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谨”,果然还是“国王”更适合在世上活着。
莫勒正找了裁缝来瞧礼服的尺寸与款式,并且对酒红色的一款极其满意,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哟!小哥!”莫勒打开门,叶松对他打了个招呼。
看见叶松身边的国王,莫勒的神情稍微呆滞了一会儿,国王猜想也许是他发现自己偷听的事了。
“午安。”莫勒回道。
“已经完全有大户当家的样子了!”国王打量了莫勒的形体动作,称赞道,“我们是来和你说一声的——明天一早我们就得出发了,有事要办。”
莫勒再一次出现了一瞬间凝固的神色,微微垂下头,国王不禁开始怀疑他其实是一个心机极深的人,只不过不善隐藏表情罢了。
“后天有我的订婚宴,你们真的不参加了再走吗?”莫勒抬头问道,国王注意到他看的是叶松而不是自己。
“不了,不能在长苑呆太久。”国王答道,见莫勒还是没有正眼看自己,立马闭了嘴,心里有些凉意。
“也就只有两天而已——至少陪我喝一杯再说啊,你们可是大功臣!”莫勒笑道。
“阿谨,留下来吧?”叶松不等国王回答先插嘴道。
国王心里恼叶松的不识时务,却不好再推,只得答应。
订婚宴当日,新人穿着礼服,接受各位来宾的祝福与敬酒,巴尼亚宅邸布置得华丽而雅致,早晨的阳光下,四处挂起雪白而纯洁的绸带与蕾丝薄纱象征着婚姻的美好,蔷薇花球象征着忠贞与热烈。
“真是热闹啊,这装饰比起行宫来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国王坐在角落感叹道。
“陛下从来不参加宴会,怎么热闹得起来呢!”蹲在他腿上的灯泡笑道。
“得了吧,就算是两百年前我也没那个兴趣到杰森的宅子里来看他结婚的风光。”国王苦笑道,“今天也就是陪个过场。”
“要是陛下出嫁了,全国都得挂上这些白色的东西!”灯泡道。
“得了,又老又丑谁看得上啊?况且我也不需要联姻,无名国还算是富裕。”国王说起国家,眼里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自豪。
叶松和莫里斯正在一旁闲谈,国王问道:“你们有好好玩吗?”
“这里的东西味道很好!”叶松直截了当道。
“我当然也有享受订婚的气氛,”莫里斯道,“不过我变成人形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国王摆摆手,“要是魔力很容易被发觉我也不会做允许你变成人形这么没把握的决定,难得有宴会,变成人形才能享受人的乐趣!况且大家都在扯八卦,谁也不会注意的。”
那名美丽的男子在国王看来十分扎眼,可是嫉妒之余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比得过对方的东西,酒量不好的他只能作罢,喝起红酒来。
“陛下,别喝太多。”灯泡提醒道。
“我又不是不懂分寸,我的酒量这么烂怎么可能喝十瓶二十瓶也不停下来!”国王翻了个白眼。
莫勒陪了一轮酒,见妻子与朋友聊得欢,便偷着退场了。
不一会儿便有下人到国王跟前来:“先生,老爷想和您说会话。”
“小哥?他找我有事?”国王站起身来,“叶松,说不定是给咱们的谢礼哦。”
“真的?那我也过去看一眼。”叶松放下煎饼,要跟着一起去。
“哎——老爷说叫这位少年单独去。”
叶松狐疑地看了国王一眼,国王也还了他差不多的神色,这才有些懵地跟着往大门的方向去了。
“莫里斯,你吃着,我跟在后面看看,万一阿谨出什么事又不方便暴露身份,我可以帮忙。”叶松说着偷偷从旁边跑了过去。
“我去吧。”灯泡道。
“你休息休息喘口气更重要!”叶松回过头丢下一句,挥挥手跑进了长廊。
由于地下用来藏官证的地宫十分精巧,莫勒已经雇人将地下的建筑清理修缮,点灯通电,形成巴尼亚府的地下一层,原来门边狭窄的通道已经挖大,还掘了岔道,方便工人进出,不过订婚日没有人在工作。
莫勒就在通道里头约见国王,叶松从岔道溜进去在一边待机。
国王端端正正面带笑容地来到背对着他的莫勒跟前,见他不语,就先快活地开始了对话:“订婚宴很气派啊!找我来有什么特别想说的吗?”
莫勒顿了顿才回头,他的表情冰冷而僵硬,严厉的眼神让国王的心底为之一震。他伸出手将一张纸片递给国王。
国王就算烧成灰也能看出那是杰森的字迹,他嘴巴禁闭,却轻轻地倒吸一口凉气,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部随之微微鼓动。
纸上只有一行字:谨,你终究还是进来了。
国王想起来了,他曾经写信给杰森,说永远不踏入他的府邸。
原来杰森一开始的遗言祖训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再进来一次?杰森知道去宫里偷东西会被捕,杰森知道他的为王之道,杰森知道他会亲自审问,也知道他一定会有好奇心,返回来看看他过去所见过的宅邸变成了什么样,只不过杰森没想到这一天整整过了近二百年。
一切的一切,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活在杰森的阴影与算计中!
那他算什么?一个气量狭小的人,一个固执偏激的人,一个自以为聪明却敌不过一句小小遗言的人!
一股恍然大悟的透彻与自我防线的崩溃冲击着国王的大脑,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他害怕自己要在莫勒面前哭出来。
莫勒?
