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既没有114和1258o,也没有可以帮忙的老师,家长会结束以后,学校就放假了。宋老师只好到收发室寻求值班大爷的帮助,而最后,宋老师的住处被大爷安排到了我在学校的住处。
大爷这样安排的出发点很朴素,第一,他认为住宾馆或旅店都是浪费钱的行为,有个地方凑合一下就行;第二,他认为我的住处是个可以让宋老师凑合一下的地方;第三,他相信宋老师的人品,和我住不会有事;第四,他认为我是个黄毛丫头,和宋老师住没什么不方便的;第五,也是最要命的一条,如果宋老师不这么办,就是不尊重他的意见,不敬重长辈。
在这样逻辑清晰、理论与威胁并重的劝说下,宋老师不服也不行,就这样被迫成了我的室友。从宋老师的脸色就不难看出他有多郁闷,在宋老师看来,我这个年龄的女孩已不宜与没有血缘关系的成年男子住在同一个房间,更不要说我的住处就只有一张窄小的床。
那是一张由卧倒的资料柜伪装成的床,虽然它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像一张床,但事实上,它真的不像。就好像宋老师坐在我旁边,竭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但他真的一点也不自然,我只好一边写作业,一边和他聊天,缓解他的尴尬。
等我的作业写完,我们的话题也就过渡到了跳级的问题上。宋老师以为我想跳到三年级,但我告诉他,我其实是想跳到四年级。宋老师似乎想说什么,沉默了一下以后,他抽出了我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二年级(下)和三年级(上)(下)的课本,挑出一部分内容考我,考过我,他又沉默了。
我感觉他的情绪有点低落,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在期中考试以后,因为二年级的内容我已能够掌握,所以我就和老师借来了三年级的相关教材,翻了一遍以后我觉得内容基本和二年级一样简单,就顺便将三年级的内容也攻了下来。
宋老师沉默的时间有些长,长到让我也有点紧张了,他才终于抬起头,眼神里有着担忧,但语气依然温和地问我,是不是因为什么事感到压力,才强迫自己拼命地学习。
我不知宋老师为何会有此一问,学习是比割草有乐趣得多的事,怎么会有强迫一说。
对于我的否认,宋老师显然不太相信,他眼中的担忧不减反增,语气也更加温柔诚恳,斟酌着措辞向我解释,他为我做的任何事都不是为了我的回报,只因为我是个有天赋的孩子,而且他很喜欢我,只要我喜欢学习,他愿意一直为我提供帮助,名次并不是必要的条件。
宋老师会这样对我承诺,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以为他给我帮助,至少会对我的名次有所期待,没想到他竟是一无所求。
后来想想,或许我听到宋老师这样承诺以后,应该表现得激动一些,比如感动地扑到他怀里,流下感激的泪水等等,但我大约天生不擅长走煽情路线,也缺乏影后的潜质,当时我的反应仅仅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宋老师很久,然后,像他对我那样耐心地对他解释,我之所以快马加鞭地学习,真的不是迫于什么压力。
为了让他放心,我还特别使用了举例说明,比如我和别人不同,其他同学回到家以后可以看电视,但我没有电视,与其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坐着,不如学习,再比如其他同学回到家以后,可以缠着爸爸妈妈带他出去玩,或者给他做好吃的,但我没有家长可以商量,与其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不如学习……后来我停止了举例,因为我在宋老师的眼神里看到了心疼。
我不喜欢宋老师的眼睛,他的眼睛有种魔力,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击中你心里最柔弱的地方,让你的世界整个安静下来,让你自以为的无所谓无所遁形。
后来我们就那样静默地对坐着,最后还是宋老师先开口打破沉默。他解开了风衣,对我说:“时间不早了,我们睡吧,我给你讲故事。”
那个晚上,我们并排躺在床上,他用英语给我讲格林童话,具体内容我没记清,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低沉温柔的声音上,和我脖子下面枕着的手臂上。
那是个奇怪的晚上,宋老师的承诺没有刻进我的脑海里,隔着衬衫的体温却源源不断地渡进了我心里,让我在和他分开之后,第一次因为想念,而想念一个人。
4那一年名满昆城(3)
后来我顺利地通过了学校的测试,直接跳读四年级。对此二年级的校友表示十分高兴,因为只能争第二的痛苦终于可以由四年级的学长们去承受了。
对于我,跳级以后并没有什么变化,名次还是原来那个数字,只是赞助我邮票和信封的热心人士,由原来的一个变成了很多。周围的同学,也从两小无猜,变得互相之间有些暧昧。
不过那时的高年级学长远没有现在的小朋友开放,在那个播到床戏只余关灯拉被的纯真年代,所有随着青春期的到来悄悄滋长的爱苗,转化为实际行动也就是课堂上的小纸条罢了。
出人意料的是,整个小学阶段都不曾收到纸条的我,在毕业前一天,竟然收到厚厚一摞的浅色信封,里面还有不少是我在二年级时的同班同学写的。
我对着这些信坐了很久,也没考虑好是拆是扔,最后,还是宋老师来接我时,帮我逐一拆阅的。用他的话说,爱情是美好的,而少年的爱意是天蓝色的,我可以选择不接受,却不能不理会,因为当过了那个特定的年纪,就再也读不出那样纯净的心意了。
宋老师拿着信,用他那丝绒般细腻的嗓音为我一一念出信中的情愫,开始我还记得他所念出的内容,到最后,我竟不知宋老师都读了些什么,只记得他低醇的嗓音,和他温柔垂目的侧脸。
