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我好什么好?我叫你害苦了!”陈山强忍住心头的怒火,尽量不让它发泄出来,下意识里却攒了攒拳头。如果朱清是个男子汉,保不定陈山忍痛也会上前打他个鼻青脸肿的。
“……我是说,你被那个劫匪打了,打到了哪里,伤得怎么样?”朱清终于想起自己到底该问什么了。
陈山没有回答。
朱清看了看左右几个包裹,问道:“你被辞退了?”
陈山没好气地说:“都要谢谢你呗。”
朱清赶紧拎起一捆被子,对陈山说:“快走快走,先到旅社去住下,有事等一会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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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进“清平旅社”。明亮的灯光下,陈山一眼瞅见了正面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上的名字,说:“这旅馆还是你开的?你好歹还是个老板呢,并不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欠账不还,打电话不接,报了个假地址找不着人,你太缺德了,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朱清的脸上从下巴颏红到耳朵尖,任由陈山冷嘲热骂,总是不还口。她领陈山来到尽头转角处后边的房间,拧开门,拉开灯,把陈山让了进去。
陈山仔细看了看这间房,是一个中等大小的单人间,一张宽床,还有沙发、电视机、保险柜、一张书桌和两把椅子,书桌上有一些书籍,其中竟有陈山特别爱看、借着看了好几遍还爱不释手的“鲁迅全集”,最里边还套着一个卫生间。陈山赶忙一边后退一边说:“不行不行,我身上的钱不多,只要一个通铺就可以了。”
朱清连忙挡住他,说:“你别走哇,听我对你说:这间房通常客人不满时不对外开,留给我自己用。旅馆现在是淡季,更不可能开出去,你就先住下,我不收你的钱。我自己吗,在值班室睡就行了。你好象还不知道吧,北京市现在还有哪一家旅馆有好多人挤在一起睡的通铺呀?再说啦,今天要不是你,我的这只包就没了,我自己也可能吃了大亏,害得你挨了打,我也不会让你走的呀。快看看,你的手怎么样,伤得重不重,要不要上医院?”
陈山捋起袖子,被打的手臂又红又肿,摸了摸,活动了几圈,还好没大碍。朱清飞快地找来一瓶“正红花油”,要陈山脱下袖子好往上抹。陈山不好意思,朱清责怪说:“看不出你还挺封建的呢,你就脱下半边吧。”陈山只好脱下半边上衣,由着朱清给他抹了好大一会儿。后来,朱清说:“你果真是为了我的事被炒了?”
陈山“哼”了一声说:“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能有假?我劝你呀,狗这东西呀,党中央、国务院没号召过你养,北京市、区政府没规定、布置和动员过你养,我没有请你养赖着你养,小狗更不会强迫着你去养它,明智的选择是,你养得起它你就养,养不起它就别养,就象鲁迅老先生说的那样,灾区的饥民,不去种兰花,贾府上的焦大,不会去爱林妹妹。你既然养了它,就要对它负责;因为它而与别人发生了关系,你也应该对别人负责,不要因为它而伤害别人。你看你,把一个命悬一线的小狗丢到老远好几天不闻不问它的死活,又把我弄得脸面丢尽背着黑锅被扫地出门。坑了我不说,另外还有一个小于不知道会不会受到连累。你也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找一份工作安顿下来,有饭吃有阁楼睡,还能赚一点钱是多么的难。为了养一只狗,你把别人弄得过不下去,自己又讨不到实在的好处,你是何苦呢?”华人小说吧 m.hrsx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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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山说着,数落着,一点儿都不客气。朱清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终于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她哭着说:“陈大哥,我也不是特意生出心思去坑害于你,我把实话都对你说了吧。我两口子原先都在国营厂子里,我是当行政干部的。厂子倒闭后,我们下了岗。