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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草莓观察日记(耽美)|作者:一品度人|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5:05:34|下载:草莓观察日记(耽美)TXT下载
  『其它人都很好处理,因为他们存在的意义很薄弱。但是兔子、佐弥和草莓代表你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我费了些功夫为他们下了快乐、满足、幸福这三组关键词做引导。本以为应该得花上两三年才能完成的融合,却因为魏翔的出现,而提早结束了。』医生说。

  『那……既然你是我们之一,为什么你没有属于自己的门,而我们也一直没发现你?』我努力压抑自己的颤抖。

  『每个人有自己专属房间的暗示,是我下的。这只是方便我管理你们的情绪,幷且知道什么时候该安排什么样的治疗。』医生笑着说:『而且要你们信赖我,我怎么可以跟你们一样是病人呢?所以我用了简单的催眠,让你们相信我是个真的人。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才选择这么做。』

  『你居然催眠我们!』我不敢置信地喊道。

  『是!』医生回答。『这样我才有办法达到我的目标。』

  我突然记起了养父坠楼的事情。『那……』

  他似乎知道我想问什么。『没错,你的养父也是我杀的,他的存在为我们带来太大的威胁。不除掉他,根本不可能达到最终融合这步。』

  『那么接下来,该我和你融合了吗?』我害怕地问着。

  『不、还不到时候。』医生来到客厅,手撑着窗沿,主宰了我的身体。

  我一动也不能动地僵在原地,有种可怕的预感袭来,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否怀有敌意,因为他的出现剥夺了我所有主控权,这和其它人相处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他的存在为我带来强大的压迫感,我几乎无法呼吸。

  『身为你们的医生,我有责任要让病人痊愈后也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医生拿起床头柜上的纸和笔,写下了一些字。

  『就像我之前告诉过草莓的,融合以后,会有记忆留下来,但也有部分会失去。我接着会帮助你将过去不该留下的部分拿走,例如那些受创太深的,几乎让你感觉到身体即将被撕裂的……都会。』医生接着说:

  『然后我们会融合,成为一个崭新的人。你可以拥有快乐,也能奋力宣泄悲伤,别人想伤害你时有能力击退对方,而且你也会找到一个爱你的人。』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已经有魏翔了。』我告诉他。

  『他不行。』医生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行。』我大叫着。

  『你必须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和魏翔在一起幷不妥当,他是个同性恋者,而我幷不希望你成为同性恋者。你应该找个好女人结婚,或许再生个孩子,然后当一个平凡却称职的父亲。』医生说:『当你创造我时,心底就有这样的希望,如今我正尽力帮助你完成。』

  『不可以,那是因为当时我还没遇见魏翔。』我尽力想挣扎着,却徒劳无功。『你不可以让他离开我,我也不会去跟其它的女人结婚。』

  『照我的观察,要他离开你是很困难,但让你离开他,便简单多了,不是吗?』医生将写好的纸条搁在桌上。

  我看见了他书写的内容。

  阿翔:

  谢谢你这段期间对我这么好,我很感激。我走了,你不用找我,也别伤心。你值得一个更好的人来爱你,而不是像我这样什么也无法给你的人。

  阿满

  『你不可以这么对他!』我呐喊着。

  『当我治疗你的时候,也会帮你把属于他的记忆拿掉。』医生离开桌子,往走廊外头去。『所以你不用怕自己会伤心难过,因为你根本不会记得。』

  『那他呢?我走了,他该怎么办?』我激动地说着。

  『他远比你坚强。不过是小小的失恋,一眨眼便会忘记的。人类就是这么善忘的动物,你何必为他担心呢?』医生回答。

  医生开起客房的门时,浴室的门突然被打开,魏翔湿漉漉的卷曲头发还垂着水滴。

  「你要去哪里?」魏翔问着。

  「我想买份杂志来看,电视节目都很无聊。」医生用我说话的口吻告诉魏翔。

  『不,阿翔,那不是我!那个人不是我!』但我的声音只是困在身体里,无法传达给魏翔听见。

  「啊,你可不可以顺便帮我买最新期的hairstyle杂志,我好几期都没看了。」魏翔问了声。

  「嗯,会帮你带。」医生微笑着,踏出房门。

  『不--我不要离开他--』我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倘若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魏翔了。『阿翔,快阻止他--』我哭喊着,却没人听见。

