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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作品:悍匪|作者:花旗|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7 13:18:44|下载:悍匪TXT下载
  两手也涂了烧伤药膏,缠着纱布,是救老癞子时拿手扑火,被火舌舔了手指。

  罗强跩着一条不利索的腿,溜达到隔壁,瞧另外那位伤成啥鬼样子。

  老癞子躺在床上,手背插着输液管子,下半身40%烧伤,要不是罗强危难关头扯他一把,把他从火场拽出来,他这会儿绝对不可能是个全乎人。

  老癞子斜眼瞧人,嘴唇动了动,哼哧了一声。

  罗强也哼了一声,说:“这医院我上回也住过,条件真不错,食堂饭都比监区的好,好好养几天。”

  老癞子嘟囔:“老二,我还当你是个心狠手辣没人性的王八蛋……你他妈的,你干啥救我?”

  罗强抬眉,冷笑道:“一码归一码,哪天你要惹我了,老子弄死你不稀罕。你今天没惹我,赶上是谁,我都拉一把。”

  老癞子说:“哼,你今儿拉我一把,不怕以后后悔?”

  罗强嘴角扯出不屑的表情:“你甭扯蛋,等哪天养好了回三监区,咱再慢慢来,你有啥我都招呼着。”

  老癞子也扯出个艰难的笑,说:“成,等老子养好了回去,老子再跟你慢慢斗,老二你等着的……”

  老癞子跟罗老二,才算是同一辈人,就连“赖红兵”这名字,都透出十足十六十年代阶级斗争的特色。

  俩人背景都差不多,老城区工人贫民户的出身,在那个动荡横暴的年代,凭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往上爬、在道上靠争勇斗狠能打能拼混出头的。罗老二少年时代是从西城发家,而老癞子是混南城的。菜市口,天坛,永定门,都是他地盘,手下率领一帮凶狠的胡同串子,人称“菜市口菜刀队”,打架可猛了。

  赖红兵因为放高利贷、寻衅斗殴、故意伤害等罪名进了监狱,也判了十好几年。

  进来之后没两年,他媳妇就跟他离了,外面有些瓜葛的小娘们儿小傍家儿,早都树倒猢狲散,就没打算再等他。

  这个人在三监区一大队里做个牢头狱霸,每天吆三喝四,呵斥一群小崽子,瞧着挺威风,其实坐了牢的人,哪个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也就剩下身旁这一群小弟能往一处混。

  赖红兵手里也没什么钱。坐上三班大铺,罩着手下一群兄弟,有时候还真需要钱,需要上下打点。尤其有七班某财大气粗的大铺对比着,你出手太抠唆,自己都觉着寒碜,没法混。因此,赖红兵这几年在厂房里做工一直很卖命,每月能挣五六百块工钱,主动要求去采石场干活儿,也是为了挣双倍工资和减刑分,为了能减刑早日出狱……

  想跟罗老二斗,想在罗强面前拔份儿?

  结果还是没斗过,竟然让罗强出手救了一命……

  俩冤家对头,互相斜眼瞪着,皮笑肉不笑,有一句没一句地调侃挤兑对方身上的伤疤。

  谁都不服谁,谁都看对方横竖看不顺眼,可是现如今那感觉,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分明夹杂了隐隐几分惺惺相惜。

  病房外的天空更加灰暗,乌云压顶,电闪雷鸣。

  罗强那时候站到窗口看了看天,心头莫名腾起一片阴霾,像蒙了一层雾水,湿漉漉的,突然就开始惦记这个人。

  三馒头还在监区吗?

  馒头已经去局里宣传科上班了吧?

