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巧不见了。”
“巧巧是不是到了那边去。”
“糟糕,是不是巧巧出事了。快,快去看看。”
全班十多人谨慎地向危险区走去,走到巨石后面,一人惊叫道:
“班长,巧巧在这里,被石头压住了。”
众人听见说巧巧被石头压住了,都围了上来,这石头有一人高,足足有四五吨重,旁边是一块比它大好几倍的巨大石头,巧巧被滚下来的大石压住了身子,大半截身子在石头底下,鲜血从地上的石缝里流淌出来。采矿车间的人看见巧巧侧着脸,脸上露出笑容,没有半点痛苦的表情,谁也不知道巧巧在死亡的一瞬间,还在想着什么美好的事情,这会心一笑,定格了下来,巧巧用笑迎接死亡。巧巧的那一瞬间的一切,像谜一样永远随她而去带到另一个世界上去了。
车间主任老冯也赶来了,他一摸巧巧的鼻孔,知道巧巧已经没了气,但仍然下令叫大家快点抢救巧巧。男人们拿着钢钎一点点翘起石头,不断在石头下面放些小石块,一步步把石头撬动撬走,拖出巧巧来。
他们做了一个简易用藤条编成的担架,抬着巧巧的尸体,回到厂里把巧巧的尸体停放在一间废弃的小仓库里。
机修车间就在厂大道的西边和水泥车间隔着一条公路上,班里的人都放下工作跑去看是谁被石头压死了。小曹也跟着去了。当他远远看见躺在担架上的是巧巧的时候,人顿时晕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看见了老曹、老洪、秀秀、巧珍都在他的身边,他自己则躺在家中的床上。他翻过身去,忍不住嚎啕大哭,为巧巧哭,也为自己哭。死了不仅是巧巧一个人,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刚怀上一个多月的孩子。那是小曹的骨肉,是巧巧的骨肉,他还没来到人世间,看见光明,就和巧巧一起走了。
小曹伤心地哭泣着,悲伤的气氛感染了老洪、巧珍、秀秀,他们也跟着哭泣起来。老曹哭不出来,只有恨,恨老苏。老苏答应他把巧巧调到水泥车间生料班的,生料班只是白天上班,在操场上晒料,雨天还可以休息,可是巧巧还没调动,就被石头压死了,不仅压死了巧巧,还压死了巧巧肚子里的孩子。老曹恨老苏杀人不见血,杀一人等于杀了三人,还有一个是小曹。
第二年十月,老曹就调到新水泥厂车队当队长去了。小曹伤心过度,哪里都不愿去,世界上没有了巧巧,他觉得哪里都一样,这个世界一点意义都没有,他觉得自己也已经死了,活着比死还难受。没几年的时间,小曹也真的跟着死了。传说小曹是病死的,得的是抑郁症,也有的说是肝癌,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只有小曹自己一个人知道,他一死,就成了谜。
海生上学回到家里,听弟弟说巧姨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压死了,犹如春雷一声炸响,把他吓了一跳。他心里极力抗拒巧姨死亡的噩耗,他不相信海东说的话。海东像受到委屈一样眼睛红红的,说,真的,巧姨被石头压死了,就停放在厂里废弃的小仓库。海生的心似乎被一把尖利的刀猛地刺破,身上所有的血液顿时急剧倒流回到胸膛,血液从心的裂口处喷射而出,他感受到一阵巨大无比的痛楚。他终于忍受不住了,泪水突然冒了出来,哗哗啦啦地往下掉,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巧姨死了,巧姨真的死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怎么可能是巧姨死了呢?他的大脑空荡荡的,茫然不知所措。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他第一次感到人生的短暂,生命是那样地脆弱,是那样无奈。在他的人生旅途中,他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人死去,他长这么大,还没亲眼见过死人,以前听见死人就有恐惧感,可那时,他看见巧姨死去的面容并不害怕,第一次见到死人,一点也不害怕,因为那是自己的亲人,他看见巧姨像熟睡一样安详,他的心里只有悲伤和疼痛。
从这以后,生和死经常在他脑海里出现。
一个孩子出生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就会呱呱啼哭,似乎是向人世间宣誓,他的到来注定这个世界的不平凡。死就像生一样,本来是件很自然的事情,但一切似乎都变了。特别是像巧姨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地消失了,在他心里,他实在是难以接受。巧姨不是到了生命的自然消逝,就像熟透的水果,从树上自然掉落到地上一样,而是在生命力最旺盛要生儿育女的阶段,就被石头压死了。生不能选择,死亡也一样不能选择。