  就像小时候被捆绑在仓库里,养父朝我逼近那种恐怖的感觉一样,明知道外头有走动的脚步声传来,但嘴里塞住的破布却让我发不出声音来。

  「阿满!」魏翔又叫住医生。

  我以为他发现我和医生不是同一个人了,立刻抬起头看他。

  「什么事?」医生态度从容地问着。

  「你是不是又感冒了啊?」他问。

  「可能旅馆空调太冷了吧!喉咙有点紧。」医生笑了笑。「快进去把头发擦干,不然等会儿换你感冒就糟糕了。」

  「那你快点回来。」魏翔点了点头。

  「嗯,我买完东西就回来。」

  医生在我面前将客房的门关上,魏翔的笑容渐渐地由门缝中消失。

  我感觉自己被推回黑暗之中,张开眼,再也看不见光亮。

  『我们是命运共同体。』医生告诉我。『我有责任为大家选择最适当平稳的人生道路。』

  那我爱着的那个人该怎么办……

  爱着我的那个人又该怎么办……

  医生不接受我与他沟通,他将我送入沉眠之地--一个我小时候创造出来,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可以让人睡得很沈很沉的地方。

  当然,也不会有梦。

  我将不会梦见魏翔。

  草莓观察日记(两个系列) 草莓恋爱日记 文案

  章节字数:227 更新时间:07…11…19 20:01

  文案:

  我的妻子婉婉在两年前去世,她留给我一个可爱的女儿──奈奈,在我的记忆里,我们是相爱且幸福的家庭,突然,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我面前,打乱了我的生活。

  我知道自己曾经生过一种病:did。

  「医生」告诉我,痊愈后将会失去部分记忆,它们可能永远回不来,不过我并不在意那些被遗忘的往事,因为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我是一个全新的、完整的自己。

  而这个对过去的我极为熟悉的男人,就是被拋弃在过去之中,失落的那份记忆……

  草莓观察日记(两个系列) 草莓恋爱日记 第1章

  章节字数:10021 更新时间:07…11…19 20:02

  日本

  早上六点整,连闹钟都还来不及响,门外便有人按起门铃。

  一声又一声,很有耐心地持续不停。我从棉被窝中探出头,呻吟地叹了口气,将女儿奈奈的小短腿由身上抓下,无奈地爬起身来,替她盖好被子,拿起床边的眼镜戴上,跟着披上厚外套连忙赶去开门。

  门外站的的妇人精神熠熠地,两眼炯炯有神,斑白的发俐落晚成髻,抿着的唇看来就是不容人讨价还价的样子。

  「妈,今天这么早啊!」我打了个呵欠,从玄关让开,好让她能进到房子里来。

  「奈奈呢?」良智直接走进厨房,把带来的早餐温热。

  「奈奈还在睡。」我又打了个呵欠。

  「去把她叫起来,睡到这么晚,太阳都出来了还不醒怎么可以。」良智把饭菜端上桌,跟着数落她的女婿我。「奈奈生活习惯这么糟,全都是你宠坏的。」

  「妈,现在才六点多。」

  良智是我老婆婉婉的妈,婉婉还在世的时候,良智和我们一家其实没什么来往,良智一直不喜欢我这个女婿,从小她就不喜欢我了。

  两年前婉婉过世以后,良智开始千方百计地想将婉婉唯一的女儿带回她身边,我为了这个跟良智吵过许多遍。虽然一个大男人带着小孩很不方便,加上奈余又很皮,不过我始终告诉良智我可以胜任这个工作,何况如今奈奈也平安长到八岁。

  「唉!」伸伸懒腰打个呵欠,我回房去把宝贝女儿摇醒。

  「林奈。」用脚推了推她,但小家伙却更缩进棉被里去。

  「干嘛啦……」奈奈不满地说着。

  「巫婆来了喔,你还不赶快起床!」我又推推她,当然还是用脚。

  「人家要睡觉。」奈奈根本不想起来。

  也是,明明我们星期假日都会睡到十点的,但只要良智妈一来,就会把原本的步调弄得一团糟。

  「奈奈,快起床。」良智从厨房那里喊了一声。

  棉被里的奈奈吓得坐起来,脸色苍白。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恶魔般的阿嬷。

  「可怜的奈奈。」我摸摸女儿的头,把她抱到客厅,让她在榻榻米上坐下。

  良智将腌酱瓜和白饭端上桌,还煮了些味噌汤。奈奈哀怨地看着我,我拧了她的苹果脸一把,拿着梳子替她把因为自然卷而凌乱纠结的头发梳好。

  顺手再替她绑上辫子。

  「我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得怎样了?」良智正襟危坐,一股凛然气势简直就是天威不可犯。

