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喜欢她,”她答道。
“啊,得啦!”这是她头一次使他感到不知所措。“她不过是个流浪儿罢了,
玛丽。”
“你可不是这么看待她的,这个你自己清楚。”
那双蓝湛湛的眼睛讽刺地停留在她的身上;他从容得多了。“你认为我损害了
一个孩子吗?我毕竟是个教士啊!”
“你首先是个男人,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当教士使你感到安全,就是这
么回事。”
他吃了一惊,然后大笑起来。不管怎么样,今天他无法搪塞她了;就好像她在
他的铠甲上发现了裂隙,将她那蜘蛛毒慢慢地从那里渗透进去了似的。在基兰搏,
也许他起了变化,变得老了,变得甘愿心和为贵了。他的激情正在熄灭,或许,现
在这激情是为其他的东西而燃烧吧?
“我不是一个男人,”他说。“我是个教士……也许,天气太热,到处是尘土
和苍蝇……但我不是个男人,玛丽,我是个教士。”
“哦,拉尔夫,你的变化有多么大呀!”她嘲弄地说道,“让我听听,这样能
成为德·布里克萨特主教吗?”
“这是不可能的,”他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愁苦。“我想,我再也不想当主教
了。”
她站了起来,在她的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她望着他。“你不想了吗,拉尔夫?
不想了吗?喂,我让你再多烦恼一会吧,但是你估计的那个日子快来了,这是毋庸
置疑的。也许两三年还不行,不过这一天会来的。我会像撒旦一样,并且给你提供
机会!但是,千万别忘了,我会让你苦恼的。你是我所见过的最迷人的男子。你用
你的英俊当面嘲弄我们,蔑视我们的愚蠢。但是,我会让你尝尝自己弱点的苦果,
我要让你像任何一个描眉涂唇的妓女一样出卖自己。你对此表示怀疑吗?”
他往后一靠,微笑着。“我不怀疑你会一试。不过,我并不认为你象你自己想
象的那样了解我。”
“我不了解你吗?时间会证明的,拉尔夫,只有时间才能证明。我老了,留给
我的除了时间以外就一无所有了。”
“那么你认为我有什么呢?”他问道。“时间,玛丽,除了时间我一无所有。
只有时间、尘土和苍蝇。”
天空中浓云密布,帕迪开始觉得下雨在望了。
“这是干风暴。”玛丽·卡森说。“这种天下不了雨,我们会很长时间见不到
雨水的。”
如果说,克利里家的人认为他们见到的是澳大利亚能够出现的最糟糕的气候的
话,那是因为他们未曾经历过干旱的平原上的干风暴。由于失去了令人感到快慰的
潮湿,干燥的大地和空气互相摩擦,使土地裸露、龟裂;一种令人恼火的摩擦力愈
来愈大。只有到这种巨大的累积能量耗尽,才算完事。云层低压,天昏地暗,菲只
得打开了室内的灯;在外面的牲畜围场里,马正在发抖,微微骚动地跳着;母鸡在
寻找栖息的地方,忧惧地将头缩在胸前;狗在厮打着、吠叫着;牧场垃圾堆边上的
猪把鼻子拱进土里,那闪闪发光的、胆颤心惊的眼睛住外看着。天空中黑云低压的
力量使一切活着的东西都惊惶万状,厚密无垠的云层完全遮住了太阳,好像在准备
让太阳的光焰突然喷射到大地上似的。
愈来愈响的雷声从远方传来,摇曳不定的闪光在地平线上闪动,雷声如涛,清
晰地映出了起伏不平的地平线;漆黑、深邃的夜空中,令人惊骇的白色闪光在发怒,
在舒卷。这时,怒吼的狂风卷起了尘土,打在人的眼上、耳上、口上,生疼生疼的;
天地大变了。人们不再把这想象成《圣经》中上帝的天谴神罚,他们顶住了这场灾
难。当惊雷炸裂的时候,没有人能不吓一跳——它轰然炸开,好像要狂怒地把世界
炸成碎片——但过了一会儿,住在一起的这一大家子人就习惯了。他们提心吊胆地
走到外面的走廊里,眼光越过小河,凝望着远处的牧场;闪电的巨大火舌象脉络似
地漫天交叉闪动、天空中一刹那出现十几条闪电:倏忽即逝的链状闪光在云层里驰
掣游动,时而飞出云底,时而钻入云中,明明灭灭,蔚为壮观。草原中被雷电击中
的孤树散发着焦糊味,冒着烟;他们终于明白这些孤零零的牧场卫士为何死去了。
空中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神秘的色彩,尽管空气中没有火,但却不再是不可捉
摸的了。它发出粉红、淡紫和焰黄的幽光,弥漫着一股久留不去的甜味,和难以辨
别的、不可言喻的香气。树林在发着微光,火舌在克利里家人的红头发上加上了一