国王惊异地抬起头,两眼正与莫勒无情的目光对接。
“发现了是吗?”莫勒道。
国王说不出话来。
“你似乎很讨厌谎言,我只想让你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莫勒的语气仍然毫无起伏,“之前你在行宫听说我要项链,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你对我施了一个小小的定身术就抱有很大的歉意甚至大哭;你的法术很高强,不光能教叶松,还能以一敌百;你似乎不认路,但是却能说出地宫的线路也就是我家的结构;更重要的是——叶松,他有时候会叫你阿谨。”
国王早就想过也许有一天身份会被发现,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却根本平静不下来,开始沉重地呼吸。
“告诉我,你是谁?”莫勒望着国王,他不想听见这个少年的嘴里吐出所猜的那个答案。
可是现实永远不趁人所愿。
国王就像当初摘下面具时一般,机械却利落地抬起头,眼中根本不见泪水,语气平缓而略带刺耳笑意地回答道:“谨是我的字号,可是现在……无名国上下的人,一般都称我为‘国王陛下’。”
“国王……陛下……”莫勒先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再是扭曲的冷笑,“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帮我?你抛弃了我的曾祖父,是再回来看我笑话的吗?我们对你来说……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破事儿终于完了
第18章 燃尽
看见莫勒执着而压抑着满腔怒火的神色,国王在害怕,可是他不能逃。
国王不能让杰森大获全胜。
很快地,国王的表情自然而流畅地转而变成了一抹得意而冷傲的笑,在他不中看的脸上形成了强烈的异样感,而那一角微微翘起的带有病态神色的嘴冷漠而阴狠地说着话,好似冬日的冷风:“我还以为你会更快发现呢,没想到脑子这么不中用!我为什么要帮你?一个君王当然会一次再一次地打压废品的自尊心,这是最基本的不是吗?”
“废品……?我们是废品?”莫勒拧着眉毛,没有想到国王会露出狰狞的嘴脸,他很受打击一般扑通一声向后跌坐在地。
“真可惜你看不见当初杰森被我玩过以后丢下的惨样——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跟垃圾堆里爬出来似的,中看极了呢!”国王弯下腰抓起他的衣领,恶狠狠道,“今天你就给我记住,我是这个国家的国王陛下——那个害得你们家鸡犬不宁的贱货!我能够抛弃你们一次,就能够抛弃你们两次!”
说罢国王将莫勒甩回地上,如同战场上凯旋的将军一般回过头,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莫勒笑了,疯狂而悲痛地笑了,又低下头,嘶哑地小声嘟哝道:“好……陛下……干得漂亮!”
可是他没看见,毫不留情地开口说出一大串恶毒的谎言的国王,在回过头的那一刹那,鼻头通红,止不住的泪一道道地落在脚下冰冷的石板上。
叶松在洞口等着国王,国王下意识地将肩膀耸高,别过头耷拉着脑袋用手拨着刘海,借此掩饰表情。
“灯泡。”国王没有看路,只是有些摇摇晃晃地朝着不知道哪一边走了几步,嘴里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小声的话。
“灯泡这两天也挺累的,我让他在宴会上呆着自己过来了。”叶松跟着国王回答道。
“灯泡,灯泡。”国王还是不抬头,也不说别的,好像那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阿谨……”叶松走上前想扶一扶国王的肩,却感觉到国王猛地一颤,将他的手一下打了回去,猛地抬起头用噙着泪水的眼睛瞪着叶松吼道:“把灯泡给我找过来!”
叶松伸手死死扣住国王的手腕,国王如同笼中鸟一般扑棱着挣扎:“别碰我!”
“阿谨!”叶松用力将国王稳住,“看好了,我是你的学徒工,只是你的学徒工!师门的秘密我不会乱说的——所以你可以相信我。”
国王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叶松,他头一次见到他的学徒工露出这种坚定而温和的神情。
国王低下头,顿了一顿。
他这几天到底在做什么啊?为了自己一些没有用的事,将叶松拖进这间宅邸来,一开始就不该对他说有给他的任务,他能不能在这里学到东西完全看自己抓不抓得住机会,这种左右摇摆的不定数不应该成为理由。
他似乎从没有正视过眼前的这个人,没有想过自己的一举一动给叶松带来的各种麻烦,之前只为定身术就对莫勒抱有歉意,他却没有想过,他最应该对容忍了他无数恶意行为的叶松道个歉。
果然不该有的情感会让人难以思考,应该彻底根除。
国王早就料想自己的感情是一时头疼脑热,可是到了真正失去的时候,却还是一样的手足无措。
为了避免麻烦,果然还是应该让一切的一切从最初就不要有开端,就应该扼杀一切的苗头,他对自己管教得太不严了。
国王决定让叶松来当学徒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要与他保持距离,他也料到日后一定会为自己极端的做法感到后悔,可是没想过是现在这种尴尬的状况。
他真是个失败者。
而叶松对自己在国王眼中形象的悄然变化却毫无自觉。
国王没有抬头,只幽幽地问道:“灯泡那天晚上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叶松回答道。
“我猜你已经知道我和杰森的事了是吗?还有言和宛的事,还有我篡位的事?”国王略带笑意地问道。
叶松有些惊讶,却面色不改地答道:“嗯。你听见了吗?”
“啊,当然不是的,”国王答道,语气中有些讥讽性,“按照我的理解你对我的性格应该是很讨厌的,因为我之前对你做过很多过分的事。一般人听过我的事只会有两个反应,一是觉得我矫情又恶心讨厌至极,二是心生怜悯,你很有可能是后者,仅此而已。”
叶松不说话了,抓着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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