  虽然她如此专横,但我还没向她示弱过。

  「我问过奈奈了,奈奈说她想跟爸爸住在一起。」我搔了搔女儿的下巴,她痒得笑出声,不小心把酱菜掉到衣服上。

  良智立刻把酱菜拾到桌子上,用湿布将奈奈衣服上的痕迹擦掉。

  「奈奈是婉婉的女儿,也是我唯一的孙女。把她接回家来是我唯一的心愿。你还年轻,大可续弦继续过你的生活,奈奈不适合跟你一起住,一个大男人带个小孩,怎么都不妥当。」良智如此坚持。

  「但奈奈也是我唯一的女儿,妈,没有奶奶抢着养孙女的事情。或许等我哪天死了,奈奈再来拜托你照顾。」

  「你还不够资格当人家的爸爸,怎么教小孩都不会。」良智说。

  我觉得自己被刺了一下,胸口闷痛,面部表情跟着僵硬,差点装不出好女婿对待岳母该有的和颜悦色。良智说话总是不留情。「妈,我有好好教她。」

  饭桌上的奈奈不理会她爸和奶奶言语间的针锋相对,饭扒得满桌都是,菜也掉了一堆。

  「我再问你一次。」良智又开口。

  但这次我没等她说完就插嘴:「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奈奈是婉婉留给我的,您还是打消主意吧!」

  良智冷冷地看着我,有那么一时半刻,我感受得到她眼里的怒意。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如此执意想把奈奈带离我身边,而且又一副正义凛然好象我会虐待奈奈不给她饭吃似的。

  良智狠狠地拍桌站起,拎着皮包往玄关走去。我立刻跟向前,替她开门。

  临走时,她回头看我一眼。「不要逼我跟你打官司争取奈奈的扶养权。」

  我着眼回望她:「我是奈奈的爸爸,你觉得这场官司打得赢我吗?」

  「哼,是吗?」即便我这么回答,良智还是没有退缩迹象。

  「我说的不对吗?」我问良智。

  「下个礼拜我会再过来。」良智留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送了!」我朝她背后喊着。老实讲我也不想送她。

  「巫婆走了耶──」拿着碗筷的奈奈跟着探出头来,目送她阿嬷离去的身影。

  「对啊!」

  「好恐怖、好恐怖!」奈奈缩缩脖子,躲回房里去。

  我关上门整理了一下杯盘狼藉的桌面,奈奈把饭粒吃得整桌都是,榻榻米上也掉了一堆。突然间我想起良智的话,我真的很不会教女儿吗?

  「爸爸,你昨天说我们今天要去哪里玩?」奈奈很快把睡衣换下,穿好她的日常服。

  「豪斯登堡。」我告诉她一个响亮的名字。

  「耶──耶──耶──」小家伙快乐得在榻榻米上面跳来跳去。「豪斯登堡──豪斯登堡──」

  我看着奈奈的模样。我的女儿过得很快乐啊!所以我还是决定不去理会良智的无理取闹。

  ☆☆☆

  连续假期头一天,原本应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但托岳母良智的福,我跟奈奈一大早就被吵醒,也买到本来以为会没位置的车票。

  十月未的天不知为什么又热了起来。奈奈穿著粉红色的碎花长裙,头顶着小草帽拿个小竹篮,有些无聊地站在月台边等电车。

  我在旁边打开出门前自己做的便当,良智妈煮的早餐是给她宝贝孙子吃的,我没那个福气跟女儿一起分享她的爱心餐点。

  电车进站了,广播响起。

  「爸爸,车来了!」小家伙跳啊跳地,催促着我。

  我朝她挥了挥手,要她耐心等我一会儿。

  不远处一群年轻人下车,哗啦啦的台语夹杂国语令人侧目。台湾来的旅客吗?我悄悄瞄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当下的便当比较重要。

  「对不起……请问一下西口要怎么走……我们想到这间饭店去……」

  耳边传来破破的日文,我又抬头看了眼。那群台湾人很明显地抓了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日本人问路,欧吉桑有些窘地猛摇手,但是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只能频频晃动已经没什么头发的脑袋瓜子。