丈夫租了部出租车,早出晚归,前年冬天,叫几个歹徒骗到郊区偏僻处把车抢了,人也打死了。祸不单行,去年春上,二十几岁的儿子又叫过路车给撞了,落下个半身残废,现在还经常上医院去续治,订了婚的儿媳妇也和他分了手,肇事的车子和司机却一直没找着。老天没有眼,灾难偏偏围着我一家人转,七十多岁的婆婆又瘫痪在了床上。看着我的生活实在太困难了,居委会和许多亲友同事帮我贷款借款还捐了不少钱,开了这么一家小旅社。这里位置比较偏僻,过往客人不多,春节前后这几个月是淡季,每月结算下来,刨开房费、人员工资、生活杂用,也就刚刚拉平。现在只巴望天气暖和了,从‘五.一’到国庆节这段,北京是旅游旺季,客人多起来,能赚上一些把欠的钱还上一部分。”
朱清接着说:“旅社开张后,我雇了几个帮手,家里的事儿,抽半个人去应付,这边的活儿,拉煤灌气,拖地洗被子,只要能干的,我都亲自做,从来没有什么老板的架子,就连买菜,我也是每天天不亮,骑自行车赶到新发地批发市场,到那里去买道地的批发价。那天也是天没亮,我抄近路从一个别墅小区的一栋楼房下经过,猛然发现地上有一只小狗哼哼地叫唤,动弹不得,也不知道是叫车子轧了还是摔伤还是被人抛弃的。以前我并不喜好养狗,我给别人做工作时说,养宠物有四大害处:浪费时间和精力;耗损钱财;影响个人和环境卫生;破坏家庭以及邻居关系,而刻意罗列出来的好处实在太少了。为了调解因宠物闹起来的摩檫,我曾经伤透了脑筋,暗暗地骂养宠物的人缺德无聊,是傻瓜是疯子不可理喻。如今我自己尚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哪里顾得上去怜爱这只小狗呢。我骑着车子走了很远,这时我想起我的家人的悲惨遭遇,又责备自己残忍没有同情心,同命相怜,心肠一软,又折转头把它带回来了。回来后才发觉是只母狗,偏偏又要生小狗,偏偏又生不下来,对瘸腿对难产我都实在毫无办法,看小狗快挺不过去了,才把它抱到宠物医院去。我从来没上过宠物医院,原想只花个百儿八十的,我也就认了,我在其它方面省压着一些,就救救这一条生命,谁料想到你一开口就是那么大的数字,超出了我的预料的好多倍。我看你是个老实人,又是为人家打工的作不了多大的主,价钱在墙上贴着,划不下多少来,脑子一走邪,就编了些谎话先蒙住你。回来后,我把钱拿了出来,反反复复地掂量了好多遍,越掂量越舍不得拿出去。这时,我又想到,他宠物医院所花的药品实际成本并不多,医院的老板家底子厚实,开支这么一点,不过是九牛之一毛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何况他们还老是煞有介事地标榜自己有功于生态环境,劝别人行善积德呢,我这不正是给他一个好机会吗,却没想到坑害到了你的头上……”朱清说着,当着陈山的面拉开皮包,从厚厚的一沓钞票里抽出一些,数了数,又添上两张,递给陈山说:“这是一千二百块钱,你先收着,今晚住下再说,明天赶早送回去给老板,请他让你再回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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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番话,看到这情景,陈山心头的气消了个一干二净。他说:“我打个电话回去问问老板吧。”
朱清忙把自己的小灵通拿出来,拨通了“诚挚宠物医院”的号码后交给陈山。见陈山打完后,她问:“老板怎么说?”
陈山苦笑了说:“老板早走了,小于接的电话。他说,金萍把我糟蹋得一塌糊涂、一无是处,已经安排了一个新大夫进来了,所幸小于还没有事,暂时不用走,也不扣他的钱了。拔出箩卜的坑被填满了,我想吃回头草也吃不成了。”
朱清说:“要么,你往老郭那里拨一个电话,告诉他,钱已经讨回来了,肯定他见钱眼开,会回心转意答应你回去呢。”
陈山说:“我说你怎么也这么天真!金萍要我走,一个原因是经济问题,另外还有一个就是嫌弃我憨直,不会千方百计昧着良心帮她赚钱,在她的眼里,这才是最大的事情,比什么都严重,既如此,再怎么求着他们也不顶什么用。而且,那金萍还是个一不做二不休的人,或许他们今天答应我回去,把钱收了,过些时又找出个其他的理由将我炒了,我岂不白白地送了这笔钱给他们了?他们先不仁,我后不义,我没有理由对他们这么好。”
朱清把钱塞给陈山说:“这钱你就拿着,就算我对你谢罪了。”
陈山不肯接。他说:“瞧你说的!我倒真的是没有花什么成本,只是费了点力气,今晚白住你一宿也足够了,绕来绕去,这钱就算他老郭金萍实践自己的诺言,做点好事拯救小狗,或是扶危济困帮扶你一把,你还是把它收检好吧。对了,这么晚的天,你背了个装了那么多钱的皮包到外面走,是怎么回事?”