他还是少年,经历了巧姨的死亡葬礼,就在思考着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这个沉重的话题,他不知道一个人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生儿育女传宗接代而活着,还是为了别的,他一直搞不懂,这对他来说太复杂了。
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什么伟大的理想,为理想而奋斗而活,他只想今后能和一个人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这个人便是他的同班同学钟海瑛。
那个时候,学校的中学生还不敢公开谈恋爱,就是因为怕别人知道,怕别人不同意,知道后说三道四,老师知道了要管,家长也要管,但这一切并不代表着他们心中没有爱情。他们的爱情是随着他们一天天长大,发生在身体的变化产生了一种地球上所有动物一样的情,慢慢才对一个人有了爱,然后才有了所谓人类的爱情。尽管他们对爱情很模糊不甚了解,但并不妨碍他们去爱一个人。只有等他们走向了社会,他们的爱就会逐渐公开,最后是需要社会的承认,这种承认是被动式的,他和她就可以结婚生活在一起了。
海生知道自己的爱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让他有时感到很痛苦。
班里有许多个漂亮的女同学,但海生偏偏爱上了钟海瑛。钟海瑛是个文静的女孩,她不像庄秀蓉那样喜欢打扮喜欢张扬,庄秀蓉长得像娇滴滴的美女,嘴巴厉害,说起话来不饶人。那时她的身体已经长得很丰满了,特别是胸部和臀部,非常吸引男人的眼球,吸引男人的眼球就成了男人喜欢议论的对象。班里的男生却很少议论钟海瑛,不议论她不是因为她长得不漂亮,而是因为有了庄秀蓉这样突出的女生可以谈论的话题,就把喜欢宁静的钟海瑛放在了一边。
海生想不明白,钟海瑛从小练武,却不好动。他以为练武的人都是好动的,可事实恰恰相反。钟海瑛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海生每次交作业的时候,来到钟海瑛的课桌前,都会看一眼钟海瑛的眼睛。钟海瑛也敢直视他的眼睛了,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以前海生喜欢钟海瑛,会看她,但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的目光从来就没有和钟海瑛的目光相遇过。这是他们上了初三以后的事情。他们眼睛相互对望的时候,目光相撞,如电光石火,擦出火花来,海生顿时感觉到她的眸子是那样的深邃清湛,犹如一泓宁静湛蓝的秋水,万般柔情,让人心情怦然,如波涛起伏。
很可惜的是,他们两人只有上学读书的时候,才能够见面,而见面又不能够说话,那时的男女生没有现在的女男生这么大胆这么开放,海生和海瑛用眼光交流着,相互用眼光告诉对方,他们相互喜欢对方,爱着对方。这种交流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是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他们初三3班教室的旁边有一片橡胶林。海生想起了那一次上常识课的时候,叶老师杀了一头小猪,在橡胶林里给同学上课的情形。一头小猪放在一边的桌上,猪毛已经刮干净,就差开膛破肚了。叶老师先在黑板的挂图上讲解猪的内脏器官,接着又讲解猪的生殖系统,这是同学们最感兴趣的。常识课本里有介绍男女生zhi系统,还说了男女的青春期有什么不同,但都很简单,老师也没给同学上这方面的课。课本上那幅很小的女性的shengzhi器白色素描图虽然看不出什么,但那页纸早被男生翻看皱了,还沾满了污迹,就像用旧的十元人民币一样。男生们看着那幅女性图,就会充分发挥想象,以至于想入非非。最后看多了那幅图也觉得无趣,男生们怎么也想象不出女人的生zhiqi外型是怎么样的。
叶老师杀的猪是头小公猪,公猪对女生感兴趣,而男生对此不是很感兴趣。见到那些女生羞涩地看着小公猪的yin茎,调皮的男生用手去拨弄小猪的yin茎,诡异地笑着。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雷明同学问叶老师,“这头猪发育没有?”