  真是何苦为难老人家。我吃完最后一块排骨酥后,将纸餐盒扔进垃圾桶,跟着走过去看了他们的地图一眼。

  「从这里走上去。」我指了个方向对他们说,「然后再住右边走大概十五分钟,就会到你们的饭店了。」

  几个台湾年轻人高兴地笑了起来,连忙对我道谢。

  「先生你也是台湾人吗?」他们问着我。

  「我要搭车了,掰掰!」礼貌性地朝他们微笑,我也不想多说些什么。咱们又不熟,他乡遇故知这种事情弄不好,只会惹得一身麻烦。

  转身要回到我亲爱女儿的怀抱里时,突然一只手紧紧地搭在我臂上。

  我疑惑地回头。

  是个有着满头乱发的年轻人,他削瘦的身材裹在深黑色的衣服里,带着深色墨镜的瓜子脸有些憔悴颓废。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干什么?」我扯动自己的手臂。

  那个年轻人不说话。

  我不悦地皱起眉头,在没经过我的同意之下,这个人怎么可以如此无礼地抓住我的手。「请你放开!」我对他说。

  然后,电车缓缓地开走。

  暴跳如雷的奈奈冲了过来。

  「爸爸,你在干嘛啦!电车跑掉了!」她狠狠地搥我屁股一拳。

  「年轻人!」我想挣脱开他的桎梏,但他力道用得十分大,我这才发现他手指居然深陷入我手臂的肌肉里,令我动弹不得。

  「啧!」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一把火升了起来,我握紧拳头,就往那个人的肩膀打去。

  那名年轻人痛得松开手,跌坐在地上。

  「莫名其妙……」我睨了地上的那个人一眼。

  「林常满!」跌坐在脏污月台上的年轻人仰起了头,脱口而出我的台湾菜市场名。「林常满!」他喊了两次。

  这让我十分吃惊。「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幷不认识这个人!

  「爸爸你讨厌啦,电车开走了!」奈奈一直捶着我的屁股。

  「奈奈别打了,爸爸屁股会被你揍到乌青啦!」我连忙低头喝止不知道节制力道的小家伙。

  「为什么你会有女儿?」年轻人扯着嘴唇,表情极为痛苦地问着。

  「我老婆生出来,所以就有女儿。」不打算理会他,我牵着奈奈的手就要离开。「今天遇到两个疯子,真是糟糕的出游日。」一个是良智,一个是这家伙。

  「你这八年去哪里了?」他在地上吼着,突然间又爬起来往我这里冲。

  我赶紧抱住奈奈往后头退。「你想干嘛?」

  奈奈眼睛瞪得大大的。「爸爸,那个哥哥哭了,你把人家打哭了!」

  「爸爸不是故意的。」我对奈奈解释。

  「可是他哭了。」奈奈皱着眉头。「这样不好,你乱打人!」

  她的指责让我的心刺痛了一下。女儿是拿我做榜样的,我不能教坏她。

  「我找了你八年!你为什么就那样消失了!」

  墨镜底下,我看不清楚地的神情。他脸颊上有着泪水,就如奈奈所说,他真的哭了。我在想如果好好谈谈,也许他会放过我。

  「店……店长……」其它几名随行的台湾人也被他的举动吓呆。

  「这家伙有什么病啊?」我侧身问那些台湾人。「你们能帮帮忙吗?」

  「实在很对不起。」同行的五名男女也急得不得了。「店长,有事情可以慢慢说,别这么激动。」但他们似乎劝不动这个年轻人。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说,情绪越来越激动。

  「我不知道!」我很认真地告诉他,幷且留意有没有电车在这时间停靠月台。如果有的话,不管目的地是哪里,我绝对会扛着奈奈先跳上去再说。

  这人实在太诡异了。

  「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不回来?你知道我这几年过得有多痛苦吗?」突然就在这之后,他冲过来用双手狠狠将我抱住,那力道之强劲,几乎把我胸口里的空气全挤压出来。

  我咳了一声。

  现在是什么情形?

  车站月台突如其来的爱的告白?

  电视台新型态的整人节目吗?

  月台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呆住,我也呆住了。

  啊,奈奈被夹在里面!

