂下来,她几乎不能判断是谁把自己拦腰抱住。
她的尖叫发生了作用,那双手停顿下来,把她重新放回帘子中,搁到了浴池内。
莎比惊魂未定地扭头看着,她看到的是个熟悉的面孔,就是她的三姑父,丝丝的父亲。
“是莎囝啊,我勿晓得是侬也。”三姑父两手净潮,脸上是满脸的尴尬,低着头,不敢看着莎比。
莎比几乎在那刻失去了知觉,头脑里片茫然,突然间,她意识到,她全身赤裸地暴露在外面,便两手本能地护住胸部。再看刚才被拖出浴池的地方,地下蓄积着滩滩血水,刚才的这么折腾,她的身体里的经血流淌出来,顺着大腿,滴到了地面上。
莎比觉得自己被剥得干二净,而这个男人竟然是自己的姑父,她委屈得放声大哭。
三姑父退出了厨房间,只听到他在外面连声安慰她,叫她不要哭了,莎比却越想越伤心,想到爸爸妈妈在闹离婚,自己从来没有享受到父爱母爱,而现在竟然丝不挂地暴露在自己的长辈面前,为什么这切都被自己遇到了?
莎比哭闹,全家都知道了。连琐反应就是丝丝的父母进入了冷战阶段。这就是丝丝痛恨莎比的原因。
其实,这个事件中,后来才知道,丝丝的父亲外面有个情人,约好了到莎比爷爷家幽会,没想到下午的时候,莎比回来了,丝丝的父亲还以为洗澡的是先期而至的情人她有把屋子的钥匙,于是就发生了这样的幕。
因为莎比的哭,莎比的叫,这个事件整个家里人都知道了,但那时候丝丝还小,她只知道是莎比揭开了家庭不幸的内幕,而根本没有分清是什么原因。
183
莎比来到了前阵与丝丝去过的拆迁楼的孓遗,此处,沉浸在片黑暗中,似乎城市在这里坏死样,但还没有舍得被割掉,显得特别的累赘而难看。
莎比很容易就找到了上次小姑留守的那幢拆迁楼,惨白的墙壁,像面失去血色的巴掌,屹立在眼前。过了段时间,两边的拆迁的废墟范围更小了,小姑的那幢楼显得更孤立,更危机重重。
莎比拍了很长时间的门,才听到楼上有声音传出来。莎比在黑暗中,抹了下眼泪,她不想让亲人看到她的内心的难受,看到她的藏掖不住的情绪。
小姑点着蜡烛走了下来。莎比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屋内还是通电的,现在连电都没有了。
“啥人啊?”小姑在楼梯上面问道。
莎比应着。听出了她的声音,小姑很高兴地下来,开了门,然后端着蜡烛,退着回到楼上,大圈大圈的蜡烛光芒跳荡着,莎比摸索着上了楼,到了二楼的时候,小姑的手紧攥着她,这是双好手,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柔软,莎比觉得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急欲流下来。
“就你个人,丝丝没有来?”小姑问道。
“没来,就我。”莎比跟进了屋子。
小姑把蜡烛放到了茶几上,叫莎比坐下来,小姑父也从内屋里走出来,亲热地与莎比打招呼。说了会话,小姑想起什么,吩咐小姑父什么,不会儿,姑父从厨房间里端出个大瓦盆来,小姑单手从桌上的锅碗瓢盆里拿出个大碗,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你姑父做的鸡汤,我吃不了,正好你来,你尝尝。”
“我不饿,我吃过了。”莎比连连推辞道。
“都回家里来了,还客气啥。汤味道挺好的。这里面放的什么冬虫夏草,难看死了,就是冬天像虫子夏天像草的,其实我哪里需要补啊,你姑父非要买这玩艺,你吃吃看吧。里面还有黄芪,香菇鸡蛋菌龙眼肉,味道还好,我吃了也是白吃了,你小姑娘吃了倒对身体好。”小姑面把碗推向莎比,边说道。
“你小姑就会省,”小姑父在边上说道,“她身体又不好,经常腰酸背疼,省下钱还为谁呢?她自己不肯买,我就替她买吧。”
小姑接着说道,“你姑父会照顾人,他就这个长处。”说完,小姑娇嗔地望着姑父。在蜡烛的昏暗的灯光下,姑父的满脸络缌胡须,像个乱糟糟的毛人,但眼睛里却放射出那种温顺的光。
小姑父嘿嘿地笑道:“要是没这个长处,你还愿意跟着我过吗?”
