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电梯里的尴尬春色(3)
刚打开,msn就闪个不停。
我点开——
全是他发来的信息,不外是问我有没有生气之类。我不敢回答,迅速关掉窗口。
可是,他还不放过我,竟然逼上门来。
我也不好不放他进来,只得硬着头皮说:“请进。”
他轻轻掩上门,径直走到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胸口一大团咖啡渍显得特别触目惊心。
我不敢接触他的目光,微微看向远一点的地方,“找我什么事情?”
“绍宜,你不用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吧?”他清清嗓子。
“没有啊!”我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然后他看着我,我看着稍远一点的地方,僵持不下。
气氛忽然有点凝重,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气流,在来回暗自波动。
“绍宜,我没有这样讨人厌吧?”他忽然丧气地打破沉默,“昨天是我太唐突,对不起!”
我忽然心软,柔声说:“没什么好道歉的!我只是、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那就好!”他显然松了口气,“昨天,我说的那些话……”
“我会立即忘记,当你没说过!”我打断他,怕他再说出什么让我毛骨悚然的话。
“这——也好!”他点点头,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我可管不了他那么多。
“那,我们还是好朋友?”他笑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是有几分魅力。
可是,我继续视若无睹,“不,是普通同事!我的好朋友里,可从来没有异性!”
男人与女人分明来自不同星球,怎么可能是朋友?其情必有猫腻。
当然,我同孙晋州例外!
我俩同是天涯沦落人。
“那就先把我当做朋友!”孔金诸开始向我提要求。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拒绝,“同事关系其实十分舒服惬意,没有必要发展到另一层麻烦的关系。”
“可是,你总得对我负责啊?”他忽然坏笑起来。
“什么?”我一头雾水。
“绍宜——”他趋向前。
我吓一跳,身子猛地往后仰。
他忽然笑起来,仿佛被我这个下意识的动作逗乐了,大抵看出我有点心虚,对他有点忌惮,他又恢复了自信,“江绍宜小姐,你是不是应该请我吃顿晚饭?”
我愣了一下,不知他又要设什么陷阱?
“你看——”他摊开手,“我一件好好的衣服就这么毁了!你不负责,谁负责?”
“谁让你站在我后面吓人!”
“小姐,公司茶水间不是为你一个人特设的,我也有去的自由哦!不能说你去了,我就不能进去吧?”他恢复了伶牙俐齿,神情轻松。
“我赔你一件!”
“已经买不到了!就算买到,也不是原来那件!”他故意叹口气,好让我愧疚,“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外套。”
我傻乎乎上当,“那怎么办?”
“你今天晚上请我吃顿饭,就算弥补我的损失了!”他故作大方,“你不会吝啬到请顿饭都不愿意吧?”
“呃,好吧!”我勉为其难地答应。
他几乎欢呼雀跃着离开。
我这才醒悟,他这是以退为进,我上当了!
可是过了一会儿,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我耳边说:“江绍宜,这样拙劣的伎俩你会看不出来吗?”
是,他的用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三岁小孩也能识破,又怎么可能瞒过我呢?
其实,下意识,我也想给他一个机会吧。
故意放松警惕,故意装作上当,甚至企图骗过自己。
也许我太需要有一个异性来重振气势,竟然迫切到自欺欺人的地步了。
忐忑不安中,下班时间到了。
6 电梯里的尴尬春色(4)
这个时候,我突然渴望加班,这样就有堂皇的理由可以推掉这个约会。
正在犹豫,老孔在msn上提醒我,“吃饭时间到了!”
我的心忽然就慌了起来,脑子里有刹那空白,等我恢复神志,我已经在对着镜子修补今天的妆容了。
我吓得赶紧将涂了一半的口红抿掉。
这样收拾,这样上心,让老孔看见了,定会成为笑柄。
我把梳理整齐的头发,随便拢了拢,制造了一点凌乱感,看起来更加不修边幅。
走出门与老孔会合时,我甚至故意在脸上堆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可是,我骗得过他,却骗不过自己。
只有我自己知道,多么期待这样一个异性的约会。
即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有人欣赏,有人约,对我这个失婚失意的女人来说,已经足够安慰了。
不知是否得罪了老天爷,他老人家决意整我,走进电梯,居然又只有我同他两个人。
狭窄幽闭的空间里,我和他都低着头不说话,昨天那些令人尴尬难堪、耳根发热的场景就像借着此情此景再次重现。
为了不让自己再次老脸通红,我只得全神贯注看着脚尖。
“去什么地方吃饭?”他努力打破沉默,想让气氛变得融洽一点。
可惜,此刻我大脑运转速度比往日慢了一百八十拍,“随便,你挑地方!”
“你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
“‘浮生’!”我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
“那就去‘浮生’!”
一路上,他不断找话题同我讲,总算将气氛缓和了些。
我这个人有个死穴,一谈工作,就容易忘记其他。
此刻我只觉得孔金诸是战友、是同事、是朋友,浑然忘记他有不良企图。
到了“浮生”,孙晋州老远看见我,便笑脸相迎。
我看见孙晋州,像看见亲人一样,立即松了口气,急急迎上去。
孙晋州把我带到老位置坐下,才发现孔金诸一直跟在我身后,“你朋友?”
我点点头,“同事,一起吃顿饭!”