雷明同学的问话逗得男生嘻嘻哈哈笑,弄得女生们不敢看猪的那个地方了。叶老师镇静地说:
“这头猪还没发育。”
“发育的公猪和母猪有什么不同?”雷明又继续问道。
“发育的公猪和母猪就会相互吸引。这是动物自然界的定律,人也是一样,发育以后,就会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老师说人发育以后,同性相斥,这一点海生并没有感觉,不知道老师说得对还是错。异性倒是相吸,这一点他感觉到了。
第二章 青春之梦【25】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1…7…13 15:28:00 本章字数:3771
班里所有的男同学都非常羡慕雷明同学,其实不是羡慕雷明,是羡慕他穿着那件崭新的草绿色四个口袋的干部军装,这件衣服是他在部队当连长的大哥送给他的,他隔一两天就会穿上,他穿着军装时便会风度翩翩,那帅劲盖过了现在穿着巴黎时装的明星。那时天涯农场已经不属于解放军总后勤部管辖了,1973年就交给了广东省农垦总局管理,农场就没有再发军装了。海生家里也军装,可都是旧军装,土黄色的,穿在身上,大家会笑黄皮狗,所以没见有学生穿。
海生也想有一件像雷明那样的新军装,不是给别人看,是穿给钟海瑛看。每个年轻人都一样,都想在情人面前穿着打扮漂亮点。
海生知道他有一个叔叔在湖南某部炮兵营当营长,可海生不知道这个叔叔和父亲是怎么样的关系,他只听父亲常常提起他。他那当兵的叔叔其实是和海生父亲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算是金兰结义兄弟,海生那时不明白这点,父亲也没跟他详细说明,他只当是自己的一个叔叔在湖南当兵,而且是个营长,于是海生偷了他给父亲的信,照信的地址写了一封信给叔叔,希望他能送一套军装给他。
信寄出后,海生满怀着希望幻想有一天他也穿上漂亮的军装出现在同学们的面前,特别是在女同学钟海瑛面前。他想到有那么一天,他把美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展示出来,他觉得自己很幸福,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尽管他这样做这样想,是爱慕虚荣的表现,但他这种虚荣心,是年轻人很自然地对美的一种追求。他现在穿的衣服都是父亲穿过的旧衣服,他长大了。冬天的时候,海生穿的棉背心是母亲用厂里的白手套拆下的线打的。他不可能老是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那样他在同学们面前会抬不起头来,伤了他的自尊心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海生没有等到湖南当兵叔叔寄来的军装。当兵的叔叔写信给他父亲时,也没有提到军装的事,这让海生很失望。
过了年开学后,海生发现机械厂和糖厂很多同学家里,养起了兔子。海生忽然也想养兔子了。他知道机械厂的一个叫白智勇的同学家里养有兔子,于是有时间就和白智勇套近乎。白智勇的父亲调到四分场当场长,母亲在三八队当工人,天天要去甘蔗林转,回来的时候会带一大捆草料给兔子吃。白智勇患有癫狂症,班里的同学和老师都知道,情绪时好时坏,很不稳定,因此没人敢跟他交朋友来往。海生却和他交上了朋友。
上初三后,海生的中午饭便在机械厂食堂吃了。有一天中午,海生来到白智勇家里,他去看兔子,白智勇家里的兔子真多,白的灰的兔子都有,满满的一笼。他顺手抓了一些草扔进笼子里,兔子哗啦过来争着抢吃。白智勇看见海生看着兔子吃草特别喜欢的样子,随便问道:
“想不想养兔子?”
“想啊。”海生不假思索地说。
“想就没问题了。”
他回过头来看白智勇,不知道他是不是嘴上说说,兔子不是他养的,是他妈养的,他妈会不会同意送兔子给他还是个问题。但海生从白智勇的脸上,看到了他的诚实,他相信白智勇的话,他不会骗他的。果然,一个星期后的星期六,白智勇真的送了一对小兔子给他,这让海生非常高兴。
海生把兔子带回家里,第二天星期天,和父亲一起在自己家伙房后面盖了一间茅草房,还做了一个大木笼养兔子。父亲常常在厂食堂带些青菜叶子回来给兔子吃,海生只有到了周末没去学校的时候,才去山脚下割草。玉梅知道海生养兔子,也送些青菜叶子过来。
有一天周末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玉梅又送来一小扎青菜叶子来,海生手里拿着镰刀和竹篮,正要出门去大山脚下割兔草,玉梅知道了说我也去。海生说,你去干嘛,女孩子跟着一个男人去割草不好,怕别人看见了说闲话。玉梅笑说,我们又不是大人,怕什么。海生想也是,玉梅要跟他去就去,管别人干什么。
天气很好,刚下过一场雨,太阳出来一阵,又不见了,就是有太阳,这个时候四点多钟,在羊背山山脚下靠建材厂这边,早被山影覆盖着,晒不着太阳。山脚下有一块地瓜地,是桃花村符大海家的。海生看见有一个人在翻地瓜垄,像是大海,便朝别的地方去。玉梅问道:
“生哥,这边近,过了这片地瓜地,就有草割了,干嘛走这么远,到别的地方去割草?”