“你不能夸,夸你还真得意忘形了,”小姑继续嗔着说道,“你去干你的事啊,不要干扰我与莎囝谈话。”
“我能去哪里啊,你把我吊在阳台上吧。”姑父开玩笑地说道。
“你吊哪里,我不管,只要你不要这里就成。”小姑很严肃地说道。
莎比不好意思地说道,“都怪我,不该来这儿的。”
“这是什么话,”小姑用眼睛示意丈夫到房间里去,“你来看我,我都高兴得没魂了。快,你姑父走了,没人捣乱了,你安心喝吧,喝光了,不然小姑是要生气的。”
小姑父呢咕着,到房间里去了,只听到他重重地躺在床上的声音。
小姑继续催促莎比喝汤,莎比捧着碗,眼泪却叭达叭达地滴下来,这是种家的感觉,亲人在身边,总是会容易牵连到成长的过去,记忆中的往昔,每刻过去的时光,总会从亲缘关系中重新闪回那份曾有过的鲜活。
“怎么了?遇着啥事体了?”小姑不解地看着泪流满面的莎比,因为屋子里比较暗,小姑直没有看清莎比的脸容,但是近在咫尺,她看到了莎比红红的眼睛,还有两颊上那片水痕。
184
小姑移近莎比,用另只完好的左手,交叉过来,摸着莎比的膀臂。莎比可以感觉到小姑直空着那只离她最近的右手,她知道小姑那只手发育不全,是只瘦骨嶙峋的鸡爪,但是,她觉得小姑的生活却是健全的,有着那朵家庭的温暖,在这种心理的趋势下,她把拉住小姑直藏在茶几下的右手,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也许刚才直端着盆子,感染了盆子外沿的热气,觉得小姑的手凉滋滋的,那只右手,只有幼儿般大小,摸不到点肌肉,骨头生硬地刺出来,但是,莎比握着却很舒服,她太需要点亲情的安慰了,哪怕是双残疾的病态的手。
小姑用另只完好的手,加在莎比的手上,问道:“好久都没有看到你了,我知道你的日子过的不好,你是家里最苦的个小孩了。”
“小姑,不知道为什么,什么不痛快的事情,都被我碰到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莎比哭泣地说着。
“莎囝,别说了,过去的事情不怪你,没有人怪你。”
“真的不会怪我吗?”莎比求救般地看着小姑。
“家里人是不会怪你的。你是个好囝囝,公公在的时候,最记挂的就是你了。那时候你才多大,你能懂得什么?本来就不关你的事情。”小姑用那双有力的手,紧紧地按在莎比的手上。
“小姑,你说的是真的?”
“我怎会骗你呢?你离开家后,公公与婆婆找了好久呢,你大姑还在电视台发了寻人启事,后来听说你找了工作,觉得你也许是想离开这个家,不想再看到过去的切,大家也就放弃了寻找。其实家里的人,都是喜欢你的,你的爸爸也是喜欢你的。”小姑说道。
莎比的父亲是家里五个子女中唯的男性,从小是最受娇宠的,这种娇宠里,有长辈的关爱,还有几个姐姐的爱护。莎比的爸爸正赶上上海知青下放的尾声,当时三姐就是丝丝的妈妈下放到同属上海市的崇明岛,而莎比的父亲则下放到安徽的黄山地区了。当时,整个黄山林场,都是由上海插队知青组建的。今天的人们,可以走马观花地领略黄山的险峻,但是当年知青生活在那块的闭塞而山峦重叠的群山的深处,得到的却全然是点没有浪漫的艰苦。莎比的爸爸到黄山的时候并不长,受的苦也不是很多,他去的时候,黄山林场的条件已经改善了许多,那些年,每年都有上海的慰问团到黄山林场看望那些上海知青。莎比的大姑,在父辈中是家里最大的,生活条件也挺好,经常受爷爷奶奶的嘱托来看望这个唯的弟弟。没过多久,文革结束,上海知青全部返城,父亲重新回到了上海。当时,莎比的奶奶在街道缝纫社里上班,为了让唯的儿子有个工作,便退职在家,让莎比的父亲,他与那个卖衣服的阿姨住到了起,莎比也就彻底地与父母断绝了藕断丝连的来往。她能听到的,就是爷爷奶奶嘴里透露出的事关父亲的只言片语的信息,爸爸很辛苦,每天赶往市中心的淮海路上的时候,他先踏自行车走很远的段路,然后,把自行车寄放在公交车站的店铺旁,自己乘汽车赶往市中心,在那路公车汽车离淮海路服装店最近的地方下车,再在附近的相熟的人家,骑上寄放在那里的另辆自行车,赶往目的地。两辆自行车,辆公共汽车,是父亲每天来往的交通工具,主要目的还是最大程度地减少成本。但是,挤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并没有带来生意上的特别红火,父亲的生意,莎比感觉到做的并不好,爷爷奶奶经常在背后嘀咕着,然后在父亲来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塞点钱给父亲。
