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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作品:铁门铁窗|作者:连过十一人|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20 01:17:35|下载:铁门铁窗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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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辛还在搂着他吆喝:“老卞别打啦!你看人家林武都不还手了你还打……伙计们帮我劝劝老卞啊……打人是犯法的!”

  我分明看见老辛用坚硬的脑袋撞了卞新生的嘴巴一下,心猛然一抽,很恐惧,孰是孰非全然没了感觉。

  这时林武已经不见了踪影。我正在纳闷,林武在后面推着一屋子人出来了:“大伙儿都来看啊,卞积委打人啦!”

  满屋的人除了老范跟着咋呼了一声“打人了”以外,其余的人都在傻笑着,仿佛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有几位还在喃喃自语:“犯人守则第一条,服从管教,听从指挥,拥护中国*的领导,勇于跟坏人坏事做斗争……”

  走廊上“呼啦”一下围满了人,大家像是文革时期的老太太在跳忠字舞,忽而前进,忽而后退,跳得整齐又欢快。

  宫小雷在人堆里不住地跳高儿:“嘿!耍猴儿的嘿!”

  妈的,热闹的地方总是少不了他。我冲他挤了挤眼睛:“早点儿歇着去吧。”

  宫小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了一个趔趄。随即一个威严的声音炸雷般响了起来:“都给我回屋!”

  老辛咋呼得声音更大了:“老卞,千万稳住!不是还有政府吗,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随着人流潮水般的散开,杨队铁青着脸过来了:“辛明春,放开卞新生!”

  “呦!杨队来了?”老辛好像刚刚发现杨队来了,猛然松开手站了起来,“报告杨队,刚才林武跟老卞开玩笑开大发了,两个人差点儿动手了呢。没事儿,老卞是不会跟林武那个缺心眼儿的一般见识的。是不是老卞?开玩笑就是开玩笑嘛,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为这么一点小事儿伤了和气嘛,别忘了,咱们都是犯了罪的人,应该好好改造自己,不能由着性子来,政府不是说了吗,有什么问题找政府解决。”

  林武凑上来,朝杨队“啪”地来了一个立正:“报告政府,我错了!刚才我跟卞积委闹玩儿,他小心眼儿,恼了。”

  杨队扳过卞新生的脸端相了一阵,回头问老辛:“闹玩儿都玩破嘴巴了?”

  老辛连忙用袖口给卞新生擦嘴:“都怪我,都怪我,可能是我刚才拉架用力过猛了一点儿……老卞,你没事儿吧?”

  “好了好了,”卞新生打开辛明春的胳膊,怏怏的站了起来,“谁好谁坏我分得清楚。杨队,没事儿,林武这是让人给当枪使了呢。”

  “你也不用这么阴阳怪气的跟我说话,”杨队剜了卞新生一眼,不屑地说,“谁是谁的枪政府更明白!我让你叫的人呢?”

  我慌忙站到了杨队跟前:“报告政府,犯人胡四在这里。”

  杨队看了看我,把头一摆,背着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林武“嘿嘿”笑了两声,像个沾了邻居寡妇便宜的无赖。

  走廊上的人“呼啦”一下四下散去,跟电影院散场一样。

  第十四章 到了真正的监狱 4

  听林武扯淡我跟在杨队身后,不几步来到了走廊头上的办公室门口。

  屏了一下呼吸,我畏畏缩缩地喊了一声“报告”。

  门打开了,一个很年轻的队长站在门口,眯着眼睛看我:“你就是胡四啊,还很面善呢。进来吧。”

  一时间我很感动,看看,人家这才叫素质呢,拿咱当人看。

  我觉得他很像我的一个同学或者同事什么的,感觉很亲近。

  这位队长的年龄跟我相仿,他不会真的是我当年的同学吧?我忽然发觉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奢侈。

  屋子里已经蹲了一溜人,好像有七八个人的样子,估计都是今天刚下队的伙计,脸上无一例外地带着惶恐与茫然的表情。宫小雷,瘦猴子和大膘子也在那儿蹲着。

  杨队简单介绍了一下中队的情况,管生产的楚队长就冲年轻队长说道:“小于,给他们点名,然后让大家过来领牌牌。”

  于队长从背后掏出一沓子名片大小的纸牌,抽出一张念了起来:“张崇彪!”