“你不懂,跟着我去割草就可以了。这么罗嗦。”
“什么罗嗦啊?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要问了。我高兴去哪里割草,就去哪里割草。”
“哦,是这样。”
玉梅似乎明白又不明白,也不再问了。来到了山脚下,海生便蹲下割起草来,玉梅在一边帮忙把草装进竹篮里。
“生哥,你家的兔子真会吃。”
“是啊,不知道这死兔子这么会吃,一天吃到晚,要知道我就不养了。”
“不养给我养。”
“你养兔子?”海生回过头看着玉梅,笑道:“你养兔子,你爸都要被兔子烦死了。我呢,养大了,就杀了它,不养了。”
“不养兔你干什么呢?”
“不干啥,快要考高中了,考了高中再说。”
“我妈说你是块上大学的料,不像我,笨得很。初中毕业就留在农场工作。你考上了大学,就可以不用在农场工作了,到大城市工作,到哪个时候你还会想念我们吗?”
“高中还没上,就说到上大学了,也真会吹。再说离考大学还有好几年呢,农场的老师又不行,像糖中教过我们的有好几个是知青,老师都是半桶水了,学生哪里还有希望。我从来就不想这么多,过一天算一天。”
“哎呀,生哥,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就不能想象一下啊,就当你考上大学了好不好。”
“白日做梦。”海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看玉梅,说:“阿梅,你说的话让人好奇怪哦。”
“是吗?”玉梅脸上灿烂地一笑,“我怎么没感觉到奇怪呢。怎么个奇怪?”
“我说不清,就是感觉到你说的话怪怪的。”
“是你自己怪吧。”
玉梅咯咯笑道。她抬起头一看,忽然看见符大海站在他们旁边,玉梅于是站起来,问道:
“大海哥,你……你来了?”
玉梅本来想说大海哥,你在翻地瓜垄啊,可是话到了嘴边,变成了问他来了。
大海点点头,问道:“你们割草干吗?”
“割草喂兔。”海生心里对他还有气。
“阿梅,你家养兔子了吗?”
“她家没养。是我家养。”海生代玉梅答道。
玉梅很不高兴,说:“生哥,人家问我,又不是问你,你的口气怎么这样。”
“我的口气怎么了?”
“就是不好。”
“没事,海生哥一贯都是这样的。”大海见他们俩拌嘴,笑说,“不知道今天晚上你们厂放不放电影?”
“没放!”
大海知道海生对他还心存芥蒂,偷荔枝那件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海生还怀恨在心啊,大海早把那些烦恼的事抛到爪哇国去了。他对玉梅微笑了一下,说你们割你们的草,他还要翻地瓜垄便去了。
自从大海知道了海生养兔,心里也一直琢磨着养兔。兔子吃草,不用本钱,只花人工,村里村外都是草,哪里都能割到草。兔子养大了,杀了拿出去卖,就可以赚到钱。他以为这比养猪还轻松。可是,他没有兔种,他想发展兔养殖业就不可能实现。他寻思着,老洪家养有兔,能不能从他家里得到一对兔种,如果能得到,他就可以发展养兔业了。
离桃花村五六里远的地方,有一个湖泊,叫万绿湖。万绿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站在岸边,看着撑着竹排的人,渐行渐远,慢慢就看不见了,只见浩淼的绿色湖面。湖泊边上有两个渔村,一个是芦花村,另一个是大朗村,两个村的人原来世代靠打渔为生,自从湖泊方圆几十公里周围有了几个农场,天涯农场又在湖泊边上成立了一个专门养黄牛的畜牧队后,畜牧队的人还有附近的农场工人,不仅用网捕鱼,还用雷管zy炸鱼,因此湖泊里的鱼一年不如一年,渐渐少了许多,渔村里有的渔民便改行做别的,或者到海边,和海边渔民一起出海打渔谋生了。