现在小姑提到自己的父亲,她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自从在爷爷家发生的那起浴室事件后,她吓坏了,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三姑那阵天天来到爷爷家,哭哭啼啼,看莎比的目光也很陌生,三姑父有天被叫来,爷爷严厉地教训着三姑父,莎比看到三姑父被勒令跪在三姑的面前,痛哭流涕。在她的眼中值得尊敬的大人竟然像小孩样被惩罚,她感到所有的罪过都是自己的。如果自己不那么声张,就不会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她越来越感觉自己负罪沉重。以后爷爷奶奶望着她的眼光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充满着意犹未尽的无奈,更有次,当时尚十多岁的丝丝瞪着她,狠狠地说道:“你是坏女人。”这给了莎比强烈的刺激,她觉得这个家已经没有她的位置,她唯的选择就是离开家了。她当时高中还没有毕业,看到多如牛毛的招聘公告,便早早地走上了社会。过早地与家庭断|乳|,使她的内心里总有那么种不健全的对家庭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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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眼泪是她发泄的种形式,流泪的前后,她会把自己分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莎比依靠着自己的小姑,无遮无拦地哭了气,觉得内心里得到了安慰,心境也变得平和了许多。
莎比把小姑这儿,作为她依托着亲情关系的最后个吸|乳|的窗口,因为小姑是最安全的,最谅解她的。她想把自己攀附在这个窗口里,重新吸吮着家庭里的|乳|汁,她需要的更是精神的营养,而不是从这个家庭中获得实际的帮助。这就够了,莎比感到相当的满足。
对于自己的家,莎比已经不奢望了,父亲与另个女人居住在起,而母亲,她只知道大概的方位,根本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她只是想把当前的生活料理好,把每个日子推向前,向前。她难以知道前面是什么,只是,她要朦胧地鼓励自己,要走下去,走下去。
因为心境的改变,两个女人的话题开始信马由缰起来,小姑问到莎比有没有男朋友,莎比含羞摇头,她没有把今天为柳丝丝介绍对象的事说出来,她觉得应该把这个事情彻底埋葬,让知道的人越少,越能够埋藏得深。她只是说,今天碰到工作中的不顺心的事,觉得特别委屈,特别难受。
小姑从过来人的角度,劝莎比尽早找个对象,过上安定的日子。个已婚的幸福的女人,总是喜欢让个单身女孩走进婚姻的天地,以为那才是个女人的最好的依托。而从内心里讲,莎比已对婚姻不抱希望了。
望着小姑的热情的期待的目光,莎比却觉得自己很冷。婚姻的事实,是离她很远的事。她为别人的婚姻操劳,但从来是把自己的婚姻置之度外的。
“小姑,我觉得自己很难爱上个人了。”莎比吟味着说。
“莎囝,我总觉得你还没有走出过去的阴影。我都说了,过去的事情不会对你有影响的,你还是个纯洁的女孩,别把自己憋在过去的错误里了,那不是你的错。”小姑以为莎比还是因为洗澡事件而郁郁寡欢,依然如故地开解道。
“我已经不相信男人了,我不会为不相信的人,去爱上谁的。”莎比欲言又止地说道。
“傻丫头,结婚不结婚与相信不相信男人有啥关系?就像我与你姑父,看起来,我们都身体不好,但我们过的不是很好吗?两个人过日子都是平平淡淡的,不要把过日子想的太复杂。只要两个人互相瞧得起,互相不嫌弃,那比什么有钱有势都老好。”小姑又比照自己动员起莎比了。她的干枯的脸上放射出暗淡的红晕,在蜡烛的映射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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