朱清收了钱,叹了一口气说:“唉,我这不是叫乱七八糟的事儿缠着忙的吗?自从银行开展了晚上延时服务项目以来,我就常常把好多天的营业额攒着,等银行晚上人少了不用排队才去存。其实白天晚上一个样,白天也老有飞车抢包的,只不过今夜叫我撞上了。”
陈山说:“白天总比夜晚太平,你以后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才是。”
朱清听了心里热乎乎的。她记起陈山还没有吃晚饭,赶紧到后面张罗了一大碗饭,炒了两个菜,又打了一大钵热气腾腾的汤端了过来请陈山吃。陈山从提包里抱出小狗,挑了些饭菜给它。这几天光输液没有吃,兴许是饿得慌,小狗见了饭菜就狼吞虎咽地吃开了。能吃能喝,说明小狗已经脱离了危险,这使得陈山非常高兴,对金萍的不快也一瞬间烟消云散一扫而光。
看到陈山眉开眼笑的样子,朱清慢慢地宽下心来。陈山吃饱后身上发热,觉得空气有些沉闷,顺手推开紧闭的后面的窗户,一股浓浓的十分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他问道:“这后面是不是有个猪场?”
朱清说:“这种地方哪里会有什么猪场?是这栋楼上住的一位青年画家家里养的一只宠物猪的气味。”
“猪也有当作宠物的?”陈山还是第一次听见。
“你是少见多怪了吧?这头猪呀,据说是一种小型香猪,身上会喷发出香气的那种,还是上一个亥年,是九五年吧,从外地一个什么原种场花了好几千块买来的,至今已养了六、七年了。这头猪根本不是什么小型猪,而是个冒牌货。它的个子越长越大,一直长到多少,你猜一猜吧,一百多斤?你肯定猜不着,三百多斤了!懒猪懒猪,现在呀,它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吃,每天要吃好几桶溲,拉的屎撒的尿散发出来的臭气呀,让这栋楼房近百户人家朝后的窗户,一年四季都得紧闭着。受影响最大的就是我,由于空气不好,很多准备住几天的客人,住了一个晚上就走了,有些交了钱开了房,打开窗户闻到气味就过来退房。要不是找不到合适的处所,我早就搬走了。”
陈山说:“精神病!把它宰了或是卖了不就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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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清气呼呼地说:“还真是叫你说着了,那画家呀,还可能就是个精神病人。好象有人说过,艺术家在抽象思维的方式上,与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发散性思维有许多相似之处,两者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甚至于像梵高、蒙克这样的大艺术家那样,和精神病人几乎混淆成同类或一体而无法区分,不知对不对?你别说把它卖了宰了,你就是敢当面骂它一句两句,主人也会跟你玩命儿地发急。你猜他怎么说?‘国家现在提倡以人为本,我是人,我是国家的本,对不对?对,好,那下一层,在我们家里,我们以宠物为本;所以,它就是本中之本,根下之根,重中之重。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推而论之,宠物为贵,社区次之,人为轻。要卖掉猪,请先把我卖掉吧!’你说,这是正常人说的话吗?”
陈山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只喊疼 。
“可笑的还不止这些呢。为这头猪花的钱,我们穷人都不敢想象。说吃的吧,两百多块钱一包的进口饲料它吃不了三天;他家本来是一套高档房子,为了猪住的舒服,有一间专门铺了进口的什么‘欧克’木地板。再好的木地板在猪的屎尿浸泡下也翘得快烂得快,于是每年得换一两次,每次得花好几千上万块;觉得这头猪太肥了难受,尝试了近百种五花八门的减肥药都不顶用,最后打听到人做胃切除手术减肥效果特别好,值得借鉴,于是就联系了什么宠物医院的一个农大的教授做胃切除手术,据说得花五、六千块,计划做好后再送到某地一个福利院寄养起来。医院把手术准备好了,可没有出租车肯拖这头肥猪,于是把医院的急救车也开来了,但是那位养尊处优的猪大老爷不肯自己走下来,同车来的几个文质彬彬的人又请不动它抬不动它,只好耽搁下来了。”
“切胃减肥手术?”陈山的眼光一闪。
“难道你会做?”
