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理由十分正当,因为她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离开过战场,不仅是她,在这两个月间所有驱魔师出任务的频率相较以前都有大幅提升,几乎每天都奔波在外。科学班对方舟的解析大有进展,这让中央彻底改变了战略,总部和各分部由行政科研机构向战时堡垒转变,所有部门全面协调运转,以分设在世界各地的方舟之门为跳板,令支援部队和驱魔师省去以往耗费大量时间的调查、联络和赶路过程,直达恶魔或圣洁所在地,行之有效地将除魔效率最大化,可以说驱魔师已经完全成为名副其实的武器。
即使如此,至今也没有一个驱魔师有过怨言,因为恶魔依然横行于世。
相较于源源不绝的恶魔,诺亚一族则再次隐匿起来,至少据辛西娅所知没有哪个驱魔师遭遇到诺亚。结合缇奇语焉不详的只字片言,她更加确定千年伯爵留着教团和驱魔师意在“心”之圣洁,毕竟只剩下十几个驱魔师的教团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而一旦教团覆灭,“心”将再次蛰伏。
鲁贝利耶的预感也许没有错,就连千年伯爵也迫不及待地想要为这场战争画上终止符了。
穿过方舟之门回到总部时正碰上亚连从另一扇门走出来。相较于上一次所见,他的灵魂发生了更加明显的异变,似乎正逐渐倾向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形态,以至于显出交错的混乱。
“好久不见了,辛西娅小姐。”少年的笑容却温和一如往昔。
辛西娅点点头,“好久不见。”
亚连身后的门里又陆续走出了其他驱魔师,竟然还有不少人。为首的拉比见到辛西娅十分惊讶:“你也回来了啊?前几次回来都没有看到你,又被‘上面’那家伙指派了特殊任务吗?”
所谓的“特殊任务”其实是鲁贝利耶为她两个月前的失踪编造的理由,中特派监察官和教团总司令都没有置喙,即使有再多的疑问其他人也会吞进肚子里。
辛西娅分别与每一个人打过招呼,才回道:“不,我申请了休假。这次怎么出动了这么多驱魔师?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任务了吗?”
她说着看了一眼站在亚连身边的林克监察官。
——驱魔师,外加一个“鸦”。恰好在克洛斯回总部的这天回来,想必是鲁贝利耶的安排,毕竟他需要亚连让克洛斯开口。
几人一起走出调度室。
“是圣洁夺回战啦,这一次的圣洁跟一个很会下棋的老头一起下葬,那个老头非要别人在棋盘上打败他才肯交出圣洁,所以拖了很久,恶魔也一个接一个地跑来了。”拉比边走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战斗过程,可见书人不仅见证历史,连讲故事都得心应手,“最后还是后面那个两颗痔赢了棋局。他还挺有一手的。”
“两颗痔”的林克一本正经地抗议道:“请你夸奖别人的时候不要随便加上无礼的绰号。”
“明明是很贴切的绰号。”拉比对他做了个鬼脸,回头继续对辛西娅说:“总部要求我们把圣洁带回来,我们索性就全都回来了。对了,听说克洛斯元帅也回总部了?”
辛西娅有些意外,“是谁告诉你的?”
“李娜莉告诉亚连的时候我听到的。”
李娜莉的消息来源只可能是科姆伊,而科姆伊的消息来源除了鲁贝利耶不做他想。
亚连小声说道:“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还不能让我见师父。”
“我想这一次你能见到他了。”辛西娅轻声接道。
亚连愣了一下,转过头:“啊?”
“亚连!”