  我侧着头往下看,奈奈对我打了个『安全』的手势,她顺利地从我和这年轻人中间挪动移开。

  他抱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发抖,他的声音低沈沙哑,喃喃地在我耳边不停说话。我听不清楚,只知道事情好象不对劲。

  他是谁?我觉得他应该真的认识我。因为他叫了我的名字,而且还是两次。

  老家的弟弟们吗?不对,阿富、阿贵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魏……魏翔……」只是短短两个字,他却数度哽咽。

  「嗯……」我左想右想,就是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奈奈走到月台边,把我们的行李拉回来一点。她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我,希望我好好安慰这个难过得不成人样的大哥哥,不要让人家伤心。

  我继续努力想,但脑海中却仍无法浮现与魏翔这两个字有关的情境或人事物。

  「我应该没有老人痴呆啊!」喃喃自语着,有些热的天,莫名其妙被个台湾来的陌生人紧紧抱住。人家哭了,而我推不开他。

  ☆☆☆

  魏翔一直坚持他是认识我的,即便我还是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被抱得有些烦,我用打电话向家人询问做为借口,好不容易挣脱开他捆得死紧的双臂。

  良智妈是在婉婉过世以后才从台湾搬来日本,为了监控孙女的行动,她选择住在距离我们家不到两公里的小公寓。

  「喂喂,妈啊?」电话那头接通。

  『有什么事?』良智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你记不记得我在台湾的时候有个叫做魏翔的朋友?」我这么问。

  『谁有空去记你那些朋友的名字。』良智说:『我很忙,别为这种小事打扰我。』跟着她很顺手地切断我的电话。

  「啊!」良智这死老太婆。我瞪着被挂断的手机,跟她上辈子有结什么仇吗?还是只因为我把走了她心爱的女儿,她便决定永远看我不顺眼。

  魏翔拍拍我的背,将手上的行动电话交给我。

  「你大哥!」魏翔这样说。

  「咦?」我讶异地接过他的手机,疑惑地对着听筒摸西摸西了声。

  『阿满!你这几年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大哥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他的声音没什么变,我还记得他说话时的模样,高高扬起的眉毛,表情自信。

  「大哥?我一直在日本啊!」我皱起眉头。

  『这么久时间也没有打电话回来,以为大家都不会担心你吗?』大哥的口吻震惊而愤怒。

  「我忙着工作,所以也就忘了。」我假装对大哥忏悔,但其实真正原因是懒得打电话回去。

  小时候我被送给良智家作养子,改姓林,和大哥不同姓,年纪大些后虽然也和旧家的人有些联络,但不知怎么总是格格不入。后来跟婉婉结婚搬到日本,索性也与他们断得些干净。我有自己的生活以后,脑袋里就只剩婉婉母子和新开的餐厅,其它的倒也不是太重要了。

  大哥在电话那头不停问些有的没的,我耐心地回答他的话。

  突然问他提到了魏翔。

  『天注定让他找到你。』大哥叹了口气说:『我们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你的下落了。偏偏那小子死脑筋,自从草莓写信回来说你们在日本后,他就三天两头往日本跑。如果不是他姊阻止,我看他死都会待在日本不回来,直到找到你为止。』

  「大哥……」我插话:「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那个魏翔究竟是谁?」我瞧了魏翔一眼,发觉他一直都在看着我,跟着我瞪了回去。「他是我的朋友吗?我的意思是说,我认识他吗?」

  『阿满……你不会吧?居然问我魏翔是谁?』大哥闷闷地说。

  「我对他没有半点印象。」我很老实地告诉大哥。「刚刚在路上突然被他抓住,他拉着我没让我赶上电车,我就揍了那个没礼貌的家伙一拳。可是坦白讲,我现在一头雾水,为什么他看起来好象真的认识我?」

  『是医生吗?是医生的关系吗』大哥问着我。

  「关医生什么事?」

  不待我说完,魏翔抽出我手中的行动电话,走到一旁和大哥窃窃私语。但同时他眼角余光仍对着我瞧,似乎怕我趁他分心就闪得不见人影那般。

  我抱起奈奈,奈奈圈着我的脖子瘪着嘴看我。「车子跑走了怎么办?豪斯登堡跑走了怎么办?」

  「我们搭下班车不就成了?」我拧了拧奈奈的苹果脸。「奈奈脸变成这样真是好丑。」

  「爸爸也好丑。」她张开双手,用力把我的脸往两边拉。「河童、河童,像河童的丑。」小孩子不知节制的力道差点没让我痛叫出来。

  魏翔和大哥讲了好一会儿的话之后,他把手机拿到我耳边,我正抱着奈奈,也没办法分出手来接机子,于是他就拿着,让我和大哥通话。

  『过阵子有空,就回来台湾几天。阿爸病得很严重,记得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大哥说:『还有魏翔,他是阿贵老婆的弟弟,在日本的这段时间,记得好好照顾他!』