层光晕,他们胳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奇光异彩整整持续了一个下午,直到太
阳落山,才慢慢地消失在东方。他们从这可怕而又迷人景观之中缓过气来。感到心
绪激动、紧张、烦躁、恨郁不乐。天上一滴雨也没有落下来,但是他们都觉得这简
直象大难不死,又重返阳间,从天地的雷霆暴怒中安然无恙地活了过来。这件事他
们大家差不多在嘴边挂了一个星期。
“还有更糟糕的呢,”玛丽·卡森厌烦地说。
确实还有更糟糕的。第二个干旱的冬季比他们想像的要冷,本来他们以为就是
无雪而已。夜里,大地冰冻数英寸,狗蜷缩在窝里,冻得直筛糖,靠大吃袋鼠肉和
庄园时杀牛剩下的脂肪来取暖。这种天气至少意味着人们用牛肉和猪肉代替了那水
不改受的羊肉。他们在房子里生起了呼呼作响的火,男人们夜间在牧场里寒冷难耐,
不得不尽量回家来。可是,当剪毛工们来到的时候,他们却欣喜若狂,因为他们可
(bsp;以快点完事,少流汗水了。在宽大的羊圈中,每个人的剪毛架都是一个圆形的地板,
这些地板的颜色比其它羊圈的地板都浅得多。50年来,剪毛工们站在那里,汗水洒
在木板上,使木板都变白了。
很久以前的那场洪水过去之后,这里依然有草,但是草长得很细、这是不吉利
的。日复一日,天气总是阴沉沉的,江线昏暗,可就是不下雨。呼啸的风刮过牧场,
天好像刚刚要下雨。它就旋转着把大片棕色的尘土刮到天上。让人误以为是漫天水
气,空受折磨。风吹起来的一团一团的尘土看上去活像是积雨云。
孩子们的指头上部长了冻疮,他们尽量不笑,因为嘴唇开裂了。脚跟和小腿在
流血,他们不得不把袜子脱去。狂风尘厉,脸上简直暖和不过来。尤其这房子的设
计,使得它把每一股流动的空气都兜了进来,而不是将其拒之门外。他们在寒可结
冰的屋子里上床睡觉,又在寒可结冰的屋子里起床,等待着妈妈能从炉旁铁锅架上
的那口大锅里剩下一点热水,这样洗脸就不会成为牙齿捉对儿打战的苦事了。
一天,小哈尔开始咳嗽,呼哧呼哧地直喘,接着,病情急转直下。菲调起了粘
乎乎的热木炭敷糊剂,在他那吃力地喘着气的小胸脯上摊开,可这好像并没有使他
好转。开始,她并不感到特别忧虑,但是一天拖下来,他的病情迅速恶化,她就不
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梅吉坐在他身边,绞动着双手,不断地嘟囔着,祈祷圣父和
圣母玛丽亚。当帕迪6点钟走进来时,从走廊里就听得见那孩子的喘息声;他的双唇
发紫。
帕迪马上就动身到大它打电话去了。可是,医生远在410英里之外。出门看另一
个病人去了。他们装着了一盘硫磺,将它举在锅上,企图让孩子将那慢慢地窒息住
他喉咙的粘痰咳出来;但是,孩子已无法使自己的肋骨收缩,粘痰咳不出来。他的
脸色变得更加发紫了,呼吸发生了痉挛。梅吉坐在那里,抱着他,祈祷着;她的心
痛苦欲裂,因为那可爱的小家伙每呼吸一次都挣扎一下。哈尔在所有的孩子中是和
她最亲的一个,她就是他的母亲。以前,她从来没有这么渴望成为一个成年的母亲,
认为那样她就成了一个像菲一样的女人了;不管怎么样,她有使他痊愈的能力。菲
力法使他痊愈的,因为菲不是他的母亲。她慌乱而又恐惧地紧紧抱着那呼吸吃力的
小身体,想帮助哈尔呼吸。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死,甚至当菲和帕迪跪在床前祈祷着,不和如何是好的
时候,她也没想过。半夜,帕迪掰开了梅吉紧紧抱着那一动不动的孩子的胳膊,轻
轻地将他放在一堆枕头旁。
梅吉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她已经是半睡半醒,平静下来了,因为哈尔不再
挣扎了。“哦,爹,他好些啦!”她说道。
帕迪摇了摇头,他显得萎靡而衰老,他的头发上结起了点点霜花,一个星期没
刮的胡子上也结满了点点霜花。“不,梅吉,哈尔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好些了,不过,
他获得了安宁。他到上帝那儿去了。脱离了苦海。”
“爹的意思是说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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