“这有什么难的?简直太容易了。”
“真的?”朱清有些不相信。
“这跟小狗、小猫的手术还不是一样的?只不过猪的肠胃大一些,因此相对地更好切除和缝合,手术更容易做。我在家里的时候,诊治的对象主要就是猪。另外,好几个村子过年过节杀猪的活儿都给我包了。不是吹牛,两三百斤的猪,凭一条绳子,我一个人就可以放倒它、杀了它,我事先估计猪的肠子的长短,掏出来后仔细丈量差不过几寸。干我们这一行,解剖方面熟,外科手术就好做。别的忙我帮你不上,这手术你要是真的想给它做了,我花个半天时间就是了。” “那你想到做这个手术,收多少钱比较合适?”
陈山想了想,说:“手术时间大约半天,在他家里就地做,器械在外,他去借去买都行,要收手术费的话,连药品一起就收三百块吧。”
朱清立即嚷叫了起来:“三百块?不行不行!我说,你是不是也得了精神病?”
“那就二百五十块钱吧,药品过不了一百块,比替人家打一天工还强多了。另外,手术后几天之内打针换药,你要是乐意做,我教给你就行,你可以加两百块。”
朱清“噗嗤”地笑出声来说:“你还确实是个二百五!我不是说你要多了,而是说你要少了,太少太少了!你干了这么久大夫,好象还不懂得,养宠物的人,要的是面子,爱的是牌子,舍得的是钱财,佩服的是花架子。我敢保证,你要是只收一千块钱,人家绝对不会让你做!他会想到,别人要那么多,而你却不敢要,是你没有本事,不值钱!所以最低最低,你也得收他三千块!另外我还可以搭上卖上一个面子,说你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我看在他同我是邻居的份儿上,特意请你来帮他的忙才只收这么一点钱的,到时你也别给我说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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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哪里有那么多的钱?”陈山简直不敢相信。
“钱的事你就别替他操心了。他自己办画展为别人作画搞设计做广告收入不菲,另外祖上是玩古董的,留下的几屋子字画宝贝,随便拿出一件也值几万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这钱你不忍帮他花,他送给人家也得送。反正价钱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你只管一件事,把手术做好了,千万别做砸了。”
陈山说:“手术你就放心吧。他如果肯明天做的话,你叫他别再喂食喂水了,撑饱了肚子就不好做了。”
朱清连忙“嗵嗵嗵嗵”地跑上楼去。过了一会儿,又“嗒嗒嗒嗒”地跑回来了,脸上喜笑颜开乐得像开了花。
“怎么样,说好了?”陈山问。
“肯定呐,你猜收多少?”
“真的三千?”
朱清得意地说:“兴许我还开小了口,只说了手术费三千,术后打针换药五百,他一口答应了下来并主动另外给我一千块让我好好代他招待你,器械问题他就拜托你帮他解决了,他还一个劲地对我千恩万谢呢。”
陈山高兴地说:“有这么多钱,明天上午我就去买一些器械药品,明天下午做,你抽两个帮手给我,小姑娘也行。”
朱清说:“帮手没问题。器械的事是不是向‘诚挚宠物医院’借一下?特意买来只用一次太可惜了。”
陈山解释说:“这‘诚挚宠物医院’有明确规定,器械物品概不外借,我去借无异于与虎谋皮,我这热脸靠老郭金萍的冷屁股靠不上,你去借更不合适,要小于偷偷地借给我们,让他为难格外不好。实用的器械不要很多,消毒锅用你的高压锅代替一下效果完全一样,其余的剪子镊子钳子针线便宜得很,两三百块钱就够了,买来说不定以后还用得上。我身上有三、四百块钱,你再借几百给我,连以后的药品一并多买些回来吧。”
朱清说:“买来就买来吧。你不是乱花钱的人,今后三百五百的,你要用的话只管问我要,不要说借字的话了,”于是立即点了五百块钱给陈山。
两人各谈了一些身世和家境。陈山说的时候,朱清听得很认真,听到伤心处,禁不住流下了同情的泪水。后来,朱清在房间的一角放了一个干净的纸箱子,里边垫了些旧衣服,为小狗做了个温暖舒服的小窝,把小狗抱了进去,看它安安静静地趴卧好了,便放心地自去睡了。
次日中午手术开始。两个助手扶稳了麻醉后的猪,陈山蹲在地上,刮毛消毒,将它的肚子剖开,切除了约一半的胃和三分之一管消化吸收的小肠,仔细地吻合好后,又把腹膜外厚厚的白花花的脂肪剥下了二十多斤,足足装了一大塑料桶。想起从前和哥哥嫂嫂侄子一大家人,一年到头也没有这么多猪油可吃,现在却白白地倒掉了,陈山感概不已。把腹腔用灭菌生理盐水冲洗干净后,撒够了消炎药,再逐层缝合完整,敷上大块纱布,缠紧绷带,检查了心跳、呼吸等生理指标都正常,手术便结束了。那位画家在门外等了三个多小时,就象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泪珠子“嘀嘀嗒嗒”地像下秋雨一样掉个不休,朱清只好一直陪着他,安慰他。门刚打开,他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看见猪还没醒,软瘫瘫地在地上躺着,心疼得失声痛哭了起来,然后拉住陈山的手说:“陈大夫,感谢你为它做好了手术,你和朱大姐就是它的再生父母重造爹娘……”说得陈山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赶紧嘱咐了每天打针、换药、护理的事,就告辞下楼了。手机小说阅读 m.hrsxb 想看书来华人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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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清佩服地说:“没想到你的技术当真不错,那么大的手术,好象轻而易举地就摆弄得十分干净利索了!你累了吧?”