  「可是我要带女儿去玩,没时间照顾他。」我说。

  『那就让他跟着。』大哥回了我一句。

  「不行。」

  『失踪八年才被找到的人没有拒绝的权利!』大哥吼了我一声。

  「我没有失踪,是搬到日本来。」

  『都一样。』大哥声音还是很冲。『谁知道转个身,你又会跑到哪里去?反正就把他当弟弟看就好了,让他粘紧一点!』

  大哥真的生气,我没想到仅是如此他便动怒。

  「喔……好……」我不得以只好这般响应,然后大哥愤怒地挂掉了,魏翔拿回手机。

  「你要去哪里?」魏翔问着我。

  「带女儿去玩,」我回答他。

  「我跟你一起去。」他将行动电话收进口袋里,这么告诉我。

  「年轻人,我跟我女儿郊游,你这样跟着不好吧!」虽然大哥有交代,我仍是想拒绝魏翔。

  「没什么不好的,我们以前也常去游乐园玩,只是你忘记了。」他脸上表情逐渐平静,刚刚的激动仿佛烟消云散了般。

  「你们,」魏翔转头对同行的台湾人说道:「自己先去饭店,这几天进修课程我不参加了,修业终了后分别回台湾,不用等我。」

  送走那些人后,魏翔来到我身边陪我们等电车。我继续回想记忆里哪个地方有这号人物在,但无论多用力,只是徒劳无功。

  「你真的忘记我了吗?」他问着,收起强烈的情绪,换成一种无奈的口吻。

  「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说。会活生生地把一个人从记忆里删除,这件事的本身就很不可思议。

  「第一次见面是很久以前的事,在一场庙会上。」他看了看我手中的车票。「能不能帮我买票,我日文不灵光。」

  我迟疑了三秒。他还真的想跟我走!

  「请帮我买票。」魏翔又说了一次。

  我只好抱着奈奈带他往票日走去,教他怎么投钱买票。心里头百般不愿,毕竟今天我们全家出游的好日子,竟给个陌生人来搅局。

  他重新进来月台,紧紧地跟在我身边。

  奈奈真的越来越重了,抱了这么久,我的腰跟腿都在发抖。电车接着来了,于是我把奈奈放下来,牵着她一起坐上车。

  魏翔就在我们隔壁的座位,墨镜后的眼睛隔着镜片笔直地盯着我。

  「你们来日本玩的吗?」受不了这么一直被看着,我把他的注意力带开。

  「来日本上发型课程,还有来找你。我每年都来。」魏翔的声音有些低沉。

  「他们叫你店长,你是开发廊的?」我玩着奈奈的脸颊,奈奈痛得一直打我的手臂。

  「前几年当上发型设计师,所以我姐就将沙龙交给了我。你记得吗?店名叫橘子,是取我姊姊名字的谐音。」

  「橘子?」我低头想了想。「阿贵的老婆叫小菊,这个我有点印象。你是小菊的弟弟……」我接着摇了摇头,这些以后就没记忆。

  「你去日本之前曾经住过我们家,那时候我姊夫他们全家去旅行,整间房子就只有我跟你。你也忘记了吗?」

  我看了他一眼,无聊地双腿交又打呵欠。「或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才忘记。你跟我讲这些也没用,过去的事情也没那么要紧,忘记了就忘记了。」

  魏翔拿下了墨镜,慢慢地将镜架折迭起来收进口袋里。「你记不记得你的病,记不记得草莓、佐弥、医生、兔子?你生病最后那段时间是我和你在一起,但突然间你却什么也没说,留下一张纸条就走了。」

  奈奈拿出竹篮里的三明治给我吃,我笑着咬了一口。

  「一张纸条?写什么?」我问魏翔。

  魏翔没有答话。

  「哥哥你要不要吃?」奈奈直接把三明治丢到魏翔的座位上。「爸爸做的三明治很好吃呦。」

  「谢谢!」魏翔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我记得我的病,也记得那令人难以启齿的名称:did。

  那种病整整折磨我整个年少岁月,我以为我再也好不了,但最后我痊愈了。

  我分裂的人格之一『医生』告诉我,融合后的主人格会失去曾经属于其它人格的部分记忆,那些记忆极可能永远回不来。于是我虽然好了,但是我的大脑仍是凌乱的。有些往事偶尔会在日常生活时突然浮现,老实讲我也不是很在意。

