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把你热的,快坐吧。”萧汛递给陆天翔一个湿巾,转向孙晋廷继续他们方才的话题:“有老哥这句话妹子就放心了。”她看看陆天翔,又说:“我过去在政府时跟天翔一块儿写材料,天翔这人素质很不错的。”
“不错不错。我把陆主任从来就没有当过外人。”孙晋廷说。
陆天翔想着他去放车这几十分钟,两个人已经以“老哥”、“妹子”相称了,进展也着实快。又想到自己现在已到了需要萧汛反过来为他来说话的地步,也够可叹的。他只是笑笑,没有接他们的话,用劲地吸了几口烟。
开车这个借口再好不过的是让陆天翔可以不用喝酒。因为省城西都不比长宁,这阵子查得很严。萧汛就不断地举杯给孙晋廷敬酒,他们俩今天的情绪看来不错,一瓶酒轻轻松松就解决完了。孙晋廷脸上红光满面,闪着油光。萧汛的脸颊上则红了两团,像她当年刚从坤州山区调上来时那样。萧汛平常化了妆已使她的脸色成了城里人的那种白色,但一喝酒,又恢复了“红二团”,可见本色还在。
“孙常委,你看吃完饭怎么安排?”萧汛问道。
“回去算了吧,你们说呢?”
“时间还早着呢。这不才九点。”萧汛看看表,又看孙晋廷,“再搞个什么活动吧?孙常委,你定。”
“你们说干啥?”
“对面不是有个罗马大浴场,这么热的天,去洗个澡怎么样?”萧汛说。
陆天翔低头抽烟,不参加意见。孙晋廷问:“陆主任你说呢?”
陆天翔没来得及吭气,萧汛已经站起来说:“走吧,孙常委。你老哥一天从早忙到晚,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轻松一下嘛。”
孙晋廷慢悠悠地站起来。一吃饱饭,他那肚子越发像隆起的鳖盖一样,裤子只能提到肚子下面。从狭窄的屁股往下则有些不够发达,好像上层建筑硬要经济基础负担它所不能承受之重。他仍然推推脱脱地说:“你们说还要去洗澡?要不,算了吧。你们说呢?”
萧汛紧贴在他后面说:“走吧走吧。就在对面呢。”
孙晋廷又问了问停车的地方。好像是不得不去干一件事一样,用勉强的口吻说:“好吧。那就听你们的吧。”
天底下穷人和富人都挤疙瘩。大鲍翅那里豪华车子多,吃饭人多;罗马大浴场这座仿西式建筑门前也是车子塞得密密麻麻。白色的圆形柱子顶起高高的拱形门,大门两边的墙壁上是一排西方人体浮雕,真人站在跟前反倒显得渺小。进入这座建筑,迎面是一棵大金树,树干及枝叶全是清一色金黄,在头顶高悬下来的水晶吊灯照耀下熠熠生辉。
“三位……女宾一位,男宾两位。”服务生拖长声音喊道。
女宾男宾分别从左右两侧进入浴场。萧汛叫住陆天翔低声说:“你把领导招呼好。洗完澡做个按摩。”
《沉浮》二十七(3)
陆天翔低声笑道:“你跟他说啊!”
萧汛戳戳陆天翔又恳切地说:“拜托你了!”
孙晋廷脱了衣服,不光肚子大,胸前亦鼓鼓的像女人一样,越发显得狭窄的屁股往下贫瘠得可怜。真好像把一大团棉花硬是要往一个细竹筒里塞,塞了半拉子又放在那儿没人管了。陆天翔只瞥了一眼就移开目光不敢再看。真没法想象褚红霞跟他在一块儿会是什么情景,说“喝中药”、“喝农药”恐怕都轻了,那真应该比吃苍蝇还难受吧!