陈山说:“这算什么累?相当于一个人独自杀两头猪的工夫,我多的时候一天要杀近十头猪呢。”
朱清高兴地说:“我干脆就得寸进尺,央求你再帮忙做个手术,行吗?”
“顺手的事,有什么不行的,你说吧。”陈山爽快地说。
“是这样的:我这楼上,还有一家邻居,两口子都下了岗,吃着低保,没有什么技术特长,找不上工作,看见别人养狗,也羡慕得不得了,向亲戚家讨了一只狗崽子,养到半大的了,有一只眼睛内角长出了一个小红点,开始不在意,以为是个麦粒肿,喝些石膏水清清火再点点眼药膏就会自己消失下去的,却不料越来越大,遮住了多半只眼睛,还流脓血水,看得人都心里发毛,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你把猪的手术一做,他们明后天听说是我的亲戚来做的,肯定就要上我的门,打探我能不能把你再请来帮他的小狗做的。好象这手术不算大,我这就去把小狗抱过来?”
“这不是麦粒肿,是叫做‘第三眼睑腺脱出’,手术是很小,你要收钱的话,照他们宠物医院的价,可以收一百五十块左右。”
朱清说:“这一家可不比那画家,一十五块钱也不好收。要是舍得三十块钱,人家早就把手术做了。他们家小狗吃的,几乎全部是从我这里捡拾的酣水剩饭菜。我这里的酣水不像大饭馆酒店,没有什么好菜食,清汤寡水而已,他们还当个宝,干的稀的新鲜的变味的分得仔仔细细,一点也不舍得丢弃掉,我都怀疑其中有些不是给小狗而是给人收拾的。每回收捡了东西去,不知道怎么样表示感谢的样子,一定要帮我扫一扫地,或者搬一搬煤球什么的,弄得我反倒好不过意。你说,对这样的人家,怎么好意思伸出手要钱法?”
陈山心里觉得很有些腻味,想说“既然这么穷困,何必又要养一只除了吃喝拉撒什么活儿都不能干的小狗呢?”又一想,这些话昨天对朱清都讲过了,再对她说就免不了指桑骂槐之嫌,太不好了,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说道:“既是这样,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我们已经认成了‘亲戚’,你就去把它抱过来吧。”
陈山花了二十余分钟做完了切除手术。那邻居拿出五块钱来要交药品成本费,被朱清和陈山合力坚决拒绝,于是点头哈腰千恩万谢地走了。
平静下来后,朱清问陈山:“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陈山说:“这些天,我也留意了报纸上登的宠物医院和饲养场招聘的消息,明天我去一家养狗场试试,看能不能找上工作,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比‘诚挚宠物医院’还强呢。古话说‘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我昨天被炒,今天发财;你昨天查一点被抢,今天有人给你送钱,看来我们今后的运气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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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清赞同地说:“到处走走看看也好,多学学见识,将来说不定有条件自己也开一家宠物医院,这些知识用得上。不过,你不要背着提着这么多行李包裹到处跑,叫人家看着象个要饭的。人家看不起你,给你的工资就不高。你把闲散的不急用的东西都放在我这里,把自己打扮一下,把脸上的胡子刮一刮,空着手提个小包儿,风度翩翩地悠闲自在地去应聘最好。京城里的人眼皮子薄,只重衣貌不重人的人多的是。早几天电视新闻里,不就有一个你们江西鹰潭人,出外打工,因为穿得差,叫派出所的抓进去又关又打的?你的鞋子还马虎将就得过去,但衣裤都太老式了。我这里给你找了一身旧西服,你试一试看合身不,”说着,拿出一套上下装,压根儿就是新买来的,由不得陈山推辞,硬要他穿上,前后打量了一番,感觉满意了,才又接着说:“你没有手机,把我的这个小灵通拿去用——你不要拒绝呀,有了它,既增加些气派,更方便了自己。你想明天出去找事做,今天最好先联系一下才好啊,等一会儿就打个电话吧。有些老板当场不表态,要你留一个通讯号码给他以后回复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回话,你没这东西怎么办?另外,我有一个弟弟在城里当警察,你万一有什么大的难事,你打电话给我,我让他帮你的忙。如果找不上工作,你不要急,尽管回到这里来,吃的住的少不了你,你要是乐意,帮忙干一些粗重活儿,拉煤买菜打扫院子都行,我给你开一份工资。这一条小狗,既然救到了这个份上,也算是有缘,就要救到底。暂时它的伤还没好,你也没固定好落脚地方,你带着它太不方便,就放在我这里,吃喝不用说,如果还要打针用药,你就都教给我好了。今后好利索了,你看是把它带走还是卖掉还是送人,都由你。”
