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恍悟,既然朱翎能在那么要紧的关头打断自己,又知道他跟司马易接吻的事情,肯定是有在监视他,说不定还是全方位全天候的监控。问题根本不在于如何找人,而是如何让朱判出现。
环顾四周,到处的纸灰像在嘲笑他的白痴行径,他不觉拍了拍脑门。
“福伯,让他们撤了吧。”
甩下这一片混乱,林悦迈着大步离开。他往僻静处走,直至确认没有任何人迹才止步。环顾四周,几只灯笼落下的光晕显得黯淡寂寥,少掉人气光顾,黑暗自四方八面侵蚀而至,尤其阴森。林悦驻足片刻,便朝着空气说话:“有听到吧?你就出来吧。”
除了风过,连鸣虫声都没有,夜色谧谧。
林悦瞪大眼睛扫视四周,确认朱判没有出现,他抿抿唇,又说:“你不出来,我就要被司马易生吞活剥咯?!你再不出来,我直接跑去给司马易生吞活剥。”
说到这里,只听寂静中一声长叹,林悦回头就见到黑暗中赤红的眼眸,然后出现朱翎年轻清秀的轮廓,瘦削荏弱的身形也渐渐清晰。
“我说过要远离他。”
清冷的声音依旧如记忆中一般。
林悦故意轻松地打哈哈:“谁叫你不出来,是故意说着吓唬你而已。”
“我出来又如何?”赤眸在眼皮下辗转游移,片刻后随着扬起的睫扇看向林悦,又是暗叹。
如何?
林悦有时候真是招架不住这么直接犀利的语言,顿了顿才认命地直言:“昨夜你逃得太快,我想你至少要让我清楚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朱翎注视林悦,抿抿唇便说:“那只是我的痴心妄想,你根本不需要在意。”
听着这事不关己的冷漠语气,林悦蹙眉。这朱判昨天又是脱衣秀,又是流血泪,怎么都不像是开玩笑吧?今天怎么又这种态度?忽悠谁来着?
“朱翎,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又是这种态度,不过我昨天做了个梦,你要知道吗?我梦见自己在天庭饮酒作乐,当时有只凤凰就在我的旁边。”见到那黑色袍袖下的手渐渐攥成拳状,林悦不动声色,继续说:“那时候我只顾着玩,凤凰还要帮我做事,而且它说话的方式就跟你一样,直率尖锐。”
“……”
“是你吗?”林悦问。
朱翎冷声回答:“那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你无需在意。”
“一厢情愿?”林悦蹙眉,不太能接受这种冷漠无情的态度。他扳着朱翎的肩膀,加重语气:“哦,别装的这么潇洒,你要真潇洒,昨天就不会出现。”
朱翎微愕,难得脸上出现了一丝冷漠以外的别样情绪,一瞬即逝,比流光更迅速:“我……没有资格。”
“啊?!”
“是我厚颜无耻,卑鄙的……跟你提起那种要求。”
“这又是什么?”林悦听得云里雾里,头皮都要被抓去一层了,见到朱翎开始后退,林悦以为他要走,赶忙抓住他的手腕:“别逃。”
(bsp;“我不逃。”朱翎淡淡一笑,手伸向身后浓如酱的黑暗中,不一会就掏出厚厚的一本账册,递给林悦:“这个你好好保存,必要时候可以使用,但你要拿捏好分寸。我想你会知道。”
“啊?”林悦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之前见过的赌债账册,但他现在要这个东西也没用:“你替我保管不就好了,反正我没用。”
朱翎没说话,顿了顿,又问:“玉佩在吗?”
林悦记起那块暖玉,连忙从袖里掏出来递给。朱翎接过玉佩,细细打量。林悦总感觉当它接触到那双白皙得透明的手以后,变得更加鲜艳夺目,根本不像是玉,更像一块鲜红的宝石。
“它是我的法宝。”朱翎说。
林悦眨眨眼睛,摸着下巴:“它有特殊用途吗?除了暖和,就像悟空的金箍棒什么的。”
朱翎抬眸瞅了林悦一眼,没说话。
林悦总感觉今天的朱翎很奇怪,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难以启齿。他怕这判官又会一声不哼地消失掉,便开口问出他十分在意的问题:“唐三说凤凰不能到阴间,但你……怎么又成了判官?是为了我……赌神吗?”