  我通常能从一些零散的片段中去寻找蛛丝马迹,拼凑以前的事情。只是这样对某个人完全没印象,还是第一次。

  从新宿出发途经东京、博多和佐世保,沿途不停转车换车,到达目的地需花费九个多小时时间。

  在这期间,我别开脸不去看魏翔黯淡的神情。他有些多话地沿路问个不停,我看着车窗外的景致,突然发觉他的脸就倒映在明亮的车窗玻璃上。

  他有一双深情的眼睛,温柔而执着地凝视着我。

  我开始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确忘了他。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我感觉自己似乎亏欠了他。

  因为我忘了他。

  完完全全忘记了他。

  ☆☆☆

  被魏翔这么一拖延,到达豪斯登堡的时间已经傍晚了。

  我们办理好手续入园,住进之前预定的四人份独栋小木屋里。这里的森林小屋围着湖筑起,奈奈放下行李后就尖叫着跑进客厅,将阳台的落地窗打开。

  阳台下头就是湖,奈奈瞪大着眼指着湖里,「爸爸,爸爸,鱼好大只!」

  「多大只?」我问她。

  「这么大只!」奈奈把双臂张开,比了个不可思议的长度。

  「吓死人,那么大只的鱼,等一下把你吃掉。你自己小心点。」我提着行李准备上楼,跟在身后的魏翔帮了我一把,他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也帮忙抬我的行李。

  到了二楼以后我看了看环境。「你睡左边的房间吧!」

  他点了点头,将行李箱丢进我指给他的房里,然后又走出来。

  我蹲在房间里头,将行李打开透气通风。奈奈装了一堆她的模型玩具在旅行箱里,那些玩具早上才刚从家里浴缸中捞起,有些还没干。

  我把她的小船一只只摆到地毯上,还有她最钟爱的沉船铁达尼号──这艘足足有两公斤那么重。

  「讲真的我和你不太熟,你也真敢,就这么跟我们父女到这里玩。」我边整理行李,边将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挂好。

  木屋建筑里有着森林的香味,不算太大的房间里魏翔档在旁边,就几乎占去了一半的空间。

  「你能不能过去你那间?」我渐渐觉得有些烦,他这样默默地跟着,很碍眼。

  「我无意让你感觉到不愉快。」他声音平稳地说:「我只是会有些不安。」

  「干嘛不安?」我整理着奈奈的水手服,其实我女儿穿鹅黄色的衣服应该也挺好看的,只不过那小家伙偏偏是蓝色系爱好者。

  「我从刚刚就一直在想,会不会只要一眨眼,你就又从我眼前不见。」

  我嗤笑了声。「我们以前感情很好吗?」居然会这么紧张,真是个奇怪的人。

  「嗯……」魏翔静了半晌,才缓缓点头。

  「好朋友?」

  「嗯……」

  「唉,好朋友!人就在这里,不会凭空消失掉的啦!」我拍了拍他的肩,而后错过他,从楼梯口往下喊:

  「奈奈小朋友,该洗澡了喔!洗完澡我们要准备去吃饭了!」

  「我在看鱼!」奈奈从楼下喊上来,声音大得整间小木屋都有回音。

  「浴室只有一问,你要先洗吗?」我转过头问魏翔。

  魏翔摇了摇头。

  「那我先。」拿了衣服,拔下眼镜,我走进浴室里,带上门。

  放满一池温水,在彻底洗干净自己后,我踏进浴盆往后靠躺,缓缓地吐一口气。

  渡假啊渡假。本来想去北海道泡温泉的,只是今年的天气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这种天泡温泉一点幸福也感受不到,选择来豪斯登堡的话,奈奈能玩得比较快乐。

  不过如果去北海道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在新宿车站遇见魏翔了吧!如果去北海道的话,也就不会知道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在我的记忆里消失。

  只是为什么那么神奇地,居然想不起有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呢?我百思不得其解,这实在太诡异。