大海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做了十二竿钓竿,今天上午去菜地挖了一些蚯蚓回来做鱼饵,下午的时候便步行到湖泊,找个湖湾,有芦苇的地方,放下钓竿便回家了。第二天一大早,他赶到放钓竿的湖湾,一一收起钓竿,等全部鱼竿收起,却没见到钓到半条鱼,鱼钩上光溜溜的,折射出太阳光,十分刺眼。他抬起头来,向远处的湖面望去,心中的希望仿佛像空中的气球一一破灭一样,他的心情十分沮丧。他原想能钓到几条斑鱼、鲮鱼或者草鱼,什么鱼都可以,只要能钓到鱼就行,他把钓来的鱼送给老洪,他相信他送多了鱼,老洪一定会回馈一对小白兔给他的。现在没钓到鱼,他也不可能得到小白兔。
第二章 青春之梦【26】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1…7…13 15:28:00 本章字数:3878
他沿着岸边行走,一边不时看看湖面。他忽然发现有一个人撑着竹排出现在芦荡里,他停下脚步观看竹排上的人。竹排上的人收起竹竿,从水中捞起一根绳子,慢慢地拉起,原来是一张渔网。那人用渔网捕鱼。
大海心里忽然有一个强烈的愿望,他想到那人身边,看看他用渔网捕鱼。于是,他扔下钓竿,脱下外衣,跳下水去。
竹排上的男人把网收起,看看网上可怜的几条最大只有三指大的鲮鱼,摇摇头,拿起竹竿,欲撑起竹排离开。突然,他感觉到竹排倾斜,回过头一看,一个少年一手抓住竹排,从水里冒了出来,吓了他一跳,刚要开口问水里的少年,只听见他唱道:
我心爱的姑娘耶
你不要害羞
肚子快点大起来
大起来了
好证明你是个宝
是宝个个男人都会爱你
抢回家里当老婆
生下娃儿好传香火
传下香火啊咱们的祖宗就有人祭祀
传下香火啊咱们的文明就不会失传
传下香火啊咱们的家就会兴旺发达
呵嘿……呵嘿……
可爱的姑娘你的肚子快点大起来
快点大起来哦
喔……嗬……
竹排上的男子笑了,水里的少年唱的是本地山歌,他一听就知道他是本地人,于是也用本地话问他:
“你家在哪里?”
“我家在桃花村。”
“桃花村?”
“是,是在桃花村。”
“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爸呢,也叫什么名字?”
“我叫符大海,我爸他叫符大春。”
“符大春是你爸?”
“是啊,真的是我爸,桃花村只有我爸叫符大春。”
“我知道,我知道。”那男人笑了,说:“你上来吧。”
大海爬上竹排,那男人问道:“你的衣服呢?”
大海指了指岸边,那男人朝岸边看去,便撑起竹排,转个弯向岸边划去。男人说:“你知道吗,按辈分排,你得叫我叔。”
“哦。那叔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没问你呢,家在哪里?”
“叫我鱼头叔。鱼头叔的家就在湖边大朗村。到了,下去拿衣服穿了上来,到大朗村叔家里坐坐。”
听他说叫他鱼头叔,大海想笑,但又没笑,便说说好嘞,下去拿了鱼竿衣服上来,然后穿上衣服,跟着鱼头叔坐着竹排,向湖里去了。
那年六月,老洪调到了水泥车间生料班去当班长。早上上班后,生料的职工把生料推到操场去晒太阳,就等着下午下班前把料收起,所以老洪就有时间上午下班前去割地瓜藤。他养了两头小猪,还在山脚下开垦了一块地种地瓜。他背着地瓜藤回家快到家里的时候,看见大海提着一串鱼站在麻黄树下,便向他走过去。大海也看见了老洪,迎上前去,说:
“彪叔,我去湖里抓了几条鱼,送给你。”
“嘿,小子,你会到湖里抓鱼了,真有这本事?”
“哪有这本事。”大海笑了一笑,说:“我跟我叔一起用渔网抓的。”
“哦。”老洪若有所思,也不知道符大海有几个叔,“等我等了很久了吧?”
“没有,也就一会。”
老洪开门进了伙房,把地瓜藤扔在地上,接过大海手里的鱼,提起来看,有草鱼、鲮鱼,还有一条大斑鱼,老洪对大海说:
“你送这么多条鱼给我,家里留有吗?”