  馒头再不会回来了。

  邵钧开上那条略显低洼的路时,路的积水其实还没那么严重,就没掉他半个车轮。

  那时一咬牙、一横心,想着当晚之前就能见着罗强,没有管教的在场监督着,值班医生护士肯定不会用心照顾一个犯人,于是扎猛子似的把车头扎进水里,涉水向医院的方向开进。

  邵钧完全没想到,那天他就没能再从这条路开出来。

  那夜的雨下得特别大,事后官方马后炮说,那是建国若干年来北京郊区最猛的一场雨。

  短短两小时内,雨下了足足半尺多深。

  若是以前,没人会拿北京下场雨当回事儿。就是从那年开始,人们对北方的气候有了更新的认识。河水泛滥,山洪暴发,不再仅只是江淮流域老百姓每年必遭一回的灾难,帝都也会发大水。千百年来以干旱著称、需要南水北调的地方,也能淹死个把人。

  37、第三十七章咫尺天涯

  把人送到医院的那两名管教;这时候进屋来看了一眼;安慰几句;让俩人先安心在这儿养伤。

  老癞子躺床上低吼了一句:“老子忒么伤成这样儿;腿都快炸残废了;有个说法没有?!”

  管教的赶紧安慰;说领导也恼火着,要找施工队工头讨说法;走责任事故民事赔偿。

  老癞子低声骂道:“赔偿个屁!当老子不知道;施工队的头儿跟咱清河监狱的头儿是他妈一窝生的!……”

  赖红兵和罗强俩人歪在一个床上,心里都忒不爽;这叫一个同仇敌忾;异口同声;把上下几个领导哇啦哇啦挨排儿骂了一遍。

  管教的手机响起来。

  “喂?……谁?你说谁?”

  “小邵?小邵不在我们这儿啊?”

  接电话的人回头问同事,又下意识地问罗强和赖红兵:“邵钧刚来过医院吗?没有吧?你们都没瞅见这人吧?”

  罗强神色一动,插嘴问:“邵警官咋了?他来这儿了?”

  管教的对电话里吼:“啥?预警了?”

  “那这人现在在哪儿?路上?……他到底走哪条路了?”

  “潮白河发水了?怎么还能把路淹了?!”

  两名管教急匆匆跑出去,打电话叫人。

  罗强脸色慢慢凝重,眉头死死绞在一起,呆呆地坐着……

  他当初在邵国钢面前放过的狠话,每个字他都记得。

  有一天,你的人,别落到我手里。

  你的人落到我手心儿里,老子一定让你难受,老子弄死他。

  罗强慢慢走出病房,后背靠在墙上,一个人站在长长的昏暗的走廊里,盯着他自己留在地上的影子,双眼失神。

  影子的形状在他眼底慢慢变化,出卖了他的心,变成另一个人,他心里藏的那个人,细瘦的身材,微微扭着蛮腰,修长的一双腿……

  端着托盘进来换药的小护士,差点儿被罗强一头撞翻托盘和药瓶子。

  “嗳,嗳你站住!”

  “你这人,你不能跑出医院啊,你想跑哪儿去?!”

  那天下午,邵钧其实开出几里地之后,就发觉形势完全不对。

  他也不是个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愣头青,只是水涨得太猛;,猛得超过他脑袋里那根警惕的神经弦。前后也就几分钟工夫,等到他发觉不妙,再想调头退回去,已经来不及。

  京津交界处的潮白河水面最宽处将近百米,暴雨致使河水暴涨、漫出河堤,吞没大片待收割的玉米地,涌向地势低洼的乡间道路。

  他们清河监狱东部几个监区,正位于潮白河沿岸,而医院在数公里外的高地,邵钧恰好被夹在中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时候进退两难。

  水没过车轮……

  水没过车帮上喷漆的“清河监狱”字样……

  车门推不开了,邵三爷没蠢到等着洪水将他没顶。他从后腰扽下警用匕首,一刀戳在车窗玻璃一角,玩儿命狠凿了几下,侧窗瞬间炸裂成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碎块儿……

  车已经没根了,漂起来,被洪水推着挤着往前走。

  邵钧从车窗艰难地爬出,一翻身,像个大章鱼似的,狼败地趴在车顶。

  “我操……”邵钧喃喃地。

  放眼望去,这条路就是一片汪洋大海。

  他今天要想见着罗强,估摸着得直接游过去了。

  邵钧两手奋力扒住车顶,两腿岔开着用脚别住,努力在水中维持平衡。

  后来又从水里捡了一根长长的木头棍,拿来当桨,时不时在车顶划两下,把握方向。

  可是车顶毕竟不能当船来划,更何况水流湍急,洪水从上游冲下来,水里裹得什么都有,农户的家伙事儿,尿桶痰盂,锅碗瓢盆,玉米红薯大白菜叶子,一股脑涌过来……

  被水冲倒的小树苗砸下来,邵钧一躲,那一树劈过来几乎把他从车顶扫下去,差点儿脱手被水卷走……

  他只剩下一只手还死摽着车沿,手指像被割裂似的疼着。

  “邵钧!!!”