孙晋廷笨拙地脱完衣服,又是一身油汗。他径直走到喷着水泡的大池子里去。陆天翔不喜欢在那种大池子里去泡,就说:“孙主任,这烫水我受不了。我在淋浴那里等你。”
裸体的男人在浴场里走过来走过去。在男人眼里看到的男人裸体一律丑陋,加上男人身上蒸腾出来的体味在飘荡,直往人鼻子钻,让人感到恶心。大屏幕电视发出嗡嗡的回声,有的人坐在塑料椅子上抽烟看电视。什么时候又兴这种群浴了?往后,难道还要兴群交不成?恐怕真难说。
冲完澡进桑拿房发汗,自己都能闻见身上散发出的黏糊糊的汗腥味儿。强忍住直到又黏又咸的汗蜇得眼睛也睁不开时才去冲洗。再去搓背。搓背区里的人体味儿更重,白条猪一样的人体像火车轨枕木一样躺成一长行,啪啪啪的砸背声有节奏地响成一片。有的客人坐在床上刮痧,那背被刮得血痕纵横,惨不忍睹。职位高的职位低的有钱的没钱的,在这里都没有显示在脸上,也不像在主席台上那样有地方摆个姓名牌子,每人只需凭一个用松紧带子套在手腕上的圆铁牌儿作为计费凭证就可以了。搓完背,再冲洗干净以后,还没等陆天翔问,孙晋廷已经先走过去穿上浴场统一提供的圆领套头衫和大裤头。到楼上休息和接受其他服务项目的人都得穿上这套病号服一样的行头。按摩等服务项目都在楼上,餐饮和演艺也在楼上。陆天翔见孙晋廷对这一套路数熟悉,就跟在他后头上了楼。
一个女服务员迎上来问:“先生,欢迎到二楼休息。我们这里的服务项目有歌厅酒吧茶秀健身房还有各种按摩服务按摩分中式日式韩式欧式看二位需要点什么服务呢?”姑娘把这一切背得滚瓜烂熟,说起话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好好使用。
陆天翔问孙晋廷:“孙主任你看呢?”
孙晋廷说:“现在这名堂多得都弄不清了。”
女服务员说:“二位先生就做个全身按摩吧!看是要中式呢还是要日式韩式欧式?”
孙晋廷对陆天翔说:“咱们就到休息大厅歇歇算了吧?”
陆天翔知道孙晋廷是在等自己劝,又想起萧汛的交代,就说:“孙主任就去做个按摩吧?”
女服务员说:“我们这儿的按摩师全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二位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你说还要去按摩?”孙晋廷问陆天翔。
“去吧。已经来了嘛。”陆天翔说。心想,你不按摩,穿了这套行头跑上来干什么?
女服务员已经在前面走着领路了:“先生,按摩请到这边来。”
陆天翔来过这里。按摩正规倒也正规,但一按摩又得近两个小时。不过,今天跟着孙晋廷出来,在一般人看来已经是受宠了,还有什么可说的。他跟在孙晋廷后面,一人进了一个包间。在这种时候,即使领导嫖娼也得跟着去才行,不然,倒让人提防你要当奸细不成?
陆天翔跟孙晋廷按摩完穿了衣服出去,萧汛已经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坐着等。头发湿漉漉的,脸颊上的两团越发红,嘴唇上洗掉了口红有些泛紫。这种不着粉黛的样子倒有几分像她当年刚从坤州调到长宁时的情形,只是那时候的萧汛肤色还很健康,扎着粗大的辫子。萧汛现在毕竟已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脸上的皱纹还有眼睛底下那很突出的眼袋,更明显的是那写在脸上的沧桑感,这一切都不因哪个人逞强就饶了她。陆天翔突然觉得大家其实都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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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二十七(4)
萧汛结完账他们就上路了。政治上的得意和肉体上的放松使得孙晋廷今天情绪很好。同样的得意以及又走近了一个今后用得着的人让萧汛的情绪则更好。两人一路上继续谈笑风生,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车子开到漠谷河南,孙晋廷让把他送到世纪花园,说他母亲在他哥这儿住,他去看看,完了打的回去。陆天翔心想,老家伙撒谎也不会撒,十二点了看什么“母亲”?他今晚上这么好的情绪……唉,看来红霞闭住气也得多喝下几口“中药”了。
萧汛下车跟孙晋廷握手道别,又哥呀妹呀地难舍难分的样子。陆天翔有些替孙晋廷急,人家急着去会小嫩猫,老孔雀暂且往后排吧!