陈山感激地说:“难得你想得这么周到,你待人太好了!这一条小狗,特别的乖巧,知道你给它打针是救它,会纹丝不动地趴着让你扎。打虎子以后,我还从来没有遇上这么聪明温顺可爱的小狗。它的感染问题已经控制住了,肚皮上的缝线过几天就可以拆,拆线的活儿我一教你就会。腿上的伤得一两个月以上才会好,到时等我来。我今天上午顺便买了些‘骨肽’针剂,你可以每天给它打一次针,能促进它的骨折愈合,方便的话,熬一些骨头汤给它喝就更好了。”
朱清说:“我一定做到。对了,我们老是叫它‘小狗’、‘小狗’的,应该给它取个名字才好。”
陈山说:“那你就给它取一个吧。”
“这条小狗以前的生活经历我们不知道,就这几天来说,也是坎坷曲折死里逃生够可怜的,又是一条母狗,取个偕音,就叫它莲莲吧,你看怎么样?”
陈山高兴地抱起莲莲依偎在自己的脸上,动情地说:“这名字真是美极了!莲莲,我们来亲一个好吗?”
莲莲张开小嘴巴,贴着陈山的脸,轻轻的“啪”的一声,来了一个非常亲切的吻,把一个朱清看得在旁边羡慕得不由自主地脸上红成个大苹果。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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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随行就市,灵活经营,何忌挂羊头卖狗肉;能学善用,精心管理,正好借母鸡孵凤凰。远嫁他乡;遭遇不幸,殚精竭虑度时日;初来外地,得到关心,投桃报李感恩情。
天还没亮,陈山就起了床,刷了牙,洗过脸,刮净了胡须,穿上新衣服,提上装了自己日用品和衣物的提包,拧开房门。朱清早就起来了,她怕陈山还在睡觉,没惊动陈山,只是打开了大门,就着黎明的曙光,一边等着陈山,一边独自拖扫地面。把陈山送出门外,她自己也推上自行车,带好大门,出去买菜。两个人走的方向不同,不一会儿便分了手。
从南经西往北,转了四趟公交车,中间趁空儿吃了早点,快到中午时分,陈山终于到了那个“流浪狗收养场”所在的停车站,下了车。场子坐落在山脚下的一个村子旁,离公路只有百余米远。陈山先看那座山,坡度平缓,山体并不高,比自己家里的山头要低得多,也不很宽,根本谈不上气派,但因为沾了靠近京城的光,加上山上树木保护得好,一片葱茏茂盛,峡谷中有一条小小的溪沟,涓涓的溪流沿沟而下,半山腰还有一座庙宇,幽雅肃静,与市区拥挤喧嚣的气氛截然不同,便也算得上是一个旅游景点和休闲放松的好去处,于是有了点名气。公路弯弯曲曲向小庙方向延伸,看站牌子上离小庙仍有三站地路程。再看村子,四、五十座房子,大门朝向不很一致,大部分都是一层的平房,而且几乎都带了院子,少数有两层的碉楼,形式上属于上一个时代以前当地农村的建筑,与市区的风貌自然很不协调。眼光越过村落再往远几公里处,很显眼的是一大片建筑工地,有十多座耸入云天的吊塔正在上下左右缓慢地转动,把那些建筑材料一拨又一拨地送上高处,就象是一些大画师挥舞着画笔在宽阔的幕布上描画着,那些高高矗立的摩天大楼就这样被一笔一笔地描摹出来了。陈山联想到在另外工地上的侄子和那些工友,又记起小时候唱的那首“咱们工人有力量”歌词中的“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嘿,每天每日工作忙。盖起了高楼大厦……”,心里便揣测那登上吊塔和楼顶施工的人,肯定就是带着那股豪迈的情怀。
陈山按照电话里说的方向,走下公路,沿着小径,来到位于村庄最外角的果树地里的一座独立的大院落跟前。这座院落占地足有三亩多,相当于五、六户人家的院子那么宽。院子的围墙是用崭新的红粘土砖砌成,有近两米高,厚度是一整块砖的长度二十几公分,隔几米还有一个双倍厚的墩,很稳实。陈山站在钢筋焊的格子大门前,仔细看了看,找不着有什么牌子,而铁门从里边上了锁,显然里面有人,于是就朝里面喊道:“喂,桂老师在吗?”