朱翎将视线偏移至黑暗的远处,唇角缓缓挽起笑容:“现在我没有能力使你记起一切,不过我的所见所闻可以为你呈现。”
“什么?”
朱翎不再给林悦废话的机会,将凤凰玉按在林悦额上。玉石发出光芒,林悦只觉一道暖流从中传递,让他昏昏欲睡。
“原谅我。”
这语气太过凄凉,林悦总觉得这更像一句遗言,不过他已经没有机会去吐糟,又或许让朱翎改掉这悲观的性子,他就像被什么勾住了,魂魄猛力冲进旋涡中,被七彩纷呈的世界给绕得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定下来,林悦终于看清楚自己身在一片火海中,猛地吓了一跳,却又发现根本感受不到一丝热力,终于清楚这就是朱翎要让他看的东西,类似梦世界中的记忆。
突然,他感觉到火下岩面蠢动,一双手猛地扒开岩层,人体竟然破土而出。年轻躯体畅快舒展,比例均匀的体态,年轻清秀的脸庞,比火炎更漂亮的赤眸与赤发。
赫然是朱翎。
林悦暗暗赞叹,过去的朱翎更加光彩照人,独特气质让人难忘。这就是光的生物,如今朱翎却要沉浸在黑暗中,甚至从未在白天出现过,林悦不觉感到惋惜。
朱翎缓缓地审视双手,又抚摸脸容与及躯体轮廓,动作轻柔,似乎带着一丝惊疑。直至最后,似乎确信这就是他想要的外形,脸上渐渐浮起喜悦神色。他随手扯来火炎披到身上,妖娆狷舞的火舌化做绛色锦衣,包裹着犹如新生婴儿般赤 裸的凤凰。
朱翎腾云驾雾,一路上遇见谁也没有停下来,直奔聚宝园,兴冲冲地寻了一轮,却没有见到挂念的人。虽然有点失落,但他立即出门寻找。
遇见一名仙童,便问那人的行踪。
“赌神?十年前他与紫微星君合谋盗取妖王剑,失败后被贬为地府的判官,已经不住在聚宝园了。对了,你是谁?”
第二十章:一部分真相
显然这消息对于朱翎是晴天霹雳,那表情是满满的惊惶失措。
林悦很想上前安慰,却无能为力,因为这一切只是记忆,是幻象,是他无力改变的过去。他看着朱翎急匆匆地寻人去,寻的是财神。当看到传说中的财神以后,他不觉扶额呻吟,因为财神根本就是一个暴发户。看着这招摇的家伙,林悦怀疑钱无尽的造型就是出自财神之手。钱无尽是银闪闪的银元宝,财神爷是金灿灿的金元宝,一对活宝。
正在林悦呻吟时,朱翎忽略应有的礼仪,莽撞地单刀直入:“他为什么会被贬为判官?!那是怎么一回事。”
被这么追问,财神挑眉打量陌生人,不消一刻就认出来:“哦?!小凤凰?!”
朱翎轻抿唇:“是我。”
“哦,你花了三十年时间,终于修成人形了吗?”财神围着朱翎转了一圈,嘴里啧啧有声:“果然是凤凰,模样够俊的。”
“外貌并不由得我选择,你的赞赏我无法领会,请不要浪费时间。告诉我,他为什么会被贬为判官。”朱翎语气冷淡。
“啧,化了人形,还是这么不可爱。”财神摇首轻叹:“那家伙呐,不就是因为盗窃妖王剑而被贬嘛。”
“他只会偷酒。”朱翎顿了顿,又说:“身为他的结义兄弟,你若相信这种理由,也就是失格。”
“哎哎!”财神被说的脸都攥成一团了,原本不错的外貌直接皱成菜包子模样:“我说凤凰,真是怕你了。那是赌神亲口承认的,既然他都承认了,我们还能说什么?你是不知道,因为你躲起来三十年,不知道二十年前他与紫微星君相恋的事,不知道后来玉帝拆散他们的事,不知道他们被禁足不能相见的事,后来……那妖王剑,他说是想要离开天界才会去偷的。”
财神每说一桩事,朱翎的脸色就苍白一分,最后更是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清醒。许久以后,朱翎沉声问:“他,与紫微星君相恋?”