然后,我替他们相互介绍。
“这是我同事孔金诸,这是‘浮生’的老板兼我的好友,孙晋州。”
孙晋州上下打量一番孔金诸,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孔金诸也看出我同孙晋州的熟稔,仔细打量了孙晋州一番,然后两个人伸出手握一握,相互寒暄几句。
孙晋州颇有风度地特意退后两步,把位置让出来,安排孔金诸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
孔金诸也微笑坐下,“绍宜说这里的饭菜是全城最可口的,我一定好好品尝。”
“那不过是她替我打的友情分!”孙晋州老练地客套着。
看不出,一向清高自傲的孙晋州,也有这样圆滑世故的一面。
他替我们点好饭菜,便走到一边,继续捧起他的书,埋首另一个世界。
“这个老板,气质很特别!”孔金诸看了一眼孙晋州,颇为感叹地说,“有魏晋名士的风骨。”
“是啊,不似我们,凡夫俗子一身烦恼!”我由衷感慨,“我们就做不到,抱一本书,悠闲雅致地过完一日又一日。真那样,又觉得太闷。偷得浮生半日闲,最妙不过一个偷字。”
“对对对,我们这种工蜂命的人,最贱,稍微假期长一点,立即人心惶惶,无所事事。”他简直是深知我心。
“就是要不能睡懒觉,才觉得多睡五分钟也是天大的福气。”他继续说。
“对对对,其实真能睡到自然醒,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可贵!”
“我们最想得到的,不外都是我们得不到的!”他叹了口气,径自喝下一杯酒。
6 电梯里的尴尬春色(5)
怎么今天,他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理?
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所以,一旦我们拥有什么东西,这样东西就会贬值,尤其是爱情!”
“对,刚开头,总是最吸引人,但觉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一旦拥有,立即觉得不过如此!”
“可是亲情除外!父母永远无条件爱你,从你出生到死亡,始终如一!”我强调说。
“因为父母知道,有一日儿女长大会离开,去到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所以对孩子,他们总是特别容忍珍视。”
“不,虽然我们也会有自己的世界,可是父母仍然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他们永远不会失去我们!”我纠正他的观点。
“是啊!”他开始欷殻В俺ジ改福够峋醯们t倏椎奈颐鞘鞘郎献钛┌卓砂耍俊?br/>
“真的,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面目狰狞,可恶!”我老老实实说。
“但我觉得你很可爱!”他突然接了这么一句。
他冷不防接一句,倒好似我前面那句话,就是为了诱他说出这句示好的话一般。
我窘迫极了,连忙掩饰,“是可怜没人爱吧!”
“是你自己暂时不需要而已!”他看着我,“你旧伤未愈!”
“恐怕已成顽疾,终生难愈了!”我苦笑。
“谁又没受过一两次伤?”他说,“可是,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时间是治疗感情创伤的良药,时间越长,伤痛越淡,仿佛不断稀释的茶,终有痊愈的时候。”
“但愿!可是伤痛会好,内里的疮疤却不知多狰狞难看。”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不疼就好!反正这伤疤一定藏得很深,谁也看不见!”
“可是,自己总归是知道的!”
“时间越久,这疤痕会变得越淡,终有一天,连当事人都会忘记当初受过伤、流过泪、有过的揪心之痛!”
“真的吗?”
“真的,否则人类文明早就断裂,这多情的物种已经灭绝!”他扬手喝掉手中的酒。
“是啊,人类不断进化,已经没有人会为了一段感情的错失而动辄寻死觅活,理智逐渐占了上风,连离婚这样大的事情,大家都可以坐下来客客气气,谈好条件再一拍两散。”我不禁怅然。
“人类开始明白,在感情上投入再多,人类也不会进步,于是科学日益发达,物质文明更加繁盛,人类更加强壮。也许有一天,爱情会彻底成为古老的传说。”他悲观地说。
“也不一定,也许到时候,会有人专门拨出时间,研究如何拥有爱情。科学家会发明某种药片,服下便可拥有半小时爱情的感觉,多好!安全可靠!”
“是啊,药效让人心跳加速,膝盖发软,喉头发干,手心冒汗,精力旺盛,内心充满喜悦与甜蜜,觉得整个世界布满七彩阳光和芬芳玫瑰。可是副作用是,让人觉得忐忑、彷徨、无助、牵挂、伤心,甚至患得患失!”
“没关系,药效过后,一切都恢复正常。”我笑。
“可会上瘾?”
“恐怕比任何毒品更让人上瘾!”我叹口气,“不然,怎么会有人,到了八十岁,听到情话依然觉得心驰神往……”
居然,同他聊得忘记时间,一餐饭吃了许久。
饭后,又喝了不少酒。
出门的时候,风一吹,便觉得头晕目眩,脚步发虚。
孔金诸一直陪我走到我家楼下,他望着我的眼睛,即便在漆黑的夜里,也有异样的光芒不断渐变。
我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说道:“我上去了!”
“不邀请我上去坐坐?”他看着我,很专注,我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热度。
有多久没有感觉到这种灼人的目光了?
6 电梯里的尴尬春色(6)
有那么一刹那,我甚至真的想让他同我一起回家,空荡荡的房间至少多了一个人的声音。
有时候,适当的放纵未必是件坏事情。
不是说,越堕落,越快乐吗?
我有多久没有快乐过了?
这样自律,有何好处?
不过是苦了自己。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跳出来,对我说:“江绍宜,人必自毁,而后人毁之!”
我打了个冷战,清醒过来,摇摇头对他说:“夜已深,大家早点休息,明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他叹口气,不甘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那你还问?”
“至少赌赌运气!”他笑起来,“可事实证明,我已经人老珠黄、魅力全无!”
我笑,“那么,没有魅力的人,晚安!”
“绍宜,你令我信心全无,挫了我锐气!”
“拜托,我才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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