  大膘子浑身一哆嗦,忙不迭地站起来应了一声:“有!”

  “拿着,记住自己的号码,一会儿回监舍交给组长就可以了。”于队接着往下念:“胡四!哦,这个不用喊‘到’了,我见过的。呶,回去把牌牌儿交给辛明春,他会给你安排工作的。”

  分完牌牌,小于队长从墙角拎出了一捆灰蓝色的衣服:“大家排好队,按照牌牌上的号码过来取自己的衣服。”

  哈哈,我要告别便装,穿国家“制服”啦!咱也是国家的人了。

  等大家争先恐后地领完了衣服,我顺手捞起了我的那一套——1008,好吉利的号码!

  大家人手一套劳改服,像在商场的试衣室里似的上下比划,唧唧喳喳很是兴奋。

  杨队站起来打了一个哈欠,对于队说:“我先走了。有些事情你单独跟胡四交代一下就可以了。”

  大家都走了,于队推过一条凳子,示意我坐下。

  我没敢坐,于队笑了:“不用怕,坐下。”

  我站起来,往他那边靠了靠,终究还是没敢坐,我是真的被折腾怕了。心想,我一坐下,你扑通一脚!我跌一跤那倒没什么,可你的脚就要遭罪了,我这瘦骨磷磷的身板儿不把你的脚硌坏了才怪。你捂着脚跳高,我就严管的伺候啦。这倒还没什么,怕的是你练过佛山无影脚什么的,这一脚出去,我——“嗖!”脑袋插到铁窗棂子上,你说这算是越狱还是算“挂大油”(上吊自杀)?万一往后抽脑袋的时候把脖子掰断了,伤及中枢神经,连累到下半身……俺可是个童男子啊。

  于队见我期期艾艾的不敢动弹,不再推让了:“不坐就算了。听说你以前在单位搞过宣传?”

  一听这话我放下心来:哦,原来如此!看来“政府”还真想让我参加文宣组呢。

  我不再客气,拖过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这一个多小时蹲得我腿都麻木了,咱也歇歇吧。

  吹嘘了一阵我的写黑板报技术,于队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副满意的神情:“原来你还真是个人才呢。是这样,你没来的时候咱们中队文宣组就三个人。拉水的王冬生负责往黑板上写,铣床组的刘春山负责组织材料。唉,搞得简直是一塌糊涂。老王还净吹牛皮……也是,咱中队再没有一个写字好一点的人了。刘春山文笔还算不错,可惜不会写粉笔字。好了,你去老王屋里喊他过来,顺便让他招呼招呼刘春山,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怎么把咱中队的宣传工作搞上去。”

  我推门出去,脚底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雾上一般。打从当了犯人,我这是第一次感觉自己还有个人样儿。

  来到值班室门口,正碰上老妖端着脸盆出来,我拦住他把于队的意思告诉了他。

  老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以后咱爷儿俩联合起来好好干,多挣点‘分’好早点儿回家。”

  “妖大爷,挣分是什么意思?”我纳闷地问道。

  老妖一嘬牙花子:“咳,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挣分就是你干得好政府奖励你分数,累计到一定程度就减刑、记功,评个劳改积极分子啥的,实惠着呢。咱干这个营生儿,挣分高。”

  听了这话我很是兴奋,到底是文化人沾光啊……嘿,大小咱也算是个文化人了。

  跟着老妖去铣床组叫上刘春山,我们三个人一起往办公室走去。

  文化人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办公室里,我们三人坐在凳子上很像正经人研究工作的样子。

  回到组里,老辛过来拿过我的牌牌看了看,指着躺在床上的一个小胖子说:“李勇,胡四跟着你干啊。”说完,上床蒙上了被子。

  小胖子李勇乜了我一眼,闷声道:“知道了。”

  林武从上铺跳下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牌牌:“我的那个亲妈妈呀,1008号?跟我的号码差不多,都是该死的号码啊。”

  该死的号码?不对呀,这号码多吉利呀。我拽过一只小板凳坐在林武对面,悄声问:“这号码哪里不吉利?”