车过漠谷河大桥时,萧汛望着桥栏上那单调地闪烁着的霓虹灯说:“这夜晚的景色多美!”
陆天翔笑了一下,他似乎并没有觉得景色好在哪里。在心情好的人眼里,景色当然也就好了。
《沉浮》二十八(1)
八月的长宁赛火炉。
小荷在盘算利用暑假带孩子到东北旅游一趟。“非典”一过,暑假里的各类夏令营名目繁多。但让孩子跟这些夏令营出去,关键问题是吃不好,睡不好。办夏令营的人总是要从孩子的吃饭住宿上为自己抠钱,再加上安全方面也让人不放心。小荷还和小韵商量,她和孩子回来后,让小韵也出去转转,算是对她的奖赏,小韵这段确实为青果立功了。陆天翔觉得小荷的这个考虑很周全,就支持她。反正是她们姐妹俩之间的事,怎么都行。
母子俩订了下一周的机票,这几天,一直在安排出门的事儿。儿子一听说要出去,自然十分高兴。
“周末为你俩安排个饯行活动吧?”陆天翔说。
“算了吧,自家人出去,还搞什么饯行。”小荷说。
“我是想着咱们好长时间没有跟周老师坐过了。‘非典’几个月,弄得人在外面连个饭都不敢吃。刚好利用这机会跟周老师他们吃个饭,怎么样?”
“这个主意好。周老师为你没有少操心呢!这人对人咋样,不是看谁说得如何,还是要在事上见呢!”
于是,大家约好星期天到东郊的桃花源山庄去。这边加上小韵四个人。那边周老师、静仪还有谢敏和孩子阳阳也是四个人。要了教育局的丰田面包车,陆天翔提前把车子开到了小区。大家都住在一块儿,在家吃过早饭同时在小区乘车,刚好热热闹闹的一车人。
四个女人相聚,很快便打得火热,自有她们说不完的话题。陆驰和阳阳差不多一般大,也很快就成了朋友。两个人在后排的长坐椅上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躺下,玩得很开心。
陆天翔开着车,周老师坐在他旁边。汽车沿着河堤路往东开去。天气很好。这条路上又没有多少车辆。河堤路一边是空旷的河道,另一边是望不到边的玉米地。车子一出那单调的城市,大家顿时都变得兴奋起来。陆天翔和周老师边说话边开车,他们的话很快就被后面女人们的声音淹没了。
女人们在说青果的事。静仪说:“我和谢敏每次做完健身就到大树咖啡屋去喝茶,早都知道青果是你们的店了。”
“我正打算利用今天这机会告诉你们呢。”小荷有点不好意思地急忙解释,“这段要说才算试营业。我们可不敢在熟人头上学手呀!”
“我们常看见小韵老板呢!”谢敏说。
“前段关键是‘非典’把人闹的,想请的人都不敢请。这可绝不是我们啬皮噢。”小荷笑着说,“这下好了,欢迎你们随时去。做头发也行,洗面做护理也行。对了,小韵,随后向两位大姐请教,看什么茶好,她们可是专家,给咱店里也买上些,再置上一套好的茶具。静仪,你和谢敏以后做完健身就别再给大树咖啡屋做贡献了,到咱们店里想喝什么茶就喝什么,怎样?”
“没问题。”小韵说。
“那我们可少不了去的。”静仪说。
“生意肯定不错吧?看那里面整天人出人进的。”谢敏说。
“不错。”小荷高兴地说,“当初‘非典’那阵子,也确实是冒了很大风险。接过来的时候还直担心是死是活的问题呢!‘非典’一过,生意慢慢才起步。现在看来,这个路子还算选对了。不过,关键还是我小韵妹子懂行,经营有方。”
“不敢不敢,现在还不敢太自信。只能说两位大姐去了可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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