  「好朋友……」想到这个,我嘴角忍不住扬起。我居然有个好朋友。

  泡澡泡到一半,浴室门突然「砰──」地声被撞开来。

  「爸爸,我要跟你一起洗。」脱光光的奈奈抱着一堆玩具模型冲到浴池,哗啦啦地就将她沉重的船只残骸往水里倒,然后一股脑儿地跳进来。

  「呜──」一阵冲击后剧痛蓦地从下半身迅速扩散,疼得我头昏眼花冷汗直流。

  「爸爸你怎么了?」奈奈疑惑地问着我。

  「小家伙……你的铁达尼号撞到爸爸了……」

  「撞到哪里?我看看?」奈奈很好心地滑行过来。

  「撞到你爸的小鸟鸟了啦,夭寿死小孩,准备让你爸以后再也不举是不是!」我气得捏着她的脸,用力往两边拉开。

  「哇哈哈哈!」奈奈大笑着,挣脱开我又逃出浴室去。

  「撞到爸爸的小鸟鸟了!」她光着身子一溜烟跑走。

  「奈奈,不是说要洗澡吗?又跑出去!」我在浴缸里站也站不起来,忍痛叫道。

  「哇哈哈哈哈!」她越笑越大声。

  浴室门口,魏翔探头进来。「你不要紧吧?」他简单地问了句。

  「帮我把门关上。」我护住重要部位,在浴缸里痛得揪成一团。

  这看起来像不要紧吗?

  「需要帮忙的话叫我一声。」他缓缓地将门带上。「我就在外头。」

  他关门的动作十分缓慢,或许我多心,我怎么觉得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不放,但我疼得的要死,还有三百多度的近视加闪光,实在没办法仔细想他那种意味深长的表情,代表着什么。

  「靠,死奈奈……」我在浴缸里哀嚎。

  草莓观察日记(两个系列) 草莓恋爱日记 第2章

  章节字数:8415 更新时间:07…11…19 20:02

  等奈奈和魏翔洗好澡后,天也暗了。我拿着钥匙关门,接着带他们去中国餐厅吃饭。奈奈挑了一张靠窗的餐桌,窗外就是运河,她在蟹肉炒饭上桌之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运河看。

  一艘点缀着万盏灯的小船从航道上滑过,美丽的舞者优雅地在船上跳舞,奈奈漾着大大的笑容,倒也不知道她是在看船,还是在看人。但我猜她对船的兴趣总比人大。

  「上菜了!」魏翔喊了声,把奈奈的神智从运河上拉回来,也把我的思绪从奈奈身上唤回来。

  四菜一汤外加一盘炒饭,晚餐就在安静的情况下解决。

  「等一下八点多有烟火灯光秀,你也去吗?」我在柜台付帐时,回头问魏翔一声。魏翔正拉着奈奈的水手服衣领,好让她别横冲直撞撞倒端菜的服务生。

  「好。」他只简单回答我一句。

  魏翔的话变少了,在这之前,他都很习惯问东问西、问我还记得些什么、猜测我忘了什么。然而地安静下来比较得我的缘,话少一点,看起来才不会那么烦。

  我们下餐馆到外头的街道散步,豪斯登堡是荷兰式的建筑,园区里除了风车和花,就是砖红色的欧式建筑物。这里是很能放松心情的好地方,我以前曾和婉婉来过一次,那时奈奈才两岁还是三岁。

  在贩卖机买了几罐啤酒,一个人拿不了,便去了两瓶给魏翔。奈奈像只蜜蜂似的这里冲过来那里冲过去,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妳小心跌倒。」我喊了她一声。

  「不会啦!」她又叫又跳的,发现海边有她最爱的船舰,船舰上结了闪亮的黄灯泡。

  我们坐在沿着海而筑的甲板广场上,占着好位置,等待八点多那场雷射灯光秀上场。我开了啤酒,和他一起喝。两个人坐得不算太近,中间还卡了个有时失踪、有时想到就跑回来的奈奈。

  大哥说拿魏翔当弟弟看就好,但我挺不爱有人跟前跟后的。于是喝酒的时候,旁边游客人声鼎沸,只有我们这区冷冷清清。

  「这些年都没想过回台湾吗?」他问,声音总是问问的。

  「忙得很,忙老婆、忙女儿、忙开餐馆,没时间想。」我用食指顶了顶眼镜。

  「没看见你老婆跟你一起出来?」他不着痕迹地问着。

  「老婆现在在地底下出不来,过世两年了。」我灌了口啤酒。

  「哦……」他顿了顿。「我可不可以再靠近你一点。」

  「嗯?」靠近我干嘛?我不喜欢和别人太过接近。

  「风太大,听不见你讲话的声音。」

  「随便你。」我没意见。

  魏翔挪动屁股坐到我旁边,我们之间的距离大概只有一公分两公分那么近,近得几乎可以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气、和小木屋里免费沐浴乳的味道。淡淡的柑橘味,有点香。

  「我不知道你有近视。」他又开始说那些无聊的话题。

  「我有近视,三百多度。」我边喝着酒边回他。

  当烟火灯光秀开始时我已经灌完啤酒,海边的风吹来头发都乱了。前头有个秃头男拼命地压着由旁边梳上来遮掩地中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