“有,家里留有了。”
“哪多谢你啊。”
“不用谢。叔,我想看你养的兔子。”
“去看吧。”
老洪又说,你先喝口水吧。大海说,不用了,我看看你家养的兔。大海走到后面的兔笼前看小白兔。笼里除了两个大白兔外,其它有89个小白兔。大海在笼子的上面抓了一把草扔进笼子里,兔子争着抢吃。大海看着觉得小兔很可爱,眼睛红红的,小小的嘴巴,像是吸草,一根草很快就进了嘴里。
“是不是喜欢兔?”老洪走到大海身边问道。
大海回过身来,说:“喜欢。”
“喜欢我送你一对,一个公的,一个母的,抱回家去养。”
大海一听,心里十分高兴,可脸上仍然一副忧愁的样子,说:“只怕海生哥不同意。我抱走了一对兔子,他回来发现会生气的。”
老洪哈哈笑道:“这你放心了,我是他爸,他还是我养的呢。送两只小白兔给你,当是天大的事啊。没事,他不敢怎么样的。”
“那多谢彪叔了。”
老洪见海平放学回来,对大海说中午饭在这里吃,他做饭去。大海说不用了,他该回家去了。老洪说那好,我抓两只小兔给你抱回去。于是找了一个纸箱,抓了一对小白兔,给大海带回去。
傍晚海生放学回到家里,发现笼子里的兔子少了两只,急得够呛,东瞧瞧,西瞧瞧,看是不是笼子坏了,让兔子跑了出来。他没发现笼子里的兔子有可能跑出来迹象,于是对着海平大喊道:“海平,过来。”
“什么事?”海平走过来问大哥。
“兔子怎么少了两只?”
“少两只,把它全部杀掉算了。”
海生很吃惊地看着海平,像不认识似的,弟弟说的话,他听不明白,“干嘛把兔子全部杀掉?”
“养这些兔子真麻烦,天天就会吃,也不见长有多大。”
“我是问你笼子里的兔子怎么少了两只,你说养兔麻烦,要把兔子杀了,不是你把兔子送给谁了吧?”
“你别冤枉我,我才不稀罕你的兔子。是爸送给符大海的。”
“符大海?”
海生忽然想起那一次在山脚下割草时碰见符大海,符大海问是他养兔子还是玉梅,海生没好气地回答说是他养。他现在明白了,符大海这小子和他套近乎,就是想要得到他的兔子。他骂了一句好阴险的家伙,没想到这句话让老洪听见了,老洪刚从地里回来,问道,你说谁阴险了?海生说,没有,我没说什么。老洪说,明明我听见你说了,还说没说什么了。菜园地里的菜浇水没有?海生也不回答父亲的话,向后面的菜园走去。等浇完了菜,洗了澡,吃了饭,尽管桌上有鱼,他也不说一句话,闷着头吃饭。送兔子这件事,海生虽然很气愤,父亲不尊重他,不和他商量,自作主张,他不能公然骂父亲,但他可以在心里骂。他还恨父亲随便把自己养的兔子送给的人竟然是符大海,要是别人也许他还没这么生气,可偏偏是符大海。符大海这人生来好像就是和他作对似的,他们是冤家。他的名字叫海生,而他却叫大海。大海大海,海生越想越生气。吃完了饭,把饭碗一洗,便去了侯志刚家伙房。
阎菊花见到海生,对他说,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不用复习功课啊。海生笑说,作业在学校都做完了。侯志刚马上附和说,对啊,作业早就在学校做完了。天天上课,晚上还要看书复习功课,人不傻都要搞傻了。阎菊花见儿子这么说,讥笑道,知道你不是块读书的料,你就是白天读,晚上读,请个广州上海的教授来专门教你,你也考不上高中。等着吧,考完了试,就准备参加工作吧。侯志刚不服气,说,妈,像你这么说,春燕就一定能考上大学啦。阎菊花手指着儿子说,你妹妹要不是有你这样的哥哥,她读书准行。侯志刚不耐烦了,说,我知道,都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哥哥害了妹妹。行了,妈,该说的你都说了,快去监督春燕读书吧。
阎菊花不再说儿子了,离开了伙房去瓦房看女儿读书。
等侯志刚母亲走远,海生问候志刚,考完了试,你真的要参加工作?侯志刚笑说,我不参加工作,准备上大学啊?海生跟着笑了笑。侯志刚又说,大学的门,向我敞开也没有用,不是我这号人去读的,得像你这种人去读。海生心里想,都说读大学好,能上学的人了不起,可这事容易吗?从去年开始,国家恢复了高考,他看过那些高考试题,他哪里会做啊。老师把考中专的试题让他们这些所谓的尖子做,他会做的不到一半。哎,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侯志刚很明确自己今后该干什么,初中毕业考试完后,他就报名参加工作,等待农场劳动工资科的统一安排,以后就自食其力,自由自在了。可是海生他自己呢,还得靠父母养着,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为止,才有出头之日。海生想到自己的前途渺渺茫茫,不觉长叹了一口气。
“你干什么啊?唉声叹气的。”侯志刚有点不满地说。
“没什么。”海生苦笑回答了侯志刚。“只是心里烦。”
侯志刚忽然一笑,说:“我知道,是男人都有烦的时候。我拿本书给你看,就不烦了。”
“什么书?”