正在这时响起了清朗的呼唤声,留着一头靓丽短发的少女从走廊另一头快步走来,她穿着分外精致的黑色团服,脚上却不再是能够破坏恶魔的长靴,只是一双普通的低跟皮鞋。科姆伊至今仍没有让李娜莉再次与圣洁同步,但鲁贝利耶一直在向他们施压,对中央抱有二心并不妨碍鲁贝利耶继续做一个称职的监察官,只怕科姆伊支撑不了多久。李娜莉本人也在为无法战斗、只能眼睁睁地送同伴上战场而感到焦虑。
只要她还渴望战斗,圣洁都会回应她,但那却是科姆伊最不想看到的情景。
此时的李娜莉没有人后才会流露出来的忧心,她的笑容依然体贴又温柔。
“欢迎回来,各位。亚连,哥哥让你去司令室一趟,你现在方便吗?”
“没有问题。”亚连大步上前走向她。
司令室和驱魔师的住所在两个方向,一行人互相道别,回到各自的房间里。
辛西娅的门口依然站着一个来自中央的卫兵,就算已经成了“盟友”,鲁贝利耶的禁足令也没有半点水分,任务以外的时间她都必须留在房里寸步不离,若非能够自己制造水,她连澡都洗不了。
房门刚一关上塞勒涅就从口袋里飞出来落在窗台上,辛西娅从柜子里抓了一把从杰利和鲁贝利耶那里积攒下来的糖果放在它面前,等她洗完澡出来时只剩下一叠彩色的糖纸被它踩在脚下。
浑身都轻松下来,她取出闲置了许久的纸和画笔,坐在窗台前,炭笔在纸上逐渐勾勒出一个饱满的圆。塞勒涅一动不动地趴着做一个合格的模特。当辛西娅快要画完时,它突然张开嘴,沙沙声响从中传出,辛西娅立刻在房门上加盖了一面厚实的冰层以隔音。
噪响消退之后,她听到了克洛斯的声音——
“亚连,你是移植了十四号记忆的人类,是为了让他复活于现世的‘载体’。”
作者有话要说: 17。7。31修改
☆、vol。12死幕(三)
辛西娅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连呼吸时最细微的声音都隐去了。透过塞勒涅传出来的话音有些失真,隐约能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他们全都和她一样无声无息、全神贯注,听着克洛斯对亚连讲述那些他曾经绝口不提的秘密。
这次会谈只有短短几分钟,鲁贝利耶如约将内容通过塞勒涅尽数转达。尽管少年的灵魂早已显出异兆,但当克洛斯亲口说出涅亚就寄宿在亚连体内伺机复活时,辛西娅还是感到难以置信。亚连被强制带走之后通信就断开了,她一遍又一遍地让塞勒涅回放两人的谈话,仔细寻找暗藏在每一个用词里的蛛丝马迹。
据克洛斯所言直到涅亚死时马纳都相伴左右,但杀死涅亚的人正是身为马纳的千年伯爵,手足相残的源头只是一个狂信徒为了迎回自己的“主”。结合塞拉斯·坎贝尔的疯言疯语,可以推断马纳是有别于千年伯爵的另一个存在,这就能够解释克洛斯为什么会说马纳不完全是千年伯爵。能够被人类呼唤成为恶魔的灵魂必然也是人类,亚连破坏了变成恶魔的马纳,实际上剔除了千年伯爵“人”的部分。
为了保护亚连、或者更深层的原因,克洛斯故意将同一件事拆成两个人和两件事以混淆视听,旁人受他误导自然会认为涅亚与马纳“共同”背叛了伯爵,而不会想到马纳就是伯爵。所谓结束战争、解放诺亚一族的说法又极为暧昧不明,涅亚的真实意图依然笼罩在迷雾里。
同时辛西娅也想不通涅亚为什么要寄宿在他人身上,诺亚即便死去也会在下一代觉醒,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像缇奇那样完整继承以前的记忆,冒险移植到其他独立个体中反而可能招致自身灭亡,涅亚这么做是为了躲避千年伯爵的追杀吗?还是说,如果不这么做他就无法存活?
