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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梁子谦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面醒来,而且还是一个男生的房间。管它有大太阳照进屋子里,我就是懒洋洋的不想动,转个身继续把身子缩在凉被里,两眼昏沉沉的看天花板。这一瞧,我无意间发现对面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已经快早上十点半了。

  哇!想不到酒精会让我睡多了。

  我把手伸到床的左边,摸到一阵凉和空。

  梁子谦不在。他显然已经起床很久了。真看不出来他这麽能喝。

  完蛋了!我现在好懊恼!我第一次在男生面前上演醉酒记。重点是,我连半夜的自己怎麽睡着的都完全不记得。

  我才决定起床就险些在下床的时候跌破头。踩到裤管的我像个小滚轮,直接从床上滚到地下,一头撞上墙壁。痛死我了!我都忘了,梁子谦怕我穿一整晚的小礼裙会不舒服,特地借我一套他自己乾净的运动服。只是这套衣服穿在我身上,简直大上两号,害我简直成了小矮人。趴在地上的我顾不得痛,先狼狈的把裤管卷好。我可不想让脑袋摔两次。结果,我一边卷裤管,同时听见门外有小提琴的琴声。

  原来,梁子谦是在客厅拉小提琴。听到他缓而平静的琴声回荡在屋里,我终於放下心里的大石头。天晓得,我好怕梁子谦会因为打击而一蹶不振。我不会忘记他在舞台上缩在我怀里哭得有多难过。幸好他比我想像的更坚强,更勇敢。

  昨晚,等我和梁子谦双双平复情绪以後,我们离开演艺厅。梁子谦问我能不能陪他我当然回答好。他会要我陪他,我真的很开心。难得我们会手牵手走在路上,一起去吃宵夜,再买啤酒回梁子谦租在学校附近的小套房。这种亲密是以往不会有的,我对他产生期待,产生了不该有的幻想。还好,我们都守规矩。一整晚过去了,梁子谦几乎没讲几句话,就是埋头吃东西、灌啤酒。我不知道该不该阻止他,只能选择陪他喝酒。结果,我才喝没几瓶就醉倒了。幸亏我不是那种酒後失态的人,因为我只会倒头睡大觉。我想,到最後应该是梁子谦抱我到床上睡觉的。

  老实说,我只要想到昨晚的自己手一直被他牢牢牵着,心里就好暖。

  我很喜欢梁子谦,我真的很喜欢他。

  可是,梁子谦心里住着一个我永远也不可能打败的情敌──阿衡。

  一场无从下手的战争。为什麽我的人生第一场恋爱要这麽复杂

  「裴裴」

  太无预警了,梁子谦开门喊我的声音差点吓得我魂都没了。原来在外面的他听见我摔倒的声音,好意进来察看。有时候真佩服学音乐的耳朵,不管多细小多遥远的声音好像都接收得到。

  我苦哈哈的向他道早安,虽然时间一点也不早了。穿着最简单运动服的他对我微笑,小心的把我拉起来。梁子谦居然说怕我把自己给跌坏了。

  什麽跟什麽啊他把我当小提琴疼了。

  我笑梁子谦人和琴傻傻不分。他接受我的取笑。我稍微把自己梳洗过後,一走出浴室就看见梁子谦坐在客厅里练琴。他拉了一张椅子到落地窗前,前面摆着谱架。我瞧见他每拉几段曲子就会停下来用铅笔在乐谱上写字、做笔记。他很常做这种功课,他对我说过,在音乐领域里这叫乐谱分析。我虽然不能正确解释出意义,但是我知道对学音乐的人而言这是非常重要的功课。就像读文学的我会去注重作者的用字遣词,藉此了解作者写作的用意、想法以及埋藏在文句里不轻易流露的情感。同样的,梁子谦会关注乐谱上每个音的意义,那是他了解曲子和作者的方式。

  道理是相同的。

  瞧他专心的背影,我心里感触好多。昨晚我有跟梁子谦说自己在演艺厅外听见的事情。他没有愤怒自己遭人设计,更没有难过,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喝酒。我问他生不生气他摇头。我问他要不要去跟老师们告状他也摇头。他这样平静,反而让我放不下他。

  窗外的阳光徐徐洒进来,四月天,是不热也不冷的时候。淡黄的光芒把他衬得像柔软的锦缎,害我好想走过去抱住他。梁子谦知道我喜欢他吗我相信他知道,不对,他肯定知道。认识他两年,我没开口说过喜欢他,可是我对他付出的关心和在意,远远胜过单纯的友谊。我发自心底喜欢梁子谦,但是不敢奢望他会喜欢我。