“手抄本的小说。”侯志刚说着从自己床上枕头底下拿出一本笔记本,说:“一定要保管好啊,别借给其他人看,还有,看的时候,手要干净啊,别搞脏了书。”他朝海生诡异地笑了笑。
第二章 青春之梦【27】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1…7…13 15:28:01 本章字数:3506
海生不明白侯志刚后面说的话和笑是什么意思。他从侯志刚手中接过笔记本,翻看第一页,一行特别加大笔画的大字映入他的眼帘:少女之心。他立刻掩上笔记本,心里扑扑跳。他早就听侯志刚说过,这是一本黄色书,男人看了要成犯,女孩子看了要堕落。这本书,青年人靠手抄传遍了全国,号称手抄第一本,是被政府明文列为最大毒草的黄色书,禁止人们传播阅读,谁要看了,被领导知道,保卫科的人肯定要抓你去关几天才放你回来。那时海生也想看,看看这是一部什么样的小说,有什么魔力可以使男人成为犯,使女人堕落。现在,这本手抄本的小说就在自己的手里,他的手心都出汗了,海生想,他是不是要继续看下去,或者拿回家去慢慢看,让心慢慢跳。看这本书的字体,不像是侯志刚抄的,他认识他的字体,像是厂里的知青,抄得很工整,这本书可能是侯志刚借来的,不是他自己的。
“书是你的吗?”海生问。
“不,不是我的。”侯志刚摇头说,“不过,你想看多少遍都可以,别借给其他人看,也别弄脏了。”
“好的,那我拿回家慢慢看。”
“可以。”侯志刚看着海生一笑,说:“看你挺激动的,还没看心就要跳出来了一样,是不是?”
“没,没有。”海生的脸早已热乎乎的了,只是晚上,看不见他脸红。
“别害羞,我第一次看的时候也像你这样,心情激动得不得了,下面硬邦邦的,真想干一回。可是看多了,下面硬是硬,心里就没那么激动了。”
“你看的时候,那东西出来没有?”
“啥出来了?”侯志刚明知故问,笑着用手拍打海生的头,说:“我怕你顶不住,搞得裤子都是。这还没什么,你别把这本书搞脏了就行。”
海生这时才明白侯志刚要他手干净点看书的意思。
一个星期后,初中毕业考试和中考一起考完了,海生就算初中毕业了,等待着高中的录取通知。如果没有侯志刚借给他的那本《少女之心》,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暑假该怎么过,这个暑假他感觉到和过去不同。
这一年农场的政策放开了,允许农场职工私自养猪搞副业,厂里有许多人开始在自己家的伙房后面养猪了。老洪也到圩上买了两头猪仔回来养。猪一天天大起来,吃的也多了起来,老洪和巧珍到了星期天休息的时候,就到附近的山地开垦土地种木薯地瓜。海生那时要初中毕业了,他们没让他去。两个弟弟还小,有时让他们跟着去,有时又不让。
种木薯比种地瓜简单,那真的是刀耕火种,把野草小树枝野蒺藜砍了,砍出一亩多地,小树枝带回家做柴火烧,等野草藤蔓晒干后,再在地的四周和野草隔离开来,点上火,熊熊的大火蹿起来,一柱青烟直奔天空,十分壮观。等干草藤蔓燃烧只剩下灰烬的时候,地上被烧得黑溜溜的,肥沃的土地就裸露出来呈现在你的眼前。第二天就可以拿着锄头,一边挖坑一边扔下一小节木薯杆埋上了。木薯是一种极容易生长的植物,种下去以后很快就会发芽。地瓜就要深耕细种,开出一条条垄,插上地瓜苗后,而且想要地瓜苗活下来,最好是插了苗后就浇些水或者老天爷下一场雨给你,以后还要勤翻地瓜垄,这样才有收获。
海生发现,家里养了猪后,父母都忙了,也少了吵架斗嘴。海生考完试放假了,除了养兔,还要帮家里砍地瓜藤等猪饲料,此外还要烧火做饭,到有水龙头的地方挑水回来,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父母还要他带着海东爬上山去砍柴。