透过格子,陈山看到,有一个人从一栋很长的房子里走了出来,是个女的,短头发已经花白,身材有一些发胖,走路带着方型步伐,也很精神,快步来到大门前。陈山隔着门问道:“请问,您就是桂老师吗?”
“我是,你好!你就是昨晚上打电话的那个兽医陈大夫?”她微笑着回答后,很和气地看着陈山,反问着,一边就开了门。陈山看见她的脸色很红润,眼角少有皱纹,但年纪也就与自己不差上下,从容貌和气质上看,属于知识分子类型,但又带着些干练劲,丝毫不显露文弱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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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山进了院子,两人站着,互相谈了些话。听说陈山一直在干着技术活,对狗的饲养管理和疾病防治都不外行,又没有脱离过体力劳动,粗活儿也能干,家里生活比较贫困,没有牵挂,桂老师很高兴。她要让陈山到办公室去坐一会儿,陈山说不累,请她先把工作、生活等事情交代一下,说一说对他有些什么要求,以便让自己掂量能不能干好。桂老师立即说行,带着陈山,一边走一边介绍起来。
从靠近院门开始,依次并排着装有固定电话的办公室;两间摆了床铺的值班室,其中一张单人床上还放好了新被褥,床头边放了一个大半新的衣柜;使用煤气作燃料的厨房里,碗筷柜子煤气罐煤气灶电饭锅等炊具一应俱全,连食盐食油酱醋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再后面是堆放饲料用品的储藏室,还没有放饲料,有一些狗食盆和饮水器堆在角落,另有一只大柜子里面放了些药品、针具,看来这里还兼作药房。这几间都很小,占的地方不到整个院子的十分之一。余下的就是四栋长长的房子,全部是大跨架结构双列式狗舍。走进中间的通道,两边是砖砌的各自分开的小饲养间,各有一扇小钢筋铁门进出,每间一米多宽,两米来长,有一个小洞通到外边单独的露天运动场,以备小狗可以里外自由活动。隔墙有一米多高,小狗无法攀越,地上则用水泥抹了面,从里向外呈一定的坡度倾斜,排除的污水尿液能够很方便地就流进了外面的小沟。陈山算了算这些小间,总共有两百多间。就是说,如果这些狗栏都养满的话,好养两百条以上数目的狗了。院子的最里角,有男女分开的两间厕所。
桂老师对陈山说,你的任务,第一是饲养。一般的成年狗,每天两餐,将外头收来的屠宰场的鸡鸭牛羊下水在厨房煮熟剁烂,再和上玉米棒子面粉煮糊,适当添加一些从酒店饭馆收来的挑剔好的肉菜当盐油,掌握每只狗的食量,喂它个七、八分饱。要记住,不要喂得太多,‘狗不知饱,人不知好’,你喂得多它吃得多,有些狗会撑坏;也不能太少,太少了会饿瘦。病狗、怀孕母狗、断奶前后的小仔狗,需要一日多餐,少喂勤添。每一条狗的体质、运动量、消化吸收能力、营养需要等生理状况都不同,要区别对待,不能一概而论。不仅如此,饲养的过程,还是一个观察、了解、分析、总结的过程,对饲养管理的效果进行检验、对许多疾病苗头进行及时掌握处理的过程。另外,对于用来繁殖的种狗,必须详细准确地记录下配种和予产日期,做好接生工作,还要记录下分娩状态、产仔数、仔狗的死活和健康与否以及生长发育体型外貌等情况,这是选种选育的需要。她已经准备了一些表格,按上面的要求认真填写就是了。当然,饲养管理也包括每天的打扫环境卫生、狗体的梳理清洗工作。第二,是防疫治病,包括驱虫、免疫、治疗、阉割,这就不用多说了,干兽医的人是功夫手下熟。第三,是安全保卫。狗场的安全保卫很重要,这主要是以后这里会有一些名贵狗,除此而外,要特别强调的是,对于我们狗场来说,信息保密是重中之重。市区的运货车只能夜里限时通行,这一点与我们的要求不谋而合。