  没办法。他心里有一个阿衡。

  梁子谦现在拉的是一首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是他以前没有拉给我听过的。我撇开胡思乱想,蹑手蹑脚靠近,不希望打断他此刻的专心。我看见曲谱的名字。

  〈nonebuhelonelyher〉

  好美的曲名。

  梁子谦从玻璃上发现我的倒影,停下来看我,他觉得我思量的表情很好玩。好奇之於,我问他这是什麽曲子

  他告诉我,这是柴可夫斯基的作品,作品号六号,包含了六小段浪漫乐章,都有搭配文学诗词,〈nonebuhelonelyher〉是最後一段,非常出名。本来是写给独唱用的钢琴曲,但是因为受欢迎,所以也有小提琴版本。很多世界上知名的小提琴家都会演奏这首曲子。

  平常的梁子谦讲话很慢,中间需要停顿,唯独提到音乐或作曲家的故事,会是他最放松情绪说话的时候。而我也很喜欢这时候的他。虽然他说话速度不快,声音又低沉细小,可是一字字都是稳重,难得有胜券在握。他不会迟疑,不会害怕。因为他要说的是音乐的故事。

  彷佛在说他自己的故事似的。

  「我记得,一般好像都把这首曲子的中文译成〈寂寞芳心〉。」

  哇!翻译的真好。我在赞叹之余,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角。

  「子谦,你能不能拉给我听」

  他对我的要求面有难色。

  「我……还没练好……不然播cd……」

  我嘟嘟嘴,故意不依他,非要听他现场演奏。还好,我的任性有让梁子谦买帐。他有点哭笑不得,被赶鸭子上架的为我演奏。不过,也因为我够任性,才能听见这麽好听的曲子。〈寂寞芳心〉──整首曲子好柔软,感觉每个音都在触摸身体,想抚平伤口。是安慰,是慰藉。曲子恰如其分的描绘出寂寥,那是种徘徊於窗边的孤寂,期待被拯救,期待有人聆听。这首曲子很适合个性温文的他。

  柴可夫斯基的〈寂寞芳心〉──我记住了。

  梁子谦曾经跟我提过柴可夫斯基的故事。这位写出知名《天鹅湖》、《1812序曲》和《悲怆》的俄罗斯浪漫乐派的音乐大师,终其一生都被情感所困。在创作音乐的辛苦历程中,得不到所爱、失败的婚姻、遭人质疑性向……或许就是有这些难以言喻的打击,造就出柴可夫斯基的作品情感异常奔放。浪漫、苦涩、欣喜、沉痛,全是大师能发挥的元素。

  我知道梁子谦很喜欢柴可夫斯基。因为他的感情路也走得崎岖。他又何尝不需要被拯救呢

  好多次我都问自己:为什麽要让自己不受控制的去喜欢他我不知道,也想不明白。或许,在我眼里的梁子谦就像这首曲子,是温柔的,是寂寞的,是等待的。他在等人,等待能填补他内心创伤和空缺的人。是我太过妄想要走进他心底吗梁子谦喜欢阿衡──这件事情在我和他熟识不到半年就被我发现了。意外发现自己有个不存在的情敌,又发现这名情敌是位男孩子,我很震惊的。我本来以为梁子谦会排斥和女生接触,但是我发现我错了。梁子谦根本不在乎性别,他的『要与不要』才是他在意的事情。

  他要一个人,或者他不要一个人。

  我承认,我想成为被他要的人。

  演奏完了,可我和他还离不开这忧愁感浓厚的曲子。

  「我……还拉得不够好……裴裴……」

  梁子谦来不及讲完,被我抢先扑进他怀里。他身上的味道和温度让我妄想时间最好能停下来。我喜欢他的一切,不只是他的音乐。我想就这样抱着他,让自己这般喜欢他。即使他心里住着阿衡,我仍然想走向他。算了!我不管了。我喜欢梁子谦,我希望自己能拯救他。可是,他会给我机会吗

  「子谦,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我用脸颊磨擦他的胸口,闷闷的问他,恐惧导致我的声音完全黏在一起。我现在很想哭,虽然想问他问题,心里却怕问出口的问题会让我们渐行渐远。可是要问清楚才行。要问清楚了,我才知道自己能不能待在梁子谦身边又或者我能不能让自己的爱对他产生些意义

  其实综观来看,我们之间只有一个问题,唯一的一个问题。

  「子谦,已经过了三年了,你……你还爱阿衡吗」

  这个问题让在我怀里的梁子谦发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