对做家务,海东没这么老实,想做就做,不想做就跑出去玩,有时出去玩到了吃饭时人都找不到。海生从不指望老二可以帮自己做点家务,老三海平更指望不上了。老三是满子,父母宠着他,说他小,不会做家务,你当大哥的做。可海生不服气,想他像老三现在这么大的时候,做饭劈柴什么的都做了。老三海平没事,到处去捡大人扔掉的香烟纸壳,捡回来然后叠成三角形状,不仅跟老二在地上玩翻牌,还跟别人玩翻牌。海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学生都喜欢玩香烟纸牌了。老三收集了足足有一抽屉的香烟纸牌,什么大前门,丰收,银球,芒果,黄金叶,凤凰,牡丹,飞马,大重九,翡翠,红梅,茶花,金象等等香烟盒纸,应有尽有。那时的香烟多是软包装的那种,很少像现在的是硬盒的,硬盒小孩子们也不要,它不像软包装的香烟纸那样好叠成三角形。海生很讨厌老三玩这些无聊的游戏。
他叫老二帮忙做饭,老二又不肯,还有挑水,这些家务活,都让做老大的海生包了。海生很生气,觉得自己吃大亏还是其次,最受不了的是有些冤枉。小时候常常因为干家务的事他和老二争吵,他就被老洪打,用皮带打,用木棍打,打的他在地上打滚哇哇哭叫。海生一直觉得父母对他不好,偏心,对老二特别是老三最好,最亲。家里的事让老大做,老洪总是这样说,你是大哥,你不做谁做。海生现在初中毕业了,虽然他不会跟老二为家务事再吵架,但他觉得老三不对,自己玩还要拖老二下水一起玩,太过分了。他想这一切的根源还是老三的香烟纸牌,只要把老三的香烟纸牌偷偷地扔掉,来个釜底抽薪,老三没纸牌看他还玩个屁。
可是海生不敢一下子把老三的全部香烟纸牌偷去扔了,他慢慢地偷,像蚕食一样慢慢地一天几个地偷,偷了就撕烂扔了。终于有一天上午,老三发现了是大哥偷他的香烟纸牌,就像要了他的命一样,找大哥算账。老三脸色铁青,对老大说:
“你偷了我的香烟纸牌,你赔我!不赔我,我跟你没完。”
“你那个烂香烟纸牌,给我我都不要,还偷你的,你别冤枉我。”
“就是你偷的,你别不承认。我要你赔,赔我的香烟纸牌!”
“赔个屁给你。”
“你赔不赔?”
“不赔!有都不赔给你!看你能怎么样?”
海平突然用头猛地撞向海生的肚子,海生措不及防,向后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海平又要趁机冲上前去,看见大哥已经站稳,手握着拳头,便没敢冲上去。可他嘴里依然说着要他大哥赔他香烟纸牌。这时海生真想给这个不怕死敢纠缠他的弟弟一个巴掌,教训他一下,他忽然看见门口站着玉梅,便停止了自己的行动。老三依然在骂,甚至要哭了。玉梅走了进来,对老三说:
“海平,你别骂你哥了,你想要香烟纸牌,我弟弟有,我叫他给你。”
海平停止了叫骂,喜出望外,对玉梅说:“真的?”
“真的。我说话算数。”
海平刚才那股高兴劲一下子就没了,像被太阳晒蔫的树叶,丧气地说:“曹越没什么好纸牌,我丢的都是好纸牌,像上海牡丹凤凰,你弟弟有吗?”
“有,一定有。”玉梅很肯定地说。
“有就行,”海平两眼放光,“你能让曹越给我就行。”
海生看不下去,拉着玉梅的手走进房间,说:
“玉梅,你真多事啊。帮他找什么香烟纸牌。他就知道玩,自己玩还不够,还要拉老二一起玩,害得家里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他们一点都不用做,太过分了。”
“生哥,海平还小,说什么都是你弟弟,他不玩难道你去玩?你做点家务也没什么,要不然我帮你做。”
“你不知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都会做饭了,他现在就不能做啊?有我在,他永远都小,我爸妈就是这样偏袒他,宠爱小的。”
“算了,你别生气。天天生气,这日子还怎么过?人家都说,生气也是一天,快乐也是一天,既然都是一天,那为什么不快乐过上一天?”
海生有点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自比他小两岁的玉梅口里,他这么大了,还是个初中毕业生,很多为人的道理他都不懂,玉梅却懂,还能劝说别人,?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