  “啊!!!邵钧,你抓住了,别他妈撒手!!!!!”

  邵钧觉着自己一定是快要被水吞没,已经出现幻觉,喊他的人是谁?

  他都不用抬眼看就辨认出熟得不能再熟那混球的声音!可是一个犯人怎么可能出来乱跑,跑到这儿来?

  “邵钧抓住车,爬上去!快给老子爬上去!!!!!”

  罗强抱着路边一棵下半身浸没在水中的树,疯狂地朝邵钧喊话。

  他盯着在水里浮沉挣扎的人,脑海里像被电流缠绕般疯狂回响着他当初曾经威胁邵国钢的某些话。

  你动了我最宝贝的人,我也动你最宝贝的人。

  我让你知道啥叫后悔,啥叫害怕。

  罗强最知道自己宝贝的人吃苦受罪、让人欺负着了是怎样痛不欲生悔不当初的心情。他已经遭过一回,他知道的。

  罗强这天也终于亲眼看着,亲口尝到,啥才叫后悔,啥叫害怕。

  邵钧呛了好几口脏水,恶心地快要吐了,挣扎着爬回车顶,就这会儿工夫,上游又一个浪头打过来,迅速连人带车裹走……

  他自己都快淹死了,还挣扎着扭头望去,竟然看到罗强摽住的那棵树禁不住水流的冲击,瞬间轰然倒下。

  (bsp;“啊!!!啊!!!!!!!”

  邵钧急得挥舞双手大叫,却发不出多少声音,喊不出罗强的名字。

  砸向水面的树溅起几米高的浪花,庞大的根系连带着成吨成吨的黄土倒灌到洪水中,一片凌乱的沼泽。

  邵钧被水卷裹着,俩眼一麻黑,完全找不见方向,眼角瞥见的就是罗强在水面上挥舞的那双手,像是要跟他说,“快走,树倒了!快躲开!”

  ……

  车子被水卷得不知去向,邵钧因为体重轻在水面上漂着,迅速冲下来,一头撞向一根柱子!

  这一下撞得头晕脑胀,顾不得难受,七手八脚抓住能抓的东西。

  他抬头一瞧,自己抱的这地方,是清河最外围入口处一个界标地。前两年监狱长拍板,让在农场入口盖一个大牌楼,上书“清河农场”四个威风凛凛的大字。底下的人那时候怨声载道,私底下都十分不满,这几年经济效益好咱也别这么糟践钱,有这笔钱您给下边人瓜分了当年终奖好不好?

  咱这儿明明是监狱,你忒么盖个大牌楼干嘛?

  牌楼上写四个大字:贞洁牌坊?

  搞这种驴唇不对马嘴的政绩景观,纯属有病么。

  邵钧可没想到,幸亏盖了个没用的破牌楼,今天这牌坊救了他和罗强的命。

  罗强让水冲下来,没撞上脑袋,几乎拦腰撞到另外一根柱子上!

  这一撞,撞得俩眼发黑,差点儿被腰斩了……

  “罗强!”

  “罗强你抓住,别撒手!到我这儿来!”

  这回轮到邵钧疯狂地喊,猴子似的摽在柱子上不敢撒手。罗强就在几米之外,咫尺之距,他却够不到人。

  罗强一只大手搂着柱子,捱过最初几分钟快要晕过去的剧痛,终于腾出嘴来,斜眼瞄着不远处的人骂:“我操你大爷的老子的腰完了……我操你姥姥!!!”

  邵钧满脸都是泥水,鼻子都让泥堵了,弄了一张憋屈的大花脸,又气又急,也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