“嗯。”财神小心地瞅了朱翎一眼:“小凤凰,你就等等吧,玉帝其实很喜欢他,就是这事犯得太大,没办法轻饶。等过一段时间,可能几十年,可能几百年,但赌神始终会归位,只要时机对。”
“为什么是紫微星君?”朱翎仿佛没有听见财神的话,径自追问。
财神被他问住了,不觉苦笑:“我怎么知道?”
“紫微星君帮他收拾房子吗?帮他到瑶池酒仙那里讨酒吗?帮他去广寒宫要糕点吗?帮他处理公务吗?”朱翎淡淡地问。
连珠炮轰让财神满头大汗:“似乎没有。”
“但他仍是喜欢紫微星君?”朱翎端着一张平静淡漠的脸容,继续发问。
财神已经汗流浃背:“似乎是的。”
“……”朱翎垂首思忖片刻,又问:“他受罚了吗?”
说到这个,财神也不免重叹:“那个紫微星君原本就是帝王星命格,玉帝罚他下凡,生生世世与帝位擦肩,饮恨而亡。而我那位兄弟则是判官,负责紫微星君每一世悲剧命运的始终。天上一日凡间一年,那是十年前下去的,他们也受了几十世的苦了。”
财神的话才刚落,朱翎转身就要走。
“你去哪?”财神喊住他:“你刚才修得人形,要去见玉帝才能成仙。”
朱翎顿住脚步,回头问:“成仙可以救他吗?”
被这句话砸傻了,财神直觉地摇头:“不。”
“那只是浪费时间。”撇下一句话,朱翎头也不回地走了。
财神连忙上去挡住,劝导“小凤凰,你真傻,修练千年只为成仙,你怎么能够浪费机会。”
“但我在碧落,他在黄泉,不值得。不如多陪他一刻。”朱翎绕过财神。
“你根本到不了地府。”
“我知道。”
抛下这一句,朱翎头也不回地离去。财神挽留不住,只能摇头叹息,目送这条人影远去。
朱翎去到凡间的至阴之地,每天就注视着黄泉路,只盼见到那个人的身影。
草长莺飞二月天,就撷一朵野花引蝶儿作伴;四月清和雨乍晴,就折一片野蕉叶依肩听雨;月落乌啼霜满天,就任一席落叶飞洒入梦;北风吹落雪纷纷,就堆一个雪人解相思。可是春来、夏至、秋袭、冬去,年复一年。花朵凋零,雨水干涸,落叶化泥,雪融成水,等待却仿佛无止境。
朱翎每过几十年就看到那两个人在奈河桥相会,短暂的相拥,仅仅一声轻叹便结束了。
后来朱翎甚至尝试杀死轮回转世的紫微星君,却因为星君身侧有其它仙人护着,而无法成功。
看到这里,林悦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朱翎长久的等待在他眼中仅仅以几分钟的浓缩片段简单地诠释,但却震撼了林悦的内心,让他深刻的,连指尖都不觉轻轻颤抖。
他愣怔地看着朱翎受到乌鸦妖怂恿,用凤凰的内丹换取乌鸦的,光彩褪尽后,自此凤凰不再是凤凰。他看着朱翎进入地府,却不去见朝思暮想的赌神,毅然用凤凰玉烧去生死册中紫微星君的纪录。他看着玉石碰到生死册后轰然燃烧,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朱翎惊慌失措的时候,一只手按住燃烧的生死册,火灭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阳刚的,表情严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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