从把第一批狗运进来起,饲料用品还有狗的调运都在晚上,院子的大门必须时刻紧锁,不是她亲自打招呼,任何外人不准入内,你自己没有特殊情况也不要随便外出。这个理由很好说,狗场卫生防疫事关重大,不敢掉以轻心,任何环节上的纰漏都可能造成不可估量的重大损失。里面的情况,比如狗的品种、数量、进出,都得按她教给的说法去说。末了她问道:“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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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山“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说:“我明白。”其实,他对桂老师说的最后的那部分话倒一点也没弄明白。他心里只想到,这里不就是一个“流浪狗收养场”吗,哪里真的会有什么大不了的机密可言?他心里只装着自己感兴趣的问题,对于还没有理解的事情肯定就不那么注意。他非常佩服地问道:“桂老师,听你说起饲养管理来一大套一大套的,您是学这一行的吗?”
桂老师笑笑说:“我不是学这一行的,我是学汉语言文学的,不过在考察论证这个项目——不是这个项目,是这件事——的时候,向内行和书本请教了不少,有了一些笼统的概念而已。专家说养动物,防疫治疗不是什么大事,饲养管理才是关键,是基本功,我想是对的。他们还说狗的品种多,那个专业术语叫做‘性状’的,包括数量性状和质量性状,是吧?它们的遗传规律特别复杂,科学界目前还远远没有搞清楚,谁在这方面坚持不懈地努力,就有希望搞出辉煌的成果。我希望你能胜任这里的工作,能够担当全面的重任,省得我到外面去请顾问。你要是在我们这里好好地干下去,真正是大有前途的。”
“人呢,这里合共有几个人?”陈山问。
桂老师告诉说,目前狗不多,在她家里养着,她自己就兼带着就喂下来了,所以搬过来后这里暂时也只有你一个人,随着狗群扩大,工作量增加,过些天就会招收人手,这普通劳动力问题是最容易解决的了。到正规劳务市场或者地摊上,出四、五百块钱一个月,随时就可以去挑尽好的来。你要是有亲戚朋友,在外面没找上活儿的,人又合适,也可以介绍一两个来,我可以照顾一下优先考虑聘用。
陈山听了禁不住心头发热。他想起家里村子上就有两个小男孩,那么机灵可爱的孩子,十三、四岁年纪,因为家境困难,只勉强读了初中,再读不起书了,架子还没长大,到外边四处找工打,大的建筑工地不要,去年在外边给私人老板的煤洞干活,一整年只带回去不到一千块钱,人因为累乏加上营养不良,又黄又瘦简直成了皮包骨,起一阵微风都会被吹倒的样子,父母见了忍不住抱住痛哭。要是能带到这里来,自己费点心,帮助照应指点辅导一下,体力负担不太重,还能吃饱饭,长好身体,凭他们的天赋,说不定可以学一门技术,那是多么积福积德的好事情啊!
陈山拉回思绪,问道:“这里现在还一条狗也没有,狗什么时候来?”
桂老师说:“狗嘛,已经有了二、三十只,原来在这里养着,开始搞基建时,就搬到我自己住的房屋里去了。现在我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边的狗早就急于搬过来,这边房舍已经建好,就只等一个象你这样的人了。你如果能定下来在我这里干,我今天晚上就把饲料和狗都搬来。还有一件事得商量妥了,就是关于你的工资待遇,不知你有什么样的要求?”
陈山说:“我想除了吃用外,基本工资每月六百块是不该少的,你看怎么样?”陈山现在不象第一次,心里有点底,参照在金萍那里的标准,估算着自己要得不高。
“我认为可以,”桂老师当即答应了下来,并补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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