在这迷局中如果还有无辜之人,那只有亚连。克洛斯说涅亚终将通过亚连的身体复活,亚连被涅亚的记忆侵蚀终至彻底失去自我是必定的结局。像是宣告终结一般,他没有给出另一种哪怕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可悲的是,在此之前亚连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确定马纳爱的究竟是他还是他身体里的涅亚。
千年伯爵、鲁贝利耶、克洛斯……能够改变战局的每个人都只需要涅亚而不是亚连,但辛西娅不相信克洛斯会坐视亲手带大的弟子消亡。
——‘这场战争是有内//幕的。’
窗外暴雨倾盆,克洛斯的话语在沉闷的雨声中更加讳莫如深,仿佛昭示着战争走向更为扑朔迷离的方向。
“可以了,塞勒涅,删掉这段录音。”
再听下去也无济于事,克洛斯解答问题的同时又抛出了更多疑问,而他有心隐瞒的事情不可能通过只字片言就能挖掘出来。
炭笔圆润的笔尖在画纸上漫不经心地扫来扫去,留下杂乱无章的痕迹。暴雨拍击在透明的玻璃上汇聚成细流蜿蜒而下,在底部与墙体接缝处渗入窗台,沿着砖石的纹路淌到塞勒涅身边。塞勒涅移开两步,小心翼翼地用翅膀沾了沾水面,而后用力拍下。溅起的水珠落在手背上,冬春之际湿寒的凉意让辛西娅回过神,她起身拎起玩的不亦乐乎的塞勒涅,手指拂过窗台,渗进来的雨水凝结成冰堵住了缝隙。
这场雨看起来会下很久,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做一些需要掩人耳目的事,此时必须感谢鲁贝利耶在禁令里为她留了后路,监视她的“鸦”在回到总部后就消失了,门口的卫兵不值一提,蒙蔽他不是难事。她决定先休息一会儿,等到夜色深沉时再从塔楼外部潜入克洛斯的房间——和她一样,他同样也有禁令在身。
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还早,她收好画具,从柜子中翻出睡裙,脱下浴袍准备换上时,门口响起了咚咚敲门声,动静不大但十分急促。总部里没有人会这么敲她的门,辛西娅按下心中的疑惑,匆匆套上睡裙,在此期间敲门声一直都没有中断过,她抓起团服外套披到身上,快步走过去打开门。
敲门的人是看守她的卫兵。
“你有什么……”
“辛西娅!”那个卫兵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在触动她的防御本能之前,一颗披头散发的脑袋从卫兵的胸口钻了出来,鲁贝利耶家的亡灵飞快地说:“有人要杀那个马利安元帅!这里交给我你快过去……呀!”
话音未落,卫兵挡住半扇门的高大身体猛然被推到一边,亡灵再抬头时只能看到辛西娅远去的背影。
这个时间总部本该人来人往,但在急速奔跑的这一路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无暇思考其中的异常,辛西娅在走廊尽头纵身跃上楼梯,踏过最后一级台阶时空旷的楼道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她脚步一滞,而后用尽全力奔向枪声源头。
克洛斯的房门前倒着两个意识全无的中央卫兵,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安详的面容看起来倒像是睡熟了,枪声和辛西娅的到来都没有惊动他们。无论是潜伏在中央的暗影,还是克洛斯所说的内//幕,在这一刻都已经伸出了黑色的触角。不祥之感侵袭而来,辛西娅一脚踹开房门,一个身穿黑袍的背影出现在门后。
“砰!”
与此同时又是一声枪响,因为没有阻隔而直直刺入耳中,震得人头晕目眩,满眼里只有刺目的鲜红,在昏暗的屋室中让人分不清那究竟是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液,抑或只是那人血一样的红发。
仿若一瞬间置身于极寒的深渊,辛西娅僵在门口,失去了所有动作。持枪而立的男人回过头,看到她后露出了一点意外:“哦?是你啊。”
对于危机本能的预警让身体迅速恢复知觉,冰制的短刀在手中成型,辛西娅如临大敌地盯着那个长得一脸和蔼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穿着神职人员的服装,戴着一副斯文的细边眼镜,温和的脸上写满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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