那些信最终都被宋老师打包带走,因为我不打算保留它们。离开之前,我在自己住了三年的小房间门前静静站了半个小时,算是对它的告别,然后便拎起行李,跟随宋老师坐上了开往省城的汽车。
和入小学时一样,入读中学的手续也是宋老师代我办理的,由于我是学校早已看中的学生,各项手续办理起来都很顺利。我被划入了师资配备最好的实验班,正式开始了我的中学生涯。
中学生活与小学生活有很大不同,新的环境,新的同学,还有新的学习与生活规律,都让我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大约过了两个月,我才慢慢习惯了在省城的学习生活,交了一些新朋友,与室友们也磨合得比较融洽。
这期间我与宋老师之间的通信比以往都要频繁,宋老师在信中始终如一的耐心和关爱,是我适应新生活的过程中最大的能量来源。有很多次他打算过来看我,最终都因工作忙碌未能成行,我有时想起他,反应也变得有些奇怪,常常对着他写给我的信发呆很久。
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收到宋老师的来信,会特别开心,收不到宋老师的消息,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像是缺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为此我只好不停地学习,以填补难熬的时间缝隙。
几个月的时间就在适应与想念的过程中,慢慢流走,很快就到了期末考试前期。班里的每个孩子,在小学时期都是各自学校的佼佼者,面对中学阶段的第一次大考,都表现得跃跃欲试,渴望证明自己。但我最盼望的却不是考试,而是宋老师的来信。
考试前几天的午餐时间,一封信出现在我的桌上,不过不是来自宋老师,而是来自我的班长钟文宇。他将信甩到我的桌上就离开了,动静大得全班同学都向我们看过来。
从钟文宇眉眼之间的挑衅来推断,他这枚少年对我的心意绝对不是纯洁美好的天蓝色。我出于好奇,吃过饭就将信打开了,信里的心意果然不是天蓝色的,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它,我推荐“一片杀气”。
一直到收到这封信,我都不知道自己一直低估了自己的名气。自从连跳两级起,我就已成了省内各方学霸密切关注的对象之一,跳级后连续三年大考第一,则更加刺激了各路学霸的脑部神经。
特别是省城的学霸们,他们中的很多人在学校之外都有共同的圈子,彼此之间多有联络,听说我被全省最好的附中选中招入,早就互通心声,打定主意要将我这个小地方来的伪神话拉下马。钟文宇,就是这项计划的带头人之一。
他用上佳的文笔,代表十名顶尖的同级学霸,向我下了一封成见十足的挑战书,信中他的字就如他的人一样,瘦削、好看,处处锋芒,措辞也和他的性格一脉相承,大气又张狂,誓言在期末考试中破我大考未曾第二的“金身”。
在小学,毫无悬念地第一了太久,我常常倍感寂寞,面对考试也不再有最初的热忱,这封联名挑战书虽然敌意十足,却如一管强力鸡血,大大激发了我对考试沉寂已久的热血,让我重新感觉有事可忙。
而有事可忙,我就不必总是烦心自己对宋老师莫名的的想念,所以不管结果会如何,我都欣然接受了挑战。我一刻不停地紧张复习着,终于能暂时将对宋老师的思念放在一边。
考试结束那天,高强度的复习也随之结束,同寝室友也纷纷回家去住,我回到寝室,看着一张张空荡荡的床铺,忽然有种无力感,干脆翻出宋老师写给我的全部的信,爬到床上一封一封地读。
让我无奈的是,读信再也不能缓解我对宋老师的想念,我的情绪第一次出现不知名的烦躁。这种烦躁的情绪在家长会的前一天达到了顶点,我甚至不能像往常一样很好地控制住情绪,钟文宇感受到我的情绪波动,与同学谈笑间笑得特别意气风发。他大约是以为我如此反常,是在为成绩忧心。
最终成绩在家长会当天上午才出来,我考了一个破校史纪录的分数,钟文宇和一帮等着看我出丑的人的脸色,黑得比锅底还要难看,而我,如果有一面镜子让我照一照,我觉得我的脸色也不会太好。因为宋老师虽然来了,却不是一个人,跟在他身边来的,还有一个年轻温婉的女子。
他们并肩而来,好像一对璧人。我感觉自己像吞了一块生铁,胸口闷得难受,一直到那女子走到我面前站定,我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挤不出一点笑容来,但她却表现地毫不介意,很热情地微笑地看着我,自我介绍她叫陈蓉,我可以叫她蓉蓉姐。
宋老师依然如以往一样,拍拍我的肩就为我去开家长会了,没有与我过多地交流。这本是我们之间相处的常态,可多了一个陈蓉却让我忽然觉得,宋老师对我较以往有些淡漠。
我对陈蓉有一种直觉上的抵触,一直到她将我拉到操场边的长椅上聊天,我也没有开口,对她的回应,也只有简洁的“嗯”,直到她的话题转移到宋老师身上。
需要说明的是,在此以前,宋老师从不曾和我说起他自己,只除了我读六年级起,他开始给我生活费,被我因担心他的经济状况拒绝过,他才向我透露过一点他的信息,告诉我他的本职工作就是教师,有稳定可靠的收入,让我不要担心。
他这样简单地带过,我便也以为他不对我说起,是因为没有什么特别可说之处,就在心里将他想象成一个普通的、特别热爱英语的中学教师,所以当陈蓉和我谈起宋老师的真实背景时,我被彻彻底底地震惊了。
宋老师不对我说起自己,不是因为没什么可说,只是由于他惯于低调。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普通教师,而是莘莘学子众所向往的百年名校的知名副教授,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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