  林武翻了两下眼皮,漠然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号码:“你看我这是几号?”

  008号?跟我的号码就差了一个数字,我有些不解:“008这不是挺好的吗?‘动动发’,这意思就是你动一动它就让你就发财。”

  林武笑了:“发个驴屁财。我来给你解释一下,你看这两个零像什么?这不是一付手铐嘛!你再看这个八字,这就更形象啦。”

  我恍然大悟,把手里的牌牌往裤兜里一装:“你这么一解释,我感觉还真是像那么回事儿呢。我这个号码就是两付手铐,第一付两年,第二付十一年。”

  林武瞥我一眼,蔫蔫地哼了一声:“你这号码还不如我的呢,你的还在前面加了一根电棍。这就预示着你在这里面要经常挨揍。尤其是政府要经常揍你,用的还是电棍,我说的有道理吧。”

  他说的一点儿不错啊……我黯然低下头来。十一年呐!十一年我会挨多少次电棍呢?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摸着板凳正了正身子,轻声念叨:“命运啊,残酷的命运啊……”

  上铺不知哪位兄弟,梦呓般唱了一句:“¥!?¥%#……%……”好像是印度电影《流lang者》里面的插曲,歌词悲伤得令人直想流泪。

  李勇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过了身子:“你还别不相信命运,命中注定的灾祸你躲都躲不过去。你就说我吧,我招惹谁了?一下子就给我弄了八年!我强奸谁?谁强奸我?命啊。”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里冷不丁一阵沮丧:好家伙,搞来搞去我给一个强奸犯当了徒弟。

  林武见我沉默不语,把身子往前靠了靠,故弄玄虚地说:“兄弟,这事儿老天爷早就给咱安排好了呢。你就说我吧,本来很快就要出去了,谁知道去年打架把人伤了,又给我加了半年!你说这号码不是个预兆是什么?人的命,天注定,要死要活没有用。命,其实就是扯蛋。”

  李勇“嗖”地从被子里抽出手来:“你真会赶个话儿,我刚才正在拉我的蛋子皮呢。”

  老辛拍拍床帮,咋呼道:“都睡觉吧,明天早班。”

  我爬上床,刚要伸被子,走廊上蓦地响起一声狼叫唤:“睡觉啦!”

  我又做梦了。梦里我掉进了一个爬满毒蛇的大坑,毒蛇们吐着冰冷的信子围在我的周围,我扒住一块石头往上拼命地爬呀爬,眼看就要爬出大坑了,突然感觉脚腕子一疼。我被一条巨大的毒蛇咬住了。我奋力想要甩开毒蛇,可是它死死地咬住我不肯撒口,我绝望地翻滚着,翻滚着……“咕咚!”我惊醒了,睁眼一看,原来我掉在了地下。

  门“咣当”一声打开了,眼前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怎么在地下睡觉?起来,出工了。”

  我坐起来,睡眼朦胧地望了望黑乎乎的窗外,天还没亮呢。

  隐约地可以看见天上挂着几颗昏黄的星星,像发情的猫眼睛。

  厕所里人头撺动,洗脸声、刷牙声交织在一起,很有集体生活的味道。

  林武冒着满嘴白沫,扔给我一管牙膏:“接着!好好刷刷你那张臭嘴,快要变成大粪坑了。”

  刷牙的时候我感到很惬意,半年多没伺候伺候我这可怜的牙齿了。

  回到监舍的时候,大家已经在门口站好了队。老辛踢了我一脚:“动作迅速点儿!就等你了。”

  我慌忙进屋放好脸盆,回来挤到了林武的后面。

  昨晚那个像狼一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各组都点好人数了?点好了就往外走啦!”

  我好奇地伸出脖子,找寻那个声音的出处——嘿!那不是老鹞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